车水马龙的生活也是我想要的

● 李晓

谁在深夜还没睡啊？打开手机，凌晨三点，微信里迸出这样一句话。不需回复，也知道有不少人跟我一样，确确实实失眠了。一场来势汹汹的疫情，把很多人的生活彻底打乱了，各种情绪也以一种近乎赤裸的状态被放大，痛苦，揪心，感动，恐惧……

许多最初也云淡风轻的人，还是被不断更新的疫情消息吓着了。生活在这个国度，谁又能置身事外呢？望一眼墙上的中国地图，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感觉到它可亲可触，真正感觉到是生活在一个村子里命运与共的人了。

大年三十晚上，我去单位开紧急会议，接到了防控疫情的战令。隔天立即赶往所在辖区的村子，排查外出返乡人员，帮助他们在家做好自我隔离。

我是在乡村长大的人，生命的脐带与山野里老树的根须缠绕相连。一直喜欢山野里清冽甘甜的空气，深吸上一口，肺叶就如风中叶片扩张一次。如今隔着口罩呼吸，依然觉得不安的阴影在眼前晃动。同事之间相互安慰鼓励一番，紧张的空气便觉松弛起来。有时听到一句暖心的话，真想扑上去拥抱对方，最终还是忍住了。都实实在在的中年男人了，哪种惊雷没听过啊。

给村里的隔离人员建了微信群，大家在每天的嘘寒问暖中有了亲人的感觉。医务人员每天上门测量体温，再报一声平安，这样的功课就如小学生认认真真完成的作业，没有谁敢对自己的健康与生命马虎怠慢。

在隔着口罩呼吸的生活里，世界安静下来，似乎可以让我们放下身心，重新打量自己，回顾平时滚滚转动的人生。一个人和他所处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在这个汪洋的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是一座孤岛。

每天几乎都是蹑手蹑脚回家的，把鞋子放在门外，说没有担心是不可能的。打开水龙头哗啦啦清洗双手，这是楼上年轻妈妈对幼儿园放学回家要吃零食的孩子的交代，而今这个动作被楼下一个中年男人完成了。我望一眼在灯下等待的妻子，越来越像一个老亲人了，但常常还是在心里顽固地把她投放在娇嫩的年龄。

朋友宋哥，二十多年前梦想做一个诗人，后来经商，聚会时常常自嘲当年发高烧一样写诗的日子。宋哥闷在家里十多天了，除了出门买菜便在家“闭关”。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宋哥打来电话说：“老李啊，我想写诗了。”我先是怔了怔，但很快便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不奇怪，我已经是“老李”的岁月了。宋哥说，等疫情解除后，他要在周胖子的火锅店把这些日子写的长诗念给我听。宋哥还顺便向我问了《诗刊》的投稿邮箱，说想把自己的诗发表在国家级刊物上，作为这辈子还是想做一个“诗人”的总结。

宋哥啊宋哥，我知道你平时喝了酒就喜欢跟我吹牛，说什么请我到南极看企鹅到北极看熊，我现在真的渴望这一天早点到来了。我这人平时喜欢清净，但现在对车水马龙生活的呼唤，比你还急切。哪怕只能呼吸着并不干净的空气，我也一定全身心地拥抱那种热烈。

愿我们都生出强大的免疫力，把滚滚红尘里的病毒赶走，把阴郁乏味的日子赶走，让阳光与美好如瀑布般流淌在我们平常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