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上你

2020-03-19 03:50杰弗里·阿彻
译林 2020年1期
关键词:比尔斯杰里米领带

〔英国〕杰弗里·阿彻

杰里米看着坐在对面的阿拉贝拉,仍无法相信她已经答应做他的妻子了。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

侍者站在他身边时,阿拉贝拉朝杰里米害羞地笑了笑。二人初次见面时,她的笑容便让杰里米为之沉醉。“我要一杯浓咖啡,”杰里米说,“我的未婚妻,”——对他而言,这种称呼听起来还是很奇怪——“要一杯薄荷茶。”

“好的,先生。”

杰里米尽量不四处张望,屋子里的人宛如在家里一般自在,他们完全知道自己在哪儿,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他却从未来过丽兹酒店。早餐厅的顾客进进出出的,他们朝阿拉贝拉招手、飞吻,显然,从领班到她口中的“那群人”,她都认识。她常用“那群人”称呼他们。杰里米往后靠了靠,努力放松自己。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阿斯科特赛马场。正在皇室区的阿拉贝拉朝外看着,而外面的杰里米则朝里望着;杰里米原以为他们两人一直都会是这种状态,直到她慢悠悠地走出皇室区,朝他迷人地笑了笑,轻声告诉他:“把赌注下在‘号兵(赛马的名字。——译注)身上。”说完便朝私人包厢走去,消失了。

杰里米听了她的话,先在“号兵”身上押了20镑。这是他平常赌注的两倍。他回到看台,结果那匹马轻松取胜,赔率是5比1。他急忙回到皇室区感谢她,同时也希望她能为下一场赛马提点建议,却没看见她。他很失望,但仍然根据《每日快报》上的小道消息,从刚才赢的钱里拿了50镑,押在一匹马身上。结果,那匹马成了第二天报纸上的“落败者”。

杰里米又回到皇室区,希望能见到她。他在围场里找寻着,那里满是优雅的男人,他们穿着晨礼服,翻领上别着皇室区徽章,彼此十分相像。他们有妻子或女朋友相伴,女人们穿着设计师设计的裙子,戴着怪里怪氣的帽子,迫切地想让自己看起来与众不同。

他终于看到了她,她站在一个身材高大、贵族模样的男人身边,那个男人正弯腰仔细听着骑师的话。骑师身着红黄相间的彩衣。她似乎对那二人的交谈不感兴趣,开始四下环顾。她的目光落在了杰里米身上,他又看到那个友好的微笑了。她对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耳语了一番,便穿过皇室区,朝栏杆旁的杰里米走来。

“希望你听了我的建议。”她说。

“当然,”杰里米说,“但你怎么那么确定?”

“那是我爸爸的马。”

“下场比赛还应该押它吗?”

“当然不该。没有十足的把握,都不该轻易下注。我希望你赢了足够的钱,带我去吃晚餐如何?”

杰里米没有立刻回答,纯粹是因为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最后他结结巴巴地问:“你想去哪儿吃?”

“常春藤餐厅,8点。顺便告诉你,我叫阿拉贝拉·沃里克。”之后,她没说一句话,便转身回到了她那群人身边。

阿拉贝拉能看他第二眼,杰里米已十分惊讶,更别说她提出当晚二人共进晚餐了。他不指望后续还有什么进展,不过既然她已经付了晚餐钱,那他也没什么损失。

约定时间过了几分钟,阿拉贝拉才出现。当她走进餐厅、走向杰里米那桌时,好几个男人都盯着她看。杰里米预定餐位时,直到说出阿拉贝拉的名字,餐厅才说有空位。

她还没走过来,杰里米就早早起身相迎。阿拉贝拉在杰里米对面坐下,一名侍者走到她身边。

“和往常一样吗,女士?”

她点点头,但目光从未离开过杰里米。

她的贝里尼鸡尾酒端上来时,杰里米才放松了一点。她全神贯注地听他说的每句话,为他的笑话发笑,甚至对他在银行的工作流露出了兴趣。当然,他略微夸大了他的职位和经手的交易额。

这顿饭比他预计的要贵。晚餐后,他送她回家。她家在帕维利恩路上。当她邀请他进屋喝杯咖啡时,他十分诧异;二人上床时,他更是大吃一惊。

杰里米从未在第一次约会后就和对方发生关系。他只能假定这是她那群人常做的事;第二天早上离开时,自然也没想过还能和她保持联系。但那天下午,她打电话来请他去她家里吃晚饭。从那一刻起,接下来的一个月,二人几乎一天都没分开。

让杰里米最开心的是,阿拉贝拉似乎不介意他无力带她去她常去的地方,两人约会时,也乐意吃中餐或印度菜,还坚持平摊费用。但他从不相信他们二人的关系能够长久,直到一天晚上,她说:“杰里米,你知道我爱上你了,对吗?”

杰里米从未向阿拉贝拉表达过自己的真情实感。他估计他们的关系最多就是她那群人口中的一时放纵罢了,这倒不是因为她从未向她那群人介绍过他。

他在阿拉贝拉家的舞池单膝跪下求婚时,他不敢相信她居然答应了。

“我明天去买一枚戒指。”说这话时,他尽量不去想自己的账户。那里的存款本来就不多,遇到阿拉贝拉后更是捉襟见肘了。

“能偷一枚最好的,又何必去买呢?”她说。

杰里米忍不住笑了,但他很快就发现,阿拉贝拉明显不是在开玩笑。他本该在那一刻就转身离开,但他做不到,因为离开意味着失去她。他知道他想与这个美丽、令人着迷的女人共度余生,如果这意味他要偷一枚戒指来换取,似乎也只是很小的代价。

“我该偷什么样的?”他问道,仍不完全肯定她是认真的。

“贵的那种,”她回答道,“实际上,我已经选好了我想要的。”说着便递给他一本戴比尔斯的商品目录册。“43页,”她说,“坎迪斯钻石。”

“但你想过我该怎么去偷吗?”他边问边盯着照片里那颗完美无瑕的黄钻。

“哦,那很简单,亲爱的,”她说,“你只要照我的指令做。”

在她说出全部计划之前,杰里米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就是那天早上他出现在丽兹酒店的原因。他穿着自己唯一一套定做的西装,戴着阿拉贝拉父亲的伦敦之链袖扣、卡地亚坦克表和老伊顿人领带。

“这些必须今晚还回去,”她说,“否则,爸爸就会发现,追问它们的去处。”

“当然。”杰里米说。他正熟悉着富人的行头,虽然能穿的时间很短,却依然沾沾自喜。

侍者端着银色托盘回来了。

他在阿拉贝拉面前放下一杯薄荷茶,又在杰里米那侧放下一杯咖啡,二人都未说话。

“还需要些什么吗?先生。”

“不需要了,谢谢。”杰里米答道,满怀自信。那种自信是他过去一个月间习得的。

“你觉得你准备好了吗?”问这话时,阿拉贝拉的膝盖正在他的大腿内侧摩擦着,她的笑容也如在阿斯科特那般令人神魂颠倒。

“我准备好了。”杰里米说。他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有信心。

“很好。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亲爱的,”她又露出了那样的笑容,“你知道这对我而言有多重要。”

杰里米点点头,站起身来,没多说一句话,便走出了早餐厅,穿过走廊和双开门,来到皮卡迪利大街上。他放了一片口香糖在嘴里,希望能讓自己放松一些。通常阿拉贝拉不同意他嚼口香糖,但这次是她建议的。他紧张地站在人行道上,等车流出现空隙后,迅速地穿过了马路,最终停在了戴比尔斯店铺门外。戴比尔斯是世界上最大的钻石商。这是他最后一次转身离开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但一想到她,便放弃了。

他按响了门铃,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在流汗。阿拉贝拉提醒过他,不能像逛超市一样,晃悠悠地直接走进戴比尔斯店铺。如果里面的人看不上你的外表,甚至连门都不开。正因如此,他定做了他第一套手工量裁的西装、买了新的丝质衬衫、戴着阿拉贝拉父亲的手表、袖扣和老伊顿人领带。“那条领带会让店铺大门立刻打开,”阿拉贝拉告诉他,“而且一旦他们看到那块手表和那对袖扣,就会请你进入私人包间,因为他们确信你是买得起店里东西的那一小群人。”

阿拉贝拉是正确的。门童出现时,只看了杰里米一眼,便立刻打开了门。

“早上好,先生。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吗?”

“我想买一枚订婚戒指。”

“当然可以,先生。请进来。”

杰里米跟着门童走进一条长廊,他扫视着墙上的照片,照片讲述了戴比尔斯自1888年成立后的历史。走到长廊尽头时,门童消失了,一位身材高大、身着裁剪考究的深色西装和白色丝质衬衫、戴着黑色领带的中年男子出现了。

“早上好,先生。”他说,随之微微鞠躬。“我叫克龙比。”他补充道。随后将杰里米领进了私人包间。杰里米走进了一个面积不大、光线充足的房间。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椭圆形的桌子,桌上盖着一块黑色绒布,两边各有一把舒适的皮质椅子。杰里米坐下后,克龙比才在杰里米的对面坐下。

“您想来杯咖啡吗?先生。”克龙比关切地问。

“不了,谢谢。”杰里米答道。他担心自己紧张,所以完全不想无谓地延长这次行动。

“那我今天能如何为您效劳呢?先生。”克龙比问,仿佛杰里米是位常客。

“我刚刚订婚……”

“恭喜恭喜,先生。”

“谢谢。”杰里米说。他放松了些。“我在找一枚戒指,独特一点的。”他补充道。他在背台词。

“那您真来对了地方,先生。”克龙比说着便按下了桌子下面的按钮。

门立刻打开了,一个身着同样深色西装、白色衬衫、戴着深色领带的男子走了进来。

“帕特里奇,这位先生想要看看订婚戒指。”

“好的,没问题,克龙比先生。”取货员回道,说完便迅速离开了,和他出现时一样迅速。

“今年这个时候天气特别好。”克龙比在等取货员回来时说。

“确实不错。”杰里米说。

“难怪您马上要去温布尔顿(因网球公开赛而闻名的伦敦西南部小镇。——译注),先生。”

“是的,我们买了女子半决赛的票。”杰里米说。他这时对自己十分满意,知道没有在背台词。

片刻之后,门打开了,取货员端着一个很大的橡木盒子出现了,恭恭敬敬地将盒子放在桌子中间,便默默离开了。门关上后,克龙比才从裤腰带上挂着的一串钥匙上拿了一把小钥匙,打开了锁,慢慢翻开了盖子,露出了三排各式各样的宝石,杰里米目瞪口呆。这些绝不是他在当地的H. 塞缪尔(平价珠宝连锁品牌,多见于英国和爱尔兰。——译注)店铺橱窗中习惯看到的那类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才完全回过神来,想起阿拉贝拉曾告诉他,销售员会展示很多宝石,以估算他能承受的价格范围,而不是直接问他。

杰里米细细看着盒子里的东西,一番考量之后,才从最下面一排挑选了一枚戒指,那枚戒指的黄金指环上傲立着三小颗精雕细琢的祖母绿。

“真漂亮,”杰里米更细致地研究那些宝石时问,“这枚戒指多少钱?”

“12万4千英镑,先生。”克龙比答道,仿佛这个数字没什么大不了的。

杰里米把戒指放回盒中,目光转而移到了上面一排。这次他选了枚镶着一圈蓝宝石的白金戒指。问价格前,他将戒指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假装更仔细地看着。

“26万9千英镑。”克龙比的声音与之前一样谄媚,他的笑容意味着顾客正向对的方向前进。

放回戒指后,杰里米看向了一颗大钻石,它孤零零地落在最上面一排,尽显高贵。像对其他戒指一样,他把它取出来细细端详。“真是颗精美绝伦的宝石,”他扬起眉毛说,“能给我讲讲它的来历吗?”

“当然可以,先生。”克龙比说,“它完美无瑕,是一颗长角阶梯切割的18.4克拉黄钻,刚从我们罗兹的钻石矿中提取出来。美国宝石学院鉴定它为浓彩黄钻,又由我们在阿姆斯特丹的工艺大师雕琢。这颗钻石的基座是铂金指环。先生,我向您保证这是独一无二的,配得上一位绝世佳人。”

杰里米觉得克龙比不是第一次说这段话。“不用说,它的价格也非比寻常。”他把戒指还给克龙比,克龙比随即把它放回了盒中。

“85万4千英镑。”他低声说。

“你有高倍放大镜吗?”杰里米问,“我想看得更仔细些。”钻石商们常用高倍放大镜指小型放大镜,这个词是阿拉贝拉教他的,让他听起来像是经常光顾这类店铺的人。

“有,当然有,先生。”克龙比说着便拉开他那一侧的抽屉,取出了一只小巧的玳瑁框的放大镜。他抬起头来时,坎迪斯钻石不见了踪影,盒子最上面一排只剩下一个空格。

“请问戒指还在您手里吗?”他问道,尽量显得不是很在意。

“不在,”杰里米说,“我刚才还给你了。”

克龙比没有再说什么,“啪”的一声关上盒子,按下了他那侧桌子下面的按钮。这次等待期间,他没有和杰里米闲聊。过了一会儿,两个身材结实、塌鼻子的男人进来了,他们看起来更适合待在拳击场上,而不是戴比尔斯店铺里。

一个守在门边,另一个紧紧地站在杰里米身后。

“你最好乖乖交出戒指。”克龙比用坚定、干脆又冷淡的聲音说。

“我从未受过这般羞辱。”说这话时,杰里米尽量表现出一副被侮辱的样子。

“我只说一遍,先生。如果您主动交还戒指,我们不会起诉您,但如果您不……”

“那我也只说一遍,”杰里米站起身来说,“我把戒指还给你时,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它。”

正打算离开时,身后的男人重重地把手压在了杰里米肩膀上,一把将他压回椅子上。

阿拉贝拉向他保证,只要他肯合作、照他们说的做,他们就不会动粗。杰里米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克龙比站了起来,说:“请跟我来。”

其中一个壮汉打开了门,将杰里米带出了房间,另一个跟在他身后。他们在走廊尽头那道写着“闲人免进”的门外停了下来。第一个警卫打开了门,他们走了进去,这个房间也只有一张桌子,却没有盖着绒布。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男人,似乎在等他们。他没有请杰里米坐下,因为这里没有第二把椅子。

“我叫格兰杰,”那个男人面无表情地说,“十四年来一直担任戴比尔斯的安全主管,在这之前曾是伦敦警察厅的探长。我告诉你,我什么都见过,什么故事都听过。所以,小伙子,根本不要妄想能从这儿偷走戒指。”

杰里米暗想,从人人恭维的先生到遭人白眼的小子,多快啊!

格兰杰停顿了一会儿,让杰里米好好掂量一番自己的话。“首先,我有义务问你,你是更愿意协助我们调查还是让我们直接报警?如果报警的话,你有权请一名律师在场。”

“我没什么好隐藏的,”杰里米傲慢地说,“所以,我自然乐意合作。”他又照着台词说。

“那样的话,”格兰杰说,“劳驾您脱下鞋子、上衣和裤子。”

杰里米踢掉了乐福鞋,格兰杰把它们捡了起来,放在桌子上。杰里米接着脱下了上衣,交给了格兰杰,仿佛格兰杰是他的贴身男仆。脱掉裤子后,他站在那儿,努力露出因受到这种待遇而深恶痛绝的神情。

格兰杰翻出了杰里米西装上的每个口袋,又检查了内衬和缝合处,这花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除了一块手帕外,什么也没找到——连钱包、信用卡或任何能证明疑犯身份的东西都没有,这让杰里米更加可疑——格兰杰把西装放回桌子上。“您的领带?”他依旧平静地问道。

杰里米解开了领结,扯下了老伊顿人领带,放在了桌子上。格兰杰用右手手掌拂过领带上的蓝色条纹,但还是一无所获。“你的衬衫。”

杰里米慢慢解开扣子,把衬衫递给了格兰杰。身上只有内裤和袜子的他站在那里直哆嗦。

检查衬衫时,摸到衣领的那一瞬,格兰杰皱纹遍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意。他拉出了两片蒂芙尼领衬。当他把领衬放到桌子上时,失望之情难以掩饰。阿拉贝拉真厉害,杰里米心想。格兰杰把衬衫还给杰里米,杰里米将领衬塞回衣领里后,穿上了衬衫,系上了领带。

“您的内裤,谢谢。”

杰里米脱下了内裤,递了过去。接下来又是另一轮检查,他知道格兰杰什么也查不到。格兰杰交还了内裤,等杰里米穿上后,说:“最后,你的袜子。”

杰里米扯下袜子,摆在了桌子上。现在,格兰杰看起来没那么自信了,但依然里里外外查了一遍,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杰里米的乐福鞋上。他轻敲、轻推鞋子,甚至想把它们撕开,这着实花了一点时间,但依然一无所得。他再次要求杰里米脱下衬衫、取下领带,这让杰里米大吃一惊。杰里米照做后,格兰杰从桌子后面走了过来,与杰里米面对面站着。格兰杰举起了双手,杰里米一度以为格兰杰要打他。相反,格兰杰用手指按压着杰里米的头皮,又像父亲对儿子一般拨弄他的头发,大费力气之后,他得到的只是油腻的指甲和几根掉下的头发。

“举起手来。”他大喊道。杰里米将双臂高举到空中,格兰杰没能在腋下有所发现。然后又站到杰里米身后。“抬起一条腿。”他命令道。

杰里米抬起了右腿。脚后跟没有用胶带粘着东西,脚趾间也空无一物。“另一条腿。”格兰杰说。还是什么都没找到。他又走到杰里米面前。

“张开嘴。”杰里米张大了嘴,宛如躺在牙医治疗椅上那般。格兰杰拿钢笔式手电筒在杰里米的口腔里照着,但连一颗金牙也没找到。当他要求杰里米和他一起去隔壁房间时,他很难隐藏他的不安情绪。

“我能穿上衣服吗?”

“不,你不能。”回答十分迅速。

杰里米跟着他进了隔壁房间,不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酷刑,十分担心。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一张看起来像日光浴床的东西边上。“能请您躺下,让我拍一张X光片吗?”他问。

“非常乐意。”杰里米说着便爬上了机器。片刻之后,咔哒一声,两个男人就在研究屏幕上的结果了。杰里米知道他们什么也发现不了。

吞下坎迪斯钻石从来就不在他们的计划内。

“谢谢您。”穿白大褂的男人礼貌地说。格兰杰不情愿地说:“现在您可以穿上衣服了。”

杰里米系上老伊顿人领带后,跟着格兰杰回到了审问室,克龙比和两个警卫正在那里等着。

“现在,我想离开。”杰里米坚定地说。

格兰杰点点头,显然不愿放他走,但又没有任何理由继续留着他。杰里米转身面向克龙比,直视着他的双眼说:“我的律师会联系你的。”他想他看到了克龙比眉头紧锁的样子。阿拉贝拉设计的台词真是滴水不漏。

两个塌鼻子的警卫送他离开店铺,看他没有尝试逃跑,也有些许失落。杰里米一踏上皮卡迪利大街那拥挤的人行道上时,就深吸了一口气,等着自己的心跳恢复到过马路前的正常状态。然后,他自信满满地回到丽兹酒店,在阿拉贝拉对面坐了下来。

“你的咖啡凉了,亲爱的。”她说,好像他只是去了下洗手间。“或许你该再点一杯。”

“再来杯一样的。”侍者出现在他身边时,杰里米说。

“有什么问题吗?”侍者一走开,阿拉贝拉就轻声问道。

“没有,”杰里米说,忽然间他感到一阵惭愧,但同时又十分兴奋,“一切都照计划进行了。”

“很好,”阿拉贝拉说,“那现在该我上了。”

她站起来说:“最好先把手表和袖扣给我,今晚我们见面前,我需要把它们放回爸爸的房间。”

杰里米不情愿地摘下了手表,取下了袖扣,还给了阿拉贝拉。“那领带呢?”他低声问道。

“最好不要在丽兹酒店里取下它。”她说。她弯下身子,轻轻吻了下他的嘴唇,“晚上8点左右,我会去你家,那时你再把领带还给我。”她又像往常那样对他笑了笑,走出了早餐厅。

过了一会儿,阿拉贝拉站在了戴比尔斯店铺门外。店门立刻打开了。梵克雅宝的项链、巴黎世家的手提包和香奈儿的手表都说明她没有等人的习惯。

“我想看看订婚戒指。”进门前,她羞涩地说。

“当然,女士。”门童说完便把她带进了走廊里。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阿拉贝拉几乎做了和杰里米同样的事。一番搪塞推诿之后,她告诉克龙比先生:“真难选,太难选了。我要把阿奇带过来。毕竟,他才是买单的人。”

“好的,女士。”

“我们在随想曲餐厅共进午餐,”她补充道,“今天下午,我们就过来。”

“期待你们两个同来。”克龙比关上首饰盒时說。

“谢谢你,克龙比先生。”阿拉贝拉起身离开。

克龙比将阿拉贝拉送到前门,根本没有要她脱下外套。回到皮卡迪利大街后,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给了司机一个位于朗兹广场附近的地址。她看了下手表,确定自己会比她爸爸先到家。她爸爸或许永远不会发现他的手表和袖扣被借走了几个小时,当然也不会注意到他众多校友领带中少了一条。

阿拉贝拉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欣赏着这颗完美的黄钻。

杰里米一字不落地执行了她的指令。当然,她也不得不向她的朋友们解释取消婚约的原因。说实话,他不属于他们这群人,从未真正融入进来。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会十分想念他。她渐渐喜欢上了杰里米,他在床笫之间也激情满满。她不禁想到,杰里米从这件事里得到的只是一对银质的领衬和一条老伊顿人领带。

阿拉贝拉希望,杰里米有足够的钱为他们在丽兹酒店的消费买单。

她不再去想杰里米,转而把注意力放到另一个男人身上,她选了这个男人和她一起去温布尔顿。她早就做好了打算,这个男人将帮她弄到一副耳环。

那天晚上,克龙比先生离开戴比尔斯店铺时,还百思不得其解那个男人是如何做到的。毕竟,他只有自己低下头时的短短几秒钟。

“晚安,多丽丝。”他经过保洁员时说。她正在用吸尘器打扫走廊。

“晚安,先生。”多丽丝说。她打开了接待室的门,继续清扫。克龙比先生曾告诉她,顾客们会在这儿挑选地球上最精美的宝石,所以这里要一尘不染。

她关掉吸尘器,移去了黑色绒布,把桌子表面擦得发亮,先是上面,然后四周。就在那时,她摸到了那个东西。

多丽丝弯下腰,凑近了看。桌子边缘下面粘着一大块口香糖,真是难以置信。她刮了起来,直到没有一丝痕迹。她把口香糖扔进了清洁车边上的垃圾袋里,把绒布盖在桌子上。

“这习惯真恶心。”她关上接待室的房门时咕哝道,然后继续用吸尘器清扫走廊里的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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