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位老人北京门诊挂号记

2020-03-18 09:36
华声文萃 2020年12期
关键词:挂号扫码门诊

自今年2月下旬以来,北京市二级以上医院因疫情防控等原因,实行非急诊全面预约挂号——患者可以通过拨打114等电话预约,也可以通过手机订阅医院服务号、下载医院官方App等渠道网络预约,每个渠道都有一定数量的号源。对于多数患者来说,此举很便利。但对很多不会操作智能手机,尤其接打电话都有困难的老年人来说,医院挂号门槛的陡然提升,导致他们独自就医变得格外困难。

以前搬个小马扎,蹲一宿也能挂上号

“赶紧地,再晚两步,号儿就被人用手机抢光了!”10月10日早晨7点,李玉蓉紧捯碎步,催促身后的老伴一起往北京大学人民医院门诊楼里冲。

此时,这家医院唯一一个现场挂号的窗口——面向70周岁以上老年人的窗口,已经排起了长队。老人们一个比一个来得早,仍有点儿神色紧张。

“我前两天来都没挂上号,今天再来碰碰运气。”今年78岁的李玉蓉对记者说,“现在都用手机网上挂号,除了接电话,手机上别的功能我也不会用。”

李玉蓉身材瘦小,眼圈又黑又深,说话时双手不由自主地在身上挠几下。“我这身上痒了好一阵了。最近痒得每天后半夜才睡着,四点钟又醒了。现在连头皮都痒得厉害。”

“这一辈子我什么事都自己干,老了老了连看个病都不行了?”她心有不甘地说。

排在李玉蓉后面的钟德铭老人,今年已经82岁了。他让儿子给自己预约挂号,由于不会用自助机,他只好排队取号。

“以前哪怕凌晨4点多,我搬个小马扎过来,蹲一宿也能挂上号。现在非得靠别人了!”钟老爷子忍不住怀旧起来。

7点半,挂号窗口开了,排到李玉蓉时皮肤科没号了。“晚几天的能挂上也行。”她跟窗口人员恳求。但窗口只能挂今明两天的号,对方也帮不上忙。按照预约挂号流程,医院自助机上可以挂4日之内的号,手机App上可以挂8日之内的号。记者查询除当日和第二天外,这家医院皮肤科号源尚足。但自助机需要通过支付宝、微信扫码,或者插入银行卡付款,手机挂号则要绑定个人银行卡账号。

李玉蓉既没有支付宝和微信账号,也没有银行卡,眼看着还有号,可她却挂不上。

一位在自助机前排队的年轻姑娘,主动提出帮她扫码支付,总算帮她挂上号了。

啥是微信支付宝?

刘莲蕙不仅比李玉蓉岁数大,也比李玉蓉还固执。

10月12日,北京的天气分明是响晴薄日,刘莲蕙却拎着一把长柄雨伞,出现在广安门医院的门诊楼里。

“我今年本命年,要不是年初摔了一跤还做了手术,走路可利落了!”84岁的刘莲蕙告诉记者,她不愿意拄拐,担心让人看出老态,拿着长柄雨伞可以维持些体面。

她十一假期前就打聽到,给自己做手术的王医生,节后9日、10日、12日出专家门诊。她按时连来两天却没挂上号。12日一大早,刘莲蕙老人还是没挂上号。记者在自助机上查询发现,后面几天还有王医生的专家号,但窗口不能预约挂号。

听完老人诉求后,自助机旁的导医耐心解释说:“这些自助机只能扫码支付,您微信或支付宝里有钱吗?”没想到,刘莲蕙竟反问道:“啥是微信支付宝?”

她还掏出自己磕得掉皮的老年机,一边摁下114按键,一边向导医展示:“114里面半天也没说挂号的事,一会儿让摁‘1,一会儿让摁‘2,搞不清什么名堂。”

老人还向记者透露,她不放心把医保卡和现金给志愿者或年轻人帮忙,“那机器上写得明明白白的,不要把医保卡给任何陌生人”。

回家慢慢研究这个二维码

广安门医院门诊的5号和7号窗口,是专为60岁以上老人服务的。在这两个窗口中间的显示屏上,一直有播放如何通过微信订阅医院服务号预约挂号的视频。

但窗口排队的老年人,几乎没有一个人关注这个视频,大家都不无焦虑地盯着队伍的行进方向。

“你们年轻人觉得简单,对我们来说可没那么简单。我也一步一步学过,结果记住这个忘了那个。后来干脆别费事了,还是排队吧。”一位排队的69岁老人对记者说。

10月12日,记者看到一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老人,来到北京中医医院咨询台打听如何预约挂号。咨询人员指着印有“京医通”二维码的立牌,请老人用手机扫码挂号。老人自言自语地说:“要不我把这个二维码拍下来,回家慢慢研究吧。”

老人颤抖着拍了“京医通”二维码,重新点进手机相册,却找不到这张照片了。但他似乎也不想再问下去了,只是摇摇头走出医院。

相比之下,康兰芬在西苑医院接受的导医服务则体贴得多。“姑娘,您能教我网上预约挂号吗?”她向导医女孩求助。

“奶奶,网络预约挂号对您来说确实有点难。以后您就打我们医院的预约挂号电话,然后带证件来窗口取号就行。”导医女孩热心地说。

康兰芬支吾一声走了。记者追上去,只见她叹了口气,抬手把银白的头发往耳后一别,露出自己的助听器:“你看我这耳朵,打电话听不见啊。”

我的手机只会用它打电话

10月10日下午,独自到北京中医医院挂号看病的刘广茂,得知要用手机预约或者自助机挂号时,只说了句:“我不会。”然后径直走到心内科,看见有患者从诊室出来,赶紧进去请医生加号,加塞儿挤进去请医生看病。

今年83岁的刘广茂,双腿都做过手术,儿子也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刘广茂不仅自己要挂号看病,还要给儿子挂号看病。他患有白内障,看不太清手机屏幕,除了接打电话外,其他手机操作都不会。

10月19日中午,在北京协和医院门诊楼前的长椅上,王淑娟忍不住连声叹气——没有预约,自己连医院的门都进不去。北京协和医院各处显要位置,都张贴着“无预约患者不能进入院区”的告示。

今年70岁的王淑娟,近来感觉肠胃不适,想到医院来看看。排了半个小时队,也没排到自己,结果胃又疼起来,只好先坐在长椅上休息一下。她的独生女儿被单位外派到美国常驻,因为疫情回不了国。“女儿在国外工作,我还有两个外孙,小的1岁、大的3岁,本来应该过去帮忙的……”王淑娟说到这里眼圈红了,“网上每天下午4点放号,女儿那里就是凌晨1点。我真是不忍心让她帮忙……” (文中受访老人均为化名)

(摘自《新华每日电讯》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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