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士新
乡村的公共空间是一种依附于农耕社会基础上的空间,与城市公共空间有着本质的区别。乡村社会关系具有原生性特点,通常不以劳动分工为基础而强调宗族、血缘的纽带关系。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乡村公共空间是一种准公共空间,难以产生现代意义上的公共领域,也难以产生有效的公共性。尽管如此,乡村准公共空间大体分为“村口、街头、树下、河边、渡口、广场、桥边、院坝、晒场、池塘等;茶馆、酒馆、饭店、杂货店、理发店、磨坊、水井等,或者祠堂、会馆、书院、庙宇、教堂、合作社、村委会、村小学等;还有各种乡村民俗节庆、婚丧嫁娶等仪式场合”。这些公共空间既是村民交谈、玩耍、游览的地方,也是乡村信息交流、事务处理的地方。
乡村公共空间的艺术改造应该有别于城市公共空间。一方面,对乡村公共空间的艺术化改造应遵循在地性原则,立足于乡村公共空间的特质,而不是将其作为城市空间的延伸;另一方面,艺术介入乡村空间中所服务的对象是村民而不是市民,两者在社会身份、教育水平、公民意识、艺术欣赏能力等方面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最为重要的是,乡村的公共空间基于原始、未开化、自给自足、封闭的经济生产模式之下,它代表的空间精神难以与代表城市空间文化精神的公共艺术相调和。
乡村公共空间的艺术介入应该注重场所精神。乡村的艺术介入不应该脱离乡村空间的基本功、已有的历史文化发展脉络,强行引入城市艺术。否则,这些艺术就会成为无根之木、无水之源,与乡村空间脱节。例如,一些艺术家用涂鸦、墙画、雕塑、大地景观艺术等形式装饰乡村空间,效果适得其反。自然生态是乡村的基本特征,因此,尊重乡村的生态、生产、生活与生命是艺术介入乡村的基本原则。同时,考虑到乡村民众与市民、公民在人的政治身份、社会地位、教育水平、公民意识等综合方面的明显差异,艺术介入乡村也应该充分考虑乡村民众已有的风俗观念、文化需求等。
客观来说,公共艺术对农村的介入在改变农村环境、艺术教育等方面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但它从根本上不能改变农民在教育水平、文化修养、公民意识等方面存在的缺陷。再加上乡村的公共空间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公共空间,艺术难以指向群体性诉求,艺术在农村空间中充其量只能起到一定的宣传教育效果,难以像城市公共艺术一样与生活融合得如此紧密。从文化的角度来看,乡村的文化是松散的、天然的、自闭的、排他性的。以个体为单元的生产生活方式决定了农村的文化个体性、私密性,即使在对待宗族、姓氏、血缘等传统问题时,它体现的也绝不是公共艺术应有的土壤。从另一方面来看,即使是乡村空间的艺术化改造也应该充分尊重乡村的文化、历史、风俗、信仰,而不是将城市的生活经验强加给乡村,否则,将难免会产生南橘北枳之感。通过艺术的方式介入到乡村空间,使乡村空间发生一种变化,似乎是正确的。但是,究竟乡村中究竟应该融入何种艺术?城市艺术是否可以融入?这些问题都应该引起我们的思考。
首先,明确乡村发展定位,因地制宜、因村施艺制定乡村公共空间的发展规划。乡村发展应结合自身的地理、人文等资源优势,紧紧围绕乡村发展的战略定位做文章。其次,加强对乡村公共空间规划、管理。对于绝大多数乡村来说,空间的发展具有散漫性特征。通过规划,改变乡村空间松散性、随意性,强化乡村公共空间的功能性布局,明确乡村空间生产、生活的特征、功能。最后,做好乡村公共艺术规划、实施,充分发挥艺术在改善乡村公共空间中的作用,促进文化与旅游的有机融合、乡村发展与城市发展的融合。
从目前来看,无论是对乡村的空间的艺术改造,还是利用艺术制造乡村景观艺术,都反映出了艺术向乡村空间展开和渗透的特点。从另一方面看,随着我国城市化进程进入后期,反城市化以及乡村旅游成为一种趋势,城市艺术必然向乡村蔓延,并冲击乡村原有的文化艺术。如现代商品一样,在输向乡村的同时,也逐渐改变着村民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乡村凋敝虽在一定程度上不可避免,但是一些自然资源、文化资源、旅游资源丰富的地方,将会得到再生的机会。那些具有独特地位优势和区域特色的乡村,将成为旅游的目的地。有机农业、生态农业、景观管理等不但促进了当地产业升级,也促进了文化和旅游的深度融合,带动了乡村的繁荣。
然而,令人担忧的是,当前乡村公共艺术的发展呈现出一种无序发展的状况。乡村公共空间要么成为扩大化了的城市公园,要么成为当代艺术的试验田,并未考虑到当地居民的实际需求。这些艺术在设置时并未征求当地的乡民的意见,仅凭艺术家的个人理想,凭空的、盲目的将艺术设置在乡村公共空间里,所谓的乡村公共艺术不过成为市民阶层消费的对象,而与当地村民无关。在乡村,村民是艺术欣赏的主体。因此,倾听、尊重当地居民的意愿,吸引更多当地人的参与,促进公共对话的生产与传播,乡村公共空间改造的效果才能落到实处。
事实上,我们不必将乡村公共艺术同质化为城市公共艺術。乡村艺术的原生性、多样性恰恰反映出自身的在地性特征。自然的、神性的、家族的、宗亲的、血缘的——这些也恰恰是弥补城市艺术单一、僵化的、矫饰主义等脆弱点的最好方式。就乡村与城市的关系来看,我们不能简单地将二者对立,做好规划,彼此保护好自身的特质,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二者融合共生的方式发展。交通便利化、信息网络化正在加速乡村、城市的融合,也正在促进乡村艺术与城市艺术的融合。对新奇的地方的探索,对异域生活方式的体验,与不同地域的人们交流,表达自己的观念,成为了艺术的另一个目标。
在新的城镇化进程中,城市、小城镇及周边农村的协调发展,业已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其实,从“流动空间”理论来看,正是一种城市化视野的转变:即由一元中心、独家为大到多元中心、共生共荣的转变。由过去狭窄孤立的单一城市对象,扩展到多元开放的城市、小城镇和农村构成的网络体系,在这样一个“流动空间”中,各自发挥核心或节点的作用,互为补充,协调共生。
如今,道路成为现代化城市空间延伸的另一种方式。四通八达的公路、铁路网络,让人口与物资不断得到流动。当道路通向那些处于原始状态的村落,在构成了一道道亮丽的道路景观的同时,也不断在心理上冲击着传统的空间观念。公路、铁路的两端连接的是两个城市,而中间却是数不尽的乡村。在此,道路已经成为人们转换生活方式的理想之路,借助它人们便可以获得一种无限的可能。事实上,这种虚幻既是现实的又是理想的。道路的延伸不只是一根根血管,更仿佛一枚枚触角,触动了村民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沿途那一座座村庄,仿佛是通向城市的一组组驿站,让我们想到城市空间之外一个个真实的乡村空间的存在。
如今,大数据、互联网成为城市空间延伸至乡村的虚拟公共空间。世界仿佛被拉平了,在这里没有乡村、城市的差别。空间的网络化,改善了服务质量,提供了就业机会,激活了农村活力,而且增加了社会资本的存量并促进再生产,加强和提升了凝聚力和自豪感,吸引其他地区农民加入,带来新的额外市场,也使乡村的经济、社会甚至环境等方面得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