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昕孺
从那灰色小房子里
倾倒出烦人的嘈杂
它们像一座座移动的城镇
天空,地面,园中,林间
随处都是演讲台、会议厅
或布道室。它们
热烈地讨论和耿直地争辩
让谷粒金黄地激动
叶片绿得冷静些,也忍不住
掩起自己的耳朵
它们有两只脚,细若拴在
肚皮下的两根线,爪子上
印着一朵粉黄的花,還蓄有
抓握一根树枝的
巨大的力。它有着大师般的自信
却脆弱如蝼蚁,不像猪牛
可以圈养,画眉、鹦鹉
在笼中欢叫,甚至学说人话
我曾捉了一只麻雀,用细线
拴在窗台上,才半天它就一命呜呼
我不断翻检它的遗体
那倒塌的小房子,想看看
那么多声音,究竟藏在哪里
它渐渐冰凉,僵硬
尖喙闭合像一把铁钳。那是我
摧毁的第一座城镇,并俘获了
自己滚如串珠的泪水
后来我发现,死麻雀其实还活着
它一边飞过空荡荡的天空
一边杀死了我身上的暴君
河流隐藏于褶皱。草木丰茂
这一大片原野
我们的身体溶解其中
凝然对视,如揽镜自照
或者平躺着,望向天花板
搅和各自的心事
梦,情绪,一天的劳碌
以及鱼水般相濡以沫
破坏你的平整,构筑生活的高度
与情感的梯度。言语最终
被塞进沉默的睡袋
像一头全身乌黑的牛,犁耕着夜
洗衣筒是让你获得新生的熔炉
好比雨后的明月,晾在
晴朗的空中。折叠的香气
不住地外溢,从衣柜里
跑出一个个小妖精,她们准备
再次煽起一场感官的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