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中驰
风
起风了,无关云飞扬,草地里,绿色碧浪起伏跌宕,风夹裹着梦想,吹醒一个个懵懂的人。《龙猫》中的起风夜晚,亦真亦幻,把两个小姐妹和龙猫的情感吹拂的温柔可亲。有时,我会一厢情愿地认为,龙猫就是她们病重母亲的幻影,时刻陪在她们身边守护。风带给人更多的是美好与希望。
妹妹手巧,儿时的她,静心沉美,门前挂的别致风铃就是她一手折成的。长长的一串,满是千纸鹤和花朵,再缀些铃铛和竖风管。风起,叮当清脆,满院的叮铃声,纸鹤舞蹈,花朵纷飞。风来时,别着一枝槐花的清芬,轻轻地抚慰着风铃的手臂和面颊,翩翩起舞;空气中雅致芳香,带着爱尔兰西部不可捉摸的醉意,适宜地游走在院落,钻进每个人的心窝里,有种沉醉中搂抱过去的感觉。树叶沙沙,昏迷了红砖绿瓦,柔顺了院角猫的发髻。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喜爱涼风,和杜甫一样,有种凌风的气度,虽有些呼啸的寒瑟,但更能涤清心智。秋风细密绵长,带着情感的温度,叩问浩荡的情义,杜甫怀友,在凉风中来得更加真情,一股脑地扑面而来。杜甫还写过一首关于秋风的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连秋风也在欺凌他。纷飞的茅草飞乱了心绪,一代诗圣在风中感慨,是无奈抑或其他,杜甫是生活的记录者,他在风中和我们分享了千年之前的变幻不定。在乱世,风也找不定方向了。
风者,天地之气,溥畅而至,不择贵贱高下而加焉。风是“东风便试新刀尺,万叶千花一手裁”的柔情写意;也是“大声吹地转,高浪蹴天浮”的狂野不羁;更是“龙卷鱼虾并雨落,人随鸡犬上墙眠”的不尽人意。在风的亦空灵亦深沉之中,我们听到了刚毅与坚韧,有种理想的诗意与激情的蓬勃,那是生命掷地有声的力量。山风吹空林,飒飒如有人,万千变幻的风,勾画着多姿的生活状态。
春风,谁不爱呢。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何其的壮阔喜人。满目的小麦抽浆了,肚子要挺上天似的,风吹过,传来麦子们的呢喃嬉戏。那剪刀似的风儿,在河滩忙碌着,要把每一棵柳树,都修剪的风流倜傥,美丽迷人,柳树们都醉了,醉在了风的怀里。
童年最爱风筝的嗡鸣声,高远,空灵,在白云间,风筝和风缠绵,像是久别的恋人。风筝离开风,一无是处,一旦遇见,便是一段奇妙的天地,风筝变得开朗,趣味盎然,风发现了它的秘密。
大漠孤烟直,在荒漠,也不是沙尘暴的始作俑者,风懂得节制,造就了孤烟直的大美景致;芳兰之芬烈者,清风之功也。风把春天的大地吹醒了,把花的芬芳裹挟到角角落落,抱着满怀的花香,分享这清欢的愉悦;风梳理着老梧桐的枝桠,摇摇晃晃,把残枝败叶扫尽,唰啦啦地忙碌,为来年的梧桐粗壮生长积蓄新的能量。若道春风不解意,何因吹送落花来。风婆婆,多美的称谓,它清爽、洁净、沁人心脾。听风响,解风意。
月
明月故人,常将月露,洗净心尘。月亮真好,似故人,如亲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同睹一轮月,化着思念与浓情。喜欢月姥姥的称谓,温婉可人,善解人意,有种母爱的温暖拂照。
宛如青烟般的新月光芒,倾泻而下,伏在了青砖灰瓦之上,泄在了河面的水波之中,裹住了手臂般粗壮的树枝,抑或铺在了土路上。一切清晰分明,一切都活生生的样子。四野寂静,天高地阔,月亮金环般扣在蓝色的天际,笑脸盈盈。
最爱儿时的大圆月,有大瓷盆那么大,皎洁的白光,把整个原野和村庄都照亮了。小伙伴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场地,玩起了老鹰捉小鸡、老鼠穿洞、躲猫猫的游戏,肆意不羁,玩得酣畅。有时一个捉人的游戏,都能跑遍大半个村落,那时的精力真足,跑得满头大汗。童年没有手机和电视,反而月光的清欢游戏,更能让左邻右舍的小伙伴们聚在一起,不亦乐乎。
上大学,离家后,第一次感觉到了月亮的亲切。中秋节,在军训的操场上,一个班的同学唱起了军歌,月光清宁,唱着唱着,大家抽泣了起来,越唱越伤心,感知到了那份寂寞与思念亲人的悲伤。这一刻,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来得那么真切。皓月千里,思念如故,月色皎皎,像是故乡的印章,照亮前行的我们。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月亮总是那么适宜地来,淡月笼纱,掩映疏影花丛,霜月临江,犹如银烛万点,细密的浮云也会为它勾勒出淡淡忧愁的皱纹。人世间,悲欢离合,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宛如明镜,映照人间毫厘变迁。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千年之前,月光从《诗经》中照出,男子立于水边,仰望月亮,绵绵思念无边际,爱情般的月光,让世人知道,我爱你,远方的她是否可知。人们都说月亮是善良、容易感动的姑娘,她怜悯地关照追寻爱情的男女,朦胧,温暖。我想,姑娘一定也在思念爱她的男子,他们用明月寄托痴心。白玉盏似的月光,照亮两人的心房,温馨喜人,八荒四野,薄雾轻饶,远处的鸟鸣,如银铃,激荡夜空的静谧。
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月亮越过树梢,把它的光辉铺满田野,野花、小草、田地、河水、房屋,都罩上了它的光芒,月色柔软,缓缓流动,和万物缠绵。把这娇小的村庄一下揽入怀中,轻摇慢晃,映照如同银白器皿里的童话世界,透明,奇异。
上学那会,每次晚自习下课,同村的小伙伴都结伴回家。那次不知什么原因,我落下了,只能一个人走。趁着月色,硬着头皮往家走,学校到家的路,必经一块公墓地,坟头林立。一个人,一轮月,一条路,在寂静的夜晚,一路小跑,经过公墓林时,仿佛身后一股力量在推触,月光没有浸透阴森的公墓林,那片林地狰狞吓人,不敢看,不敢想。我默想,月姥姥在天上看着呢,小鬼们不敢吓人的。拔腿快跑,一口气跑到了家。那枚纯净的月亮,依旧悬空,对我微笑,给我力量,穿越夜空,抚平躁动、张皇不安的心。
碧空皓月,如银盘,安详圆润,像是团扇含羞的女子,悠然微步。静穆中,有种“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的阔达,又像是“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的怀想。月出盈亏,瑰奇隽永,蕴含思念与臆想,令人遐思,古往今来,夹裹着无限美好的梦与希望。
露
白露晞,翠莎晚。泛绿漪,蒹葭浅。清风徐来诗意寒,带着些许沁凉,抚遍花草、秋水,芳草愁,月如洗,醉下烟波万里。白露,是凉凉素洁的韵脚,清朗,阔廖,宛如浅浅清秋的发簪。
露霑蔬草白,天气转青高。一滴露珠,一片苍天,在露珠里吟一行行诗,看一朵朵花。这只属于乡间的尤物,它爱花草, 爱旷野,爱山峦和沟谷,一缕缕轻烟如梦的雾气,集结缠绵在草木间,孕育成一颗颗无瑕的水珠,剔透莹亮,深情地注视着苍茫万物,仿佛有说不完的情话,看不完的绵柔。
一架篱笆,爬满了爷爷喜悦的眉角,菜园里的丝瓜和豆角,丰满妖娆,绯色的西红柿,饱满晶莹,暖意十足的辣椒,用色彩掩盖着它内心野马般的疯狂。秋日的菜园,露珠用它肥沃的光景,哺育着菜蔬们,莹亮着它们光彩的色泽,丰盈着菜园的光芒,满足着家人的胃。
秋属金,金色白,露凝而白也。白露,像极了着白衣而立的翩翩少年,面色如玉,从容平和,给人一种自然与温馨的感动。白露时节的吃食,都是白的,水润地让人不忍下箸,白的食材,与白露相互映衬,白藕、莲子、白果、白萝卜,做成菜,那白果虾仁,爽目润心,美好至极。白藕排骨汤,带着莲藕的清香,沁朗脾胃。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记忆中的露水,浑厚清澈,在荷花,在稻穗,在草尖上荡漾。童年乡间,早起去稻田拔野草,雾霭莹莹,鸟雀低飞轻吟,卷起裤管,一脚踏进滑腻的稻田地里,稻叶一碰,露珠呼啦一滑,簌簌跳了一身。从头发到裤脚,露水侵遍全身,带着微微的稻叶清香,低头俯首间,仿佛在稻田里洗了个清晨的露水浴,头发上,眉毛上,里里外外的衣服上,皆是露水。一上午下来,全身泡得白净,嫩藕一样,头上、身上沾满稻花,仿佛这是露水和水稻,给这个爱劳动的小小少年最高的褒奖。在这风清日朗的时节里,一切都那么的单纯、雅致。
露珠,娇小明润,一颗无遮无拦的心,爱着万物,拥抱万物,诗意盎然,凭着这些,露珠的人缘极好。白居易爱露珠,他喜欢“风池明月水,衰莲白露房”的诗情画意。“白露欲凝草已黄,金管玉柱响洞房。”沈约的阔达心境,以白露为心。雍陶说:“白露暧秋色,月明清漏中。”白露和秋是天生一对,相互依偎温暖,厮守着明月胸怀。当然,李白也是露珠的死党,“芳草歇柔艳,白露催寒衣。”白露声声叨念,像是慈母那温柔的眼神。
清风吹枕席,白露湿衣裳。儿时看场,刚收割脱离的稻谷在场地,晚上是要有人看着的,每每这时,我都和父亲抱床被子在场地露宿。月光帐,星点灯,感觉自己就是那稻谷上的一滴露珠,晃荡在旷野之中。四野只剩露水的沁凉气息在满溢。清晨,露水挂满了树下的蛛网,晶亮亮,在清风中欲坠。被子上潮兮兮,但依旧温暖。
白露似花,一朵黄花,自绕篱,花蕊上莹莹烁烁跳跃着露珠,玲珑净透。幽香深谢好风吹,风来,花香撩动,搅动了院角虫声的欢乐,婉转中弹唱出了诗词中平仄的窃窃声韵,烟水迢迢,圆润静默,有种天高地辽的茫远。
露珠,在山水草木间,在田园河畔上,在虫儿的家门口,在野花野草的脊背上,青蛙驮三颗露珠在荷叶上跳跃。每一颗露珠里都藏着一个秘密,保存和丰收的喜悦与诗意的风雅。每一颗露珠里都养着一个澄澈的自己,晶莹无染,闪烁着明媚的美好之光。某个白露时节的清晨,一颗猝不及防的露珠,落入心尖,是沁脾风,温暖光;是靜的念,心的语;是一段微光透彻黎明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