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高校社会科学原理类课程：教学困境、基本定位与改革路径

陈吉利

(扬州大学 法学院，江苏 扬州 225127；福建农林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2)

伴随着高校多元发展、服务地方经济社会战略的推进，越来越多的高校开设了政治法律、经济管理等专业或专业方向。在这些专业的课程体系中，包括政治学原理、社会学原理、管理学原理在内的社会科学原理类课程群是必设的专业基础课程，课程地位十分重要。但是，从实际教学看，这类原理类课程普遍存在着教师难教易疲、学生厌学易忘等现象，难以真正起到专业基础的作用。地方高校社科原理类课程教学中存在哪些困境？如何走出这些教学困境？笔者结合《政治学原理》课程的教学，对这些问题进行反思和探讨。

一、地方高校社会科学原理类课程教学的现实困境

(一)教学内容上存在原理简单化、理论常识化、推理生活化的倾向

尽管绝大多数教师在起初接手社会科学原理类课程，多以原理讲授为主，鼓励、甚至“压迫”学生多读经典作品、学术论文，部分教师尝试讨论、案例、写作三结合教学模式[1]。但是，注重原理的教学内容常常因为课时有限、同期高数等“硬课程”挤压和学生理论思维能力不足等原因，很难推进，使得本来的原理教学普遍存在原理简单化、理论常识化、推理生活化的倾向。所谓原理简单化，就是舍弃一些需要一定理论背景的原理，只选择一些重要但理解相对比较简单的内容，例如《政治学原理》课中，部分教师仅选择国家、政府与权力、政治行为、政治文化等内容作为授课的主体内容，重点对这些概念进行阐述，介绍其中的基本问题，而不会去深究背后相对艰深的理论。所谓理论常识化，或者理论的就近化，就是避开复杂的理论争议，或选择性介绍一些能够通过当下常识理解的理论，或者用生活常见案例做理论阐明。例如《政治学原理》中的国家理论，部分教师习惯以当前的国家基本要素如领土、主权、国民、政府等来概要说明国家的内涵，但这一国家观念晚近才形成，历史上国家之内涵非常丰富且不断发展。部分教师鉴于这一问题的复杂性和学生的可接受性，只进行简单化的讲授。所谓推理生活化，就是授课教师为方便学生理解概念和原理，习惯于拿生活常理做根据或进行类比，来解释课程中的原理。例如一些教师对“权利”的证成仅以“现实利益”为推导前提，忽略对权利更为重要的正当性的理论依据。以理论来证成或者推导理论，对于社会科学原理课程非常重要，是训练学生理论思辨能力和体系能力的极好机会。但当原理常识化、推理生活化之后，课程的理论品质就有所下降，理论课程的学术训练价值无疑大受限制。

(二)教学方式注重概念和理论罗列，简略理论体系的内在逻辑性，案例教学未能充分发挥功能

由于教学内容存在前述倾向性，相应地，相当部分教师在教学方式上，一是比较重视概念的定义、特征的阐发以及主要理论观点的罗列，这对于社会科学原理课程有其必要，但不足以彰显原理课程的真正价值。因为社会科学原理的价值，就在于能够提供观察、分析和评价现实的概念体系、理论体系和价值体系，为此必须养成相应领域原理性的框架和方法论。在课堂上分析概念、理论的内在逻辑，帮助学生建立理论体系和框架，这是非常重要的。就此而论，把原理变成知识要点，尽管有助提高学生对学科知识的熟悉程度，但不能加深对原理的深度认知，这显然不符合原理类课程之本旨。

为了增强理论的可理解性和学生学习兴趣，多数教师在社科原理类课程中进行案例教学改革。但对原理类课程的教学，案例教学的实效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原因在于，第一，原理类课程并不能轻易找到典型案例。社会科学相当多数的概念、原理实际上是在大量非典型案例的基础上，通过理论推演获得的，有些概念或者原理甚至与我们日常观察到的生活现实还存在一定的差距、甚至与现实相背反。第二，教学中能够使用的经典案例往往复杂且冗长，学生事先必须通读案例，但常常缺乏足够时间。在这种情况下，教师也往往无法透过这些案例快速传达或揭示原理，学生通过案例达到所谓原理体悟的少之又少。第三，案例具有个案性，原理类课程所涉及的原理具有普遍性、宏观性和抽象性，个别案例可以一定程度上帮助学生理解原理，但是本身不能证明原理的有效性，有时候学生可以很容易指出与教师所举案例完全相反的案例，试图通过现实案例理解原理、证实案例的目的就难以达成。

(三)教学过程特别注重教师的主导性，一定程度存在排斥学生参与的倾向

相较一般专业课程，社科原理类课程教师主导性更加突出，甚至存在着排斥学生参与的倾向。这不仅仅是因为教学内容多、课时量少的缘故，更重要的是，由于多数教师认为学生理论积累较少，对理论问题思考不够全面深入，担心课堂讨论会出现两种结局：一是教师与学生的无谓争论，二是学生与学生的无谓争吵。在前者，通常变成理论与常识的争论，在后者，或者变成天马行空般的“空争”，或者变成脱离理论的常识争吵。所以，一些教师宁可选择全程主讲，不愿意或非常有限地发动学生讨论。部分教师虽然并不反对学生对理论本身的质疑，但多鼓励或要求学生先进行充分的课外阅读和较为系统的文献梳理工作。这种教学过程中的师生角色分配，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学生理论学习的兴趣和理论能力的培养。

(四)课程考核注重知识，按点给分，不能全面考查学生的理论能力，不能充分引导学生理论兴趣

目前社会科学原理类课程考核与其他课程并无实质区别，通常包括选择题、判断题、名词解释、简答题、论述题、案例分析等题型，侧重考查的是学生对知识的认知和简单运用，教师也是按知识点改卷判分。因此，即使学生通过课程学习，有效提升了自身的理论水平，但通过考卷及其成绩很难真实完整反映出来。考核内容和方式是学生学习方式、学习深度和学习投入度的重要方向指挥棒，当下的考核方式，显然并不是在鼓励学生开放、探究地去关注有深度的理论思考和学术写作。

(五)原理类课程难以体现地方高校的专业特色

在我国，相当一部分地方高校具有地方或行业特色，并希望依此形成专业特色，增强学生就业竞争力。但在实际教学中，社科原理类课程对专业特色的支撑作用实施起来有相当难度，其中最关键的原因是能够体现所在高校学科特色的原理和案例都偏少，且很多不具有符合社科课程原理的典型意义，这使得教师必须要花费大量时间去寻找、编制适合案例，在有限的案例中挖掘可资利用的原理，但却未必能够获得较好的教学效果。

二、地方高校社会科学原理类课程的基本定位

总体而言，地方高校中的社会科学原理类课程的教与学需要改进提升的空间非常大，甚至需要有一个“激变”，才能从根本上改变目前相对处于留之用处不大、弃之又十分可惜的鸡肋困局。为此，对将来改革之后的地方高校社会科学原理类课程的应有面貌，我们尝试提出如下的改革设想。

(一)回归社会科学原理的本色

要改进社科原理类课程教学，首先要反思社会科学原理和社会科学原理类课程对于专业发展和人才培养的定位问题。

一是要反思我们对社会科学的理解以及对社会科学专业人才培养模式的定位。当前的学科通常分为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大体上，前者探究自然本身，后者探究人本身，而社会科学究其实质，研究和处理的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实践关系。人的关系复杂多变，没有普世的模式和完全不变的知识，社会科学研究及其结果也必须持开放、多元、发展的立场和观点。进而言之，社会科学专业人才的培养，应当是通过系统化的专业培训，一方面，使得学生能够体认到社会的复杂性、多面性、变化性，同时也提升自己认识社会、处理社会关系的专业能力。

二是要重新思考社会科学原理类课程的内在意义。所谓社会科学的原理，从来不是一个，而是多个，彼此相互争论；也从来不是固定不变的，而始终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发展演化过程。社会科学原理的复杂性、变化性、争议性，正是社会复杂性、变迁性、多面性、矛盾性的反映，也正是学生要透过专业学习应该体认到的社会现实。就此而论，社会科学原理课程的任务就是帮助学生建立起对社会和社会演变的复杂动态性的总体认知，并帮助其养成观察和思考社会问题的基本能力。

(二)应彰显地方高校的特色

社会科学原理的抽象性、普遍性，并不能构成排斥地方性知识或局部领域知识的充分理由。恰恰相反，社会科学原理本身欢迎各种地方性知识和特定领域的知识[2]，这种发生在特定地方和行业领域中的所谓局部知识，是各种现实社会领域中的社会各方主体之间交流、争论或者共享的知识，反映了真实世界的社会。相反，过于宏大、抽象的理论叙事，试图以单一的理论模式和相对简化的理论框架去解释、理解、规整复杂多元的社会，倒显得机械、幼稚，某种程度上，构成了各类社会治理乱象的知识根源。当前社会，公众利益观念日趋多元，社会情势日新月异，越发需要高校社会科学类专业人才能够融入到特定领域当中，对特定领域的知识和内在逻辑有一个比较深入的体认。作为地方高校，长期从事这方面研究，储备了大量的相关知识。这些应该充分利用，并很好地传输给学生，无论对学生课程学习、就业还是将来研究方向的确定，无疑都具有很好的价值。

(三)须保持原理发展的彩色

社会科学原理必须直面始终变动的社会实践，才能不断反思、更新自身的理论体系。相应地，社科原理课程同样不能忽视理论的前沿发展。例如《社会学原理》教学中，“风险社会”的议题常常为一些教师所忽视，但当下风险社会正在形成，风险治理引起各方关注。在《政治学原理》和《管理学原理》课程中，互联网、人工智能在组织管理、政治民主、社会治理等方面引发了一系列问题，但都常常为教师所回避。如果新时代培养出来的社会科学专业人才，却无法充分认识和解决他所属时代的社会问题，不能不说是我们人才培养的失败。社会科学原理课程应当也必须直面社会现实，将实践中的焦点问题、理论中的前沿成果，以适当方式第一时间传递给学生。

三、地方高校社会科学原理类课程的教学改革路径

(一)建立适合本科生阅读的文献资料库

社会科学原理类课程的教与学，经典文献阅读是基础中的基础[3]。只有一定量的文献阅读，才能逐渐形成一定的理论积累；只有达到相当的理论积累，才能逐渐获得理论和观念的质的突破。在理论兴趣培养、理论能力提升方面，唯一的捷径就是充分地、细致地、持续地阅读与思考。从目前来看，学生的阅读量是非常不够的，可以说几乎为零，对经典文献的阅读更是惨不忍睹。也有个别学生尝试阅读，但面对海量的文献，存在读什么、怎么读等困扰。

对此，我们建议每一门原理课程都建立起适合本科生的专业文献资料库。对这个文献库的建设，要把握以下几点：第一，要建立相关课程所属学科的经典文献的目录，适时补充更新前沿理论文献，使得学生对这个学科领域的经典文献有整体线索的把握，防止学生跌入文献海洋而不知所踪。第二，考虑本科生理论现状，建议采取经典文献关键章节的摘选方式建库，而不是从头到尾去纳入全部经典文献。适当减轻学生负担，才能让学生有足够“闲暇”的“聚精会神”。第三，对部分经典文献，文库要配置解读性文献，任课教师也可以撰写相关导读，提出文献的主旨和线索。第四，对文献数量，我们初步估计一个本科生每周至少应该保证五个小时的文献阅读时间，照此，在一学期课程中，30篇文献数量、总体字数控制在15万字，不会过分加重学生负担。第五，可以适当推荐学生阅读英文作品，有助于学生更正确理解作品本身，同时，英文阅读能够兼顾学术训练与外语学习。

(二)鼓励学生形成阅读-思考—辨析-评价的学习氛围

对文科课程，多数学生习惯了记忆-练习-考核的学习模式，而不擅长阅读-思考—辨析-评价的社科原理课程的学习方式。为此，需要从教学内容、教学方式、教学过程和考核方式等方面进行系统调整。

在教学内容上，原理课程必须要突出教学内容的体系性，注重教学章节的内在逻辑。在教学方式上，一是特别重视重要的概念、原理的时代背景、内在理路和发展轨迹，二是要重视理论之间的比较和辨析，注重培养学生的理论洞察力和批判力。在教学过程上，我们仍然主张教师的主导角色，同时建议组织学生根据学习专题，自主成立学习团队，在完成相应的文献阅读的基础上，与教师、同学展开理论交流和争辩。在考核方式上，首先应当特别注重学生平时阅读、发言的表现和考核，加大这方面的比重；其次考试题型应当与其他专业课程有所区别，注重学生在答题中的理论积累与理论能力；再者，教师要引导学生回答原理类试题的方法，例如注重逻辑、注重论据等；最后，凡是学生能够自主完成较高质量的理论论文的，应该给予特别加分。

(三)基于高校平台，建立跨学科的行业和地方性案例库

我们主张应该充分挖掘和开发地方高校的案例资源，为社会科学原理及相关课程形成有力的支撑。为此，考虑到目前高校相关研究的院系划分，我们建议可以利用高校教务和社会科学研究平台，建立起跨学科的行业和地方性案例库。

特别要注意的是，应抛弃所谓典型案例的观念，因为典型案例意味着案例使用仅限于以案例解释、理解原理的固定思维。实际上，案例不分典型，因为每一个真实案例都是现实社会实践的反映，包含了社会科学的各种道理。重要的是引导学生去关注案例本身所蕴含的利益立场、概念体系、理论框架，从案例本身发现、理解理论。

(四)建立社会科学原理课程的教师团队教学模式

目前多数高校都是一位教师担任课程主讲任务。我们认为为配合前述课程改革，比较好的方式是采取团队教学模式，因为一个高校教师可能是某一个领域的专家，但绝不可能是原理的专家。所以，这一举措既是减轻教师负担，更是发挥其研究专长，也更符合社会科学原理课程理论开放性的内在要求。我们主张组建4人左右的团队，每人负责2-3个专题。同时，不同教师往往持有不同的理论立场，学生也正好借此有机会展开理论比较和辨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