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红梅
吴渝生亮点很多,他的每幅摄影作品就是一个光源,照亮了他曾经去过的山川大地,人生角落。
吴渝生最高光的时刻,应该是2005年在法国,经过三轮选拔淘汰,最终获得法兰西学院文化教育促进会颁发的“艺术·科学·文学”国际贡献金质奖,吴渝生是首次获此殊荣的亚洲艺术家。
这是因为此前的2004年9月,在中法文化年闭幕期间,吴渝生应邀在巴黎举办“多彩的中国西部”摄影艺术个人作品展,引起轰动的结果。
见识吴渝生,是在陕西艺术摄影学会的微信朋友圈里。退休后的他现居北京,每天群里的一张打卡作品无论是大气磅礴的西部风光还是独具特色的西部人物,每幅作品足以阐述一个内涵丰富的故事,其质量非一般可比。正如已故音乐家王洛宾为吴渝生的摄影集所题:从介绍历史的角度来说,快门一按,可代替十万字的表述。可见,好的摄影作品强大的视觉冲击力和语言表现力。
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了解吴渝生的人都知道这样的成果决不是俯拾皆是、信手拈来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和汗水炼成的。
吴渝生出生在重庆。他的父亲曾在杨虎城麾下服役,是军乐队的班长,后起义参加解放军任西南军区军乐队副团长兼指挥。都说陕西人恋家,吴渝生稍大一点,父亲就带着全家人回到陕西临潼。秉承了父亲的多才多艺,吴渝生9岁就被招到临潼县剧团,成为一名小演员,每天一板一眼练习唱念做打。
1965年,17岁的吴渝生继承了父亲的事业,决定去参军。好男儿志在四方,这无疑是当时年轻人最远大最宏伟的理想。
送别时,父亲试探地问他,将来准备做什么?他踌躇满志地回答:要么当将军,要么做艺术家!
在新疆军区原359旅某师战士演出队服役的日子里,吴渝生吹拉弹唱样样在行,虽没有明星的容貌和身段,但手风琴演奏的新疆民歌,也让多少人听得如醉如痴。著名歌唱家李双江下部队锻炼时,吴渝生曾为他演出伴奏。他们配合默契,每场演出都多次返场,赢来掌声经久不息。
有人说,没有到过新疆不知道中国之大。广袤的地域更容易带给人辽远的忧郁。巡回演出或排练间隙,他也常常望着苍茫戈壁和巍峨群山出神,想在天地间找到自己的方向和定位。空闲时间,他就跑到图书馆在浩瀚的知识海洋里开阔眼界,寻找答案。
除了诗词歌赋,他常常被书刊中那些波澜壮阔和色彩缤纷的图片震撼吸引。摄影艺术,让他的梦想渐渐清晰起来。
摄影很烧钱,但他没有被吓倒。人一旦认准了自己的努力方向,全世界都会为之让路的。1975年,将要而立的吴渝生征得妻子同意,拿出积攒多年的津贴,买了部二手海鸥120相机,兴冲冲迈入了他的摄影生涯。
那时候的胶片相机是非常考验人的,考验一个人的耐性和悟性,考验一个人的观察能力和审美能力,也考验一个人的财力和魄力。刚开始,他的模特都是部队的战友和家属。当他从冲洗胶卷的暗室出来,郑重地把照片交到战友手上,那个年代,哪张没有成为一个人值得铭记一生的历史时刻呢?得到一拨又一拨正反馈,他的信心更足了。赢得了妻子的理解和支持,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以及家里所有积蓄都投到摄影上了。
热爱是最好的导师。接下来的几年里,他拍摄的照片登陆各种报刊杂志,成为别人评论和欣赏的作品。1983年,朝花美术出版社出版了由吴渝生摄影编辑的大型画册《边塞春色》;这年12月,这匹从文艺兵中冲出来的摄影界黑马,以无法阻挡之势,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了“吴渝生摄影艺术展览”,成为军队中第一位在国家最高美术殿堂举办个人摄影艺术展览的摄影家——虽然当时他还是业余的。时任国防部长张爱萍将军爱惜他这个人才,百忙之中亲自莅临剪彩。
自此,已颇有名气的吴渝生被调到军区做专职摄影,完成了他人生的又一次飞跃。人才放在适合的位置,他进入摄影创作的第二个高峰期。
仿佛火山喷发,1984年,他在中央级报刊发表摄影作品120幅,数量居全军第一,远远超过4幅的任务,吴渝生为此荣立了三等功。
受到天时地利人和的加持,这个阶段,他对摄影全身心地投入,可以说到了忘我境界。参加边防工作组采风,长途跋涉中,每当看到好的风景,他都要求停车撒尿。每次说要撒尿,战友们就会笑着打趣:想拍照片就说,我们等你,别不好意思。
在车上他的眼睛总盯着窗外,像一只寻找猎物的鹰隼。看到心动的摄影对象,恨不得飞过去,立即抓拍到手。那种着魔程度,让人惊叹不已。中央电视台曾为他录制了一部电视专题片,名曰《憨人吴渝生》,把他对摄影的那份执着和痴迷,展现得淋漓尽致。
谁都知道,摄影的路不总是游山玩水,一帆风顺。越是美奇险峻,越藏在变幻莫测、人迹罕至之处。毫不夸张地说,吴渝生的摄影之路,也是九死一生,堪比二万五千里长征。
1 9 8 2 年早春,吴渝生休假期间,直奔天山中麓巴音布鲁克大草原。他早就听说那里的天鹅湖,遗世独立,宛若仙境,大小海子像一颗颗宝石洒落在碧绿草地上,更有成群结队的天鹅,宛如一个个仙子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自由徜徉,令人神往。
吴渝生怀揣干粮,骑着蒙古族大娘挑选的最好良种马,渡过冰冷刺骨的开都河,向天鹅湖中心进发。马异常艰难地行进河中,水没过它的大半个身子,也一次次浸湿了吴渝生的裤子。到了沼泽边,马喘着粗气再也不愿意走了。吴渝生只得脱下裤子,把相机顶在头上,一步步从齐腰深的泥水中蹚过去。春寒料峭,湖水实在太冰了,冻得他上下牙咯咯打颤,腿都不听指挥了,不足2公里路,走了3个多小时。
随后几天内,他又5次进出天鹅湖,拍到了天鹅孵卵、破壳、嬉戏等别人难得一见的场景。犹如一枚枚勋章,《人民画报》《解放军画报》《民族画报》,新华社都发了他这组精美的专题稿。《天鹅的一家》在全国野生动物摄影比赛中获奖。
为了追寻黄河母亲的源头,展示“万山之祖”昆仑山的雄伟瑰丽,1987年伊始,吴渝生像一位接到重要角色的演员那样,早早就入戏了。他想方设法通过各种途径了解昆仑山的前世今生,理解其独有的脾气和秉性。研究了大量前人拍摄昆仑山的照片后,认为要拍出他心中的昆仑山,诗意的莽昆仑,必须在她的形、气、动上下功夫,即选择最具典型性和表现力的山峰,将宏观态势和微观具象结合起来,调动一切手段,将宁静、冷峻的山脉拍出韵律和动感,以展现她多姿多彩和强大的生命力。
久闻海拔7 5 0 9 米的慕士塔格峰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神韵,巍峨庄严,纯洁高雅,塔吉克族青年把她看作纯洁爱情的化身。在创作中,他走走停停,顺着环山公路寻找拍摄点。因为公路南北走向,从这个方向看,山的形状都不够理想,这也是人们经常采用的拍摄角度。他决心找出慕士塔格峰更美的一面。第二天早晨,他离开公路,沿着乱石堆向西走了十余公里,从这里向山峰望去,慕士塔格峰仿佛一头大象奔驰在高原旷野里,优美的曲线,如同一尊巧夺天工的雕塑。踏破铁鞋,这正是他梦中的昆仑山啊!为了表现其脱俗和律动,他又耐心等了一个多小时,待山顶冰雪蒸发的氤氲水气,聚化成一抹薄薄的云雾,随风向西南飘动时,他按下了快门,完成了《原驰腊象》这幅极具特色的作品。
拍摄《昆仑金字塔》,构图时他选择两座山峰平均出现在画面中,在阳刚之气中融进阴柔之美,宛如大地母亲的一对乳峰,用乳汁哺育着人类和大地。他利用早晨低色温阳光刚刚照到峰顶的瞬间,把雪山拍成了流光溢彩的金黄色,通过后期特殊技术处理,将对富饶而慷慨的昆仑山满腔的赞美与热爱倾注在作品中。
如同他永不服输的性格,吴渝生酷爱强烈的色彩表达,擅用光影对比,再加上他特有的文艺功底,对美敏锐的理解和感受能力,以及多年深耕细研获得的暗室制作技巧,使他此行的许多照片如《蠕动的屋脊》《纯净的高原》都堪称经典,让很多同行叹为观止。
在他看来,越是山高路险,人迹罕至,越能体现西部的风光特色,也越吸引他,成了他梦寐以求的天堂。探险的乐趣打败了危险的考量。
同一年,当听说一位电台记者用高倍望远镜,发现在天山深处那拉提雪山周围,有一片长约10公里,宽约5公里的石林。但去那个地方,下了汽车还需要骑马走两天,缺氧、寒冷不说,还有可怕的马熊和狼出没。不少摄影师为此望而却步,他却日思夜想要闯石林拍片。临潼兵马俑的“倔”劲加“傲”劲又上来了。
经过反复动员,他终于说服了当地一位牧民和他同往。
他们带上防身武器、马奶子和骆驼肉,踏上了寻找石林的路。一路跌跌撞撞,走了整整两天才到达目的地。白天攀峰拍照,晚上点一堆篝火,一人和衣躺倒在碎石砾上,一人抱枪打更— —防止狼熊袭击。此次行程5天,他冻坏了3颗牙齿,可得到了几幅佳作。孰轻孰重,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无限风光在险峰。但要拍摄到好的冰川作品,光有诗人的豪情是不够的。众所周知,冰川摄影的危险系数几乎等同于登山探险。他曾先后20余次攀上冰川高原,最高纪录是在6300多米处冒险拍摄的。《欧洲时报》把吴渝生誉为“和美国的安塞尔·亚当斯、日本的白川义员并列为各具风格的国际三大冰山摄影大师”。鲜为人知的是,他拍摄的这些照片,几乎是赌上性命换来的。
他的《阿尔泰山冬景》《冬韵》两幅作品,如诗如画,也是他踏着30多厘米深的积雪进山拍的。那次骑马走冰河,马蹄打滑,几次把他抛到冰面上,幸好穿得厚实,否则有可能摔断筋骨……
也有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好照片,但前提是要有发现美的眼光。1986年8月,全国第三届少数民族运动会在乌鲁木齐举办。为此,国内外300余名摄影记者扛着“长枪短炮”汇聚这里,可谓大神云集。开幕式入场处,在急匆匆的人流中,吴渝生被一簇鲜亮的红色拖住了脚步,那是几个身着火红衣裙的维吾尔族姑娘,青春靓丽得如同一团光焰。吴渝生以他独特的眼光和审美毫不犹豫地举起了相机。这幅题为《花之俏》的作品在美国第一届世界职业摄影家作品评比中入选,参加了南、北美洲,非洲和亚洲以及远东地区全球性巡回展出。并在第四届国际摄影艺术展览获铜牌奖。
从1988年起,他就把创作题材的重点从风光摄影转移到人物摄影。和西部各族人民长期交往,积淀了深厚的感情,也让他有了强烈的责任感,想邀请他们做他摄影作品的主角,让更多的人了解他们,帮助他们,欣赏他们。
2002年,54岁的吴渝生再次背起30多公斤摄影器材的行囊。他想在退休前,再疯狂一次,为自己军旅生涯打造一个圆满绚烂的花环。
带着去西天取经般的使命感,他在平均海拔5000米的西藏阿里高原奔波了四个多月,将喜玛拉雅和冈底斯山的雄姿尽收镜头之中。
迄今为止,吴渝生已经出版了10本摄影集,有中、英、俄、老等版本,登载了他差不多6500幅作品。这些作品如同一枚枚心血的结晶,都是他精挑细选、日积月累而成。其中4本画册被列入我国国家领导人出访赠送的礼品用书。
退休后,他作为著名摄影家,被文化部邀为中国艺术家代表团副团长,出访了俄罗斯、法国、新加坡、厄瓜多尔、老挝等国,并举办了个人影展,为中外文化交流添砖加瓦,牵线搭桥。
为庆祝联合国成立7 0 周年,“联合国和平万岁”大型系列活动在全球启动,并特邀在全球有影响的50位精英担当和平大使。2015年11月18日,联合国和平使团向中国的吴渝生等7人颁发了“联合国和平使者团和平大使”证书。
如今,和很多退休在家的摄影爱好者那样,吴渝生偶尔也会和其他摄影发烧友一起,呼朋引伴,天南海北去摄影。他们生活简朴,装备却与时俱进,个个精神富翁的样子。
其它时间,吴渝生也不闲着。他担任世界华人艺术家联合会摄影艺术理事会理事长,中国国际海洋摄影家协会副主席,美国国际摄影家协会中国区名誉副主席。每年大大小小的比赛和展览都要策划和参与。
为热爱而付出,辛苦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