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建帅
摘 要:在“技术——媒介——人”的逻辑框架下,技术的更迭进步带来媒介环境的变化进而影响着具体媒介形态的变化。技术因素在纪实影像不同发展时期的沿革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人工智能技术介入的短视频时代中的纪实影像展现出全新的生命力和可能性,在把握技术推动下纪实影像发展多元可能性的同时,也应保持理性的技术应用,坚守纪实影像的专业主义。重新认识纪实影像的过程,也是思考纪实影像创作方式、社会价值与发展思路的契机。
关键词:全民记录;技术赋权;纪实短视频;纪实影像;人工智能技术
一、全民记录风潮
“记录”是短视频时代的关键词。短视频平台“快手”的口号是“记录生活,记录你”,“抖音”的口號是“记录美好生活”,都强调了“记录”的重要性。短视频的确是一个适合“无名者记录”和“记录无名者”的媒介,它为我们记录下无数普通人不同样貌的生活方式,这种记录是海量的、全方位的。2019年,“快手”已拥有超过2亿的内容生产者,每日产出的UGC内容超过1500万,原创视频库存已超过130亿条。根据《2020年抖音用户画像报告》,数据显示截止2020年3月,抖音日活量超4亿,较去年同期的2.5亿,增长了60%。2020年9月。疫情期间“全民记录”的短视频媒介在用户数量、使用时长、覆盖范围以及应用领域等方面都实现了进一步突破,这让我们看到它更多的可能性。从体量层面来看,这已然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全民记录”。
记录者是纪实影像的创作主体,也是我们认识短视频时代下纪实影像的重要前提。在此之前,基于技术和成本的条件限制,记录者大多是指纪实影像的从业人员;时至当下,伴随着移动智能终端技术的成熟与普及、信息通讯技术的变革性进展以及人工智能技术在短视频平台中的介入,短视频已经成为公众记录生活,参与纪实影像创作的重要方式。记录者也从专业人员走向普通大众。本文所讨论的记录者并不仅仅是单一的创作者、传播者、观看者,而是在复杂传受关系变化中实现的三种身份融合交织的主体。公众以这样一种多重身份参与到纪实影像的创作、传播、观看整个传播链条之中并使得这一过程更加复杂流动。另一方面本文所探讨的纪实影像不仅仅是指传统电视纪录片、网络纪录片、院线纪录片、纪实真人秀等还包括短视频时代中的纪实短视频。纪实短视频主要是指短视频平台中公众创作和专业创作的关于现实生活记录表达的短视频类型,它作为短视频时代下的产物,是公众参与纪实影像创作的重要途径,也是连接现实生活与纪实影像的纽带。同时这种全民性的生活记录,展现出纪实影像在短视频时代中突破创新的一种可行性或适应性。综上所述,本文所探讨的纪实短视频与纪实影像并不仅仅是指纪实风格的短视频或者影像类型,而是强调纪实影像或纪实短视频与现实生活之间的一种紧密联系的表达。因此短视频时代下的纪实影像并不拘泥于某一种具体的创作形态,而是在公众广泛参与的复杂流动的传播过程中不断变化发展的,并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二、技术赋权下的纪实影像
如果单纯从时长的定义上来讲,在影像发展的过程中,较短时长的视频形式早就存在,因此并不能以时间意义上的“短”来定义当下生活中的短视频。从 “短”视频到短视频应用的萌芽发展再到时至当下的短视频兴起和全民记录时代,背后遵循着自身的发展逻辑,在这一发展逻辑之中,技术扮演着非常重要的推动角色。人工智能技术、移动通信和智能终端设备、视频拍摄技术、视频剪辑技术的进化与升级为短视频时代的“全民记录”提供了平台基础、技术基础和创作基础。其中算法介入的短视频平台作为全新的传播土壤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技术赋权下的全民记录为纪实影像创作形态带来的直接影响主要表现为创作的碎片化和碎片化的创作。首先创作的碎片化只要是指纪实短视频的创作形态,纪实短视频表现出崭新的纪实影像叙事风格,主要以第一人称视角记录所见所闻的碎片化影像,以此在短时间内建立与观众之间的情感连接,实现共同在场;再次从画面与声音的运用上,纪实短视频相较于纪录片的精细做工反复雕琢而言,更强调信息的直接表达,画面上主要是展现具体情境下的某件事或者某种冲突中最具戏剧张力的部分;在音乐的使用上,使用热门歌曲最大程度地渲染观众情绪;未经处理的真实同期声也是纪实短视频抓住用户的强力武器,帮助观众得到真实体验的感受,进而更深程度地激发观众的情感投射;最后从叙事结构上来看,纪实短视频以单线化的叙事结构为主,短时间内集中在一个点上进行表达,追求实现一击即中的传播效果,这一点也正是碎片化信息接收环境下观看者所期待的。
其次碎片化的创作主要是指纪录片、纪录电影等纪实影像创作形态在网络平台中二次创作的碎片化传播。短视频平台中算法技术介入实际上是在倒逼内容制作、传播思路的调整。流量或者热度是当下媒介发展不可忽视的要素,内容制作不再是制作者单方面的创作,走向一种用户参与、互动创作的方向,需要更加精准的抓住用户需求,才能在注意力稀缺的市场获取优势;同时从播完即止,转瞬即逝的传播走向更长链条的传播,这需要媒介更加主动的进行用户互动以及二次创作,进入一层又一层更大的平台流量池。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顺从规则、讨好规则。适应只是第一步,真正要实现的是在众多媒介形态的竞争中展现出纪实影像自身的独特性。
技术为纪实影像创作带来更多活泼的想象,同时也应该思考纪实影像碎片化、扁平化的短视频表达,是否是一种对原本影像意义甚至是对真实世界的消解。纪实影像在短视频平台的碎片化创作更大程度上是希望形成对纪录片本身的引流,但仍要警惕的是碎片化创作的“游戏化”引流,是否会在首因效应作用下,影响纪实影像本身现实意义的传达。海量纪实短视频涌现在数量上对专业创作的稀释,更是意味着对纪实影像“专业性”坚守的呼唤。
三、重新认识纪实影像的社会价值
1. 社会现实价值
“数字时代已经为普通用户带来了很多新的权利。”那么短视频时代下的全民记录则再一次为用户带来新的权利以及新的权利变现的能力。在移动智能设备以及其他拍摄、剪辑工具的进步之下,在短视频平台建设的基础之上,普通用户难以用一己之力承担影像创作之重的时代正在渐渐远去,视频创作正在成为一种新的平民权利,这一点在纪实类短视频的创作中更为明显。记录的力量在短视频时代的创作与观看中展现出来,曾经人微言轻的个体,找到了自己平凡生活中值得分享、关注的不平凡的闪光点。用户在纪实短视频的创作中获得新的自我价值认知,也在观看他人生活记录影像的过程中获得情感共鸣和社会归属感。从格里尔逊模式的纪录片到《蓝色星球》,从《河殇》到《舌尖上的中国》,纪录片的“实体”形态一直在不断变化,不同时代的人们对纪录片的理解河期待不尽相同。“所有纪录片唯一的共性在于它们对‘先在真实’(anterior truth)的主张,即致力于在作品中呈现出现实世界的真相。”从这一主张出发,技术进步必然带来艺术形态的转变,但我们并不能以某种艺术表现形式禁锢这种技术带来的想象与可能性。当然也应对这种技术与需求共同作用下的“改造”保持警惕,这也是对纪实影像专业主义的呼唤,以期实现一种更好的“全民记录文化”。
2. 社会历史价值
短视频时代下的全民记录为个体带来了更为丰富、便捷的权利表达方式,那些在被遗忘在历史长河中的“沉默的大多数”拥有了更大程度上的真正参与历史记录的可能。福柯在《无名者的生活》中指出“无名者”被记录的原因,“而如果说有时确实有些卑贱之辈会得享一种荣耀,那也是借助了某件异乎寻常的事情,这件事要么圣洁辉煌,要么罪大恶极。”互联网兴起之后,从门户网站到个人门户,个体在记录、表达上的主动性进一步增强;短视频时代下的全民记录则是这种个体表达权的进一步拓展;从媒介学的角度来看,短视频媒介基于自身的媒介特性,其所生成的史料和文献,表现为一种海量碎片化的“直接的史料”和“民间的记载”,这种微观、平民化的历史记录正是对宏观历史记载的填补。当海量碎片汇聚在一起,便整合出一幅宏大的社会画卷,在这幅充满烟火气的“清明上河图”中,个体拥有了自己的位置。短视频作为一种媒介形态,它所记录和留存的史料必然会成为未来历史学家研究这个时代的重要入口。但在一个人人都可以呼唤纪实、书写历史的时代,纪实和历史是否也因此变得廉价或单薄。纪实影像在适应短视频时代的同时,也要意识到坚守专业主义和基于此的严肃历史纪实表达,对于这个时代的重要意义。
从格里尔逊模式的纪录片到直接电影,从形象政论纪录片到《舌尖上的中国》,不同时代的纪实影像展现出不同的样貌,才会成今日类型多样的纪实影像表达。布尔迪厄在《关于电视》中提到“要克服困难,固守在小城堡中的生产者就必须走出来,齐心协力,进行斗争,以争取到更好的传播机会。”相比于电视时代,当下媒介之间的竞争更加激烈,纪实影像必须走出那座“小城堡”,在更多元的可能性中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发展前景。我们可以拒绝短视频,但不能拒绝承认我们所身处的短视频时代。纪实影像是在多元形态中迎来繁荣,还是被技术钳制住对真实表达的追求,这取决于我们在技术应用中的理性。实际上关于这一问题的思考,贯穿着整个纪实影像的发展过程。我们在看到多元可能性的同时,也看到硬币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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