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教之爱:我在,有爱无碍

2020-03-13 08:10李阳
辽宁教育·管理版 2020年1期
关键词:王老师学校老师

采访结束,回望校园,宿舍楼上有8个大字:“师爱育爱,有爱无碍。”我想,这是学校的核心办学理念,也是每一个教师的教育信念。在这里,老师们跋山涉水送教是爱,为孩子们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是爱,帮助他们学会说话学会走路学会表达也是爱,为他们精心备课设计课程更是爱……他们以日久天长、事无巨细、润物无声、不计回报的爱去培育折翼的天使,去唤醒星星的宝贝;孩子们从学校教育中获得支撑和信任、关爱与自信,掌握融入社会的本领,去感知爱,去爱他人。爱在这里,真是一种神奇的力量,能让教师坚持不懈,能让学生重塑自我。是的,有学校在,孩子们就有更好的自己;有老师在,学生就有美好的未来。

特殊教育,意味着为满足特殊学生的特殊需要而特别设计的教育教学,这是国际权威研究专著《特殊教育导论》给出的定义。那么,特殊教育学校的学生有多“特殊”?同样是这本论著做了细分,包括:智力与发展性障碍学生、学习障碍学生、注意缺陷及多动障碍学生、情绪和行为障碍学生、沟通障碍学生、听觉障碍(聋或重听)学生、视觉障碍(盲或低视力)学生、自闭症候群学生、低发生率多重及重度残疾学生、肢体残疾与病弱学生以及天才学生……类别虽多,但其共同点就一个——障碍。而让人感到不忍又必须承认的现实是,这些障碍几乎都是先天的,几乎都是身体的或由身体障碍所导致的。

既然是先天的,是不是就意味着无法跨越、无力改变?是不是意味着要绕开、要放弃?特殊教育学校的存在和贡献给了我们答案,它让我们看到,面对生命,教育理念、教育技术、教育环境,更重要的是教育人,对这些障碍有着难以置信的作用力。因为这份作用力的专业、持续与强大,即便障碍依然还在,可它会变小、变弱,甚至不再是障碍,特殊的孩子因此可以回归普通,回归社会,回归一个自食其力有着正常生活的人,找回自己生命的尊严。也因此,特殊教育学校的存在本身就散发着感性的温度和理性的光辉,显示着教育的慈悲与力量。

今年6月,对位于辽宁东部山区、主要面向农村学生、辖区内唯一一所特殊教育学校——凤城特殊教育学校教师团队的采访,让我在继大连西岗区日新学校的采访之后再次近距离地感受到了这种力量。

等着我,翻山越岭去教你

山区里的特教学校:面向3个街道、8个镇、201个行政村

这次采访,节奏依然紧凑,前一天晚上赶到凤城,还没来得及看看校园,第二天早上7点便跟随送教的老师们下乡。没想到,这次课,要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往返170多公里,仅路上的时间就要3个多小时!

“送教上门”是国家为保障特殊儿童受教育权而出台的“特殊”政策。第一期《特殊教育提升计划(2014—2016年)》就要求“组织开展送教上门。县(市、区)教育行政部门要统筹安排特殊教育学校和普通学校教育资源,为确实不能到校就读的重度残疾儿童少年提供送教上门或远程教育等服务,并将其纳入学籍管理。”第二期《特殊教育提升计划(2017—2020年)》,又把“坚持统筹推进,普特结合,以普通学校随班就读为主体、以特殊教育学校为骨干、以送教上门和远程教育为补充,全面推进融合教育”作为这个战略计划的基本原则。

原则有了,执行起来却要靠特殊教育学校的老师们。是他们,在城市,特别是在偏远的乡村,克服重重难以想象的艰难,战胜无数难以预料的困境,以超强的执行力让国家原则一点点落地,让既定目标一个个实现。

凤城市位于辽东半岛东部,总面积为5513平方公里,据说仅次于临近的宽甸县,省内县城面积排名第二。面积虽大,但山区却占了大部分。这里的山是长白山的余脉,以丘陵地貌为主,最高在海拔1000米左右,却自北向南,绵亘于凤城市全境。这样的地理环境给行政管理增加了难度,行政机构分布相对分散,除了凤城市内的3个街道,周边还辖18个镇,共计201个行政村。这么多的村镇,星罗棋布于不同的山村,对于唯一一所承担特殊教育的学校——凤城特殊教育学校而言,要完成校内、送教双重任务,压力可想而知。

当然,这取决于凤城辖区内符合入学条件的孩子有多少,是否都能按要求入学。校长宋继波介绍说,学校共207名学生,其中在校生137人,送教生70人。这些孩子的信息由凤城市残联普查,再转到凤城市教育局,属于儿童少年的,由学校再次核实情况后办理入学。应该说,只要在名单上的孩子,全部有学籍。不用说,凤城市的特殊教育做到了全接收、零拒绝。

关于学校的班级规模,宋校长告诉我,学校现有14个教学班,包括9个正常班、3个康复班、2个送教班。

普通学校分班、分年级的标准一般是根据年龄,特殊教育学校的分班根据什么呢?送教班的学生分散在不同地方,所谓“班”是怎么分的呢?康复班是固定的还是变化的……

特殊教育是专业性很强的领域,我不懂的地方太多,就抛出一串问题,请教宋校长。他告诉我,这里的学生编班,既要考虑年龄,更要考虑能力。送教班主要是根据年龄分班的;康复班不仅仅做康复,更要康教结合。康复班的学生情况复杂,有脑瘫、唐氏、自闭,还有肢体障碍、发音迟缓、多重残疾等,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有良好效果的,具备上正常班的条件的,就可以转入正常班学习。该校已经有多名康复班孩子转入正常班了。

特殊教育有其自身的规律,尊重规律才能实现教育的目标。从分班上,可以初步了解特殊教育的专业要求。谈到有孩子可以从康复班转入普通班,宋校长满满的成就感。我深知,班级的转换意味着老师和孩子们长期超常努力有了预期的结果,它证明着学校教育的价值,也点亮着残儿及其家庭未来的路。

“这些孩子都是多大入学、多久毕业呢?有没有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入学的?”我还想了解更多。

宋校长继续介绍,学生入学年龄一般在6周岁,18岁毕业。原则上孩子到六七岁都要求入学,身体情况极为特殊的可以延緩;但必须入学,以保证残儿接受九年义务教育。

我明白了,接受学校教育是每个孩子、包括残障孩子的义务和权利。只是因为孩子们身体的原因,他们最长要用12年的时间完成普通孩子9年完成的义务教育。这意味着,他们中那些6岁入学的孩子将在这一所学校里长大成人,度过他们人生最美好的12年;这也意味着,老师们要陪伴孩子十几年,如家人,似父母,付出有多少,感情就有多深厚。

我们这次要去的,是远在凤城市南部的蓝旗镇立新村。同行的,是一个送教小组,除了副校长刘金萍,还有任课教师王嘉林,以及学校的骨干教师姜丽君和于双凤。

送教的路最远有多远:只一次课,往返五六个小时,300多公里

6月,是凤城最美的季节,出门就是山,山上满是绿。那浓密的植被葱茏茂密、层层叠叠,将一座座山丘包裹起来,看不见山的底色,只看见浓得化不开的北方森林特有的厚重的绿。远望,那绿有层次,有明暗,有虚实,仿佛专业的色谱图,所有想要的不同色调的绿,应有尽有。那绿色源自不同树的种类,松树、杨树、梧桐、银杏,最多的是槐树。

树们安静地挤在一起,看不出人为的设计,就那么原生态、自由自在地随着山势野生野长着,每一棵似乎都能找到自己最恰当的位置。它们高低错落,祖孙同在,数代同堂,亲亲热热、生生不息地繁衍着,不知挤了多少年,才成就了这满山遍野的大家族般的绿。

不管我们的车开到哪儿,这绿都如影随形,在我们的视野里出现,让人想起一部加拿大小说的书名《绿山墙的安妮》。这扑面而来的绿可不就如“绿山墙”一样嘛!也由不得想到朱自清先生那篇著名的散文《绿》,眼前山中的绿固然不是梅雨潭那水中的绿,却一样是“厚积着的”,也一样是“醉人的”。

我们的车就在这绿色的山中穿行着,已经到了大山深处,汽车和行人都很少,地里偶有农民在干活。路边不间断地闪过大片黄色的六月菊、黑心菊,那是再平凡不过的野花,可当它们在阳光下成群结队、一路绽放的时候,仍会强烈地显示它们生命的独特光彩。即便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它们也努力盛开着;即便在绿色的包围中,它们也以明艳的黄色顽强地表达着自己的与众不同。与山的深沉无法比拟,它们就展示浪漫;与绿的厚重难以对等,它们就呈现轻盈。哪怕只是点缀,哪怕实在渺小,也要丰富大地的色彩,证明自己生命的斑斓,如同我身边这些基层普通、可爱的特教老师们。

路上,我问刘校长,这么多的残障儿童,包括聋、哑、脑瘫、自闭、唐氏等不同类型,在智力和身体方面各有问题,这次给“一个”学生送教就要跑这么远的路,平时有70个孩子需要送教,加上在校的一百多名学生,学校的专业教师能忙过来吗?

刘校长告诉我,学校现有49名教师,但能上课的不到30人,人手紧缺。其他十几个老师之所以不能上课,大部分是身体原因。在校的老师每人每周13节课,再加上为住校学生的保教工作,或大白班,或晚班,每周最多的有20多节课,周末也难休息。保教工作不光是看护,还要帮助学生养成良好的习惯,陪着孩子洗澡,为他们洗洗涮涮。孩子一旦生病,老师要先期处理好,会第一时间联系医院,再告诉家长。这其中,最辛苦的是康复中心的老师们。最难的还有学期初的评估和学期末的检测,评估后要制定个别化方案,检测后要调整下一步的康教方向。

刘校长忧心忡忡地说,长期面对繁重的工作,多年面对残障的孩子,一些老师身体出了问题,得大病的如癌症、尿毒症、白血病、抑郁症,就有好几位,有的还出现了心理问题。即便现在能上课的老师,有些也是带病超负荷工作,身体严重透支,不少老师都处于亚健康状态。可以说,是对孩子的爱和对特殊教育的忠诚,支撑着他们。像这次同行的姜丽君老师,50岁的老教师了,刚刚做了大手术,术后才20几天就上班了,怎么劝都没用,她心里放不下孩子们。王嘉林老师虽然年轻,可也28岁了,2013年参加工作,特殊教育专业毕业,已经连续送教3年了。每周除了送教,她还要完成校内的教学任务。王老师早就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但校内教学和送教下乡双重担子压得她婚期一直拖着。

刘校长提到的王嘉林老师与我同车,看起来还是小姑娘。她梳着马尾头,穿着碎花连衣裙,素雅恬静,少言细语,青春而有朝气。我问她,一周要去送教几次?一次要多长时间?她告诉我,一周要去4家,每个孩子要3课时,周四跑一天,周五跑一天或者半天。每次都是早上7点出发,10点左右到学生家里,上完了课,中午到镇上吃口饭,再接着去下一家。

我问小王老师,我们这次送教,是最远的吗?小王老师笑笑说,到这里往返才170多公里,3个多小时的路,算近的;最远的是到青城子镇,往返要五六个小时,一天只能去那一个地方。

什么叫“才”170多公里、3个多小时啊?!原来,还有往返五六个小时、最远300多公里的课要去上?!而且每周一次,只为一个孩子!

在这条路上跑了三个寒暑的小王老师说起这些数字轻描淡写,可我听起来却难以置信,备受震撼!3年来,每星期都要有两天颠簸在路上,很难想象,她和其他送教的老师要经历什么。不冷不热的日子还好,晴天的日子还好,风霜雨雪的日子呢?一天还好,几天也可,可3年下来呢?先不说体力,就说这份工作所需要的耐力、所需的勇气,就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所能承受的。能如此平静地面对这份艰苦的工作,外表柔弱的小王老师内心有多强大啊!

刘校长告诉我,冬天路不好走,天气好时,老师们就多跑几次;天不好时,就通过电话随访等形式保持教育的连续性,既不能耽误孩子们上课,也要保证老师的安全。

我问小王老师这次送教的学生情况。她告诉我,孩子叫丰歌,是个15岁的女孩,发育迟缓,有认知障碍和行动障碍,失音但有听力,能说一两个单音词(后来听说孩子最终被确诊为脑瘫)。她的父母都在家务农,父亲智力正常,母亲智障。今天要去给丰歌上的是认知课……在小王老师给我的密集信息里,我听出了孩子的多个“障碍”。真想知道,几年来小王老师是怎样跨过那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障碍,扶着小丰歌慢慢成长的。

只为一堂課:一铺炕就是教室,小饭桌就是书桌,那个早已等在树下孤单的孩子就是此行的目标

不知不觉,我们的车已经开过了大梨树村、白旗镇、红旗镇,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到达了蓝旗镇立新村。因为有了村村通,虽是山路,并不颠簸;但无数个盘山道却把我晃晕了,车窗外的风景也没了最初的吸引力。

好在,立新村终于到了。不同于以往到过的村子——大家彼此为邻,一户挨着一户,丰歌的家显得那样孤单,周围没有一户邻居,小而破旧的红砖房孤零零地立在开阔的田野中间。地里的庄稼品种繁多,阳光下长势正猛。只是物归物,人归人,农作物的热闹和蓬勃替代不了丰歌家的寂寞:房前有两棵树,房后有蔬菜大棚,却看不见其他人家。本来就不大的院子里,被成垛的柴火占了大半。好在院子是开放的,没有围墙,不算狭小。

可以想象,丰歌的童年有多孤独!而有了小王老师送教,她会有多期盼!每周这个时候,她等在门口,一定是望眼欲穿的渴望、发自内心的欢喜。

果然,我们下了车,就看见丰歌由妈妈爸爸陪伴着,坐在家门口的大树下。见到王老师,丰歌立刻喜笑颜开站起来,说不出什么话,只不停地笑。

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很多,胖胖的,个子不高,走路还不稳。小王老师亲切地招呼她,她也乖乖地让妈妈扶着,跟着老师走回家里,爬到炕上,等着王老师上课。

丰歌的家可以用一贫如洗、破旧不堪来形容了。东西两间10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间,被土炕占了大半,墙面熏黑了,光线很暗淡,室内所有的家当看起来都用了多年。两房之间的灶间,旧的不能再旧的厨具零乱地摆放着,都是最基本的生活用品。这样的家境,即便父母拼尽全力,如果没有国家的支持,丰歌也很难有条件得到更好的教育和康复。

不过,看得出,上了炕的丰歌是那样快乐,满怀希望。在这样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她有安全感。这是她每天生活的地方,是带给她爱和温暖的家。一铺炕,就是她的教室;一张小炕桌,就是她的书桌。我环顾这个家,仿佛时光倒回了上个世纪,忍不住心酸。好在,老师们来了,丰歌的生活有了与外面世界的连接,有了新鲜的内容,有了更多的陪伴,有了父母之外爱的满足,更有了认知上的进步。

小王老师也自然地爬上炕,与丰歌并肩伏在小炕桌上,开始了今天的教学。先复习上节课学过“看图识物”。小王老师拿出图片,让丰歌指一指哪个是鱼、鸡、鸭,丰歌笑瞇眯想了想,胖胖的小手一个个指过去,居然都指对了。小王老师又拿出水果的图片,上面有西瓜、菠萝,丰歌只笑眯眯看着老师,什么也不说,手指也不动。小王老师就从色彩和形状的角度入手耐心启发她,很快,丰歌找对了。接下来,于老师拿出白菜、胡萝卜等图片让丰歌认,从小生长在农村的丰歌太熟悉这些蔬菜了,准确无误地都答对了。在这个过程中,小王老师手中的“结构化教具”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这些由老师自制的教具不过是由图片和粘扣组成的,虽简易且价格低廉,但灵活、实用,可以随意组合,发挥了最大的教学作用,体现了老师们的教学智慧。

小王老师又拿出一套小蜜蜂教具,教丰歌认识颜色。或许是小蜜蜂萌萌的形象吸引了丰歌,她笑而不语,顾左右而溜号,任凭小王老师启发引导,就是一言不发。一旁的姜老师指着自己的嘴唇帮她认识红色,指着自己的脸帮她认识黄色,于老师指着自己的衣服帮她认识蓝色,小王老师则通过各种方法把丰歌的注意力拉回到小蜜蜂上……老师们各显神通,终于把丰歌拉回到这个颜色对应的游戏上了。接下来,我们欣喜地看到丰歌能按照老师的要求把不同颜色的小蜜蜂放回属于它们的蜂巢里,能用夹子夹出指定颜色的小蜜蜂,摆好,站排,还能把不同颜色的小“奖章”对应放在小蜜蜂的后面。接下来的环节,是做手指操,老师们喊着口诀,示范着食指抬起、放下的动作,丰歌又笑眯眯环顾左右不配合了,小王老师想尽办法也拉不回她。经验丰富的姜老师和于老师都爬上炕,边喊口诀边训练,丰歌的注意力总算再次被拉了回来,可大病初愈的姜老师早已虚弱得大汗淋漓了。

丰歌全然不知老师的辛苦,做的时对时错。老师们反复训练,做对了就及时鼓励,师生拇指相碰“盖个章”。这是丰歌熟悉的动作和仪式,她知道这是对她的表扬,知道这是自己有了进步,所以,“盖章”时她特别开心,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刘校长告诉我,这个游戏除了提升她对颜色的认知,还训练她的手指灵活度,做精细动作的训练,所以这堂课是康教结合。

看到孩子的进步,一旁始终注视着丰歌的妈妈控制不住地哭了,反复说着“我对不起孩子,我对不起孩子”,那份做母亲的心有多痛、多复杂、表达起来又多么吃力,正常的我们很难深入体会;但同为母亲,那份本能的母爱,我又能感同身受。在生而不平等的命运面前,她深知自己和女儿的生命都是残缺的,可这并不妨碍她人生的梦是完整而明确的,那是跟所有妈妈一样的梦——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过上她能给的最好的生活。

她对老师们的送教满怀感激。当我小心地问她送教前后孩子的变化时,她很吃力地说道:“以前都不会走,就只能满地爬,裤子都是破的。现在能走了,还是有意愿地走呢!”

我问丰歌妈妈:“过去都是您照顾她,现在她会走了,能不能帮您做点事了呢?”

丰歌妈妈使劲点点头,破涕为笑说:“过去干什么都干不好,现在特别愿意做事,最爱做的就是我做饭时帮我烧火。”

对普通孩子来说轻而易举的事,丰歌却是在特殊教育学校的老师帮助下花了几年的时间才做到,作为妈妈,特别知足。对她来说,这就是幸福,虽然来之不易,但毕竟来了。

丰歌的爸爸是老实憨厚的农民,他接过丰歌妈妈的话说:“送教以来,孩子变聪明了,老师留的图都能认识了。”显然,他是看到了送教给孩子带来的认知方面的变化。他不满足于只在家里接受老师的送教了,想把孩子送去上学,问刘校长现在丰歌上学是不是超龄了。刘校长回答,以丰歌现在的情况,超龄是小事,不能自理是主要矛盾。上学没问题,但需要家长陪读。既然有希望,爸爸态度坚决,果断地说:“那我们去上学,我平时在学校陪她,周末再回来种地。”几位老师看他下了决心,就帮他化解后顾之忧,建议可以到凤城租房住,平时找个类似收废品的工作,只要肯吃苦,不惜力,房租钱还是能挣出来的。善解人意的刘校长告诉爸爸,孩子到了学校就放心,吃住都有保障。看得出,老师们也格外希望丰歌到学校接受正规而专业的学校教育。

教学到了最后的环节,小王老师教丰歌识字,认识和写“小”字。小王老师事先在田字格上用虚线写了四行“小”字,丰歌接下来一周的作业就是连线成字。这些虚线为丰歌而设计,预设了作业的要求,降低了作业的坡度,对她来说,能用一周的时间完成这些普通孩子几分钟就能完成的作业,实在是不容易了。

下课了,老师把自己买来的油桃留给丰歌作为奖励,丰歌开心地笑了,这一次,她“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丰歌爸爸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他悄悄问刘校长,王老师下学期还能不能继续教丰歌。刘校长说,王老师要结婚了,可能不会再给丰歌送教了。

丰歌爸爸这下更坚决地表示要想办法送孩子上学,“这样王老师就能一直教了。每一次老师来,她都盼,早早坐在门口等。”

看得出,无论孩子还是父母,都喜欢小王老师。小王老师3年来付出的辛苦和爱,不仅让这不幸的一家人看到了希望,更重要的是,让他们意识到了教育的意义。3年前没有接受学校教育的丰歌和小王老师送教3年后的丰歌,无论身体还是智力都有了质的变化,丰歌爸爸因此坚信,如果孩子再能到凤城上学,就会有更美好的未来等着他们。虽然拙于表达,但一家人对小王老师的感情却是那样深厚,对接下来的求学是那样执着。

我问丰歌爸爸,“丰歌自己也想上学吗?”

“想啊!”

“可她平时就在家里不外出,对学校有概念吗?”

“她平时会看手机视频,校车、学校和背着书包的小朋友都见过,她也向往啊!”看来,爸爸早就读懂女儿的心思了。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坚持要把孩子送到学校,学校里除了有小王老师,还能学到更多的知识,更主要的是为了圆孩子心中的梦。

送教结束,老师要走了,依然在门口的大树下,丰歌跟我们依依惜别。看着她那不舍的神情,我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小王老师、姜老师、于老师这些特殊教育学校的老师们,尽管路途遥远,体能有限,也要坚持送教。那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还是一份使命,更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感。

路上,我问小王老师,给丰歌这样有智力障碍的孩子做老师,学生不可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感情,你还会有做老师的幸福感吗?小王老师坦率地说,丰歌家是建档立卡的困难户,家庭困难,孩子残障,特别不幸。每次上完课,自己心情都不会太好,情绪低落好几天。特别是给有些自闭症的孩子上课,他们的情绪更不稳定,意外状况常有。有时备课准备了好多内容,往往都没进行下去。青城子就有个自闭症的孩子,父母离婚又各自再婚,孩子由爷爷奶奶管,老人特别重视教育,想把孩子送到学校,可由于种种原因来不了。我真希望孩子能来上学。来不了,我都难过。

我问小王老师:“跟丰歌在一起3年,有没有哪件事让你难忘?”

小王老师想了想,“有件小事。去年冬天给丰歌上课,有个小猫进来了,不停地打扰我们,我有点害怕,丰歌就过去,笑眯眯把小猫抱走了。那一刻,我知道她能体会老师的感受了,能想到去保护老师了,特别欣慰,感觉孩子长大了。”

“做特教这么辛苦,当初你为什么选择这一行呢?”

“刚开始是好奇,真正工作起来,发现在學校学的知识跟实际工作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举个例子,有多不同?”

“比如刚开始教孩子们认识一元、五元人民币,教了一个月,学生也没学会,我的自信心就受挫了。后来孩子们有了进步,比如一个孩子能在奶奶有病的时候去叫来爸爸妈妈急救,我就慢慢对自己有了信心。要知道,之前他对别人的需要和要求是没有任何反应的。”

“送教这么辛苦,觉得累吗?”

“我把它当作锻炼自己的机会,累也不觉得了。”

小王老师始终都有一份与年龄不相称的平静和淡定,她把困难当作集聚能量的机会,当作自己成长的过程。重要的是,她把工作当事业来做,不唱高调,也不抱怨,努力做好分内的事,对得起自己的选择,更对得起需要她的孩子们。这样的心态,作为特殊教育的老师,尤其需要;这样的境界,作为一名年轻教师,难能可贵。

回到凤城,已是下午,在山路上来回颠簸了3个多小时,我已经腰酸背痛、疲惫不堪,这让我对老师们年复一年、每周出行、最远往返300多公里、五六个小时、一路蜿蜒崎岖的送教工作,有了切身的体会,有了更深的敬意。

要知道,这种送教不是短期居高临下的指导,不是应景作秀的自我表演,而是他们的日常、他们的“规定动作”、他们工作的必须!老师们需要克服很多天气的、地理的、身体的、心理的、生活的、社会的、感情的、专业的、时间的……无数确定或不确定的困难,才能坚持下来,才有可能等到他们期待的结果。这样的教育,如果没有超越自我的大爱,没有坚若磐石的信念,很难有谁愿意做下去。

在这里,尽我所能教会你

从长计议的课程设置

凤城市特殊教育学校的校园是狭长的,进了校门,对面并排两幢小楼,四层的是教学楼,三层的是宿舍楼。两楼中间是微景观和健身设备,两楼面对的分别是铺着人造草坪的操场、康复教室和食堂。校园面积不算小,被规划得恰到好处,空间利用被最大化:跑道、足球场、篮球架的位置紧凑而合理;校园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沿着围墙有树,沿着跑道有花,阳光下,透着生机和美感。环境的设计简单、合理,到了这里,心就会静下来,似乎有多少不安和焦躁,也会平复。

我们回到学校的时候,孩子们大概在午睡,校园里特别安静。刘校长带我在教学楼里参观,介绍学校的基本情况。学校初建于1959年,重建于1983年,1996年12月更名为凤城市特殊教育学校。学校始终以残障学生的康复和成长为己任,秉承“关注全体、康复身心、强化技能、扬长发展”的育人理念,明确“目标式管理、应用式教学、全员式育人、特长式培养”的办学方向,将文化课教学、艺体教育、劳动技能、校本课程等统筹设置,形成了完整的“学前教育—义务教育—职业培训”三位一体的办学格局。近年来,在上级教育主管部门和社会各界的热心支持下,学校的办学条件不断改善,办学特色日益凸显,已经有了27个专业教室,配置了先进的康复、艺教、职教、生活应用器材,拥有完备的教学和康复训练设施、优美的学习生活环境和一支充满爱心的专业教师队伍。

刘校长介绍的这些,我在教学楼每一层的文化墙上都得到了具体印证:那是孩子们在国内外舞台表演时的优美舞姿,那是他们一笔一画涂抹的色彩鲜明想象丰富的画作,那是他们一针一线不知耗时多久才完成的巨幅锦鲤十字绣,那是贴在墙上五彩缤纷童趣盎然的纽扣画,那是摆在架上花样繁多造型各异的串珠工艺品,那是毛茸茸满是故事和梦幻色彩的坐垫,那是放在桌上栩栩如生可爱生动的纸艺天鹅、茶壶、龙舟…… 这些作品需要动手,也需要动脑,更需要想象力;需要耐心,也需要专注,更需要身体的辅助协同。学校的办学思想就是这样一点一滴落实在了孩子们的成长上。

刘校长告诉我,纸艺专业是学校为学生未来更好地适应社会、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而设置的一门专业课程。学校为此投入了大量资金,配备了专业教师和相关设备、材料。根据各类残疾学生的特点,学校细化了纸模制作、趣味三角插、立体折纸等专业,通过多层次立体化的课堂教学模式,将绘画、平面设计、立体造型和生活数学等学科融为一体,让学生初步掌握了切、剪、折、插等技法,他们的动手动脑能力、审美能力、自信心都有了提升。除了纸艺课程,学校还设置了多个职业训练课程,比如串珠、十字绣等。学生参加丹东职业训练大赛,多次得奖。2012年,学生的十字绣作品《梅兰竹菊》在丹东慈善总会的活动中拍卖了2万元。平时学生那些表现对美好生活向往的作品在助残日、爱心义卖活动中深受人们的喜爱,也创造了一定的经济效益。这让孩子们实实在在意识到,将来若想做到自食其力、残而不废、融入社会,就需要掌握一定的技能。

这样的课程,这样的教育,一切从长计议,有着放眼未来的战略谋划,它为孩子们赋能,并让他们慢慢懂得,无论被命运伤害得有多深,都不能放弃自己,能够掌握赖以生存的本领,找回生命的价值和尊严,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和美好的事。

教学这些课程需要一定的专业技能,我注意到,每个班级门前墙上的师生园地中都有对班主任的介绍,他们分别来自多个专业院校:南京特殊教育学院、哈尔滨师范大学特殊教育专业、辽宁师范大学、辽宁特殊教育师范学校、鲁迅美术学院……刘校长告诉我,学校在教师专业能力上的目标是打造一支“双师型”教师队伍,保证教师胜任艺术教育和职业教育的教学和实践工作。为此,学校采取了外出培训、下厂实践和岗位自练等多种形式,提升教师的专业技能水平和职业能力,不少教师都考取了多个专业资格证书,以满足教学的多方面需要。

那些让孩子们不愿离开的课堂

下午上课的时间到了,孩子们分别坐在不同的教室里上课,走廊里开始有了声音。

走进纸艺教室,老师正领着五六个孩子折纸。孩子们见有客人进来,都特别有礼貌地抬起头,挥着手笑着跟我打招呼:“客人好!”

一个小男生站起来,指着几只造型各异的天鹅自豪地对我说:“这些天鹅都是我做的。”

还没等我再问,他开始主动跟我聊天,一字一句道:“老师没白教。这里有老师,有小朋友,还有好吃的,放假我就挺想回这里的。”

短短几句话,听起来吃力、笨拙,但特别打动我。一个智障孩子,能这么主动、明确地表达他对老师、对学校、对同学的依赖,他的心里一定是积攒了满满的爱,才可能在有人愿意倾听的时候这么一吐为快啊!

走进舞蹈教室,孩子们正在为明天“七一”艺术节的演出做着准备。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拿着麦克风在背台词,十几个孩子或坐或站,靠在舞蹈教室的四周。音乐马老师一声令下,孩子们立刻按正式演出的顺序开始了彩排,诗朗诵,小合唱,歌伴舞,《爱我中华》《党啊,亲爱的妈妈》……孩子们吐字虽然不清,音准当然不够,动作也明显不协调,但他们脸上都带着幸福的微笑,载歌载舞,开心快乐,很认真、很尽力、很投入、很动情地去表演,无论哪个节目,他们都能完整地表演完。

我问马老师:“这么多内容复杂的歌曲,孩子们要多久才能学会?”

马老师说:“差不多一学期吧,孩子们学得慢,忘得快,无数次的重复、强化,才有了今天的结果。”

要一学期?难以想象!无论学生还是老师,都太不容易了!对学生而言,每学会一个节目,都是打赢一次挑战自我的战役,都是跨越生命障碍的一次成长;对老师而言,每天的排练都不是为了立竿见影,但每一次的重复都会离最终的目标越来越近,为了这一天,他们会克服重复带来的体力消耗甚至职业的倦怠,用足够强大的意志力来战胜自己、成就学生。

走进语音康复教室,张老师正领着六七个孩子练习唇舌操。孩子语音有障碍,交流受限,家长只好陪读。这个训练主要是针对不会说话、舌部不灵活的孩子进行的。张老师精心制作了PPT,准备了简单的教具,先示范“a o e”的正确读法,再分解每一个音的发音方法。从吸气到发音,再到音调、组词,按步骤训练。训练并不顺利,这些孩子不会完全按照老师的预设去想、去做,有陌生人在,他们更好奇了,东张西望,完全不在状态。张老师大概习以为常了,早有对策。她变着花样,通过游戏、比赛把他们的注意力拉回来。

孩子们好不容易学会了正确发“a”音,张老师及时联系现场的情景引导孩子们组词、应用、巩固:“怎么称呼客人呀?”一边问一边拿出拼音卡片提醒他们。

孩子们看着我大声喊道:“阿姨——”

张老师进一步再问:“怎么问候阿姨呀?”

孩子们瞬间反应过来,笑着问候我:“阿姨好!”

张老师趁热打铁,又换了一个情境,问孩子们陪自己来的是什么人,孩子们当然知道,大声读出“妈媽!”好巧,陪读的还真都是妈妈。

听着张老师上课,不禁佩服她的教学机智,以“阿”和“妈”来练习“a”再简单、恰当不过,她充分利用了现场资源,自然生成了有效的教学情境。不过,将近一节课,单单一个元音“a”的教学,就用了半个多小时。6月的凤城,还不算最热的时候,可使出浑身解数的张老师已经大汗淋漓了。

走进感统训练教室,这里宽敞明亮、设备齐全:有跳跳床、脚步器、滑梯、羊角球、圆形滑梯,仅训练学生平衡能力的就有晃动平衡木、S形平衡木、平衡台、四角晃动平衡板……虽然没有学生上课,但能想象到孩子们康复时热闹的情景。负责这方面训练的李老师告诉我,这里主要针对学前脑瘫、自闭症和多动症的孩子进行综合性康复训练。他们通常感统失衡、深度空间感差、高度无感觉、疼痛感缺失。

为什么只针对学前的孩子呢?我注意到,这里是“学前儿童康复中心”。李老师说,3岁以前是训练的黄金期,6岁以内是有效期,6岁以上难度就大了,12岁以上更多的需要行为、言语矫正,配合情绪调节。

那么,感统失衡会有怎样的表现呢?李老师介绍,感统失衡的孩子生活中会由于“本体觉失调”,方向感失衡,走着走着就歪了、摔倒了。我们主要融合应用行为分析法、结构化教学及游戏介入法,辅以感统训练、强化听觉统合训练,为重度残障儿童提供康复支持。

“训练之后会带来哪些改变?”我问。

李老师举例“科普”我:比如,孩子们利用脚步器训练,可以促进和提高平衡能力,帮助孩子建立前庭固有平衡,发展协调性,有助于孩子注意力和观察力的改善。我似乎明白了,身体方面的康复与认知方面的进步密不可分;而康复的效果,取决于设备及技术,更取决于专业而科学的施教。

两节三年级的语文课

走进于双凤老师的班级,三年级的语文课《全家福》刚刚开始。8个孩子围坐在一起,于老師正领着孩子们做“课前预热”:唇舌操和手指操。欢快的音乐中,孩子们或坐或站,跟着于老师的节拍手舞足蹈地唱着、活动着,只有一个女孩安静地看着老师,一言不发。于老师走过去,俯下身,单独示范给她,一遍又一遍,直到女孩学会。

正式上课了,于老师问孩子们是否完成了上节课的作业——回家收集全家福照片,孩子们早就准备好了,纷纷拿出自己的全家福。不过,于老师并不急于让孩子们展示,而是先投影出示了教学目标:认识自己的全家福,向老师和同学介绍自己的全家福,了解其他同学的全家福,学会用“这是谁”说完整的句子……让学生明白这节课要做什么,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为了强化教学目标,于老师还领着孩子们读了一遍。没想到,这么多的内容、4个句子,语音障碍依然不小的孩子们都跟读对了!

接下来,于老师先出示了自己的全家福,示范道:“这是我的全家福,这是我,这是我的丈夫,这是我的女儿。”

之后,于老师特别提示学生注意介绍家人时的语言结构和步骤:第一步确认是谁的全家福,第二步介绍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最后介绍自己。她把孩子们的全家福依次投影到黑板上,孩子按照顺序一个接一个走上讲台,开心地介绍自己的家人。

一个小男孩只说了“这是全家福”,于老师马上提醒“要说完整”,小男孩很快明白了,按老师的要求说出了“这是我的全家福”。

那个上课开始时没有反应的小女孩也想走上讲台去表达,虽然从座位到讲台只有几步路,只有一个台阶,可显然,这对她是个不小的挑战。看她行动吃力,于老师轻轻把她抱到了讲台上。原以为这些孩子情感淡漠,语言上本来就有障碍,对老师特别的呵护习以为常,无所反应;没想到,她在完成了老师的任务,介绍完自己的全家福后,突然转身,紧紧地拥抱了于老师。还没等于老师反应过来,她马上回过头去在黑板的粘扣上贴好自己的全家福,回身再次了拥抱于老师。这一次,她勾住于老师的脖子,亲密地抱了老师好一会儿才松开。

那一刻,好感动!既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于老师的爱,年复一年滋养了她,她的情感世界变得丰富了,活跃了,积极了,她能感受了,也会表达了。拥抱,是她对老师的懂得;再次拥抱,是她对老师的依赖和感恩。辛苦了一节课的于老师,笑得是那样知足、幸福。

走进姜丽君老师的课堂,8个孩子也在上语文课。这节课,姜老师要通过常见的蔬菜和水果教孩子们认识颜色,孩子们还要学会用“我爱吃——”说一句完整的话。

姜老师出示精心准备好的图片让孩子们认读,这些在普通学校属于学前教育的内容,在这里每达成一个小目标都无比艰难。不过,这难不倒有着29年工作经验、今年50岁的姜老师,她早已有所准备:学生无法把“西瓜”的音读准,姜老师就张大嘴逐个音反复纠正;学生把茄子说成番茄,姜老师就拿出实物,从形状、颜色上反复比较,先认后读;学生学习能力上有差异,姜老师就把他们分成两组,发给不同的任务卡,因材施教;简单的一句“我爱吃……”,学生却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姜老师有备而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句子结构图,一个字一个字地过关;学生发言的声音小到只有凑近了才听得到,姜老师就笑眯眯巧妙地把听课的我也带入,“去问问阿姨听见了没有”;读儿歌造句时,学生表现超预期地好,姜老师就鼓励孩子们再跟我交流,“问问阿姨你读得好不好”……孩子都是爱表现的,这招最有效,看到我竖起大拇指,孩子们争先恐后,一个比一个积极主动。

最后,姜老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盘水果,有熟透的黄里透红的大杏,有玲珑剔透的桂圆,孩子们憨憨地笑着,双手端给我品尝。

我借机配合姜老师,问学生:“这些杏子是什么颜色呢?”

“红色”,他们爽快地回答。

我笑问:“还有呢?”

他们认真想了想,答:“还有黄色。”

孩子们不仅答对了,还一字一句清楚地对我说,“我爱吃杏”“我最爱吃桂圆了”,然后随手拿起一颗桂圆,边吃边上课。

这样的课,顺应残障孩子的特点,目标是明确的,内容是有针对性的,方法是多元的,节奏是弹性的,气氛是轻松和欢乐的,一句话:是特殊教育所需要的。

陪着你,三个最美特教人

姜丽君:带着听障孩子走出寂静的世界

上午长途跋涉去送教,下午使出浑身解数去上课,不久前刚刚做过大手术的姜老师终于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刚刚在讲台上精神饱满硬撑着的她,下了课脸色苍白,虚汗不止,腿浮肿到一按一个坑,显然,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姜老师告诉我,自己工作了29年,主要负责手语教学,有26年教的是聋生,近几年才同时带自闭症、脑瘫、多动症等其他智障学生。

“跟我说说您教过的印象最深的学生吧。”

姜老师说,从28年前走进凤城市特殊教育学校开始,她就同时走进了聋生无声的世界。听着孩子们咿咿呀呀的声音,她暗下决心,要通过音乐让他们体会生活的美好和生命的绚丽,一定要带着这些孩子走出寂静的世界。这期间,最让她难忘的学生是洋洋。

洋洋是个听力损失50%的聋生,他的父母都是老实的农民,家境困难。洋洋来特殊教育学校之前,在普通小学读到二年级,可他还不会读汉语拼音,算不出10以内的加减法,发音相当困难,根本读不出拼音,难以沟通交流。听不见声音,连学说话都困难,何谈学习音乐?姜老师就从最基础的摸声带、呼气流等开始训练发音。为了教洋洋发出正确音节,她每个词要反复说几十遍甚至几百遍、上千遍。在她的悉心教导下,慢慢地,洋洋能说话了,会表演了,而且显示出过人的音乐天赋。2009年,洋洋以一曲《打虎上山》摘得丹东市第二届残疾人文艺汇演器乐类一等奖;2012年,洋洋又以手语歌舞《最好的未来》登上丹东首届百姓春晚舞台,获得特别奖;随后,洋洋又成功考入中国残疾人艺术团,成为舞蹈《千手观音》中的一名舞蹈演员,多次跟随团长邰丽华一起去国外参加演出。现在,他已经考上青年政治学院,成为一名本科大学生。

像洋洋一样,在姜老师的耐心教育下,走出寂静世界的孩子越来越多。他们的点滴成长,给姜丽君老师带来了一个又一个惊喜。昱均是个从小对舞蹈情有独钟的失声女孩,为了让她考入梦想的艺术团,姜老师将昱均带回家,白天辅导她文化课,晚上陪着她练习舞蹈基本功。最终,昱均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中国残疾人艺术团附属学校,实现了自己的人生梦想。

讲起孩子们取得的成绩,姜老师如数家珍。在她看来,孩子们带给她的快乐远远多于她的付出。在她看来,自己只给了学生一缕阳光,可孩子们却还给了她整个春天。

她的学生最大的都40多岁了,还跟老师保持着联系,关心着老师。“这次到沈阳住院做手术,在沈阳的9个学生都来看我,在美国演出的洋洋发来视频询问我的病情,他们还做了抖音安慰我别太累。”说这些时,姜老师笑得那么幸福。

是啊,她实现了“让有听力障碍的孩子融入有声世界,让他们学会生活,自立于社会”的目标,用爱心、耐心、恒心为折翼的天使们重新插上飞翔的翅膀。作为一名特教老师,还有比这更有成就感的吗?

于双凤:智障孩子心中的“漂亮妈妈”

于老师课上被学生拥抱的情景实在让我难忘,那全身心投入、紧紧相拥的场面,令人印象深刻、万分感动。那不是应景,不是礼貌,不像师生,那份自然而亲密的爱,像孩子之于妈妈、母亲之于女儿。在后来的采访中我才知道,于老师在孩子们的眼中,真的就是“漂亮妈妈”。

于老师说,那个女孩叫晴晴,今年10岁,她是个“唐宝宝”,刚入学时,整天低着头,不看老师、同学,也不说话,很难沟通,偶尔开口也只能说单音词。于老师想尽一切办法与她沟通,都失败了。不过,于老师并不气馁,继续沟通,坚持用各种她能接受的方式去爱她、疼她。潜移默化,水滴石穿,对于老师的爱,晴晴终于有了回应。一次,于老师发现晴晴头发有些乱了,拿来木梳帮她梳理,没想到,她回头就亲了老师一下,并露出了少有的笑脸。于老师抓住机会,开始试着与她沟通,教她说话,鼓励她写字……慢慢地,晴晴能主动开口说话了,也爱笑了。一次语文课结束,晴晴给了于老师一个大大的拥抱,并第一次喊出了“我喜欢你”4个字的短句。当时,于老师激动地抱着孩子,说不出一句话。要知道,为了这4个字,于老师整整努力了两年!

现在,晴晴已经能说出5个字“妈妈来接我”了。每次到前面回答完问题,都会送给老师一个大大的拥抱,用她自己特有的方式表达她对老师喜欢。

于双凤老师1992年毕业于辽宁省特殊师范学校盲专业。参加工作27年来,她一直担任智障孩子的教育教学工作。她带过的学生绝大多数是中重度智力障碍的孩子,有的甚至伴有肢体、视力等多重残疾,多动、自闭,有暴力倾向、自虐……但无论多大的困难,于老师都从不放弃。于老师说:“每个孩子都是一粒种子,我相信每一粒种子都会发芽。”为了这份坚守,于双凤老师在智障低年级班主任工作岗位上一干就是20年。

晓敏是班里一个重度智力障碍学生,多动、好斗、有严重的语言障碍,还有自虐倾向,一旦自己吃亏或受了委屈,不是打小同学出气,就是动手砸玻璃或用头撞墙、撞地。为了安全,于老师与晓敏形影不离,有晓敏出现的地方,就会有于老师的身影,及时、多次避免了争端和事故。晓敏有滴尿的毛病,于老师不厌其烦的帮他脱了洗,洗了换,不论冬夏。于老师的付出也有了回报,现在,晓敏与于老师越来越亲了。他特别知道感恩,每天老师下班,住校的他都会恋恋不舍地送到大门口;有了好吃的,他总是第一个让于老师先尝尝。

于老师爱这里的每一个孩子,像慈母一样关心守护着他们。她的办公桌里一直备着各种颜色的线轴,十多年来,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补过多少件孩子们的衣服。她会利用课余时间给学生到街上修鞋、买日用品。每逢住宿生过生日,她都会从家里带来鸡蛋、水饺等,让孩子们感受到家的温暖,与孩子们建立了亲如母子的感情。

陈欣:愿成为孩子们的眼睛和耳朵

34岁的陈欣老师从事特教工作已13年了。说起这个选择,还真有故事。小时候,她每天上下学都经过凤城县聋哑学校(现在的凤城市特殊教育学校),大人们告诉她,那里的孩子和她不一样。究竟哪里不一样?那个学校究竟是一所什么学校?陈欣很想知道答案。

一天放學,再次路过那所学校,陈欣看见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静静地站在校门口,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路上蹦蹦跳跳、有说有笑的同龄人,眼里满是羡慕、渴望和无奈,口中还隐隐约约发出“好——好——”的声音,似乎要对同龄人说些什么。回到家后,陈欣无法忘掉那个无助女孩。中考填报志愿时,成绩优秀的她没报考高中,而是说服了父母,在老师和同学诧异的目光中义无反顾地报考了辽宁省特殊教育师范学校聋教育专业,她想帮助像那个女孩一样的残障孩子。毕业后,如愿来到这所学校工作。

俗话说,“十聋九哑”,大多数聋孩子是因为听不见而造成失语,但声带是健全的,通过训练能发出有变化的声音。学发音一般要从学习“ a o e”这些拼音开始,这在一般学校算不上什么,但在特教学校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陈老师说:“我要不断重复地教他们发音,有的孩子学会一个发音需要一学期的时间。”真是难以想象!“许多孩子刚来学校时不懂得发声的基本要领,总是扯着嗓子喊,没读几个字,嗓子就干哑得不行。”

她让孩子们把小手放在喉咙处感受声带的振动,把纸片放在唇边感觉气流的存在,将盛满水的杯子放在嘴边观察波纹的变化,判断气息的长短、强弱。为了让学生真切地感知口腔里的气流,她会先拿起孩子的小手贴在她的唇边,再让他们把手指伸进自己嘴里。为了让孩子读出“爸爸、妈妈”,她也一样要重复几十遍、几百遍,甚至上千遍,可有的孩子始终发不准音。她不放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功夫不负有心人,突然有一天,那个最困难的孩子终于用力喊出了“妈妈”,异常清晰,陈老师激动地抱住孩子,好久好久。

有一年,陈老师带一年级新生,报到的那天,瘦弱的媛媛怎么也不肯进教室,只是紧紧地握住校门的栏杆,眼泪汪汪地瞅着外面,双手抱头不住地抽泣。原来,她来自农村,父亲外出打工,因为双耳失聪,妈妈又生了个弟弟。为了更好地照顾那个健康孩子,还不到6岁的媛媛,被父母像包袱一样“甩”到学校,连电话都没留下就离开了。看着媛媛孤单的身影,陈老师特别心疼。她走到媛媛身边,蹲下来静静地陪着她,直到感觉她不那么排斥了,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小脑袋,拉过她紧握的小手,慢慢把她抱进了教室。

媛媛太小,又没经过任何学前教育,开学第一天就又尿又拉了一裤子,陈老师第一时间带她到宿舍换洗。这才发现,父母留给媛媛的只有身上那一套衣服及50元零钱,陈老师心疼得不得了,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让丈夫送来两套女儿的衣服,端来热水给她擦洗,换上漂亮干净的衣服。晚上,因为担心媛媛不适应新环境,又带媛媛回自己家住,狠心地将自己的女儿送到婆婆家,直到十多天后,媛媛适应学校生活了,陈老师才放心地让媛媛留在学校。

从此,帮媛媛洗洗涮涮、缝缝补补成了陈欣老师生活的一部分;带媛媛周周洗澡、月月理发也是她生活的一部分;深夜带媛媛去看病,病床前彻夜不眠同样是陈欣生活的一部分……在陈老师的精心照顾下,媛媛慢慢开朗起来,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以前的漠然和胆怯,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学习有了很大进步。

不过,多日不见的女儿竟像陌生人一样不认她,哭着说:“妈妈,我不做你的女儿,我也要当你的学生。”

那一刻,陈老师的内心特别酸楚,但她并不后悔。她说:“这些孩子虽然身体有残缺,但同样热爱生活。他们看不见,我愿意当他们的眼睛;他们听不见,我愿意当他们的耳朵,带领他们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她動情地说,自己这辈子的最大心愿是此生从未与这些孩子们相遇过,因为那意味着他们会和普通孩子一样,身体没有任何残疾,能在正常的环境下长大,快乐地过着属于他们的童年、属于他们的一辈子。

陪着你,慢慢成为最好的自己

在那些师生倾情投入的节目里,有孩子们生命之花最大程度的绽放

第二天上午,刚好学校举办“爱我中华,和美校园”文艺汇演。有节目的孩子早早就穿上了漂亮的演出服,坐在指定的位置上等着。看得出,孩子们期待已久,不论是当观众还是当演员都无比兴奋。他们不停地笑着,说着,比划着,见我拍照、录像,争着冲我摆出POSE,用自己特有的表情、语言和动作骄傲地告诉我:这里是他们的主场,今天是他们的节日!

演出开始了,老师和学生轮番上场,大合唱、小合唱、诗朗诵、舞蹈、武术,节目一个接一个;《国家》《党啊,亲爱的妈妈》《祖国,我们爱你》《中国字·中国人》,歌曲一首接一首;大红的民族服、雪白的公主裙、黄灿灿的向日葵、粉莹莹的绢花、红黄绿蓝的四色花环……五彩缤纷的服装和道具满是喜庆和热烈,孩子们拿出自己最高水平的表演表达着对党、对祖国的最纯真的爱,表达着他们对美好生活最迫切的向往。

我注意到,有的孩子上了这个节目,又接下一个节目,忙得不亦乐乎。要知道,演好这些节目,需要记住多首歌,记住无数的动作,还要时刻考虑与其他同学的配合,并始终保持节目所要求的表情和精神状态。最重要的,要克服无数身体的障碍,实在不容易。我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观众席里,有很多家长,他们回答了我。

我身边一个妈妈感叹:“老师太辛苦了!这些节目不知练了多久、练了多少次!”

我这才发现,即便练了好久,孩子们们也做不到准确无误。所以,几乎每个节目,孩子们在表演的时候,老师都站在场外——他们的对面做示范。老师们不论年龄大小,一律连唱带跳。不仅如此,为了让孩子们看清动作和口型,老师的动作幅度还格外大,声音也格外响,一曲下来,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不过,从老师的脸上,我只看到了快乐。是啊,表演是一种综合能力的体现,完成一个节目,意味着孩子有了多方面的成长,也意味着老师的付出有了回报,他们当然会累并快乐着。

看着这些残障儿童的表演,我脑海里闪过作家刘瑜写给女儿的信中的一句话:“人的本质是无穷绽放,人的尊严体现在向着真善美无穷奔跑。”在那些让师生们拼尽气力、倾情投入的节目里,我似乎真的看到了这些残障儿童生命之花最大程度的绽放,看到了他们有能力追逐真善美之后那份发自内心的自信和快乐,看到了学校教育带给他们的尊严。

在家长的心里,学校的老师是孩子永远的恩人和亲人

老师们的付出,家长都记在心上,感激不尽。听说我是来采访的记者,他们都愿意跟我说说自己孩子上学后的变化。

晴晴妈妈说,女儿今年10岁了,出生5个月时才发现是“唐宝宝”,当时比心碎还难受,特别绝望。刚上学的时候,孩子只能说几个单音字,现在变化很大,已经能够表达自己的感情了。比如,她会说“老师,我喜欢你”“妈妈辛苦了”。孩子原来走路不稳,现在都能跳舞了。这要感谢班主任于老师,也感谢学校其他各科老师,他们比我们家长做得好。

于老师教孩子认一个“星”字,就下了很大功夫,又写又画带比划,尽可能形象化,让孩子容易接受。时间久了,孩子也能感受到老师的爱,愿意上学,愿意见到老师。

我家住白旗镇,离学校30里地,可每天不管多远,我都要送她来上学。上学能学到很多,孩子每天都带给我惊喜。孩子现在感情特别丰富,谁对她好一点就感动,也许这是因为学校老师给了她特别多的爱吧。

有的时候,于老师有事请假没上课,她还会说:“妈妈,我想老师了。”这样的话,这样的感情表达,以前我想都不敢想。

我们积极配合老师,之前每次上课都录下来,课后反复给孩子听,孩子的进步可大了!一开始我还陪读,现在不用了,孩子在学校的日常生活基本上都能自理了。

江江的妈妈跟我聊,孩子11岁了,也是“唐宝宝”。他是家里的老大,还有一个弟弟是健康的孩子。江江刚来的时候胆子特别小,不喜欢交流,走路也不稳。来到这里,姜老师对他无微不至地关心,教法专业、科学,江江的语言表达和体能都有了超出我们预期的变化。现在他可机灵了,特别喜欢辩论。这学期孩子开始住校,洗漱、叠被都是自己来,做事也有自己的计划,这都是学校教育的结果。

姜老师付出最多了。刚来时,孩子胃肠不好,大小便经常便到裤子里。姜老师也不嫌弃,总是耐心、及时地给孩子擦洗。她心里时刻惦记着班里的孩子,前段时间手术住院,每天还惦记着孩子们,发微信提醒家长孩子每天该做什么。

我们做家长的,心里特别感谢老师,总想买点东西表达一下感激之情,可姜老师什么都不要,她对家长唯一的要求是为了孩子,共同携手、付出。原来我对孩子的未来想都不敢想,现在看,孩子做事认真,记性好,未来从事一些服务性的工作应问题不大。

这时,轮到江江上台表演了,他扭头看见跟我聊天的妈妈,大声喊道:“妈,我小弟呢?”我想,他是看妈妈来了学校,担心弟弟在家没人照顾。真是暖心的好哥哥!

江江妈妈赶紧挥挥手,让他放心,江江这才踏踏实实地开始唱歌、跳舞,沉浸在他喜欢的表演里。

江江妈妈说,别看他是个残障的孩子,可他懂得爱,懂得责任,关心家里每一个人。我给他买件衣服,他会说,“谢谢妈妈!我老幸福了!”这都是学校教育得好。学校不光教知识,做康复,也注重思想品德和行为习惯的培养,不会因为他们身体的原因而忽视品德教育,更为他们的成长、成才做好规划。今天学校给每个孩子上台的机会,就是为了让他们都能展示自己,树立信心,为将来融入社会打下基础。没有老师,就没有他们的今天,他们也不可能有更好的未来。“有了江江之后,我就一直没有上班。现在,我放心了,可以去工作了。”看得出,江江妈妈是那样放松、欣慰。

在朴素的颁奖活动中,看得见学校在心灵滋养上下足的力气

舞台上,演出已经结束,孩子们正在接受校长和老师颁奖。听到自己名字的孩子,他们兴高采烈冲上舞台,接过奖状,如同得到了珍宝,拿在手里左看右看,顾不上合影,顾不上站队,沉浸在喜悦之中,毫不掩饰。不过是一张普通的纸质证书,可孩子们却无比珍惜、看重。也许他们还不完全懂得这张证书的意义,但他们知道,这是学校和老师在奖励他们的了不起,这份荣誉属于努力和进步的自己。

好久没有参加过如此简单而感人的颁奖活动了,这里仿佛是远离浮躁社会的一块净土,还保持着教育该有的朴素的样子:注重教育的内容大过形式,在物质奖励上节制有度,在心灵滋养上下足力气,孩子的快乐因此保持纯粹,孩子的内心因而一直干净;孩子们本来不幸的命运中有了万幸,本来痛苦的生命里多了美好。

爱着你,只愿你的未来“无碍”

采访结束准备离开学校时,刚好遇见二十多个住校学生从宿舍楼里排着队到操场锻炼。

见到我,孩子们纷纷打招呼:“李阿姨好!”

一个孩子停下来,高兴而认真地告诉我:“我都吃完饭了。”

另一个孩子也停下来,悄悄对我说:“我会吹口风琴了,能吹3首曲子呢!”不等我回答,他们俩匆匆跑开了,去追赶小伙伴的队伍。

难得他们记得我、亲近我,见到我像老友一样没有隔膜!

我似乎體会到了学校老师们的幸福了。他们把自己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与我分享——哪怕仅仅是自己吃完了一顿饭、会吹了几个曲子这样的小事。也许,在他们眼里,我是懂他们的,知道他们如今能做到这样有多么不容易。交流瞬间闪过,他们甚至不需要我的回应,只需要我用心倾听;但能得到他们如此的信任,足以让我感动、珍惜、难忘。

人的社会属性决定了人与人言语沟通交流的重要性,没有这种能力是人生的最大遗憾,而克服重重困难获得这种能力足以让人骄傲和自信。凤城特殊教育学校的老师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努力让孩子们有了脱胎换骨般的成长,值得铭记、致敬。

回望校园,宿舍楼上有8个大字“师爱育爱,有爱无碍”。我想,这是学校的核心办学理念,也是每一个教师的教育信念。在这里,老师们跋山涉水送教是爱,为孩子们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是爱,帮助他们学会说话学会走路学会表达也是爱,为他们精心备课设计课程更是爱……他们以日久天长、事无巨细、润物无声、不计回报的爱去培育折翼的天使,去唤醒星星的宝贝;孩子们从学校教育中获得支撑和信任、关爱与自信,掌握融入社会的本领,去感知爱,去爱他人。爱在这里,真是一种神奇的力量,能让教师坚持不懈,能让学生重塑自我。

返程路上,刘若英的《最好的未来》和上海彩虹合唱团的《我有一个装满星星的口袋》两首歌穿过铺天盖地的高考、中考信息闯进我的心里。也是,6月是热闹的考试季,可“每种色彩,都应该盛开;每一个人,都有权利期待;每个孩子,都应该被宠爱;每个梦想,都值得灌溉”。对于凤城市特殊教育学校的老师们而言,即便学生永远没有可能参加高考、中考,他们也会精心施教,绝不放弃,只为尽最大努力告诉那些内心想着“我有一条弯弯曲曲叫做未来的山路,不知有谁与我一起走”的不幸孩子,“我在,我会与你相亲相爱”;只为让那些心里唱着“我有一个握得紧紧的拳头,我有一段让人难过的往事”的残障孩子坚信,“幸福永远与爱同在”。

是的,有学校在,孩子们就有更好的自己;有老师在,学生就有美好的未来。

(责任编辑: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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