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丽妃
戴芳澜(1893~1973),湖北江陵人,真菌学家和植物病理学家。1913年结业于清华学校留美预备班。1914年至1919年留学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康奈尔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1948年选聘为“中央研究院”院士。曾任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研究员、所长。1955年选聘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中国真菌学的创始人和中国植物病理学的主要创建人之一。
戴芳澜1893年出生于浙江镇海,早期家境并不富裕,小学几经中断,中学全靠伯父资助。但他自幼勤奋好学,中学毕业后奋力考取了清华学堂留美预备班,从而得以留学。但几年后,他刚到康奈尔大学研究生院读书,又因父亲失业而辍学回国,丧失了进一步深造的机会。
尽管如此,1919年回国后,戴芳澜仍立志发展中国的植物病理学科,使它在为农业生产服务的同时,向国际水平看齐。
除开展植病研究外,戴芳澜还致力于将现代真菌学扎根在中国。说起来,这里还有一段故事。
“事情发生在戴芳澜任教金陵大学时期。当时该校农林科生物系主任、美籍人士史德蔚与哈佛大学一位教授协议,要采集中国西南地区的真菌标本。”《戴芳澜传》作者、中科院微生物所退休研究员程光胜回忆。
在受托承担这一任务时,作为该校病理系主任的戴芳澜力争标本应由中美双方同等分享。史德蔚看不起中国人,遂以必须要有人能研究标本作为条件而发难:“你们分了标本由谁来鉴定?”戴芳澜回答:“我!”在戴芳澜的坚持和所显露出的研究才能面前,史德蔚只得同意平分标本的原则。
自此,戴芳澜暗下决心一定要做出成绩为中国人争口气。他将主要精力放在中国真菌分类研究上,从白粉菌做起,精益求精、越做越广,很快便做出了相当于国际水平的成绩。1930年,他发表了由中国人首次发现的寄生于植物上的真菌新种——《三角枫上白粉菌之一新种》,这成为中国真菌学创立的标志。
从1932年到1939年,戴芳澜共发表了9篇《中国真菌杂录》,其中包括锈菌、白粉菌和尾孢菌等对农作物病害关系极大的菌类。当时,一无条件、二无经费,在教学之余,他不仅要采集标本、搜集文献资料,还要把标本逐个解剖测微,鉴定其目、科、属、种,其难度可想而知。
“我国肯学农的少,肯学农而又愿意从事植物病理学研究的人则更少。”戴芳澜很早便指出这个问题。为此,自1919年回国,他一生中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教书育人上。
从广州、南京、昆明再到北京,在50余年的教学和科研中,戴芳澜培养桃李无数。“仅老一辈植物病理学家就有陈鸿逵、俞大绂、周家炽、林传光、裘维番等,他们奠定了我国植物病理学和真菌学发展的基础。”微生物所退休研究员、林传光的学生黄河告诉笔者。
戴芳澜在授课时,会根据对国内农作物病害的调查研究,亲自编写教材和参考资料。裘维番、陈鸿逵等回忆,在金陵大学学习真菌学时,戴芳澜用复写纸印出20余页真菌新属名的目录分发给大家。
新中国成立后,戴芳澜的教学与科研进入崭新阶段。像当年不愿当清华大学农业研究所所长和农学院院长一样,他也婉拒担任北京农业大学(以下简称北京农大)校长,后来该校连系主任也由从英国回来的周家炽担任。周家炽也是被戴芳澜带进科学殿堂的,当年戴芳澜曾手把手地教他培养、做切片和在显微镜下观察石榴干腐病,又指导他查文献、做鉴定……
“戴先生是我们植病学界的‘祖师爷,是老师的老师。”北京农大退休教授、联合国粮农组织原亚太地区植保委员会秘书长荻原渤在接受采访时说。荻原渤和妻子徐孝华就是1953年听他在北京农大讲课的最后一批学生。
在荻原勃看来,用“敬畏”二字形容学生对戴芳澜既尊敬又害怕的心理最适合不过。“敬”是因为他不仅德高望重,且讲课时往往结合重要植物病害的实例,深入浅出,培养了学生的兴趣;“畏”是因为他非常严厉,如在细胞绘图时即便是一个点,其形状和疏密度也不容许随意点画。
“他工作一丝不苟,对人一点面子也不留。”戴芳澜的“关门弟子”郑儒永院士告诉笔者,但在工作之外,他对大家却关怀备至,经常和愛人邓淑媛邀请学生到家里吃饭。“他没有‘大佬权威思想,即便有人当众纠错,他也虚心接受。”
今天的中科院微生物所面向“高科技、大产业”,在真菌学、病原微生物、工业微生物等方面的基础研究和产业应用中“两翼”齐飞,而它,正是脱胎于一甲子前戴芳澜带领的中科院植物所真菌植病研究室。
1953年,同时担任北京农大植保系主任和新成立的中科院植物所真菌植病室主任的戴芳澜,主张科研、教学与生产相结合,还特意将两套人马“并”到一起工作,直到1956年底真菌植病室扩大为中科院应用真菌学研究所(以下简称真菌所,该所两年后更名为中科院微生物所)。
作为新研究所的“掌舵人”,戴芳澜引贤举能,邀请在沈阳农学院工作的邓叔群担任副所长,并把自己在建的标本室交给他管;因为植物病理学家王云章和他一样都搞锈菌,他便主动放弃,让其继续开展相关研究。
在真菌所成立之初,戴芳澜就指明其研究对象不局限于农业中的植物病理,还可“涉及工业、林业以及医学上一切和真菌有关”的研究。当时,搞工业微生物而非植病学的方心芳不被看重,他仍力荐其担任研究所副所长。
这一时期,戴芳澜同样注重科研工作。在真菌学研究方面,他在最初希望搞清中国植物病原真菌种类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解中国真菌或菌物资源的全貌,推进各个领域的真菌研究,其中就包括地衣。
20世纪50年代,很多人把地衣看作是一种植物,中科院植物所计划开展物种研究。但戴芳澜认为它是真菌学的组成部分,并主张由真菌所来研究。因为这在国内前无古人,他便选拔人才到苏联学习。当时刚到真菌所工作的魏江春便被选派留苏。
“有人说我是中国地衣学的奠基人,我说不对,应该是戴老,我只是一个执行者。”在接受采访时,中科院院士魏江春坦言。正是因为戴芳澜的坚持,才扩大了对中国真菌资源的认识面。
20世纪60年代,进入古稀之年的戴芳澜老骥伏枥。他着手整理几十年来搜集的资料,开始编写《中国真菌总汇》。遗憾的是,这部书在他生前未能编写完成。学生郑儒永等继承他的遗志,在1979年出版了该书。
《中国真菌总汇》这部巨头书籍对我国真菌学的发展、真菌资源的开发和利用具有重要促进作用。1980年,日本真菌学家平冢直秀也发文悼念戴芳澜,并在国际上推荐该书。美国《真菌学报》也介绍了这本著作。
“在真菌学领域,戴老做的是从零到一的工作。作为他这一脉的传承者,我们要发扬他实事求是做学问、低调踏实做事情的精神。”裘维蕃的弟子、微生物所研究员刘杏忠说。
“我国真菌学研究已经在世界上占有重要地位。”微生物所真菌学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蔡磊说,“以戴老为代表的老一辈科学家给青年一代真菌学人树立了勇往直前、开拓创新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