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疫情时代国际能源格局变化前瞻

单卫国，张姗，程熙琼，周畅，张丁南

( 1.中国石油集团经济技术研究院；2.中国海洋石油集团有限公司；3.中国石油工程建设有限公司；4.中国石油天然气销售分公司）

随着新冠疫情对国内外能源市场造成的影响日益明显，人们开始关注疫情的下一步发展以及能源供需两侧的跟进反应。从中梳理并形成因疫情导致能源市场变化的认识，有助于业界和决策部门更好地应对后疫情时代世界能源格局的演化。

1 疫情发展是影响未来能源需求走向的最重要因素

目前国际能源市场处于严重供过于求的态势，尤其是自新冠疫情全球暴发以来，世界油气需求受到巨大影响，致使油气价格暴跌。由于各国封控和限制旅行，世界航空、旅游以及工业生产的能源需求遭受重创，交通用油和工业能源需求大幅减少迫使炼厂停工降负，大量油气产品进入库存，上游油气生产严重受堵。国际油价因此一度逼近10美元/桶；而国际气价已先于油价在2019年初开始下跌，2020年的疫情蔓延、油价暴跌使得本已严重宽松的全球天然气市场雪上加霜，欧亚市场现货气价屡创新低，目前已经跌破2美元/百万英热单位（相当于0.5元/立方米）。

全球经济及能源需求的未来走向，将取决于疫情结束的时间以及是否再次反弹。目前，越来越多的人认为，西方国家的疫情发展已经接近或到达顶峰，预计未来发展将趋于稳定或可控；然而，疫情在拉美和非洲仍呈上升趋势，近期美国国内愈演愈烈的示威活动又增加了疫情失控的风险。总之，人们一方面希望疫情尽快结束，另一方面又在担忧疫情将会卷土重来。基于如此多的不确定性，不少智库机构提出多种情景模式：如果疫情未来发展短期内稳定可控，预计全球能源需求将在2021年恢复至2019年的水平；如果疫情今年继续或明年卷土重来，2021年能源需求将持续保持低迷态势[1]。

2 能源需求受疫情影响，更受世界经济左右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4月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认为，2020年世界经济同比收缩3%。在这种情况下，国际能源署（IEA）预计2020年的世界能源需求将同比下降6%，创70年来最大降幅。其中，电力需求减少5%、石油需求减少9%、煤炭需求减少8%、天然气和核能需求也将减少，唯一增长的是操作成本较低的可再生能源[2]；对于2020年的天然气需求，睿咨得能源（Rystad Energy）认为将下降2%[3]，而日本能源经济研究所（IEEJ）则认为将大幅下降7%[1]。需求的大幅减少将加剧全球供给的过剩。

然而，越来越多的机构认为，2020年世界经济同比下降3%的判断可能过于保守，这次经济增速下跌将是自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经济衰退。美国IHS能源咨询公司的最新预测认为，2020年全球经济将同比下降6.1%，经济恢复到疫情前水平需要2～3年时间[4]。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或将在6月份展望报告中进一步下调经济下跌的数据。如果世界经济负增长进一步加深，全球能源需求或将进一步走低，供给过剩局面将更为严峻。

3 封控措施放松进程将直接决定能源需求和能源价格走势

鉴于世界大范围的封锁政策和限制旅游进出的措施是能源需求急剧下降的主要原因之一，放松或取消这些措施而复工复产将为能源需求复苏铺平道路。2020年5月，大部分西方国家、日本等部分亚洲国家已经开始放松或解除疫情管制，这给交通领域和工业生产领域的全球能源需求复苏带来了希望，这一做法也是推动原油价格恢复至30美元/桶以上的主要原因。然而，一旦放松或取消这些限制措施，可能直接导致新冠疫情再次扩大甚至新一波疫情暴发，能源需求会否受到影响再次下跌还未可知。

4 供需两侧积极应对价格暴跌，国际能源市场开始艰难再平衡

针对由疫情等导致的供过于求、价格过低的局面，国际能源市场供应侧和需求侧均在积极应对。供应侧方面，产油国联盟，即“欧佩克+”，出于战略和政治考量做出大幅减产近1000万桶/日的决定；而美国、加拿大等产油国作为边际生产者，迫于成本压力也不得不降低页岩油和伴生气产量。尽管目前出现了自愿或非自愿的大规模减产，但是疫情下全球石油市场的再平衡依然十分艰难。近期国际油价回升到30美元/桶以上，油价回升的速度似乎远超需求恢复的速度。天然气市场虽然没有类似石油市场联合减产措施，但是低价压力正在加速影响供应。

需求侧方面，一个关键的问题是低价格能否真正刺激需求？大多数智库机构认可需求与价格会产生互动：需求下降导致价格下跌，低价格会带动需求回升并最终引起价格反弹。但由于目前的疫情管控和传统的价税结构，全球成品油终端消费对原油价格下跌普遍感受不深；大量的油气“逢低购买”主要体现在国际贸易层面，而贸易量的进一步增加一方面受到库存能力的限制，另一方面还要受到卖方待价而沽的影响。贸易增长能否转化为消费增长最终取决于疫情好转和经济恢复。目前，天然气在发电领域与煤炭和新能源相比已具备一定的价格优势。

因此，我们需要持续关注供需两侧的反应及其与价格的互动关系，以及它们如何影响世界能源供需平衡。

5 疫情发展或将给能源行业和能源生产国稳定带来巨大冲击

在能源低价和商业环境恶化的背景下，国际能源行业新一轮投资或将受到抑制。目前，全球能源项目负荷在降低、投产在延迟、投资在搁浅。国际大油气公司纷纷宣布降低上游投资。国际能源署近期发布的《世界能源投资报告》指出，由于受疫情影响，2020年全球能源投资可能比上年减少20%，创史上能源投资最大降幅[5]。其中，油气投资减少32%、煤炭投资减少15%、电力投资减少10%。能否有足够的能源投资，关乎未来5～10年的能源供应是否充足、市场供需是否平衡稳定。

受疫情影响，严重依赖油气的生产国收入正在随着需求降低和价格暴跌而大幅下降，经济状况不断恶化。随着疫情发展，中东、非洲、拉美等油气生产国国内局势的稳定也将受到影响。目前，国际能源市场的价格低迷和供过于求，可能导致未来能源市场失衡。

6 人类行为方式变化可能引发全球能源中长期结构性改变

过去3个月，人类的行为方式发生了一些明显变化，其中有些变化可能长期固化下来，例如居家办公、居家就餐、视频会议、减少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就近度假、网络购物、线上投资，等等。在疫情结束以后，以上行为变化或将导致包括石油在内的交通能源需求的下降、电力需求和燃气需求的增加，能源市场因此面临中长期结构性变化。

与此同时，能源安全与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之间的“3E”关系也可能发生诸多变化。世界卫生组织和麦肯锡咨询公司的报告认为：由于疫情暴发，全球空气质量已大为改善，二氧化碳排放量2020年有望同比减少8%，回到2010年的水平；同时，人类行为方式的变化有利于支持和加速气候行动[6]。然而，在后疫情时代，能源消费国更加关心的可能是：能源脱碳进程和氢能源发展是否加速？未来世界的能源组合和能源选择将如何变化？各国提升能源自给率和保障国家能源安全的政策是否会受到影响？各国能源战略如何衔接并应对日益复杂的地缘政治因素？

7 三点建议

鉴于疫情对能源市场造成的上述诸多影响，对国内能源行业和决策部门提出以下三点建议。

一是密切关注世界疫情发展态势及其对全球能源行业的影响。包括全球政治经济走势以及疫情对能源生产国局势和世界地缘政治格局产生的影响。建议国家能源主管部门定期召集能源行业顶级议事和专家研讨，加大分析研判力度和频率；在考虑诸多不确定性基础上建立情景分析模型，开展短、中、长期能源需求预测，实施能源政策变化分析和压力测试，以便提早应对后疫情时代能源格局的变化。

二是用辩证的思维和发展的眼光看待目前的能源市场发展局势。鉴于疫情对国内能源行业造成的严重影响，建议国家在保证能源安全的前提下，适当修正国内能源生产和能源进口的关系，像两会不设经济增长目标一样暂时不对能源国企提出利润目标。能源企业则要充分利用国际能源市场价格低迷和供应充裕的有利时机，利用好时间差、创新能源运作模式、历练能源谈判能力，加大低成本的油气资源进口，尽最大努力让国内消费者享受到国际能源市场低价的好处。这样，一方面可刺激国内经济加快复苏，另一方面可为全球能源市场平衡作出贡献。同时，在不破坏国内油气田未来产能的情况下，可适当控制国内的能源产量，但要保证国内未来能源投资以便应对新一轮的全球供应紧张。

三是加强国际能源合作，积极参与国际能源事务治理。建议仿照美国做法，在外交部门设置能源对外协调机构、加派专业的能源事务参赞。我国要抓住率先控制疫情的先机，进一步发挥好能源需求大国的影响力。一方面加强与能源消费国的政策协调与对接，共享应对疫情的经验；另一方面密切同能源生产国的往来，加大能源贸易和投资领域合作。同时，妥善处理好中美经贸协议中有关能源谈判的执行。鉴于目前G7和G20等国际组织相对无为的现状，建议我国拿出相对积极的姿态，深度参与联合国气候变化组织、G20、国际能源论坛（IEF）等国际多边机构的能源事务，提交有利于我国的能源议案，推动有利于全球能源可持续发展的议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