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 此 存 照——75年前的台湾回归

康延平

这是一个必须充满仪式感的时刻，它是用14年的战争、3500万个鲜活的生命、中国半壁江山的损毁换来的。这场用血与火换来的胜利时刻定位在1945年，而16个受降区中的台湾受降区又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只因清政府的腐败无能，输掉甲午海战，它先于大陆50年就成了日占区。但这一天——1945年10月25日，作为战胜国的中国政府，理直气壮地收回属于自己的领土，这一时刻自然永载史册。

一

1945年10月25日，中国战区台湾受降区受降典礼仪式在台北公会堂举行。当天上午8时50分，受降主官国民党上将陈仪将军在多名国军将领及盟军代表陪同下，步入会场。日军投降代表安藤利吉、谏山春树等则在陈仪下令后才列队低头进入会场，并在指定位置立正后向陈仪行鞠躬礼，随后又自行解下所佩军刀双手呈给陈仪。

9时整，陈仪高声宣布接收令，安藤利吉谦卑地点头后在受领证上签字画押。陈仪审阅受领证后也用点头以示认可，并下令日军代表退场。

受降典礼仪式在台北市公会堂举行

整个仪式前后只用了5分钟。但这5分钟宣告了台湾日本殖民统治50年的终结！

不知是巧合还是特意掐时间，这5分钟让整个过程更具仪式感——5分钟吐尽50年郁闷。

签字仪式后，陈仪昭告天下：

从今天起，台湾及澎湖列岛正式重入中国版图，所有一切土地、人民、政事，皆已置于中国政府主权之下。此一极有历史意义之事实，本人特向我国同胞及全世界报告周知，台湾现已光复。

二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二战”结束。作为战败国，日本政府不得不执行《开罗宣言》及《波茨坦公告》的规定，无条件向中国政府移交台湾、澎湖列岛主权。

8月26日，中国战区受降主官、陆军总司令何应钦宣布，台湾、澎湖列岛为中国战区第16受降区，受降地点设在台北。由于历史原因，与其他15个受降区相比，接收台湾受降区形势更复杂、任务更艰巨。

首先，台湾受降区与另外15个受降区社会性质截然不同。另外15个受降区在中国大陆战区内，是日本从1931年开始逐步入侵后形成的沦陷区，而台湾受降区却是1895年日本根据《马关条约》割去的中国领土，也就是它们是日本的殖民地。日本在对台湾、澎湖列岛实行的50年殖民统治期间，建立了比较完整的日本政府统治机构。

其次，台湾受降区日本驻军人数颇多。“二战”期间，日本在台湾实施战时体制，推行“皇民化、工业化，南进基地化”的治台政策，使台湾成为日本侵略东南亚国家及中国大陆的重要军事战略基地，大批日军包括陆军、海军、空军等各军种部队进驻台湾。截至日本投降时驻台日军仍有20万之多。而且这些日军仍有一定的作战实力。再加上战争期间驻台湾、澎湖列岛的日军未曾受到中美军队的地面军事打击，仅遭受美军的几次空袭，所以直到投降日，驻台日军伤亡很少，各部队编制员额仍旧充足、武器装备完备、军需供给充足，整个部队仍有一定的作战能力。

再者，通过50年的经营，台湾有了数十万的日本侨民。这么多的侨民要返回日本，还有日军战俘需要遣返，这成了中国军队军事接收中的又一项繁重任务。

三

1945年9月14日，接收台湾的工作紧锣密鼓地开始了。中国空军第一路军司令、空军上校张廷孟率领空军部队5架P-51式驱逐机，率先飞到台北松山机场，成为首批进驻台湾的中国军队。

飞机降落后，张廷孟一路径至总督府。日本在台的“末代总督”安藤利吉急急忙忙跑到门口迎接。一身戎装威严无比的张廷孟指着总督府门前的太阳旗厉声下令：我是中国空军第一路军司令张廷孟，奉命接收台湾机场。我代表中国政府命令你立即降下日本国旗！安藤利吉应声诺诺，下令降下日本国旗。

9月17日，张廷孟又率领第22地区空军部队飞到澎湖列岛，受到当地民众的热烈欢迎。中国第23地区空军部队则于9月26日飞抵台南。

由海军接收专员李世甲率领的中国海军第二舰队陆战队第四团及海军布雷中队1500名官兵，于10月19日晚到达基隆，第二天一早进入台北。在台北教育公会堂设立中国海军第二舰队司令部后，李世甲命令日本海军驻台司令制作投降官兵花名册，并将所有舰艇、炮械、弹药、财产、物资和各种档案、图表、机密文件也归册，一式三份，听候接收。为防止暗中破坏者内外勾结，中国海军随即监视了所有电台，切断日军官兵对外通信渠道，同时严令他们限期扫清战争期间在台湾海峡和各港口所布水雷，不得遗漏。

从10月13日开始，中国陆军第70军和第62军分批从原驻地乘军舰进入台湾，分别负责台湾岛北部和南部的军事接收。

10月17日，由柯远芬率领的台湾省行政长官公署、台湾省警备总司令部的工作人员200多人进驻台北，这标志着中国接收台湾的行政机关和军事指挥机关同时进驻台北。

作为中国战区最高长官的蒋介石任命陈仪为台湾行政长官，统一领导接收台湾工作。

10月24日，受降仪式的前一天，台湾受降区受降主官、台湾省行政长官兼台湾省警备总司令陈仪上将飞抵台北。安藤利吉亲自率领日军高级将领到台北松山机场列队恭迎。就在陈仪走下飞机、军乐队高奏礼宾曲时，曾经不可一世的安藤利吉庄重地向陈仪行礼后又立即低下头去，以示日军臣服之意。

10月30日，陈仪向台湾地区日本官兵善后联络部部长安藤利吉发出军字第一号命令：

基隆港旧景

自11月1日由台北开始，向中国海军第二舰队司令李世甲所指定人员移交海军舰船、武器及所有物资，受其区处。

李世甲令第二舰队参谋长彭瀛驻台北，为台北地区接收日本海军的负责人，并设海军基隆港口办事处，令海军上校参谋严寿华为处长，负责接收驻在基隆的日本海军。

之后，李世甲亲自率领海军陆战队推进高雄左营军港，令该军港日军司令官黑濑贺少将悉数交出武器物资等待遣返；11月初，又率部渡海至澎湖列岛接收马公港，设海军马公办事处，由海军中校参谋叶心传任处长，负责接收澎湖列岛的日本海军。

抗战胜利后，在中国16个受降区内，台湾受降区的军事接收工作从1944年4月开始到1946年3月结束，持续时间长达23个月，是开始时间最早、结束时间最晚的一个区。在这个区，中国军队共接收驻台日军飞机890架、船舶525艘、车辆2097辆、炮1315门、枪13万余支、弹药680多万发以及一大批军用物资器材。

基隆港今貌

各种火炮拨发给驻台中国军队作军事训练使用，弹药一部分上缴中央，失效报废的就地掩埋。火药则直接拨发给行政公署下属的工矿处使用。

汽车、船舶一部分拨发给驻台中国军队使用，一部分拨借给行政公署下属的警务处、农林处和市政府以及水上警察和渔业部门使用。

军用铁路及通信器材则拨借给行政公署下属的交通处使用。

军粮除留足驻台中国军队及日军战俘生活所需外，剩下部分拨借给地方平籴，以平抑当时台湾岛内粮食价格上涨过快现象。

军用布匹调拨一部分制作军官服装，蚊帐鞋袜等均发给部队使用。日军营房仓库能用的继续作为营房仓库由中国军队使用，不适合的予以拍卖。

最后是遣返大量日军战俘及日本侨民。

四

陈仪要求中国军队在军事接收过程中，对日军战俘实行“勿记旧恨”的宽大原则。

为做好日军战俘遣返工作，台湾省军事接收委员会于1945年12月1日成立战俘管理处，下辖5个战俘管理所；同时又在基隆港和高雄港成立遣返日军战俘和日本侨民的运输司令部。

为使日军战俘能够较好地配合中国军队的遣返工作，接收委员会又下令驻台日军战俘成立“日本第十方面军善后联络本部”，任命安藤利吉为联络官。同时成立的还有“日本侨民管理委员会”。

为让驻台日军投降得心服口服，接收委员会特意拟定了《台湾省警备总司令部战俘管理处教育计划大纲》等文件，并采取演讲会、巡回教育、广播教育、文字教育、政治座谈会及辩论会等形式，对日军战俘进行思想教育，启发引导他们正确认识《马关条约》不平等在什么地方；1931年后日本不断扩大和发动的对中国大陆及东南亚国家侵略的法西斯性质；启发引导他们正确认识中国根据《开罗宣言》和《波茨坦公告》等国际法文件规定，收回台湾主权的合法性和正当性。

由于需遣返的战俘及侨民总数多达45万人，需要大量的船舶和较长的运输时间，中国军队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的人力物力，是驻台美军伸出了援助之手。在他们的协助下，从1945年12月25日至1946年4月26日，短短4个月就完成了遣返任务。此次共遣返包括少数韩国战俘在内的日军战俘165638人。日本侨民除少数有技术专长、本人又愿意留在台湾工作的，共有292713人被遣返。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波茨坦公告》第10条规定：对于战争罪人犯，包括虐待吾人俘虏在内，将处以法律之裁判。

驻台日军中当然也有犯有破坏和平罪、违犯人道罪等罪名的战争罪人犯。

在收复台湾的整个过程中，负责战争调查的人员也没闲着。经调查核实，在1945年1月美军飞机轰炸台湾的作战中，部分美军飞行员跳伞后被驻台日军俘虏，时任日军第十方面军司令的安藤利吉曾下令对美军飞行员先实施非人道的虐待再予以杀害。在美军的指控下，安藤利吉被捕。

1946年1月12日，包括安藤利吉在内的20名驻台日军战犯嫌疑被押送到上海等候审判。安藤利吉自感虐杀俘虏罪不可赦，于1946年4月19日在上海提篮桥监狱给冈村宁次写下悔过书后服毒自杀。其他战犯经审判都得到相应惩处。

记忆是人生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一个人若丧失记忆，只能行尸走肉般地生存；一个民族若丧失记忆，那它将成为什么？重拾记忆会疼痛会伤感，但再疼痛再伤感，历史就是历史，不能故意忘却更不能特意歪曲。

“勿记旧恨”不等于可以忘却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