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莹,任云妹
(1.天津理工大学,天津 300384;2.河北工业大学,天津 300401)
《山海经》是中国最早的一部图文结合的经典之作,也是最早的一本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的著作之一。荒谬怪诞的神怪形象激发了我们无穷的想象力。当代人根据《山海经》的神怪异兽创作了众多优秀的影视作品、插画作品,如《仙剑奇侠传》《大圣归来》《大鱼海棠》《捉妖记》等影视作品中很多有趣的角色、形象,都得到了观众和读者的广泛认可。以中国传统艺术形象为基础的现代插画创作,不仅普及了当代人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知,也让《山海经》以新的形式出现于人们的视野,弘扬了中国传统艺术。
在生产力低下的远古时代,社会落后,更无科学可言,原始部族先民们对不能控制的力量和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充满了崇拜与畏惧,对某些动物遥不可及的能力充满了渴望,便通过夸张的想象创造了很多神话故事和神怪形象用来满足精神上的寄托,先民通过祭拜神灵和神怪来祈求幸福平安。神怪形象虽然是先民想象出来的,但神话中大多数形象都是来自先民现实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各种神怪形象也在现今各类动物中找到了对照,比如,《山海经·西山经》中的橐蜚(图 1),“有鸟焉,其状如枭,人面而一足”。翻译过来是:有一种鸟看起来像猫头鹰,长着一张人脸却只用一只脚站立。有个说法是橐蜚冬天出没,夏天休眠,把它的羽毛放在衣服中就不怕打雷了。在现实生活中,有一种猫头鹰叫作“猴面鹰”(图2),猴面鹰的五官就有点像人的五官,并且还习惯轮流用单腿站立,或许在原始社会,单腿轮流站立被错认为是只有一条腿。可以说神怪是先民真实生活中的映射。
图1 胡文焕版中的橐蜚
图2 猴面鹰
图3 颙鸟
图4 鯥鱼
图5 胡文焕版中的蠪蛭
原始社会,人们对生物还没有一个全面的认识,如果看到一个陌生的动物形象,一般都会用陌生的形象与熟悉的见过的动物形象作比较。比如,人们要向从来没见过狗的人描述一只黑尾巴的狗,他应该会这样说:狗的身体大小如一只小老虎,皮毛长得像灰熊,却有黑色的尾巴,面目长得有点像人。用《山海经》的口气,就成了“有兽焉,其状如虎而人面,其文如熊而黑尾。”没见过大灰狗的人可能真会以为这世上有长着小老虎身体、人的脸、黑熊皮毛的怪物。
从另一方面说,神怪形象的来源也与当时人们的思维状态有关,那个时代,先民们没有物质保障,缺乏科学认知,认天命,万物相生相克、阴阳调和等原始的观念也影响了原始先民的创作神怪的思路。比如,《山海经》的妖怪“斐”,据说不管走到哪里,那里的河流沼泽和草木便会干涸和枯萎,也会给人间带来灾难和病痛,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疫病之神。然而,栖息在英山上的“肥遗”是可以防止疫病的神怪,饲养它可防止疫病传播,吃它可治疗疫病。古人塑造的神怪形象多数可互相牵制,有带来灾害的神怪就有预示吉瑞的神怪,有带来疾病的神怪就有可治疗疾病的神怪,有旱灾神怪就有水灾神怪,人们把灾难形象化,把一些自然中解释不通的现象和灾害赋予到神怪形象上来解释,为了寻找化解灾难的方法便创造出一些与之相克的瑞兽,借此来化解心中的恐惧和疑虑。
通过研究明清时期《山海经》中的神怪形象,会发现神怪的形象创造大都是以现实生活中能看到的原型为基础,然后再进行整合、提炼、变形和异化,通过独特的构图方式和创作思维进行调整,最后形成一个新的前所未有的形象。山海经中的神兽,其造型都怪诞奇特,线条粗犷奔放不羁,都是通过同构置换、重复叠加、减少变形、夸张变异等常见的视觉传达中图形创意的艺术手法,大胆地对生灵进行着想象中的描述,强烈地传达了艺术造型的趣味感及神秘性。
在图形创意设计中,所谓同构图形,就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元素和图形进行重新组合,共同构成一个新图形或形象,这个新图形并不是原图形的简单相加,而是一种超越或突变,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给予欣赏者丰富的惊奇的心理感受。基本图形创意方法有同构图形、重复图形、突变图形、共生图形、正负图形、异影图形及矛盾空间图形等等。在明清《山海经》插图中用的最多的是同构图形的置换方法。所谓置换,就是设计主题中的某些元素置换成其他元素。《山海经》中的众多神怪形象都用了置换的手法。以现实生活中所见到的原型为主体,再对主体中的部分结构进行替换。在《山海经》中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形象——女娲,古人在书中把女娲画成人首蛇身的形象,也是运用“置换”手法,把女娲的人身置换成蛇身。颙鸟是一种人面枭身、四耳有目的怪鸟,是大干旱的征兆。颙鸟的造型中,把鸟头替换成了人头(图3)。《南山经》中的鯥鱼,是鱼的身子加上野兽的头,长着蛇的尾巴而且还有一对翅膀和四只牛蹄子,能够在陆地上奔跑(图4),鯥鱼的形象则是以鱼为主体,把鱼头替换成野兽的头,把鱼的尾巴替换成蛇尾,把鱼鳍和鱼鳞替换为翅膀和牛蹄子。
重复是指相同或近似的图形不间断地连续排列的一种方式,形成的画面会给人一种整齐的秩序美感。所谓“叠加”,就是在基础的造型上,加上其他造型元素,把这些元素再次进行重复,从而形成一个全新的图形。在明清刻版插图的神怪形象中,大量运用到重复叠加的手法。在明代胡文焕本中(图5)的蠪蛭,是九头九尾狐狸状,虎爪,在一个大脑袋周围簇拥着八个小脑袋,小脑袋就是一种重复的手法,大小匀称地整齐排列。《山海经》中的鵫(zhuo)鸟(图6),它有一个鸟的身体却长了六个头,这个神怪形象的形成,作者就是以山鸡为基础原型再运用叠加的手法。书中还有一种异兽,名曰“陆吾”,陆吾的体态怪异,身躯强壮,据说有九十九只老虎那么大,并且有九个像人的头颅。“陆吾”的九头同样是运用重复叠加的艺术手法。除了“鵫鸟”“陆吾”和“蠪蛭”之外,还有九个人头,身体却是蛇身的“相柳”。现今社会,重复叠加的创作手法被运用到各个设计行业。比如图案设计,四方延续图案和八方连续图案就是通过重复的手法完成的。
原始先民们在创作想象《山海经》的神怪插图时,不仅运用加法法则,比如九尾狐、九头怪等,同时也有运用减法法则。减少变形就是有意识地去除或弱化基础型上的某些部分和元素。也可以说是古人想突出刻画某一部分,而相对的弱化身体其他部分的一种手法。在《山海经》中最典型的神怪形象是“刑天”(图7)。据《山海经·海外西经》中记载:“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於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古人在创作“刑天”的过程中直接把他的头颅舍去,把五官表现在身体上,通过舍弃头颅的方式来表现刑天虽被皇帝斩首也永不妥协的精神。晋朝陶渊明曾诗中云:“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可以看出他十分赞赏刑天的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除了“刑天”,据《山海经·西山经》记载:“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运用减法原则,“毕方”鸟和“橐蜚”都是被删去一足而创造出的怪诞形象。
图6 鵫鸟
图7 刑天图
图8 帝江图
图9 《凤女》 来源:个人作品
图10 《八兔共生图》 来源:个人作品
夸张是运用丰富的想象力,在客观现实的基础上有目的地放大或缩小事物的形象特征。异化是指同类事物通过变形或突变演变成不同类的别的事物。《山海经》中的“帝江”(图8)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帝江”是中国远古神话中的神鸟。在《山海经》第二卷《西山经·西次三经》有记载:“又西三百五十里曰天山,多金玉,有青雄黄,英水出焉,而西南流注于汤谷。有神焉,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是识歌舞,实惟帝江也。”翻译大概的意思就是,有一只神鸟在西方的天山上,它的形状像个黄布口袋,颜色很红就像一团红火,有六只脚和四只翅膀却没有耳目口鼻,但却懂得歌舞,它的名字叫做“帝江”。这个夸张形象的塑造,融合了同构置换、重复叠加、减少等造型手法,也可以说,夸张异化是对前几种手法的一个汇总和融合。
通过对《山海经》中神怪的造型技法进行挖掘研究,归纳出同构置换、重复叠加、加法原则、夸张异化等图形创意的方法,其方法被广泛应用于插画设计、广告设计等设计领域中,也为广大设计师和插画师创作出新颖奇特的作品提供了更多值得借鉴的理论依据。根据上述总结的同构置换、重复叠加的技法进行插画创作《凤女》(图9)运用了同构置换的手法,把女孩的头发置换成凤凰的造型,有极强的线条装饰感;《八兔共生图》(图10)则是运用重复叠加的创作手法,把中国传统剪纸造型的兔子进行巧妙的连续和重复,设计出具有黑白装饰画效果的巧妙图形,是对传统艺术的继承和创新。中国古籍《山海经》中的神怪形象是中国插画艺术创作的源泉和动力,为中国插画艺术在传承与创新传统艺术形象过程中提供了重要的资料和题材。从古籍中挖掘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发挥插画艺术在传承中国传统文化过程中的重要作用,将是当代插画设计面临的巨大机遇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