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科学 魏霄 侯贵生
摘 要:网络社交金融沿着社会分工带来的职能资本裂变而不断发展,为社会成员实现自身需求提供了更广阔的选择空间和判断标准,对社会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调整产生了重要影响。网络社交金融的发展特性,与网络社交成员的关系协调、社群权利规则的生成环境和演进机制一起,对金融运行和风险管理产生作用。网络社交场景中金融交易的金融本质尚未发生变化,也未创设出新的金融功能,但网络社交金融活动场景的多样性和跨界融合,以及社交关系的复杂蕴含着金融风险。以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调整为中心的探讨,可以丰富网络社交金融的内涵与外延,为网络社交金融风险治理提供适配国情的政策启示。
关键词:网络社交;社交金融;风险治理
中图分类号:F83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543(2020)02-0116-09
网络技术的迅速发展极大地改变了人际交往的信息传递方式和效率,以微信和微博等为代表的网络社交,把属于不同社会组织、代表不同社会关系的人群联系在一起,塑造出全新的社会组织并建构起超越空间的网络社群[1]。网络社交通常包含三个要件,即社交网站、社交网络软件以及依托其实现的社交网络服务。借此,网络社交实现了以数字符号为载体的人际交往,这种人际关系媒介形态的变化改变了传统的日常交往方式,带来参与者社会心理和社会关系的调整。随着“互联网+”的兴起,依托网络社群的大流量,各种生活场景开始向网络社交渗透,如何布局场景成为网络社交大平台发展的探索点。网络社交平台凭借巨量客户关系建立起的大数据便利、海量信息和渠道多元的优势,对接不同的交际需求,无限逼近现实社交场景直至创造场景,构建起与运动、旅行、教育、消费、融资、理财、租赁、支付等相关的众多金融交易场景,推动网络社交场景中金融交易的工具类型、交易规模、交易形式不断深入发展,金融营销方式、资金融通模式和金融服务体验等随即发生变化。
金融不只是资金融通的机制或者工具,也是货币流通及信用关系的治理机制。金融交易的运行和影响根植于社会发展的事实,而非囿于传统金融经济学的新古典假设。进入网络社交场景中的金融活动,为社会成员实现自身需求提供了广阔的选择空间和判断标准,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社会生产方式,带来了生产关系调整,也使得嵌入网络社交场景中的金融交易呈现不同于传统金融交易的风险特征。立足当前网络社交场景中金融交易及其特征,本文基于政治经济学视角剖析网络社交场景中金融交易的本质及其风险,以期为网络社交场景中的金融风险治理乃至互联网金融监管提供重要启示。
一、网络社交场景中的主要金融活动
网络社交金融的关系结构体系决定了两个基本关系:一是基于网络技术和社交关系的闭环金融产品链关系。在网络社交金融的关系结构中,个体既可以通过社交网络与其他个体产生关系,也可以直接對接金融产品链,主动搜寻并介入金融交易;随后,根据个体行为与关系结构,利用云计算和大数据技术有针对性地推介金融活动,实现金融拓展;同时,通过网络社交往来,参与金融交易的网络社群个体行为被其他个体所观察和接受,实现金融产品用户群拓展。二是网络社交关系的自我强化并不断卷入更多社会主体和资源的用户链关系。网络社交平台塑造的“朋友圈”,聚合起熟悉或陌生、具有共同价值取向或相互认同的个体,从而“圈内人”对产品服务的推荐具有更高的可接受性,这种“朋友圈”关系融入了我国社会文化背景,使得上述关系结构和产品结构具有中国特色和时代性。
(一)双向匿名资金融通的网络社交微贷
网络社交微贷包含了基于网络社交关系的P2P和其他的小额贷款行为。双向匿名使得网络社交圈中的资金使用者和资金提供者的真实身份信息仅对网络社交微贷平台公开,这使得资金提供者和资金使用者彼此并不知晓对方的真实身份,其借贷关系匹配由平台在身份审核后完成。在国内的网络社交微贷平台中,基于手机通信录的“朋友范”和“熟信”,针对MBA和白领群体的“芝麻金融”,依托QQ群关系的“现金贷”,建立在校友圈基础上的“校友金服”等,都是网络社交P2P的代表。基于微信和QQ通信录的“粒粒贷”、“闪电借款”以及基于支付宝客户群的“借呗”等也是基于网络社交的小额贷款。用户登录网络社交平台并经过身份审核后,在社交圈公布相关信息并发出借款申请,明示资金大致用途、使用期限、愿意支付的利息水平等信息,其他社群成员根据披露的相关信息和自身资金状况决定是否出借以及出借资金额度;借款人和出借人在第三方支付平台开设账户完成资金支付,网络社交平台不直接接触资金;平台记录违约行为并在社交圈公布。网络社交圈不仅在价值观、兴趣爱好等方面具有一致性,而且在交际往来中比较了解彼此的资信和还款能力,这较之于完全的陌生人借贷具有低风险和低成本特征。双向匿名也有效地解决了找熟人借钱商洽的尴尬。
(二)双向实名资金融通的网络社交众筹
在传统金融体系中,一些极具创新、前景良好但当前规模较小的项目,融通资金的难度通常都比较大。网络众筹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这种状况。网络社交众筹平台有三大要素:一是拥有创意但缺乏资金的项目发起人;二是拥有资金且对发起人的创意感兴趣的社交圈成员;三是连接众筹项目发起人和投资者的网络社交众筹平台。项目发起人把项目的背景、创意、产品特性、可行性、运营模式和预期结果等公布在平台社交圈;经过身份信息审核的关键投资者发布项目审查信息并在其领投下,带动其他拥有相关专业能力及资金的社交圈成员跟投。众筹的投融资属性与社交场景有内在的关联,在有相同价值观、共同兴趣爱好和各种情谊纽带的社群中,网络社交平台具有高效率动员资金的天然优势,尤其是,社群中先行投资者的成功极易在其社群中产生示范效应,使得众筹在网络社交空间迅速发展。根据众筹投资人出资后所获得权利或权益性质的不同,网络社交众筹有股权众筹、债权众筹、收益众筹和公益性众筹等多种细分类型。双向实名在项目发起人和资金支持者之间建立起了明确的资金交易关系;众筹平台还利用自身的大数据等优势,对理财、保险、金融营销活动提供了开放性支持。
(三)复杂场景信息群聚的网络社交理财
网络社交理财是跨界整合网络社区和传统金融理财的新理财模式,它将个人理财融入网络社交关系链的各种场景中,利用网络空间中人际交往的信息互动,开展用户理财教育,帮助用户作出理财决策,甚至为用户定制个性化理财方案。目前,国内网络社交理财的场景方式主要包括三种类型:一是以权益性资产为标的的网络社交理财平台,如“新浪理财师”;二是以网络理财社区和财务软件为基础切入的网络社交理财平台;三是多标的多场景综合性网络社交理财平台,如京东金融 “众投理财”。场景融入的复杂性表现在同一款金融产品可以通过单一场景,也可以通过多场景进入用户社区。比如,“余额宝”的前端场景是余额增值服务和活期资金管理,后端则对应货币型基金以实现理财功能。不同的网络社交理财平臺通常都基于特定的网络社群,首先构建理财产品超市的底层结构,呈现理财标的资产信息,方便用户阅读和预约下单;在底层结构基础上,补充和丰富订单业务纵深;其次是提供丰富的场景入口,在不同场景下连接和导入不同理财标的资产及资产组合。在这个过程中,网络社交理财平台用户之间互动交流、分享经验教训、评价专业理财人士和相关金融产品,通过社区信息群聚与互动完成理财信息释放是至关重要的底层条件。
(四)特定场景关系挖掘的网络社交保险
保险业从传统的面对面营销到利用网络社交圈的营销,经历了两次升级过程。第一次升级是以淘宝保险为代表的、依托互联网站点实现网上销售,极大地拓宽了保险的客户群,实现了产品优化和营销成本降低;第二次升级是以微信保险为代表的、依托网络社交平台实现网络社群销售,极大地提升了用户保险体验,网络社群客户具有的共同特征使得保险分销效率明显提高。特定场景和社交化属性在保险产品中的融入,推动了保险精准营销和个性化保险产品的开发。比如,太平洋保险将其短期意外险激活卡模式接入微信社交平台,开发出名为“救生圈”的社交保险产品,将现实中“救生圈”应用场景对接意外保障,“扔”救生圈对应朋友圈内的保险馈赠,“打捞”救生圈对应朋友接受意外险保单,从而迅速走红微信社交圈。阳光保险和众安保险与运动穿戴设备企业合作,在社交场景中叠加运动等健康行为,推出如“星运动”和“步步保”等新型健康险。当前,越来越多的保险公司结合自身的信息技术条件,根据网络社交因素优化保险业底层设计、优化产品结构和管理系统,特定场景下满足“碎片化”保障需求的网络社交保险产品不断涌现。
(五)复杂场景跨界融汇的网络社交银行服务
当前,传统金融机构的网络社交银行实践主要有三种形式:一是银行主动与大型网络社交平台进行合作,实施银行业务流程再造,拓宽银行业务营销渠道和方式。比如,中国银行与微信、易信合作推出“微银行”,实现信贷、支付、理财、生活等多种场景所需的金融服务,为客户提供便捷、灵活、多样、专业的交易咨询服务。二是银行依托自身网络站点,着眼于提升客户粘性,开发具有综合功能特征的网络社交空间,以客户之间、客户和银行之间的在线信息互动,来提升客户对银行服务的价值观认同。比如,中国建设银行依托个人网银平台,融入银医服务、公积金查询、理财等多种场景,推出“e家亲”服务。三是银行着眼提升金融效率,自建网络金融社区,银行仅提供平台功能,而资金和信息流动则取决于客户的互动沟通。比如,西安银行的“慧管家”移动服务社区,用户可以在社区物业缴费、购物、拼车出行、社区二手房买卖以及社区专属金融服务等场景中获得便利。
互联网企业也依托其先天的大数据和网络社交优势,针对各种场景提供专业性金融服务,催生出专门的网络社交银行。微众银行依托微信、QQ等网络社交平台及与通信、社保等第三方的合作获得客户征信,结合用户消费、旅行等场景实现社交数据向金融数据的转换,从而服务于个人消费金融;网商银行依托天猫等电商平台获得小微商家的商贸和征信数据,结合小微企业的运营场景,为小微企业提供金融服务。现在,衣、食、住、医、行、娱、健等多生活场景和存贷、投资、理财、支付、保险等多金融场景都深度融汇于各种网络社交平台,个性化和多样性的网络社交银行服务不断出现。
二、职能资本裂变与网络社交金融的发展
金融业在为生产和消费提供资金融通支持、向社会供给信用与金融信息、调节社会资金流动的过程中,揭示出社会生产力不断发展带来的社会分工和生产关系调整[2]。网络社交金融的实质性影响不在于人际交往的网络化形式及其对金融活动的导入,而在于社会分工带来职能资本裂变下网络社群参与者之间生产关系的调整及其相对独立性的揭示。
(一) 借贷货币资本与网络社交金融发展
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逻辑中,进入产业资本循环过程的货币执行的是购买生产资料和劳动力的职能,劳动力创造价值和剩余价值,生产资料是剩余价值的吸收器;从而,货币成为资本运动过程的最先形式,它是资本的具体形态,即货币资本。从产业资本循环的基本公式来看,G—W…P…W'—G'揭示了货币和商品形态的持续相互转化,在保证再循环不断展开的过程中,资本运动以价值增值为终极目的。在职能资本运动过程中,因折旧和未来扩大再生产的准备金积累,或者因周期性消费和积累形成大量暂时闲置的货币资本,这些货币资本的所有者为获取一定量的利息而将其暂时让渡给职能资本加以使用,产生借贷关系,导致借贷资本的形成[3]。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产业资本规模不断扩大,资本循环过程也日益卷入更多的资源,扩大再生产所需的资本积累水平也更高,这在客观上导致从产业资本循环过程独立出来的货币资本也越来越多,不同职能资本之间的货币资本余缺调节推动了借贷资本的不断发展。
产业资本循环在更大规模上的持续展开,客观上形成了卷入更多货币资本的要求。当前,产业领域的自我货币资本积累和借贷资本已经不能满足这种要求,借助技术进步,借贷资本开始以制度上的突破来提升货币资本的动员效率。沿着借贷资本的发展,凭借网络社交建立起来的底层大流量,依托熟人关系奠定的客户粘性和相互影响力,网络社交场景中的金融交易顺势而起。当前,由于我国金融活动的系统性组织效率有待提高,职能资本展开所需货币资本的外部可得性较低,加之生产的资本密集度不断提高,扩大再生产所需自我积累的货币资本也越高;而且,现代高资本密集的工业化大生产所需的固定资本不仅价值大,而且具有相当的一次性总付特征,产业循环在更大规模上得以继续展开所需的一次性资本支出只有达到一定规模,扩大化再生产才能得以顺利展开,这也导致当前暂时闲置货币资本的增加。技术进步和生产的资本密集度提升,资本有机构成不断提高,相关商品价格也出现升高趋势,这种情形与消费在一定范围内的总付特征相叠加,使暂时闲置的货币资本增多。为提高效率和增强竞争力,有效动员货币资本成为一个越来越重要的现实问题。基于细分场景和关系挖掘,网络社交金融在中介机构、金融产品、融资渠道等方面持续创新。各种网络资金融通及其服务平台不断涌现,以网络社交微贷、网络社交众筹等为代表的网络社交金融产品在资金供求双方之间建立起信用桥梁,收取利息并完成货币使用权让渡,拓宽了借贷货币资本的影响范围;网络社交保险、网络社交理财等产品进一步提升了动员货币资本的效率。
(二) 经营货币资本与网络社交金融发展
经营货币资本是商业资本的具体形式之一。在生产的价值循环过程中,必然存在一部分货币资本,为保证生产活动的连续进行而被暂时贮藏,以随时用于支付或收取支付。随着社会分工深化,专门从事货币流通与货币经营的各类技术性业务,如货币兑换、收付、保管、记账、结算等业务为货币流通、货币支付提供服务,推动了暂时闲置货币去执行流通手段和支付手段职能,使得购买生产资料和劳动力等的货币支出以及商品出售后的货币回流更加顺畅地进行,经营货币资本得以不断发展。
因折旧和未来扩大再生产的准备金积累,或者因周期性消费和积累、生产的资本密集度的提高和固定资产投资的一次總付特征等与技术进步带来的资本有机构成提高,都使得产业资本循环过程中游离出更多的暂时闲置货币资本。它们对专业性货币技术服务的需求,在客观上催生了专门从事货币经营的银行和非银行金融机构的出现,一些网络科技公司也通过专营货币技术服务而介入经营货币资本领域,比如支付宝。这些机构进入网络社交圈,借助特定的场景,有效提升了社交圈动员暂时闲置货币资本的能力,使得流通领域锁定的货币资本量减少,从而推动更多的货币资金进入生产、消费领域。无论是银行等传统机构进入网络社交的场景,还是网络科技公司转型进入经营货币资本领域,都是通过网络社交关系建立起客户粘性,构筑底层流量,通过收取手续费的形式实现自我增值,它们和借贷货币资本紧密结合,进一步推动货币资本运动拥有了“G—G'”形式;但本质上也只是对总利润量的分割,是货币收入以利息和手续费的形式完成的再分配过程[4]。
(三)生产关系调整与网络社交金融发展
网络社交成员之间的借贷关系是网络社交金融发展的逻辑前提,用于借贷的货币量不断增加是网络社交金融发展的现实条件。“G—G'”形式迎合了部分人“钱生钱”的幻象,使得追求财富异化为对投机利润的追逐[5],从而热衷金融投机而非生产性投资,这进一步吸引了大量货币资本和相关机构的介入。网络社交场景中的金融交易涉及一系列的经济关系,网络社交金融利润的获取,在根本上取决于网络社交金融活动在当前经济积累机制下所发挥的作用[4]。动员资金效率和货币技术服务效率的提高,使网络社交金融利润量具有日益增长的表象,这与其发展的媒介性制度因素叠加,对未来金融活动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以银行为代表的金融机构不断进入网络社交场景,部分反映了金融机构对网络社群中关系金融潜力的预判。在实际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网络社交金融收益对民众收入的影响,表现为越来越多的家庭在网络社交金融圈中持有债权、年金、保险、理财产品等金融工具,也通过网络社交圈中的借贷满足消费支付、按揭产品、教育和医疗等方面的开支,这意味着金融活动开始协调网络社群成员之间、特定社群和外部人员之间的关系。借助网络社交,各类金融机构在市场局部有效动员货币资本和促进消费的同时,也会对社会利润分配产生作用。网络社交金融发展使其成员的资本积累更多地受到来自社交空间收入再分配的影响,从而强化了局部金融资本的力量,加剧了实际物质资本积累和货币形式资本积累的脱节,易于带动生产资源从实体经济向虚拟经济领域流动的倾向[6],网络社群成员的经济治理参与权及其制度保障塑造了这种变化的推力。网络社交金融呈现的、不同于其他商品市场乃至其他金融产品市场的特性,和网络社交成员间的冲突与协调、社群权利规则的生成环境与演进机制一起,对金融产品设计、运行和风险管理产生作用,带动了社群生产关系变化[7]。以网络社交成员及其生产关系为中心,网络社交金融有效介入资产关系及社会信用治理机制的调整过程,从而促进金融资源的优化配置。网络社交金融对差异化和个性化的追求也改变了传统金融价值创造和价值实现的模式,以客户体验和客户互动关系为核心的竞争因素推动了金融竞争基础的改变,网络社交金融构建的多产品和多成员的复杂网络关系推动了金融中介竞争重心的重构,对生产关系调整产生了重要影响。
三、网络社交金融的本质与影响
(一)网络社交金融的金融本质尚未发生改变
网络社交金融蕴含着金融的货币流通和信用本质。只是依托网络技术、大数据和云计算技术嵌入了各类场景,带来金融运行理念和业务流程等方面的变化,从而延伸了传统金融服务的边界,拓宽和丰富了金融业务渠道,催生出新的金融运行模式[8]。一方面,通过网络社交与生活场景的深度结合,网络社交金融丰富了金融参与者之间生产关系的内容,也通过数字化货币创新带来脱离中央银行约束的趋势,如通过支付宝、理财通等第三方支付日益扩大地执行着以往由银行承担的支付结算功能,极大地影响了货币流通量和流通速度,但并没有对以货币或货币索取权形式存在的资产流通,以及以银行体系作为货币中枢的支付清算结构等现代金融内容产生质的影响。另一方面,网络社群内提供的P2P、众筹和小额贷款等金融服务,是基于社群信息共享而促进资金供求双方的交易,都只是传统信用体系的拓展和传统信用创造的补充。受制于网络社群的性质、规模和架构,其信用创造的高度和宽度也较为有限。网络社群中个体间的金融活动,如借贷、租赁、买卖、支付、保险等都表现为以货币进行价值计量的资产,利息依然是增值状况判断的基本尺度。因此,网络社交金融的本质仍然是以货币或者货币索取权形式存在的资产流通,它刻画了个体的资产变换,但没有改变参与者资产变换的实质和以利息为尺度的权利与义务承诺的结构。
金融本质未变的网络社交金融也没有创设出新的金融功能。在海量用户的基础上,网络社交金融确实突破了金融资源流动和市场配置的原有边界,推动金融信息流动完成了从点到点向多对多的转换,使金融对象扩大,金融信息成本降低,金融便捷性和灵活性增强,金融效率得以提高。其带来的金融二次脱媒,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语义中,正是资本不断突破束缚以实现价值增值的过程。传统金融的支付和清算功能、融资功能、资源配置功能、风险管理功能、激励功能和产权细分功能,尽管在不同程度上受到网络社交金融的影响,但网络社交金融也只是在网络社群范围内,基于网络社交关系,将金融功能在特定的场景中进行了表达。目前,这种功能表达带来的金融交易理念、金融工具设计、金融产品流程、金融营销渠道、金融业务边界等的拓展,主要囿于网络社交关系的框架,并未改变金融本质,也未创设出新的金融功能。
(二)网络社交金融应用的影响
用户、交易端、交易环境和交易行为四个方面搭建起的具体场景使金融交易方便地嵌入用户的日常生活。在网络社交关系下,服务于特定场景的金融活动更加强调用户体验,凸显金融交易的异质性追求。金融服务对场景的融入能不断提高客户粘性,带来网络社交关系中场景的高频渗透。场景的多样性和跨界性以及金融对场景的配合,日益模糊了不同金融业务的边界。拥有高粘性和数量庞大的用户群的网络社交平台,通过大数据和云计算技术,可以对私人信息进行加工并以数字化呈现社交关系,实现对用户的行为表达和惯常特征的提纯脱敏,揭示用户资信、资产状况、履约能力、行为偏好、消费习惯甚至个性特征等方面较完整的信息,从而借助社交元素挖掘其中蕴含的提升金融决策效率的价值。以数据计算导向决策以及行为关联和关系交叉印证,金融中介机构得以识别优质机会和潜在威胁,监管部门、行业自律机构和业务往来部门之间的多重审查都有助于降低资金往来的不良率,为大规模提供异质性金融服务和提高金融服务质量奠定了基础。比如,在网络社交平台中可以公开查询的违约等不良记录,使得不良行为人不仅在社交圈中丧失形象,失去其很看重的人际关系资源,而且可能面临司法追责,以及在宽域内遭受难以达成金融交易的阻碍。这些方面既维护了网络社交金融交易双方的合法权益,又提升了平台收益,强化了金融安全。
网络社交平台通常利用语音、短信息、手机APP、移动页面和计算机连接等实现用户的实时参与和即时互动交流,强化了线上与线下社交关系的跨时空关联的紧密度,对金融营销的渠道和方式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一方面,在一定的范围内,网络社交金融利用其技术和用户特征构建出比较低的时空成本和物质成本,从而在更宽域的范畴内建立起针对性更强、更低廉和更便捷的社交金融互助優势,提供了全面优化资金交易路径的机会;以网络社交平台为信息和管理中介,金融交易双方基于场景直接完成资金匹配,这种去中心化的特征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银行等传统金融中介的作用,导致金融脱媒。同时,这也构成了倒逼传统金融机构融入移动互联,深耕数字业务、拓展社交金融服务的驱动力。另一方面,基于客户的大数据信息,通过关系互动和行为轨迹审查,社交金融有助于提升资信评级效率和小额金融交易效率,提升了闲置资金在不同人群、不同地域、不同行业之间的互助融通,拓展了金融活动的覆盖范围和授信形式,这是对传统的正规金融的有力补充。
四、网络社交场景中金融交易的主要风险及其治理
网络社交金融活动场景的多样性和跨界融合,以及社交关系的复杂蕴含着金融风险。在这个过程中,网络社交金融推动了货币资本流动的去中介化,比如社交圈内的P2P以脱离中介的形式实现价值增值,不但金融内在的不确定性未得到有效处理,而且这种监管虚置的虚拟经济扩张反而在事实上放大了风险。用户在网络社群关系中的信息留痕被网络社交平台深度监测,也隐含着平台安全管理等方面的风险。
(一)网络社交场景中金融交易的主要风险
一是网络社交金融扩张推动金融形态不断虚拟化的风险。马克思曾将与实际资产相分离的、本身无价值却可以作为商品进行交易的各种凭证定义为虚拟资本;这种分离程度越高,金融的虚拟性就越强。虚拟程度既依赖于信用关系的社会化程度,又依赖于一定的技术支持。网络技术、大数据、云计算技术的发展及其与网络社交关系的结合,催生出新型金融交易方式和金融工具类型,带动了金融形态的演进,金融虚拟性得以不断提高。网络社交金融的电子化水平和第三方支付清算的不断发展、信用媒介形式的日益多样化、适配场景的个性化金融服务扩张、数字化货币发展、衍生金融业务的不断出现,以及基于社交关系的金融工具开发和金融市场结构细分,都不断加剧着金融形态的虚拟化,客观上产生了金融服务脱实向虚甚至泡沫化发展的激励,对实体经济健康运行带来了巨大的风险。
二是信息隐私被侵犯和滥用的风险。网络社交金融的重要特征就是以建立在社交关系上的信息流和资金流为表现形式,网络社交平台深度监测用户的资金规模和信息足迹,构建起能完整揭示客户特征的隐私信息,并以数字化形式进行记录和呈现。用户信息在公开化以前,平台是用户隐私信息的第一接触人,未经授权的隐私信息的交易、转借、盗用和滥用带来的非法利益,构成侵犯用户隐私信息的现实激励。同时,由于海量用户信息的巨大商业价值,作为网络社群信息中枢的网络社交平台,客观上面临着黑客、病毒和各种恶意程序入侵以窃取用户信息的风险。
三是网络社交关系蕴含着金融交易的群体性效应风险。由于网络社群规模往往巨大且具有彼此认同的价值观,紧密的社交关系使得用户的判断和行为受到网络社群的约束和指导;从而,网络社群中个体之间的相互作用,会导致社群心理和行为发生助长、致弱、趋同和从众等一系列反应。在网络社群氛围中,当个体的金融行为得到群体的认可和鼓励时,受竞争意识和成就需求的激发,个体便会自我积极调动,不断介入相关金融交易,推动网络社交金融沿着特定路径不断膨胀,形成助长效应。致弱效应强调的是网络社交关系在一定场景下对个体行为的压制和妨碍,导致金融交易沿特定路径的不断收缩。在紧密的社交关系和价值观认同下,个体金融行为的成败会在社群内产生示范效应,使得其他成员出现接受相同意见、观点和行为的倾向,这种行为和观点的趋同会促使其他成员改变自身选择而保持与他人一致的行动现象。网络社交金融的群体性效应,往往导致金融活动在较短时间内的快速膨胀和收缩,带来金融泡沫或者挤兑风险。
四是网络社交金融关系的稳定性和可靠性风险。这与网络社群关系揭示的信息质量有关。网络社交金融以网络为载体,社交成员可能熟悉也可能陌生,基于社交关系的金融交易具有明显的虚拟化特征。社交金融活动对交易双方的甄别和筛选建立在平台信息的基础上,以社交关系牵引的社群规模奠定了社交金融展开所需的底层流量保障。但是,由于网络社交关系往往缺乏强关系和强道德约束属性,若底层流量不是基于已有用户的场景高频渗透,而产生于社交中“弱关系”规模的简单扩张,那么潜在交易对手有意无意的信息隐匿或者网络信息不完善不充分,将直接影响底层流量所揭示的个体品质信息的稳定性和可靠性,这构成了社交金融违约的潜在激励。由于网络社群规模庞大,不良交易者带来金融违约风险,通过社群关系互动,往往在网络社交空间产生连锁反应,直接影响金融关系的稳定性和可靠性,进而危及金融业的健康发展。
(二)网络社交场景中金融交易风险的治理
网络社交金融风险治理实践,需要体现处于网络社交中心地位的参与者的治理权以及确保治理权实施的制度有效性。以网络社交参与者为中心考察,网络社交金融是同时兼顾网络社交平台、金融产品和社交关系的新型金融模式。网络社交平台的品质、资质和影响力等为潜在用户介入金融交易提供了最初的有关安全性的感性认识。基于嵌入网络社交的各种场景而开发出的金融工具是社交金融用户体验的产品基础,社交关系的紧密性和稳定性等塑造的客户粘性是社交金融用户对网络社交平台忠诚度的反应,也是社交金融运行必需的底层流量的基础。这些方面构成了网络社交场景中金融交易风险治理的关键。具体而言,应从如下方面着手:
一是强化网络社交平台有效监管。实际中,一方面是网络社交平台屡次发生的用户信息被侵犯、滥用等信息管理问题,另一方面是用户信息的巨大商业价值使网络社交平台有意或无意地拒绝来自官方的信息接入监管要求。有效监管的实现需要建立起来自公权力监管、平台用户监督和网络社交平台经办者自治的综合协调监管框架。
二是网络社交金融工具接入安排的优化。不同于传统金融和一般的互联网金融,网络社交关系和场景在网络再现是网络社交金融交易展开的重要基础。网络社交金融工具接入安排的优化包含两个重要方面:其一是金融工具接入的机制设计,也就是说,简单地将传统的金融工具移至线上场景并不能有效解决问题,比如基于银行的小额信贷较之基于社交的小额信贷要稳健得多,网络社交金融的独特背景基础要求创新交易制度安排,这是生产关系高级化发展的要求;其二是完善网络社交金融展开所要求的信息基础,简单依靠网络社交平台底层流量提供的信息并不能满足高质量金融展开的要求,网络社交平台上通过“刷单、刷信用”形成的信息事实上构成了金融阻碍,这是完善金融信息形成和金融信息挖掘的制度和技术挑战。
三是优化和提升网络社交关系品质的挑战。网络社交关系搭建的动机、目的以及介入的场景性质直接影响网络社交关系的紧密性,进而形成不同的客户粘性和客户平台忠诚度。异质性的动机和目的吸引不同特征的个体构筑起具有差异化的网络社群,占据主体地位的参與者的行为特征决定了网络社交底层流量所蕴含的信息品质。作为网络社交金融的“基础设施”建设,既是网络社交平台早期监管介入的挑战,又是网络社交平台建设理念优化的挑战。考虑到网络社交平台用户规模巨大的现实,优化和提升网络社交关系品质,不仅是影响网络社交金融风险治理的问题,而且是影响社会精神文明建设的大问题。
考虑到网络社交金融的时代性特征,网络社交金融风险治理势必要超越以简单的金融供求均衡分析和收益最大化为基础的西方经济学的新古典框架,在政治经济学的生产关系调整范畴中丰富社交金融风险治理的内涵与外延。作为传统金融的延拓,网络社交场景中金融交易的金融本质并未发生变化,也未创设出新的金融功能,但其风险治理问题日益凸显。强化网络社交平台有效监管,优化网络社交金融工具接入安排和提升网络社交关系品质,不仅有利于构建金融治理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框架,而且能为网络社交金融风险治理提供适配国情的政策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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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sk Management of Financial Activities in Online Social Scene
MENG Ke-xue WEI Xiao HOU Gui-sheng
Abstract: Financial activities in online social scene provide a wide range of choices and criteria for social members to meet their own needs; to some extent, the mode of production and production relations have been changed. Social finance continues to develop along with the division of functional capital brought about by social division of labor. The development characteristics of social finance, the relationship coordination among social members, and the generation environment and evolution mechanism of community rights rules play an important role in financial operation and risk management. The financial nature of social finance has not changed, nor has it created new financial functions. However, the diversity of social finance scenarios and cross-border integration, as well as the complexity of social relations, imply financial risks. Centered on the adjustment of production mode and production relations, the research centered on the adjustment of production mode and production relationship can enrich the connotation and extension of social financial risk management, can also provide policy implications for social financial management.
Key words: online social; social finance; risk management
作者简介:孟科学,山东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魏霄,山东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讲师、硕士生导师;侯贵生,山东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