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苏平
马克斯·韦伯曾言这是一个“祛魅”的时代,那些曾经慰藉过无数代人的古老神话、民间故事、童话从世俗的喧哗与漫谈中抽离出来,与成人世界彼此告别,逐渐变成了“儿童”的专属。作为“成人”的我们,离开童话很久了。当世界“年纪很小”的时候,“我们”曾和“世界”相互热爱。而如今,平凡、世故如我们大多数,也许依然热爱着这个不再友好的世界。回头看一眼正在涌来的孩子们,你希望他们长成什么样的面孔和心灵?这个一下子变得巍峨高耸的世界,需要一个在努力长大的孩子,付出怎样的勇气?周晴的《像雪莲一样绽放》,在寻找一片世外桃源,在追问一种精神的力量,在建构一个成人童话,也在力图找回“雪莲绽放”般的成长涅槃。
周晴依然把故事放在她熟悉的上海,上海啊上海,这个专有词汇透露出的优越感会在初二学生夏贝、欣怡、魏凯等人的蛋糕时间、约会方式、网页大赛、“聊吧”小聚中隐约显露。魏凯会在物理考试时负气离场;夏贝会认为老妈和外婆的话都是“废话”,坚信“人嘛,活出自己才重要,其他都是浮云”……这群自信、悠游、充满个性的都市少年,在“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中,彼此相得益彰。如果没有“另类”外公的出现,这个故事也许会继续在周晴对上海和少年的稔熟中,游刃有余地成为21世纪都市少年的日常生活笔记。但是这一次,周晴决心把故事的图景迁移到遥远的西藏,一步步深入到神秘的墨脱。这片曾被安妮宝贝很“仙”很小资情调地描绘过的地点,突然之间,变回了各种交通不便与生活恶劣的真实所在。它在小说中是横亘在现代(上海)与闭塞(八一镇)之间的荒僻世界。的确,上海是敞亮开阔的,但是这种敞亮开阔,更需要一份使命和担当,才足以映衬出一个国际都市的胸怀和力量。
于是外公和彭老师出现了。他们代表了两代上海人对于远方的一种情怀。“外公”这个角色的原型正是周晴自己的外公,因此格外具有一种“清洁的精神”。他从不愿意打扰家人,过着苦行僧一般的背包客生活,将省吃俭用下来的钱款,全部用于西藏地区希望小学的建设。而自愿支教的彭老师,不但放弃了优渥的上海生活,还缺席了儿子魏凯的诸多成长。他们在这个熙熙攘攘的烟火人间,有着“雪莲”般格外圣潔的精神气质。
上海、墨脱,这两个相隔千里、气质迥然的世界,何以能够因缘一线牵呢?除了外公和彭老师,周晴还需要一个更加鲜明的人物和更加完整的情节,这就是上海初二女生夏贝和她的暑假旅行。她有一个非常戏谑的网名“酸菜”,这与十里洋场的旖旎气质完全对冲;她还有一位千里之外的神秘网友——远在西藏八一镇的“阿炼”。
上海女孩夏贝的意义在于:除了玩转于都市少年的各种时尚之外,仍有一颗像外公一样寄情远方的赤子之心。她愿意为了陪伴外公去西藏而向家人隐瞒真实行程;她可以忍受每顿靠吃所谓的“营养面糊”充饥,放弃了这个年代都市儿童惯有的物质享受;她可以毫无地域优越感地和墨脱网友“阿炼”网上交流,甚至将这种虚拟的键盘交流方式,付诸为千里奔赴的真实践约。我想,“阿炼”这个名字,既是墨脱女孩的,也属于夏贝,因为她也在“炼”的过程里走向了更好的自己。少年成长的勇气和情怀,在跟随外公“修行”般的旅程中,在和八一镇“墨脱班”孩子们的对话中,在读懂彭老师的梦想和愧疚中,一点点得到了“绽放”。
周晴很努力地在写一个成人童话,它关乎理想、关乎情怀、关乎成长,她试图摆脱那种炫目于都市繁华、匍匐于俏皮搞怪、玩弄于花哨时尚的中学生日常生活见闻录,“刷新”式地写就一部“雪莲”般圣洁的成长诗篇,让曾经以理想光芒照耀人生的父辈身影,再一次牵引着2010年代的都市少年,以西藏之旅为洗礼,涅槃式地长成新一代的祖国的“雪莲”花。
这是离开童话以后,我们这一代人的梦想和遗憾。
(作者系江苏省第二师范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