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艺术家钱绍武：外团内方 大朴无琢

数学零分却被徐悲鸿破格录取？

《中国梦365个故事》编导手记（七十八）

《雕刻时光》编导 朱嘉

1928年，在产生过钱穆、钱基博、钱钟书等国学大师的无锡钱姓家族中，又诞生了一位艺术大家——钱绍武。

家学的渊源，使得钱绍武从9岁开始便跟随家族中一位72岁的老姨公学习古文。老先生用考举人、秀才的那套办法来教他一每天早上起来，钱绍武要跪在一个小垫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本书，老先生则坐在钱绍武旁边，手里拿个红筷子。困了，老先生就在钱绍武头上打一下，背不出来不许睡觉。钱绍武12岁时，已熟背《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诗经》《孝经》也不在话下。因为他喜欢引经据典，从上中学开始，便有了一个外号——老夫子。

之后，钱绍武拜家乡名家秦古柳学了3年的国画和古诗词。先生教导他：只画画，将来也就是个画工，永远成不了“家”。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诗书画是相通的，想学好中国画，必须先精通中国的文化。钱绍武浓厚扎实的中国文化功底就是这样被熏出来的。

1947年，18岁的钱绍武从乡下回到北京，拿着自己画的一个初中毕业证书来报考国立美专。考素描时，他差点把发下来当橡皮用的馒头给吃掉。由于他的数理化成绩都是零分，一些考官不同意录取他。时任美专校长的徐悲鸿却对那些考官说，“这些数理化我也不会。”徐悲鸿看中的是钱绍武深厚的国学功底、出众的素描基础和流畅的英文能力，于是破格录取了他，并把他分到了雕塑系。

一次，钱绍武看到马奈的一张铜版速写，造型能力非常强，钱绍武很感兴趣，就学习他的笔法和组合。徐悲鸿先生看了之后说了句：“Petit Ton”，是在告诫他不要学这些小趣味。这给了钱绍武非常大的震动和启发，使他明白了学艺必须要看清本质是什么，“修辞立其诚”，这最根本的“诚”成为钱绍武后来从事艺术创作的一个基本方法——所有的艺术技巧，所有真正高明的、真正最动人的，是真实不虚，是诚恳。

1953年，钱绍武作为中央美院的优秀毕业生，被选派到世界一流的苏联列宾美术学院深造。他努力学习西方雕塑的基本功，练就了超强的造型能力和写实功底，却在绘画中不自觉地带有东方的传统色彩。很快，他的素描、速写形成了不同于苏联学院派的风格，中西文化在他那里自然而然地产生了碰撞与融合。钱绍武用了3年时间完成了毕业创作——雕塑《大路歌》。

《大路歌》原是田汉1934年为电影《大路》谱写的主题歌，反映了工人阶级的苦难生活和斗争历程。钱绍武以饱满的激情和分明的爱憎，用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塑造了三个筑路工人的形象。《大路歌》作为全校毕业生的代表作被刊登在苏联的《真理报》上，毕业时钱绍武获得了“艺术家”称号。

出于對本民族雕塑艺术的欣赏和喜爱，钱绍武回国后专门与民间艺人一起，用民间的工具和传统的雕塑方法临摹了家乡附近的保圣寺宋代泥塑罗汉像，还有云冈、大足、龙门、麦积山等石窟艺术，不仅对中国的哲学和审美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和理解，也极大影响了他日后的雕塑创作。

1979年，钱绍武的艺术观开始从西方向东方回归，深厚的文学底蕴使他的艺术创作别具才情、充满诗意。青铜雕像《杜甫像》，是钱绍武在“文革”结束后的第一个作品。与《大路歌》表现出来的那种挣扎和向上的力量以及强调造型的艺术手法不同，《杜甫像》显示出了作者对生活感受的一种变化。人到中年，丰富的阅历使得钱绍武更能体会诗人心中的愤懑，这是知识分子刚刚获得解放的直抒胸臆。这一时期，钱绍武创作了大量的诗人、文人塑像：李白、闻一多、张继、曹雪芹、冰心，每一个作品都倾注了钱绍武对于人物独到的理解。

在钱绍武众多的雕塑作品中，瞎子阿炳是他自己最喜欢的作品之一。钱绍武与阿炳曾有一段特殊机缘。儿时的钱绍武与阿炳同住在一个大院，钱绍武的祖母是眼科大夫，阿炳是个穷叫花子，好心的祖母经常免费给阿炳治疗，钱绍武也因此看见过阿炳的眼睛一方方的脸特别瘦，那眼睛完全腐烂了。正因为见过，塑造起来就更难。

1991年前，钱绍武曾经做过一个阿炳像，但是他始终觉得没有抓住阿炳的灵魂。两年后，他对阿炳像做了修改，让背影成为塑像的正面，而阿炳的面部变得非常模糊。

为了着力表现出一个受磨难的音乐家的感觉，钱绍武干脆不再刻画阿炳的脸，而用他那受尽折磨、在凄风苦雨中沿着大街小巷拉琴的姿态，发出对凄惨命运的控诉。阿炳在小胡同里边走边拉琴，因为眼瞎他必须要贴着墙走，这墙又是无锡特有的腐蚀得很厉害的破旧墙壁，还有石板路，把时代的氛围、窄小且具有压迫感的空间强调了出来。头顶上一盏昏暗的路灯照下来，一个影子贴在墙上走，那是非常失意的一个背影。艺术家的创作源自真正的印象，作品的表达也非常传神。

钱绍武先生认为，塑像就是不断咀嚼别人的灵魂，然后通过对别人人生的感悟、体会和同情，来把这个人一生最重要的一瞬间表现出来。

记者程戈编辑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