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超
新家住进不到一年,橱柜就出了问题,像个老叟突然有了老年斑。阿炳两口子决定重新打个橱柜。
在城南装潢市场,阿炳看见一个师傅稳坐不动,别的师傅都叫他“张帮助”。阿炳想,乐于助人的热心人干起活来不会错。上前攀谈后阿炳发现这人很自信,这很合他胃口。
两人很快谈妥。别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瞧着“张帮助”,连声恭喜。他笑着摆摆手,说:“别乱喊了,大半天才谈好这单大生意。”
大生意?阿炳咀嚼着他的话,隐隐感觉不对劲。
“张帮助”进了门,眯着眼看了一会,告诉阿炳:“改水没改好,水管可能坏了。”
阿炳惊讶:“跨界业务你也懂?”
“张帮助”拍拍胸脯:“没两把刷子,怎能行走江湖?”他一抬胳膊,阿炳瞅见上面文了一条大青龙,再一细瞧,又不像。
“张帮助”见阿炳瞅自己的文身,就将衣服一掀,说:“看到没,双头龙蛇,胳膊上文的是蛇头,龙头在这里。”阿炳一阵反胃,心想坏了,自己选错了人。
阿炳发愣的工夫,“张帮助”已经测完了地板尺寸和橱柜面积。他边掀起衣角擦脸上的汗水,边快速报了价。阿炳又一次瞥见他胸口那颗龙头,正龇牙咧嘴地瞧着自己。
“费用咋这么多?”阿炳下意识地念叨。
“整个市场数我的价格最合理了。要不,你自己看着办!”“张帮助”瞪大了眼睛,愤然道。
一句“看着办”,让阿炳心里一阵狂跳。看来,是自己误会了,“张帮助”就是“张帮主”呀,很可能是“道上的人”。霎时,阿炳脑子里晃动着全身文着龙蛇,提刀一路追杀的歹徒来。可毕竟是自己引狼入室,阿炳叹了口气。
第二天,阿炳到班上一说,同事说:“够便宜的了。”她刚装潢完新家,比阿炳了解装潢行情。话是这么说,可阿炳没感到一点轻松,总觉得后面还有文章。
中午回家,阿炳见厨房里尘土飞扬,“张帮助”满面尘灰,正指挥着两个手下“开膛破肚”,手下喊他“帮主”时满脸尊敬。阿炳的心往下一沉。抬眼见了阿炳,“张帮助”喊他去看,果然水管坏了。
“那这个……”阿炳欲言又止。阿炳觉得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了,之前报的价格里并没有换水管的费用。阿炳现在明白了,文章原来在这里。就像住院一样,点菜的是医生,买单的是病人,不管多贵都得答应,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阿炳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张帮助”斩钉截铁:“得换。”
阿炳颓丧地说:“这个我知道啊。”
“张帮助”忽然明白过来:“你担心的是费用吧?”
装得倒挺像,不做演员可惜了。阿炳想。
“看你之前没怎么讨价还价的分上,这单免费。”“张帮助”拍了拍胸脯。
阿炳喜出望外。晚上和老婆说起时,说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老婆很冷静,兜头泼他一盆冷水:“难道他不会再从其他地方捞回去吗?”
阿炳拍了拍脑门:是啊,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过了一天,并未见“张帮助”提加价的事。阿炳提心吊胆,觉得他正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宰自己。阿炳的脸上就没有了笑容。
又过了几天,新的橱柜打好了,很合阿炳夫妻的意。结账时,“张帮助”掏出烟盒,取出一支烟点上,然后,扯开烟盒,捏着半截铅笔头在烟盒上列着算式。阿炳心想,惨了!早已算好的账目,他怎么还要重新计算呢?
半晌,“张帮助”摁灭了烟,对阿炳说:“你再付630元給我就好了。”
“怎么少收30元?”阿炳很吃惊。
“我是按照时间算工钱的,比我预想的时间早结束半天,所以得少收30元。”“张帮助”边说,边摸出一张名片,“以后遇到装潢的活,就介绍给我,这是我的名片。”
那名片上赫然写着:“张邦柱。”
〔本刊责任编辑 马星星〕
〔原载《金山》2019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