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杨诗瑞
▲ 嫦娥四号着陆器地形地貌相机对玉兔二号巡视器成像
▲ 玉兔二号巡视器全景相机对嫦娥四号着陆器成像
2020年1月3日是嫦娥四号探测器月背软着陆一周年纪念日。2019年1月3日,嫦娥四号探测器成功着陆在月球背面的预选地区,并通过鹊桥中继星传回世界第一张近距离拍摄的月背影像图,揭开了古老月背的神秘面纱。嫦娥四号任务实现了人类探测器首次月背软着陆、首次月背与地球的中继通信,中国与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开展了具有重大意义的国际合作,开启了人类月球探测新篇章。2019年,“嫦娥四号”捷报频传,收获众多举世瞩目的科技成果,成为国际航天界的明星。
2020年1月2日,嫦娥四号着陆器和玉兔二号月球车完成第十三月昼的工作,再次进入月夜休眠,玉兔二号月球车已累计行驶357.695米,打破人类月球车月面工作时间纪录。“嫦娥四号”的成功标志着我国由航天大国不断向航天强国稳步迈进,代表着新时代中国人民攀登世界科技高峰的新标杆新高度,是中华民族为人类探索宇宙奥秘作出的又一卓越贡献。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有趣的是,不仅古人今人共看同一轮明月,而且看到的还是明月的同一面——这是因为月球的自转周期与绕地球公转周期一致,所以月球朝向地球的一面始终不变,人类无法直接观测到月球背面的景象。
近60年来,世界各国先后开展过110多次探月活动,成功实施了数十次无人探月和载人登月,获得大量关于月球地形地貌、元素分布、重力场、磁场等科学信息。但是,对月球背面的探测成果非常有限,前苏联和美国曾利用绕月探测器进行月背地形观测和影像绘制,然而还没有探测器能够在月球背面着陆,月背探测犹如隔着一层面纱,始终未能深入。
▲ 嫦娥四号着陆区地理实体命名影像图
月球背面探测具有重要的科学价值,让科学界孜孜以求。一方面,月背地质情况与月面不同,研究月背地质演化历史对理解月球形成、地月系初期历史和月球深层次构造具有重要意义。月球背面分布有大量高地地形,遍布撞击坑和环形山。著名的南极-艾特肯盆地位于月背南部,是太阳系规模最大、最古老的撞击盆地,它成型于39.2亿年前,最深处达13千米,代表其经历的撞击事件可能挖出月壳深处甚至月幔的物质,是研究月球演变历史和深部物质组成的钥匙与窗口。
另一方面,从月背开展电磁波天文观测可以获得人类从未接触过的信息,将揭露丰富的科学内容。长期以来,科学家们主要通过电磁波开展天文观测,进而认识宇宙。人类已开展过紫外、射电、X射线、红外及毫米波等绝大多数谱段的观测,但由于电离层阻挡和地球射电干扰,未能有效实施低频射电天文观测。低频观测对于全天空成像、宇宙黑暗时期特征、太阳物理和空间天气等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月球背面避开了地球表面的电磁干扰,成为非常理想的宇宙低频射电观测场所,为研究太阳、行星及太阳系外天体提供可能,也将为研究恒星起源和星云演化提供重要资料。
为什么没有国家登陆月球背面?因为难度很大。为什么“嫦娥四号”一定要挑战月背着陆?因为还没有人去过,为了探索未知,“没有人去过”就是挑战的理由。
探月工程十年磨剑,“嫦娥一号”绘制形成全月地形影像图和三维立体图,探测清楚月球外围空间环境以及月表岩石的成分、类型和分布;“嫦娥二号”完成7米分辨率的全月球数字影像图和三维立体图,探访日地拉格朗日点;“嫦娥三号”成功实施月球着陆,开辟我国月球“巡天、观地、测月”的历史。在一次次探月任务的积累和前行中,经过一轮轮漫长而艰苦的反复论证和严谨试验,“嫦娥四号”瞄准登陆月背,跨出人类新的一步。
探月的每一步迈出,都需要攻克无数的科学技术难题。通信、着陆区选择、登月时机、轨道控制和着陆技术都是“嫦娥四号”面临的重大挑战。
通信是首要问题。月背始终背朝地球,探测器受月球球体阻隔,无法与地球直接通信,所以月球背面一直没有留下人类探测器的“脚印”。对此,我国发射鹊桥中继卫星,并克服运行轨道、通信链路设计、传输时延等一系列挑战,打造地月通信桥梁。“鹊桥”运行在绕地月L2点的Halo轨道,位于距地40多万公里、距月6.5万公里的地月延长线上,地月两大天体的引力和离心力在此达成巧妙平衡,“鹊桥”仅用少量燃料即可保持平稳,并同时“看见”月背与地球。这一轨道构想曾由美国在1967年提出,但由于高风险和高技术复杂度从未实现。“鹊桥”勇敢选择并成功进入使命轨道,成为人类首颗月球通信中继卫星。
月球背面山峰林立,地形崎岖,在哪个位置更容易实施软着陆并有良好的科学效益?“嫦娥四号”团队综合考察了科学探测价值、中继通信可见性、热环境和光照环境、着陆过程航迹高程起伏变化、着陆点散布范围、探测器测控、轨道可达性、着陆时太阳高度角和推迟着陆的适应能力等因素,最终将月背着陆区定于南极-艾特肯盆地内的冯·卡门撞击坑。
▲ 第九月昼期间,“玉兔二号”在月球背面的撞击坑中发现了不明胶状物质
“嫦娥四号”要跨越漫长的地月距离,切换多个轨道,并于月背白天实施软着陆,这需要在整个飞行过程中计算和保持与日、地、月的相对关系。其中,奔月轨道要调整近月点位置和飞行时间,让“嫦娥四号”的环月轨道经过着月点上空,并在月背的白天抵达着月点上空;奔月飞行中,“嫦娥四号”太阳帆板与阳光入射方向保持一定范围的夹角,以保障能量供应;奔月和登月过程中,要保持地面对“嫦娥四号”的通信连接,在通信延迟的干扰下预先开展精准测控。为满足多种约束条件,科研人员计算出分布在2天里的4个共计6分钟的发射时间窗口,这对运载火箭的适应能力提出严峻挑战,要能够满足在两天里迅速切换不同发射时间窗口,适应任务需求,要提高火箭主要分系统和重要单机的可靠性,确保在短至1~2分钟内的窗口内准时发射。
月背着陆是终极挑战。南极-艾特肯盆地的地形和高程图异常复杂,航迹地形起伏剧烈,高度变化速度超过史上任何一次着陆,月背着陆如同风暴洋里冲浪。“嫦娥四号”需要翻越崇山峻岭抵达着陆区,克服地形起伏带来的导航误差。对此,“嫦娥四号”团队优化轨道设计和控制,使探测器进入着陆区域;精细化发动机推力的在轨标定,优化了整个探测器动力下降和着陆过程的策略,设计了光学避障、激光三维成像避障、两轮避障等接力避障方式,保证最终精确着陆。在最终降落阶段,“嫦娥四号”先降后升,而后进入长距离垂直下降过程,其间完成避障、悬停、精避障、缓速降落全过程,经历一系列复杂的“走位”,实现“定点、定时、精确”的着陆。
克服重重困难,突破各类问题,“嫦娥四号”一步一步从构想走向现实。
2018年5月21日,鹊桥中继星发射升空,首先进入预定地月转移轨道,经过四天飞行和近月制动,顺利进入月球至地月L2点的转移轨道,并借力飞往地月L2点,再经过3次轨道捕获和修正控制,进入Halo使命轨道,成为人类历史首个造访这一空间的航天器,为“嫦娥四号”搭建起地月通信“生命线”。
12月8日,“嫦娥四号”发射升空,进入地月转移轨道,经过中途轨道修正和5天旅程,通过近月制动成功进入圆形月球轨道,在完成与鹊桥星的两次通信测试后再次变轨进入落月椭圆轨道。2019年1月3日,“嫦娥四号”先后完成主减速段、调姿下降段、悬停段、缓速下降段、缓冲着陆段等过程,稳稳地着陆在预定区域里,完成人类首次月球背面软着陆的壮举。
着陆月面后,在鹊桥星的支持下,玉兔二号巡视器离开着陆器,踏上月球表面,着陆器上的监视相机拍下了“玉兔二号”在月背的第一道痕迹影像图,并把世界第一张近距离月背图传回地面。1月4日—11日,在首个月昼工作期内,嫦娥四号着陆器有效载荷开机,开始探测工作,完成对着陆点周围地形环拍;“玉兔二号”顺利完成中继星链路连接,有效载荷开机、科学实验项目顺利开展,传输探测数据,并与着陆器完成互拍任务。至此,嫦娥四号任务圆满成功,中国探月工程取得“五战五捷”。
1月29日和30日,“玉兔二号”和嫦娥四号着陆器先后完成自主唤醒,安全度过首个月夜。着陆器的月夜温度采集器成功监测到第一月夜温度变化情况,在最低-190℃的长时间极低温环境中,着陆器和巡视器经受住考验,关键设备按预定程序通电开机,通过鹊桥中继星向地面的通讯和数据传输状态稳定,按计划继续开展第二月昼的科学探测。
之后,“嫦娥四号”连续历经月昼月夜考验,开展一系列科学实验,不断取得新的成果。12月20日,“嫦娥四号”成功自主唤醒,进入第十三月昼,悄然打破苏联“月球车一号”保持了49年的世界纪录,成为人类在月面工作时间最长的月球车。嫦娥四号着陆器上月球中子及辐射剂量探测仪、低频射电谱仪按计划开机工作,开展既定的科学探测。玉兔二号月球车在巡视期间对多个探测点进行科学探测工作,搭载的红外光谱仪对一枚月表石块进行了成像和红外探测,全景相机、中性原子探测仪、测月雷达获得了大量科学探测数据。
截至本刊截稿日,嫦娥四号着陆器和“玉兔二号”已完成第十三月昼的工作,按照地面指令进入月夜休眠。“嫦娥四号”一直保持着饱满的工作状态,在地面团队的指挥操作下持续开展低频射电天文观测、月壳分层结构探测、月表环境探测等活动,不断丰富人类对月球的认识,实现更多“中国壮举”,取得更多的科学成就。
嫦娥探月工程是我国最具标志性大型科学研究项目之一,从“嫦娥一号”到“嫦娥四号”,中国登月探索的脚步从未停止,嫦娥四号任务更是为中国航天迈出了突破性的一步。“嫦娥四号”的圆满成功全面拉开我国探月工程四期和深空探测工程的序幕。2020年,“嫦娥五号”将实现首次月球采样返回,首颗火星探测器将进行火星环绕、着陆和巡视探测。与此同时,探月工程后续任务正在论证中。未来,我国将继续开展月球地形地貌、物质成份、空间环境的综合探测,论证建立月球科研基地并验证相关技术。
▲ 嫦娥四号着陆器和玉兔二号巡视器完成第十三月昼工作,进入月夜休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