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空间句法与游径实测比较的古镇旅游空间吸引力分析——以同里古镇为例

■ 张佳琪 ZHANG Jiaqi 张 琳 ZHANG Lin

0 引言

古镇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建筑及景观风貌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和时代印记，是一种颇具特色的人居环境类型，更是一种珍贵的文化旅游资源。同里位于江苏省苏州吴江市东北部，距今已有1 000多年的建镇历史，是江南六大古镇之一，其河道密布、纵横交错，保持了婉约延绵的水巷和亲切宜人的街廓，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1]；且经过近20年的旅游发展，形成了具有代表性的江南古镇旅游产品。本文将以同里古镇为例，基于空间句法和路径实测的比较，来分析古镇旅游空间的吸引力。

1 同里古镇空间可达性和通过性分析

空间句法以环境行为学为理论基础，可以量化空间结构对游人行为趋势的影响[2]。本文运用Depthmap软件对同里古镇的空间结构进行轴线分析，轴线法可以简明地体现出空间内隐含的轴线交错与覆盖，反映空间内序列之间的连接属性及空间使用主体的多种线性移动状态，强调用运动的角度来感知空间[3]。根据“用最长最少的轴线覆盖街道”原则，绘制出符合本文研究方法的dfx格式模型，根据同里古镇的路径形态，通过量化和图示化表达得到轴线模型，运用标准化最小转角距离法，选取整合度和选择度作为测量指标，探讨同里古镇街巷空间形态的可达性和通过性。

1.1 整合度

整合度指系统内任意街道段到其他街道段的远近程度，即拓扑可达性，它衡量了一个空间吸引到达人流的潜力[4]。通过运算，可得到同里古镇的轴线整合度数值分布在0.3～0.8之间，其整合度分布如图1所示。整合度值越大，说明该空间的可达性越高、被使用的可能性越大。图1中，轴线颜色从红到蓝表示整合度的值由高到低，其中，橙红色表示整合度数值高于0.7，占街道总数的5.6%，为区域活动中心；黄橙红色表示数值介于0.6～0.7之间，占街道总数的21%，为前景区域；蓝绿色表示数值低于0.6，占街道总数的73.4%，为背景区域。

可以看出，高整合度区域主要集中在古镇的中心位置，而整合度较低的区域多分布在古镇的边缘。同里古镇具有较为明显的空间结构中心，由一个小内环和一个大外环组成，两环由若干道路相连；内环的整合度高于外环的整合度，直接连接两环的轴线整合度高于间接连接两环的轴线。

中川北路南段和尤家弄的整合度最高，其值分别为0.795和0.786，理论上是古镇内最吸引人流的位置，具有最高的可达性和空间认知度；实际上，中川北路南段也是连接古镇内外的重要节点，古镇的南大门就设置在该路的南端，嘉荫堂、古戏台、水墨同里剧场也都聚集在这两条轴线两侧。另外，与中川北路南段相交的竹行埭和明清街、中川北路北段、富观街西段、仓场弄南段的整合度也较高，整合度值在0.66～0.72之间，也是可达性较强的空间，其中，竹行埭和明清街、富观街与古镇的主入口相连，被感知度较高，因此，也聚集了较多的商业活动；中川北路北段、仓场弄南段连接崇本堂、退思园等著名景点。

整合度较低的区域主要位于古镇外环以及西北部，其数值大多低于0.6，这些区域主要是居民居住空间、相对安静；古镇的备弄较多是尽端式道路，空间结构单一性削弱了可达性。值得注意的是，位于西北部的珍珠塔景点也显示出蓝色，表明从空间构成的角度来看，其位置并不是非常理想，空间吸引力较弱，可达性不高。

1.2 选择度

选择度指系统内任意街道段被其他两条街道段最短拓扑距离路径穿过的概率，即穿行频率，可以衡量一个空间吸引到的穿越交通的潜力[5]。如图2所示，同里古镇选择度分布图同样以轴线颜色从红到蓝表示选择度由高到低。选择度值越大，说明这一空间作为通过性空间的潜力越大、可穿越性越高；选择度越低，说明作为通过性空间的潜力越小、可穿越性越低。

可以看出，同里古镇各个街巷的选择度差距较大，选择度较高的轴线整体呈横“T”字形，贯穿古镇中心位置。中川南路不仅是整合度最高的区域，也是选择度最高的区域，作为连接古镇主入口的重要街道，中川南路的长直空间形态对游客具有一定的引导性，具有很强的方向感，更容易被人感知与选择；连接水墨剧场与古戏台的区域也呈现出很好的选择度，较宽的街道尺度习惯上使人感到便捷程度较高。另外，尤家弄、富观街西段、中川北路、仓场弄、明清街也呈现出一定程度的选择度，这些区域代表着古镇空间结构上使用者选择较多的线路，也是其探索性高的线路，往往具备某些偶发性行为发生的空间潜力；而商业性活动空间如商铺、餐馆等，对选择度具有较高的敏感度，这也与明清街的商业功能定位相符合。从空间特征来看，这些空间出现在最短拓扑路径上的次数较多，被游人感知与选择的频率较大；但总体上，同里古镇的空间选择度并不高，大多数空间吸引人流穿过的潜力并不显著。

图1 同里古镇整合度分布图

1.3 小结

通过以上空间句法分析，可梳理同里古镇空间的形态与秩序，并探索其空间关系的逻辑演绎。

总体来看，同里古镇空间形态成团状，以河道为骨架、依水成街、桥路相连构成的小内环和大外环结构有利于提高古镇的通达性；内部河道纵横、街巷逶迤的巧妙布局具有较强的连接性，进一步提高了古镇空间的整合度，而整合度高的空间对行为活动的吸引力也较强，说明同里古镇空间布局合理、适宜步行。

同时，古镇空间又呈现出一定的层次性和区分度，主街—次街—小巷—备弄的多层级步行网络体系具有强烈的方向感和序列感[6]。古镇中心较为明显，道路整合度和选择度都最高，从而也聚集了大量商业和服务设施；外环的整合度和选择度均低于内环，小巷和备弄的整合度和选择度也较低，说明这些空间的通达性较低，保持了相对安静的氛围，这些地方主要是当地居民生活的区域。

2 游人游览路径实测分析

上文运用空间句法理论分析了古镇空间结构布局影响下古镇各个空间的可达性与可穿过性，但空间的“可达”并非“必达”，街巷的“可穿过”并非“会穿过”。因此，本研究进一步测试了游人在游览同里古镇过程中的实际路径，探索对游人行为产生吸引力的景观空间特征。志愿者在同里古镇入口处随机选取了54位游人，运用“两步路（户外助手）”手机APP对其游览路径进行了跟踪测量，在不干涉游人行为活动的前提下，获得游人在同里古镇游览路线GPS测量的空间矢量数据，得到游线的覆盖情况（图3）。总体上，游人的游览线路路径较为全面地覆盖了同里古镇的整个区域。

根据路径的完整度，我们将旅游线路覆盖80%以上街巷的游客视为深度游游客，旅游线路覆盖60%以上街巷的视为中度游游客，旅游线路覆盖40%以上街巷的视为观光游游客，游览线路覆盖40%以下的为打卡游游客。经统计（表1），打卡游游客占调研人数的27.8%，大多为单向旅游线路，从入口进入后，在某一主要街道活动，只在途经的景点稍作停留，便从另一主入口离开；观光游游客占31.4%，所占比例最大，其游线也较为单一，大多呈单向环线，选择性地在古镇核心游览区内较为知名的景点停留，多为跟随旅行团出游；中度游游客占24.1%，能够游览古镇的大部分区域，但一些较远的景点（如珍珠塔）和非景点区域并未涉及；深度游游客占16.7%，大多为散客，其游览路径不仅覆盖各大景点和商业聚集处，也对一些古镇特色小巷与里弄进行了探索。调研结果显示，只有少数游客能较完整的探索整个古镇，大部分游客并没有全面游览，走马观花的观光游仍是同里古镇目前的主要旅游模式。

进一步将游客的游览路径加以整理，按照覆盖街巷数量分为4类，即：15条以下、15～30条、30～45条和45条以上。以线段的深浅划分各个空间的到达情况，抽象描绘出游人在同里古镇的路径分类图（图4）。

图2 同里古镇选择度分布图

图3 游人游览路径分布图

表1 游客游览类型分布图

（1）游线路径覆盖大于45条的街巷，一般为贯穿古镇核心游览区、承担交通枢纽功能的道路，具有较高的等级，人流量也相对较大，如连接燕浜路与富观南路旅游停车场的富观街等。其中，游人到达率最高的为中川路，这是连接主入口与同里古镇最核心景点退思园的重要道路，共有49条线路可到达附近，到达率为90.7%。

（2）游览路径覆盖30～45条的街巷，通常为商业街或主要景点相连接的街巷空间，如明清街及连接退思园、嘉荫堂、三桥的尤家弄等。这类空间具有一定的功能目的性，通过商业活动等来聚集人流。

（3）游览路径覆盖15～30条的街巷，大多为古镇的滨水街巷与滨水连廊，具有典型水乡景观特征。游人的亲水性心理与生理特点，使得这类空间也是一些游客喜欢到访的街巷，例如道士埭、鱼行街。

（4）游线路径覆盖小于15条的街巷，通常是古镇居民住宅的一些小巷与备弄，如串心弄、草庵弄等。深邃幽静的石板小路是居民日常路径，游客较少到访，如范家埭到达率仅为11.1%。

3 空间句法与游径实测的叠合比较分析

将空间客观评价结果与游人游径实测数据进行比较，发现游人实际的空间到达和通过情况，与空间句法得出的理论可达性与可穿过性基本相符，二者耦合度较高。如游人比较集中的区域：中川路、富观街、明清街、尤家弄等，也是整合度和选择度比较高的空间，说明游人对古镇空间结构的感知确实会对其行为偏好产生重要的影响。整合度高的街道体现了人们选择空间时的心理预期度较高，从而反映出城市公共空间被期待、被选择的吸引力较强，更能吸引游人活动的聚集。但二者也存在一定差异，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图4 游线路径覆盖分类图

（1）中川路南段和北段：根据空间句法分析的结果，中川路南段的可达性与可穿过性高于北段，而现实中，游客更倾向于从北段通过和停留。对比这两段空间特征，主要是由于北段连接的退思园和古戏台带来的巨大引流效果：退思园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而古戏台的戏曲表演作为当地特色文化也吸引着游客感受浓郁的江南气息；戏台广场设置了供游人休憩、观赏戏曲的座椅，是人们恢复体力的好场所，提高了观赏休憩的舒适度；同时，作为古镇中少有的公共绿地，也营造了良好的绿化景观，在一定程度上有效调节了广场周围的小气候，这些都使中川路北段能够更加吸引游人经过和停留。

（2）尤家弄：空间句法分析显示，尤家弄具有较好的可达性与可穿过性，而且由开阔的中川路转入狭窄的尤家弄，空间收缩幽深，出于探索心理，应该有较多游客选择；但实际上，只有少数从嘉荫堂后门出入的游客通过。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尤家弄这一线状空间没有形成很好的景观效果。街巷一侧是嘉荫堂的高大围墙，另一侧是民居和客栈，游客走到里弄尽头，见到的并不是豁然开朗的滨河景观，而是密布的沿河饭店，冗长而无变换的空间形式略显乏味。另一方面，尽管尤家弄在《同里历史文化名镇保护规划》中被列为传统风貌街巷，但为满足居民现代日常生活需要而出现的大量电动车、摩托车占据了尤家弄的一半空间，破坏了古镇街巷的传统风貌和生活情境，没有形成良好的空间序列感和景观吸引点。

（3）仓场弄：空间句法分析显示，仓场弄具有较好的可达性与可穿过性，作为太平桥至富观桥的一条备弄，连接着居民住户的出入口，青砖黛瓦、墙体斑驳、又窄又高，虽曾是旧时同里的主干道之一，且具有连接珍珠塔景点的交通功能，但游客的到达率并不高。这说明游客对于这类特色里弄的了解并不充分，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指示系统和解说系统不完善。

（4）富观街与对岸的道士埭共享同一片滨河景观，句法运算的可达性与可穿过性也基本相同，而实际上，富观街的受欢迎程度远大于道士埭。调研发现，游客偏好滨河岸线连续的一侧进行游览，以获得良好的、无障碍的景观视觉体验。道士埭一侧直接通往居民区，过太平桥往西道士埭一侧大多为餐饮等服务性功能，游客对其需求有时段性，沿途有很多叫卖的茶贩和餐厅，商业气氛过浓，视线关系也不连续，对景关系不够吸引人；而富观街一侧景点较多，且南部通过乌金桥相连，直接通往计成故居，游人可以通过富观街连续的滨河路径进行古镇体验和景点游览，更符合游客行为偏好，尤其对于短途游客很有吸引力。

可见，除了空间结构关系之外，古镇的氛围情境、景观特征的凸显程度、视线关系的组织、路径最小消耗心理等都是影响游人空间选择和行为偏好的重要因素。古镇中具有文化意味并富有生机的空间，如有戏剧表演的戏台广场、船只来往的桥头，都对游人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古镇丰富的空间层次、沿途的景观特征与质量决定了游客的选择偏好，尤其是街道空间的视线关系，对游客行为偏好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另外，在游览的过程中，游客偏爱耗时最短、体力消耗最小且能包含大部分景点的路线。

4 结论与展望

综上所述，本文基于空间句法与游径实测的叠合、比较，理清了二者高耦合度游线与低耦合度游线的特征，探究同里古镇空间可达性与旅游吸引力之间的关系，分析影响游览路线选择的重要因素，发掘游人感知度强的景观吸引点及其空间类型。那么，在旅游发展的现实背景下，如何才能更好地保护古镇景观风貌、传承历史文脉呢？

（1）理论上整合度和选择度高，实际上游人到达率也高的街巷空间，是古镇景观风貌保护的重点区域，也是游人感受古镇文化的重要媒介。一方面，高密度的人流会带来古镇保护的压力，要特别加强对沿街建筑、景观、铺地等物质要素的保护和修缮；另一方面，区位优势也会吸引大量的商业集聚，要注重对店铺数量、业态、形式的管理和控制，防止古镇过度商业化，保护古镇特有的气质和风貌。

（2）理论上整合度和选择度不高，但实际上是游人偏爱、到达率较高的街道，是古镇景观的特色空间，如同里古镇“一河两街”的独特格局、连廊人家尽枕河的民居风貌、宽窄不一的石板街弄、连续而富有节奏的景观视线通廊，都对游人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古镇要保护利用好这些景观特色，并加强体验性和互动性，通过标识设计和解说，系统地对游人行为进行积极引导，使游人能够深入体会到古镇景观所蕴含的的文化内涵，发挥古镇旅游在传统文化保护传播中的积极作用。

（3）理论上整合度和选择度不高，实际上游人到达率也较低的街道，主要是当地居民的居住区和一些小巷、备弄，我们认为这正是古镇空间结构的智慧所在，“闹中取静、别有清幽”，空间布局巧妙地区分了不同功能。如幽深狭长的备弄虽鲜有游客到达，却连接着各家各户的主要出入口，且多与河道垂直，具有良好的通风效果和风景园林小气候[7]，是当地居民休憩、聊天的重要活动空间，外环的居住区也保持了宁静的氛围。对于这些空间，要尽量保护其安静的景观风貌和恬淡古朴的生活气息，避免大规模的开发利用，以实现居民与游客活动空间的“共生”[8]。古镇不仅是旅游空间，更是当地居民生产生活的依赖，留住人，才能传承当地的文化，才能保持古镇独有的地域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