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片君
我妈,一位普普通通的中年女性,擅长做饭和洗衣服,爱好是唱歌、跳广场舞和唠叨我。她人生的前55年几乎和电子游戏绝缘,每次看到我玩游戏,也只是好奇地凑过来看一眼,说:“这个屏幕上的小人还挺有意思。”而每当我邀请她一同玩游戏时,她都会以“不懂”为由拒绝。
这和我大不一样。我是忠实的游戏玩家,不管是电子游戏还是桌面游戏都玩得很多。
可想而知,我们两个人,虽然同住在一所房子里,但业余时间的娱乐生活几乎是相互隔绝的。我一直在寻求一个机会,一个将我的世界为她打开的机会。直到2019年9月的一天,我看到一款叫作《健身环大冒险》的游戏。对一个“肥宅”而言,这款游戏出现得恰到好处。它有用于健身的外设,还有类似RPG游戏的探索和升级要素,能让我抱着对新关卡和新敌人的好奇心一步步地坚持玩下去;它甚至还内置了一堆小游戏,作为多人娱乐时的调剂。
不过以上这些都不是最让我心动的。最让我心动的是,它是个完完全全的“健身”游戏,而我妈一直以来对“健身”的热情很高,我觉得这款游戏一定能吸引她。并且,我还顺手买了一张瑜伽垫和一套用于外放声音的音箱。
在一个稍微有点冷的下午,游戏包裹送到家了。我拆开包裹,把游戏所需的所有硬件准备齐全,铺开我的瑜伽垫,并顺手拉开了我平常紧闭的房门,然后稍微调大了一点音箱的声音。在游戏的提示音下,我开始了在《健身环大冒险》中的历险。
我在房间里蹦蹦跳跳,气喘吁吁,这些举动终于惊动了我妈。她拿着拖把走到我的房间门口,看着自己的儿子在瑜伽垫上对着屏幕做出深蹲等动作,她脸上写满了“好奇”两个字:“你这是在干啥呢?”
“我买了个健身软件,用来减肥的,现在正在练习。”我稍微停下了身体的动作,用手抹了一把汗,“你要不要来试试?”这几句话听上去很简单,但其实我筹划已久,目标是精准地戳中“健身”和“减肥”这两个“穴位”,最大限度地吸引我妈的好奇心。
“软件?健身的?”我妈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屏幕一眼,似乎有了点兴趣。
“对。练起来还真挺累的,你要不要也来挑战一下?”我继续说。她犹豫了一会儿,看得出内心有些向往,毕竟“软件”这个词会让她萌生一种对先进科技的认同感。而“健身”和“减肥”这些词汇对她更具“杀伤力”。
不过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口中的“软件”,实际是一款游戏。犹豫了两三分钟之后,她还是拿着拖把离开了我的房间门口,并且甩下了一句:“你先练着,我还要拖地。”
我有点儿气馁——看起来我精心设计的话语和行动似乎对她没有效果,难道这一次我的努力是徒劳吗?运动完之后,我收起瑜伽垫,脱下湿了一半的睡衣,走进浴室冲了个澡,然后继续回到我的游戏机前砍杀恶魔。
第二天,我再一次在游戏机前挥汗如雨的时候,我妈又一次在我的房间门口驻足。看我对着那块不大的显示器屏幕手舞足蹈,她突然对我说:“要不你去客厅里练吧,用电视好一点。”
我有点儿诧异。一直以来,客厅都是我父母的空间,他们更习惯看电视,我从未尝试过在客厅玩任何游戏。“不了,我房间里的空间足够了。你要不要也来试试,这个真的挺好用的。”我再一次试探性地询问。
我妈犹豫了一会儿,放开手里的拖把,走到瑜伽垫旁边。“要脱鞋吗?”她问。
这之后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我指挥她把绑带绑在左腿上,手里握住器材,跟着屏幕上的指示做出各种动作,一边在卡通风格的关卡里跑动,一边沿途收集金币,打败敌人。
她的动作一直有些缩手缩脚,似乎害怕把手里的器材拉断。而且,作为一个从来没玩过主机游戏的人,她对所有的操作都不熟练,无论是按“确认”“取消”还是移动光标,对她而言都不太直观。但当我告诉她,她跑得越快,屏幕里的小人也会跑得越快的时候,她明显地表现出了兴趣,开始试验用不同的速度跑动,看着屏幕里的角色火焰般燃烧着的头发不断地伸长或缩短。
第三天、第四天……我妈的日常生活里稍微多了点内容,每天在我玩过《健身環大冒险》之后,她就会来我的房间里继续玩一会儿。
我发现她对收集金币非常感兴趣,于是就特意告诉她,这些收集来的金币可以在游戏里买衣服和食物,在这之后,她每次成功拿到金币的时候都会开心地欢呼,然后扭头告诉我她拿到了多少个金币——虽然我就在她旁边看着;每次因为动作不对而拿不到金币的时候,她就会显得有点儿沮丧。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好事,意味着她已经沉浸其中了。
第五天,我妈主动拿着拖把走到了我的房间门口,进来跟我说她想用“健身软件”练一会儿。我有点儿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要求。
我教她怎么在游戏里用收集到的食材制作果汁,怎么用指定颜色的健身动作对敌人造成更多伤害,她已经有点习惯了照着屏幕上的指示进行各种操作,遇到金币的时候也知道怎么用各种体感操作将金币收入囊中。
看着她的动作,我突然觉得有点儿熟悉,这不就是当年第一次接触游戏机时的我吗?
面前55岁的中年女性,和当年十几岁的小男孩,两个形象渐渐重合。我的世界终于对我妈稍微敞开了一角。
虽然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我的世界里继续前进,但我想,在某种意义上,我成功了。我不仅试图通过游戏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美好,也让游戏为我的家人带来了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