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旭晖 林举择 王昌俊
王昌俊教授为广东省名中医、博士生导师,第六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及首批广东省名中医师承项目指导老师,中华中医药学会老年病分会副会长,中国民族医药学会老年病专委会副主任委员,国家中医区域诊疗中心及国家中医重点专科(老年病科)学科带头人。他擅长于中医药治疗恶性肿瘤及老年疾病,多有创见,我有幸随师临证学习,受益非浅。现将王教授中医药治疗肿瘤的临证经验总结如下。
王昌俊教授临证用药特色鲜明,擅用虫类药、攻邪药及补益药,繁而有序,杂而不乱,全面地兼顾病情。
善用虫类药治疗肿瘤,是王昌俊教授的用药特色之一。王昌俊教授常用的虫类药包括蜈蚣、僵蚕、土鳖虫、水蛭、守宫、地龙等。王教授认为虫类药属于血肉有情之品,从性味分析,性温或平,辛、咸味居多,且多有小毒。虫类药性温,加之辛味“能散,能行”,咸能入血而软坚散结。清代吴鞠通言:“且以食血之虫,飞者走络中气分,走者走络中血分,可谓无微不入,无坚不破……久病坚结不散者,非此不可”。虫类药性善行走攻窜,剔邪搜络,通经达络,攻坚破积,其药效强且药力猛,且多有小毒而具有一定抗肿瘤作用。王昌俊教授在治疗肿瘤上,运用虫类药范围广泛,不仅善用喜用虫类药,且喜把几种虫类药共用,联各药之药效药力,而加强其协同治疗之作用。
王昌俊教授也善长用攻邪类药物治疗肿瘤。他认为,肿瘤为内结之邪毒,极易传变。不管在肿瘤治疗的哪个阶段,都要始终不忘“癌”,将“祛邪”贯穿始终。不但西医的手术、放化疗等方法是强力的“祛邪”方法,在中医治疗上,根据病情的不同阶段和患者的不同体质,注意使用不同的“祛邪”方法和中药也尤为重要。
王教授善用半夏,尤其是生半夏以散结消肿、抗肿瘤。他认为,各种瘿瘤痰核、痈疽肿瘤,多责之于痰瘀胶着。痰浊内阻是恶性肿瘤形成的关键病因病机之一。只有生半夏之祛痰散结峻猛之力,才能出奇制胜,起到化痰消结作用。而世医多因生半夏之毒而畏于使用,而王教授指出,生半夏虽有毒,但是指直接生用,经煎煮后,其毒性已基本消失;制半夏虽无毒,但经过多次炮制浸漂,疗效平平,故对于痈疽肿瘤,生半夏尤为适宜。
补益类药物可扶助人体的正气,调节阴阳气血,提高免疫力,控制肿瘤的发展。故王昌俊教授还重视使用补益类药物治疗肿瘤。但他指出要注意补益不宜太过,以免闭门留寇,导致邪气炽盛而促进肿瘤的生长转移。要注意补益药的偏颇,补气补阳药不能过于温燥而伤阴津,补阴养血药勿过于滋腻而滞碍脾胃。
因脾“后天之本”和“气血生化之源”、肾为“先天之本”和“元气之根”,故王教授尤为重视补益调理脾肾二脏。在补脾方面,王教授喜使用黄芪。黄芪具有补气升阳、固表止汗、敛疮生肌、利水消肿和托毒排脓等功效,古有“补药之长”之称。它具有提高机体的免疫功能,保护和促进骨髓造血能力,增强免疫细胞杀瘤活性的作用[1]。王教授认为,黄芪能补一身之气,兼有升阳固表作用,与人参相比,价廉而效果相仿佛,尤其适用于“气虚”患者。其使用黄芪常在30 g以上,以大补元气,健脾益肺,益气生血。但黄芪偏燥,王教授常配伍沙参以制其温燥之性,达到益气而不伤阴,清润而不滋腻的目的。补益肾精肾气,王昌俊教授喜用杜仲、枸杞子。杜仲《神农本草经》言:“主腰脊痛,补中益气,坚筋骨,强志,久服轻身耐老”,《本草纲目》亦云:“杜仲,润肝燥,补肝虚”。杜仲味甘性温,入肾经气分,善走经络关节之中,长于补养肾气,可补肝肾,强筋骨,为肾虚之要药。而枸杞子味甘,性平,具有养肝滋肾、益精强阴之功效。王师常杜仲、枸杞子合用。他认为,杜仲补肾阳肾气,而枸杞子补肾阴肾精,且两药同用补而不燥,补肾之力明显增强。
骨髓抑制是化疗最为严重的不良反应。其主要的机制是由于抗肿瘤药物在杀伤肿瘤细胞的同时,也对正常细胞尤其是增殖旺盛的骨髓造血细胞造成严重损伤,导致骨髓造血功能下降,血液成分降低。临床常出现白细胞过低继发严重感染、血小板减少继发出血等严重不良反应。骨髓抑制不仅会影响肿瘤治疗的疗效和进程,还可因贫血、出血及感染等而危及患者的生命[2]。
气血是人体机能活动的物质基础,气与血互根互用、相互化生。因化疗药物直接入血,其性峻猛,可销蚀正气、耗伤阴血,从而导致气血两虚。临床上化疗后骨髓抑制患者多表现为面色苍白或萎黄、乏力懒言、少气自汗、头晕心悸、舌淡苔白、脉细弱等气血两虚的症状[3]。“血”是由营气和津液组成,《灵枢·决气》云:“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说明血的生成与气的关系密切。在中医理论上有“气虚血不能自生”“气旺可以生血”“血虚者当益其气“等论述。“肾主骨生髓”,《素问·生气通天论》曰:“骨髓坚固,气血皆从”。肾藏精,精生髓,髓居骨中可化生血液,故肾气充盛,则精髓化生旺盛,气血充沛。可见,肾精、骨髓、血液三者之间关系密切,肾精之充盛与否可直接影响血液的生成。同时肝藏血,肾藏精,精血相互滋生,在正常生理状态下,肝血依赖肾精的滋养。肾精又依赖肝血的不断补充,肝血与肾精相互资生转化。
王昌俊教授根据以上中医“气能生血”和“精血相生”理论,采用大剂量黄芪、红参、党参等补气药及熟地黄、杜仲、枸杞子等补肾填精中药,结合辨证论治用药,治疗放化疗所致的骨髓抑制,促进骨髓造血功能恢复,疗效显著。对于白细胞在1.0×109以上者,不需要使用集落刺激因子,而对于多次化疗,集落刺激因子无效者,仍能使低下的血细胞恢复到正常。
王教授认为,癌性疼痛在中医理论中多归类于“痛症”,病机虽然复杂,但大致可分为2种情况: ①由于外邪入侵机体,病邪交争于体内或结聚于其一脏腑经络,致使气机的升降出入紊乱,血运不畅,瘀阻经脉,闭塞凝聚而结块作痛。这种因邪实而致的疼痛,通常谓之“实痛”,即“不通则痛”。②肿瘤日久,邪气客居较深,正气损伤,气血虚弱,无以荣养经络、脏腑,而出现疼痛,即“不荣则痛”。王教授提出中医外治癌痛的“三结合”理论。
3.1 强调整体观念 辨病与辨证相结合重视“患者-肿瘤-疼痛”三者的辨证关系,因人制宜,从患者个体情况出发,辨病为先,从病辨证,病证结合,灵活使用中药,标本兼顾,达到止痛的作用。
3.2 近治与远治相结合近治作用指腧穴所在,主治所能,即局部阿是穴用药,药物在局部组织内形成较高浓度,局部气血得以疏通,迅速缓解疼痛症状。远治作用指经脉所过,主治所及,即通过经络传导纠正脏腑阴阳气血的盛衰,发挥疏通经络,解毒化瘀,调和气血的整体治疗效应。这样既有药物的直接作用,又借助经络的传导,使药物发挥全身治疗作用,调节神经、体液系统功能,增强中药的止痛效果。
3.3 提邪而出与攻而散之相结合癌痛的病机主要是癌毒蕴结、气血不通、血脉虚涩、阴阳虚损等,提邪而出与攻而散之相结合,是指既应用芳香走窜、通经活络止痛的药物,意在“率领群药,开腠理行滞,直达其所,拔病外出”,又应使用活血化瘀止痛中药对癌毒攻而散之。王教授根据前人的临床经验总结,发现虽然中医外治癌痛取得较满意效果,但大多是依据“不通则痛”的理论,以祛瘀通络为治疗原则[4,5],而以“不荣则痛”理论为指导的止痛方药,并且利用现代肿瘤学、免疫学、分子生物学理论和技术,对中医药治疗癌痛的作用机理作深入探讨的报道较少。故在上述中医理论体系指导下,首先研制出蟾冰膏,并在临床治疗癌痛中取得良好疗效[6],王昌俊教授带领团队进一步研制出丁芪止痛贴。丁芪止痛贴根据中医理论“不荣则痛”“通则不痛”,选用具有益气温经、养血祛瘀、止痛抗癌作用的丁香、黄芪、鸡血藤、乳香、没药、冰片、生川乌、生草乌、生天南星等药物,依据透皮吸收原理而制成,具有化瘀散结抗癌、养筋通络止痛之功效。丁芪止痛贴已获广东省中医药局科研立项,初步研究结果显示对轻度癌性疼痛有效率为90%,中重度疼痛有效率为60%。其后结合中药内服在临床应用治疗癌痛,效果满意。
陆某,男,55岁。因“确诊右上肺癌4年余,脑转移1年余”就诊。2015年10月初因右上肺腺癌在外院手术治疗。术后化疗6个疗程。2018年10月复查,头颅MR示颅内占位,考虑转移瘤,曾行伽马刀治疗,效果不佳。目前时有头晕头痛,无呕吐,右侧肢体乏力,胸闷,右胁肋痛,口干唇燥,大便干硬不畅,胃纳睡眠一般。舌质暗,舌苔薄黄,脉弦细。西医诊断:肺癌脑转移;中医诊断:肺岩(气阴两虚、痰瘀阻络)。治疗上以化痰散结,益气养阴为法,拟方如下:黄芪30 g,厚朴15 g,赭石15 g,北沙参60 g,猫爪草30 g,生半夏10 g,胆南星10 g,僵蚕10 g,白花蛇舌草15 g,蜈蚣6 g,赤芍 30 g,仙鹤草30 g,山慈菇10 g,砂仁5 g。服药14剂,每天1剂,翻煎。二诊,患者头痛及肢体乏力改善,食纳可,大便正常。再以原方随症加减3个月,患者可生活自理,病情稳定。
按:王教授考虑患者肺癌脑转移,乃痰瘀郁伏于肺,走注于脑,邪毒势盛,故见头晕头痛、肢体乏力、胸闷、右胁肋痛。而正气本虚,又因为手术及化疗,放疗后正气益发亏虚,气阴两亏,故见口干唇燥,大便干硬不畅等症。初诊方中用黄芪、北沙参益气养阴,补其元气。厚朴、赭石通腑开窍。生半夏、胆南星是治疗脑部肿瘤的常用药对,须用生半夏,化痰散结之力尤佳。僵蚕、蜈蚣善行走攻窜,剔邪搜络,攻坚破积。白花蛇舌草、仙鹤草、山慈菇等可加强解毒散结之力。二诊时,患者病情已有好转,故守方继进、随症加减,疗效较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