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龄前儿童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干预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分析

杨婷婷， 朱晶晶，李 燕

(上海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学前教育学系，上海，200234)

一、社会问题解决能力评价

学龄前时期是儿童习得社会情感和社会行为的关键时期，然而这一阶段的儿童却面临各种各样的社会适应困难。[1]社会问题解决能力作为社会情感学习的核心技能之一，能够有效减少儿童的情绪和行为问题，并降低儿童的适应困难风险。[2-3]社会问题解决能力指在社会情景中为实现个人目标而使用的技能，包括解决客观现实问题、个体内部问题、个体间问题、社区问题和其他社会问题等。[4-5]与社会问题解决能力较易混淆的概念为人际问题解决能力。人际问题解决能力指确定或找到互动双方都满意或接受的冲突解决方案的能力。[5]由两者概念可以得出，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包括了人际问题解决能力。目前，对学龄前儿童社会问题解决能力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同伴间和亲子间的问题解决。鉴于社会生活的丰富性和多样性，仅仅研究儿童人际问题解决能力是远远不够的。

社会问题解决能力的测量工具按照测量取向可以分为过程取向(评估影响社会问题解决能力的因素)和结果取向(评估社会问题解决策略的实际运用情况)两种类型。[6]过程取向的测量方式如社会问题解决问卷，[7]结果取向的测量方式如社会问题解决评估量表。[8]按照测量方法可以分为问卷法、假设情境访谈、自然环境观察和实验室任务观察这四种类型。其中问卷法和实验室任务观察(如Black， 2000)[9]主要针对年龄较大的儿童，假设情境访谈(如盖笑松，2007)[10]和自然环境观察(如刘晓静，2002)[11]主要运用于低龄儿童。对于学龄前儿童而言，虽然假设情境访谈可以测量多种问题情境下儿童的认识和反应，但却不代表儿童真正的做法，因为儿童的认识、理解和他们的行为会有所偏差。[12]但不可否认，假设情境访谈和自然环境下行为观察两者结合，可以帮助研究者全面理解儿童对社会问题解决能力的认识和做法。

二、社会问题解决能力的发展特点及与儿童社会适应的关系

从学龄前时期到成年时期，人们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具有显著的差异。总体来说，社会问题解决策略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增多，女生的社会问题解决策略比男生更多且偏向于使用亲社会策略。Walker、Irving和Berthelsen(2002)[13]通过对179名学龄前儿童在假设情境下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进行测查，发现女生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比男生强；女生较少采用报复、言语或身体攻击策略，较多使用亲社会策略。陈世平(2001)发现，小学生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增加，其中女生的问题解决能力比男生强。[14]杨颖等人(2011)发现从初中到高中，中学生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呈下降趋势。[15]

学龄前时期到成年时期，社会问题解决能力与社会适应的发展也具有显著的相关性。学龄前儿童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与儿童的攻击性行为呈负相关，与冲动控制和亲社会行为呈正相关；[16]小学生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与卷入欺负行为呈负相关(陈世平，2001)；[14]中学生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与自我肯定、亲社会倾向、行事效率和积极应对呈显著的正相关，与自我烦扰、人际疏离、违规行为和消极退缩呈显著的负相关。[15,17]Shantz和Hartup(1995)的研究发现，持久强烈的冲突与青春期及成年后心理问题有较高的相关性。[18]Burt和Roisman(2010)对1160名54个月至15岁的儿童进行了追踪研究，发现早期的外化行为问题通过学业能力和社会能力的缺陷影响青少年的发展结果。[19]由此可见，社会问题解决策略不仅关系着不同年龄段儿童的社会适应，早期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缺乏还会对儿童的发展产生深远而持久的负面影响。

三、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干预的必要性和理论模型

(一)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干预的必要性

学习有效的问题解决干预可以帮助儿童形成良好的社会适应。儿童在面临社会问题时，如果可以通过协商或合作的方式来解决，就可以从社会问题中学习谦卑、协商、互助与合作，提高自身的社会交往能力；相反，如果以武力方式解决，就可能对他们的健康发展产生负面影响。[20-21]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干预对于促进儿童和青少年社会关系发展和管理愤怒与攻击行为至关重要。[22-23]缺乏社会问题解决能力的儿童和青少年更容易发生暴力行为和受到伤害。[24]如果对儿童的外化问题没有进行及早干预，那么外化行为可能会对日后的干预产生更多的阻力。[25-26]社会问题解决能力低下对害羞和行为抑制的儿童而言会有更加消极的影响，[12,27]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干预能对害羞和行为抑制的儿童产生积极影响，促进他们的社会适应发展。此外，相关家庭研究证明，问题解决技能干预可以有效促进亲子关系，促进良好家庭关系的形成。[28]综上所述，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干预不仅能有效减少儿童个体的内外化行为问题，提高他们的社会能力，[29]还能帮助儿童与父母形成良好的家庭关系。

(二)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干预的理论模型

目前与社会问题解决能力相关的常用理论模型有社会信息加工模型和人际认知问题解决模型。[17,29]其中以社会信息加工模型为理论基础的干预模型使用最广泛。社会信息加工模型以认知为基础，包括六个阶段：编码内部线索和外部线索；线索的解释和表征；澄清或选择一个目标；反应产生或形成；反应决定；行为制订。该模型详细地解释了社会信息的加工步骤，因而被广泛运用于干预儿童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发展，以促进儿童的社会适应。[30-31]以社会信息加工模型为基础的干预方案，如 “做出选择”[32]“相处的工具”[33]和“我们能解决我们的冲突”[34]等。人际认知问题解决模型从感情和人际关系角度出发，[35]以人际认知问题解决模型为基础的干预有“我能解决问题”[36]。

四、社会信息加工模型和人际认知问题解决模型为基础的干预方案

(一)以社会信息加工模型为基础的干预方案“我们能解决我们的冲突”

“我们能解决我们的冲突”课程由Akgun 和Araz(2010)开发，[37]该课程基于社会信息加工模型，从认知角度入手帮助儿童减少对社会问题的认知偏差。通过课程儿童将学会区分有意行为和意外行为，以减少敌对的归因偏见。为了减少主动攻击，项目中包括了强调友谊的重要性，思考攻击行为可能产生的负面结果，以及为人际冲突提供替代的解决方案等活动。课程使用儿童感兴趣的材料(照片、海报和故事)和不同的教学技巧(课堂讨论、角色扮演)。每周训练两次，每次训练持续40分钟，共为期10周。研究表明，课程可以有效提高儿童的建设性冲突解决技能和社会能力，降低儿童的攻击性。

该课程的基本原则为双赢的解决办法、从“我对你”转向“我们对问题”的思考方式、进行有效沟通、注重对问题的理解、承担责任、提出相互接受的解决办法。在课程的第一部分，首先，教师向儿童传授一些解决冲突的基本技能，包括意识到自己的感受、理解他人的情绪、同情他人并试图理解他人的观点、以非侵略性的方式表达情感和需求、积极倾听、合作与愤怒管理。然后，对儿童进行关于冲突性质、对冲突的反应，以及侵略性、顺从性和建设性反应的后果的培训。最后，教授儿童解决问题的协商过程，包括六个步骤：(1)如果你生气，先冷静下来；(2)描述你想要什么以及你的感觉(包括原因)；(3)仔细听并试图理解别人的观点；(4)找出问题；(5)集思广益，一起找出解决办法；(6)选择一个能让双方都满意的解决方案。

(二)以人际认知问题解决模型为基础的干预课程“我能解决问题”

“我能解决问题”[36，38]又称为“人际认知问题”，该课程以人际认知问题解决为模型，旨在促进学龄前至六年级儿童的人际认知过程和问题解决技能的发展。修订后的学龄前课程共包含59个小节，每小节约20分钟，每周三次，共持续5—6个月。主试经过培训后根据手册，指导儿童一起学习相关词汇和概念，以及培养儿童解决问题的技能，如采用互动技巧(游戏、角色扮演、故事、插图和手偶)和引导式讨论策略来解决问题。[39]研究表明“我能解决问题”干预课程能有效增加学龄前儿童的亲社会行为，减少他们的攻击性行为。

“我能解决问题”干预课程共包括三个阶段，第一阶段通过游戏和对话教授儿童解决问题的词汇，例如，“打”和“踢”是一样的，因为它们都是伤害别人的方式。当多数儿童可以理解这些概念时，这些概念将在课堂游戏中不断重复以帮助儿童在人际交往中使用。第二阶段的思维训练包括学习描述感受的词汇。儿童会从简单的词汇开始学起，如快乐、悲伤、害怕和生气，随着理解能力的提升，逐渐增加一些有难度的词汇，如“沮丧”“失望”“担心”和“宽慰”。儿童将理解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和喜好，并且这些感受和喜好会改变，他们有能力通过观察、倾听和询问去了解这些情况。学前阶段的儿童最好连续四个月进行每天20分钟的课程，这样可以使这些概念成为儿童思维方式的一部分。第三阶段将学习解决问题的技能，包括解决问题的方法和分析行动的结果。比如，通过图片陈述某个问题，小组一起思考可能的解决方案，其中所有的解决方案都不会被进行价值判断。在玩了“是/不是”和“可能”的游戏后，儿童可以根据“可能发生的事情”来评估一个解决方案是不是个好主意。除了正式的教学计划外，教师还被要求在实际问题出现的当天使用解决问题的方法。

五、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干预方案的实施评价与启示

(一)增加以社会问题解决能力为核心的干预方案探索

当前以学龄前儿童社会问题解决能力为核心的干预方案较少，Barnes、Wang和O’Brien(2018)[29]在一项针对学龄前儿童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干预的元分析研究中发现，在1970年到2016年间只有31项干预研究包括了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其中仅11个项目的主要研究目的为提高儿童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如ICPS和 Making Choices，[40-41]而剩余的20个项目仅包含了社会问题解决能力的发展，如Preschool PATHS，Second Step。[42-43]非针对性的干预项目对学龄前儿童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提升可能没有显著效果，如研究表明Preschool PATHS课程对儿童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提升没有影响，这可能因为该课程仅有三节课是关于社会问题解决能力的提升训练，儿童没有充足的时间学习和训练社会问题解决能力。[44]根据班杜拉(1977)的社会学习理论，我们得知儿童在干预课程的学习中能通过观察和模仿习得良好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如果没有充分的学习时长保证，儿童很难形成正确面对和解决社会问题的能力。[45]因而，我国幼儿教育工作者与研究者在探索社会问题解决能力相关课程方案与干预研究时，要充分注意课程与活动内容的针对性。在保证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干预质量的基础上，增加核心内容干预课程数量。

(二)在社会问题解决干预设计与实施中需注重儿童的性别差异

学龄前时期的男孩与女孩在面临社会问题情境时表现出明显的性别差异。[13]总体来说，男生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发展水平普遍低于女生，男生使用的社会问题解决策略少且倾向于使用具有攻击性的策略。因而，我国教育工作者在设计社会问题解决能力的干预项目时，要注重男女生在学习内容侧重点上的差异。帮助男生理解非建设性的社会问题解决策略可能会造成的负面影响，鼓励他们尽可能多地提出解决冲突的可能办法。同时，也要给男生更多的练习机会，让他们逐渐养成良好的问题解决思维模式和行为模式。

(三)集中资源为儿童提供社会问题解决能力的学习和训练机会

学校和家庭是儿童的主要活动场所，在学校环境中，由于授课人员的多样性，学校专业人员之间的协同合作能够提升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干预的有效性。[3]此外，布朗芬布伦纳(1992)在生态系统理论中提出了家庭是儿童生活和成长的重要微观系统，父母的行为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孩子的行为习得。[46]父母在干预的实施过程中不仅能起到监督和帮助孩子进行社会问题解决能力的学习，更能发挥榜样的作用。然而，在学校环境下实施的社会问题解决干预方案，大多没有涉及父母的参与。[34]国外研究者逐渐意识到父母参与的重要性，如Making Choices在修订版Making Choices Plus中增加了教师和家长参与的活动。[32]我国教育工作者要充分发挥家园合作的力量，协同合作促进儿童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发展。

(四)多层次干预儿童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

鉴于学龄前儿童的发展水平，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干预主要倾向于社会问题解决的基本技能以及与社会情绪能力发展相关的技能，而非更高水平的认知技能，如元认知、推理技能、工作记忆和换位思考。[35，47]Lansford等人(2010)对585名学龄前儿童进行了一项追踪研究，发现信息处理缺乏预示着同伴的拒绝，而同伴拒绝也预示着未来的攻击和社会信息加工缺乏。[48]此外，认知技能的发展将促进社会情感技能的发展，社会情感技能的发展也会促进社会认知的发展。[49]因而对我国儿童社会问题解决能力的干预不应只局限于技能和情绪的学习，也应当包括高水平的认知能力发展。

学龄前儿童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发展水平较弱，低水平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会导致儿童产生各种社会适应风险。社会信息加工模型表明，如果在儿童时期没有教授他们建设性的冲突解决策略，那么在成年期就很难改变他们的破坏性行为。[34]学龄前阶段是儿童发展的关键时期，也是儿童发展的敏感时期，这个阶段的儿童能通过干预潜移默化地习得良好的思维和行为习惯。因此，对我国学龄前儿童的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干预有很大的必要性。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干预在社会信息加工模型和人际认知问题解决模型两种理论模型指导下干预项目的成果运用，也为我国幼儿开展社会问题解决能力干预提供了良好的借鉴和参考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