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发青
(1.吕梁学院 历史文化系,山西 离石 033001;2.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 天津 300350)
在中国现代史上,有一批富有国际主义精神的外国友人,他们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支持和参与了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哈里森·福曼(Harrison Forman)就是其中一位。哈里森·福曼(国民政府发给福曼的护照及其本人的中文名片均显示福曼)曾于1930~1950年间多次来华,足迹遍布延安、晋绥边区、重庆、桂林等地。他亲历抗战,留下了大量关于战时中国的珍贵照片,并先后出版了5本研究中国的专著,如《被禁止通行的西藏》(ThroughForbiddenTibet;anAdventureintotheUnknown,1935)、《地平线猎人》(HorizonHunter:theadventuresofamodernMarcoPolo.1942)、《北行漫记》(ReportfromRedChina,1945)等。学界对福曼的研究以往多集中在《北行漫记》的内容介绍及其影响,特别是其对中共领导人的访谈。还有部分学者从福曼拍摄的照片和影像资料,研究中原大灾难以及抗日革命根据地的情况。本文拟根据福曼的画册《西行漫影》、著作《北行漫记》、《抗战日报》、Times、FRUS、FBIS及有关人员回忆录等资料,将福曼对晋绥边区军民抗战的报道置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大背景下,探讨福曼撰写的晋绥边区军民抗战报道以及拍摄的照片的价值。
1944年初,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进入反攻阶段,国民党军队却节节败退,这使人们对正面战场失望至极。美国等西方国家急需了解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八路军及敌后抗日根据地的真相。但由于国民党对中共抗日根据地实施新闻封锁,红色中国对大部分西方记者是一个“深奥难解的谜”。[1]178当时任何出自外国记者之手的新闻报道都必须经过国民党中宣部的严格审查,一切不利于国民党的新闻报道均予以扣发。曾在重庆美国新闻处工作过的编辑格兰姆·贝克(Grahm Baker)曾说,“一切由美方委托的战地通讯员发自中国的报道都要经过国民党情报部门审查。”[2]1不允许“任何电报里谈到共产党一个字——除非引用委员长和政府高级官员污蔑共产党‘武力割据’、‘袭击国军’、‘破坏抗战’的话。”[3]1但这些指责反而激起了外国记者对中国共产党人的兴趣,而埃德加·斯诺的《西行漫记》,为世界人民了解中共和红军真实情况开了一扇窗,吸引着更多的外国记者访问中共抗日根据地,报道中国革命真相。。
为了得到日军在华北驻军的情况,以便将来美国反攻日本时能得到中国军队的配合。时任美国总统罗斯福曾几次致信蒋介石,要求派观察人员到陕西、山西一带进行考察[3]。周恩来作为当时中国共产党驻重庆的联络官,也多次公开邀请外国观察者去抗日根据地进行实地考察[4]215,并告诉外国的新闻记者,他们到达延安后会受到中国共产党人的欢迎,他们还可以在根据地自由调查、自由活动。[5]410
在以福曼为首的外国记者的一再要求下,处于内外交困的蒋介石终于同意记者访问共产党区域。但为阻挠外国记者顺利访延,国民党宣传部又提出诸多要求:首先,将外国记者团扩大为中外记者访问团,并让国民党官员担任领队,以监视整个采访活动;其次,规定了记者团的采访路线:西安——克难坡——陕北;最后规定记者撰写的电讯稿必须经访问团领导批准方可刊发。按照国民党当局的规定,福曼一行于1944年5月17~31日访问了西安和阎锡山驻地——山西吉县克难坡,5月底进入陕甘宁边区。在延安考察期间,延安的真实情况表明,国民党有关中共及其领导下的抗日根据地的宣传不实。记者团领队要求所有记者离延返渝,遭到福曼等外国记者的拒绝。为了进一步了解中共抗日的真相,福曼等4名外国记者于8月中旬离开延安,几经辗转到达晋绥边区第八军分区,亲临抗日前线,观看了八路军攻打日伪军碉堡和日军占领下的县城的战斗。
在5个月的参观考察中,福曼向他所在的报社和通讯社发回了大量电讯稿,如实报道了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抗日根据地军民抗战的情况,但这些电讯稿被国民党新闻检查官大量删改,“改得面目全非。”[6]137为此,福曼返美后,很快出版了专著《北行漫记》一书,好评如潮。书中不仅记述了福曼在晋绥边区第八军分区的实地考察,详细描写了中共领导下的八路军与日军真枪实弹的战斗、军民合作抗日以及人民慰劳胜利归来的八路军战士的场景,还配有福曼在晋绥边区拍摄的相关照片。
福曼等外国记者在到达晋绥边区首府——兴县后,由晋绥八分区司令王长江部护送去往抗战前线。据福曼日记记载,为了保护记者的安全,王长江下令部队拔除了两个伪军据点。福曼写道,“第二天黎明,他们经过这两个据点中的马坊时,敌人的炮楼还在燃烧。”这也得到了同行的爱泼斯坦的证实,“前进路上的两座碉堡在24小时内先后被拔除,所以我们可以在大白天越过封锁线,并且到一个碉堡里去观察和照相。”[7]
在汾阳观战时,福曼等3名外国记者亲眼目睹了民兵炸毁日据汾阳城附近的火柴厂、电灯公司,烧毁飞机场、火车站以及击退增援的敌人,还观看了八路军里应外合、夜袭协和堡的斗争,八路军不仅全歼日本守军,还抓回来2名日军俘虏[8]。这些战斗场面在福曼的《北行漫记》一书中均有详细记载,而且不少场景还配有福曼拍摄的照片为证。八路军与日伪军真枪实弹的战斗也得到了同行记者伊斯雷尔·爱泼斯坦(Israel Epstein)和莫里斯·武道(Maurice Votaw)的证实:爱泼斯坦在电讯中写道,他们亲眼目睹了八路军和游击队烧毁了汾阳郊区的火车站、机场、电站和火柴厂,拔除了协和堡,击毙了10名日伪军,带回2名日军俘虏,并缴获2挺机枪、70支步枪等。[9]ND5“战士们也热情的将自己得来的战利品分赠给国际朋友们。武道先生得到了美酒及汽水”[10]。这得到了武道的证实,他看见一大批从敌人那里缴获的战利品,还吸了日本烟,喝了日本酒和饮料[11]16-20。 协和堡奇袭战获胜后,附近村庄的老百姓都来慰劳八路军,福曼、爱泼斯坦等翻看着老百姓送来的慰问品和缴获的战利品说,在中国的十几年中,这是第一次见到人民慰劳军队的场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武道指出,“汾阳的战斗说明八路军、游击队,比日本军队打得好,中国人民有能力一步步将日本赶走。”[10]
福曼等外国记者除亲眼看到八路军与日伪军作战外,还发现人民被八路军武装起来了,很多村庄成立了农民自卫队。据福曼日记记载,“我看见他们在田里走动,肩上扛着来复枪,手榴弹挂在屁股后面,预备随时应付作战。”[2]218福曼还记载了一个乡村,村民们在敌军的据点四周埋好地雷,敌军被围困10天后,“他们攻进了被围的据点,警备队一半被杀死,还有一半投降了。福曼说,这些,其重要性并不在于这些原始武器的效果优良,而是在于它清楚地反映出人民的作战精神。一个人需有相当大的勇气,才能面对敌人可怕的现代化武器想出这些‘微不足道’的抵抗方法。”[12]3
除了中共外,中国从来没有一个集团敢于武装人民。[13]211“民兵、游击队和正规军在所有战斗中都密切配合……”[14]95-96福曼在日记中这样写道,“我亲眼看到晋绥边区人民和抗日军队间的挚情,深为这种军民团结的热烈气氛所感动,撰写了《军民合作目击记》”[15],并将其发往《泰晤士报》,赞不绝口地说八路军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民军队,八路军真正是和人民结合的军队,当时福曼、爱泼斯坦、武道3位记者的战地报道都表明了“前线的八路军得到了人民群众的积极支持”[16]717。八路军与人民的亲密关系连日本人也发现了,八路军与人民的关系,是重庆当局不能比的。目前虽然在数量上不占优势,但这股力量不容小视。因为中共的武装力量不仅包括正规军,还包括民兵和老百姓。[17]480、484
晋绥边区第八军分区的战地考察使福曼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八路军在作战,人民在作战,军民合作抗日,这些有力地驳斥了国民党有关八路军的种种谣言和诋毁。
历时三十多天的晋绥抗日根据地之行,使福曼对国民党的虚假宣传确信无疑。他向全世界报道了中共抗战的真相,并在回国后出版了被誉为《西行漫记》姊妹篇的《北行漫记》一书。书中福曼对他一路考察的所见所闻作了客观的叙述,真实地记录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根据地军民的对日作战和人民的生产生活,同时也揭露了国民党当局为蒙骗外国记者所采取的种种欺骗行为。
首先,福曼撰写的晋绥边区军民抗战的报道被《泰晤士报》称为“共产党中国的第一手资料”。福曼于1945年出版的《北行漫记》一书,史料丰富,既有实地调查报告,又有福曼采访各阶层群众的谈话记录[18]20。福曼作为一名新闻记者,一直信奉”百闻不如一见”的信条。因此他于1944年访问中共领导下的抗日根据地时,多次要求亲临抗战前线,亲眼目睹八路军与日军的战斗场面。在近距离观看了八路军攻打汾阳火车站、火柴厂,攻克协和堡后,福曼撰写了《汾阳观战》《中国农民的地雷战》和《军民合作目击记》等报道。与福曼同行的记者也不断向各自的报刊、新闻社发出了许多他们亲历晋绥抗日前线的电讯和通讯。《纽约时报》《纽约先驱论坛报》《基督教科学箴言报》都称赞了共产党军队的战斗精神和军事成就。这些通讯报道为后世学者研究抗战时期八路军将领及其采用的战略战术提供了珍贵的史料。
其次,福曼等记者的报道戳穿了国民党的种种谎言和对中共领导的八路军及根据地军民的诽谤,使各国人民真正了解到中国的抗日战争。福曼等记者在晋绥边区实地考察达1月之久,考察之地并非中共刻意安排。福曼的《北行漫记》一书中有多处可以体现他们在抗日根据地是可以自由采访的,如在清涧的妇女大会上,当一位正在发言的妇女看到福曼一行后,被吓了一跳,赶紧逃离了讲台。福曼在书中还写道,在抗大采访接受军政强化训练的老兵时,这些官兵对“他们每天也得至少花两个小时从事生产”愤愤不平[19]202、204。而与福曼同行的《巴尔的摩太阳报》记者武道的所见所感,更能表明他们在敌后根据地的所见所闻是真实的。武道时任国民党中宣部顾问,从晋绥边区返渝后,他撰写了《我从陕北回来》一文,对中国共产党人的军事才能、对八路军和人民之间的密切合作惊叹不已。这进一步表明他们发表在各自报刊、新闻社的报道,均建立在自主调查研究的基础上,都是根据众多事实得出的结论。因此,福曼等外国记者向全世界报道的晋绥边区军民英勇抗日的斗争实况是很有意义的,他们让全世界了解了中共抗战的真相,有力地粉碎了国民党当局的诬蔑造谣,同时也展现了中共领导的军民合作抗日的巨大潜力。
再次,考察期间,福曼拍摄的有关晋绥边区军民抗战的照片为后世研究者提供了客观而真实的第一手资料,也有力地印证了福曼的报道。照片是记录历史的方式之一,也是研究历史的重要素材。福曼在敌后根据地走访时拍摄了大量照片。返回美国后,福曼选取了1944年8~10月在晋绥边区拍摄的照片编辑成书,出版了《西行漫影》画册。作为一名摄影记者,福曼拍摄的这些照片视角独特,既有手持自制地雷的民兵照片,也有赤脚腰插手榴弹的儿童团员照片,还有八路军军事训练的照片,更有不少被八路军炸毁的日军碉堡、日据据点的照片。这些珍贵的照片为我们提供了既直观又真实的影像资料,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
福曼在晋绥边区第八军分区考察期间,不仅用写日记的形式记录了晋绥边区军民抗战的实况,还在回国后出版了著作,向全世界宣告中共抗战的真相,揭露了国民党当局的欺骗宣传;不仅采访了吕正操、陈漫远、罗贵波等八路军将领,还访谈了普通的八路军战士与老百姓,而且用镜头拍摄了他眼中的晋绥边区,反映了波澜壮阔的人民战争[20],为后世研究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抗日根据地留下了极其珍贵的原始资料,福曼的贡献是值得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