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诗歌之现代多元应用

黄水云，林洁雨

(1.中国文化大学 中国文学系，台北 11114；2.海南大学 汉语言文学系，海口 570228)

王维是盛唐山水诗派的杰出代表，其诗中表现的隐居生活构成王维诗歌重要的精神特质，也成为历代隐逸之士所追捧的生活状态及追寻的生活态度。当今学界研究王维的热情并没有减退，从传统文人到普通民众，王维诗歌莫不与当代的社会生活产生强烈的共鸣。王维融合儒、释、道三家智慧，追寻自我心灵与自然和谐的自由境界，展现了“空、寂、闲”的独特人格魅力，由此千年前所创造的诗境，在千年后日益繁忙、紧张的现代化社会，仍被现代人所广泛借鉴化用。

一、王维诗歌现代应用现象

盛唐诗歌品类繁多，姹紫嫣红，可谓迷人眼目。有些诗歌确实可抚慰人们心中的创伤，让人重新汲取力量。琹涵《慢读王维》[1]以王维的诗歌结合生活中的小故事，让现代生活与古典诗词擦撞出一篇篇既感性又诗意的文章；而在林宜蓉等写的《坐看云起：七位美学通家与王维的时光》[2]一书中,透过盛唐追求多元生活的青年──王维与现代的生活美学通家们的对谈，重新认识这位拥有多种才学的诗人兼画家与音乐家。有关王维诗歌在现代之应用十分多元，本文拟从文学、音乐和建筑等三方面加以论述。

(一)文学上的借鉴化用

1.蒋春玲的“辛夷坞”笔名

女作家蒋春玲以“辛夷坞”作为自己的笔名，该笔名正是取自王维《辛夷坞》这首五言绝句。《辛夷坞》这首诗描写了枝头的辛夷花在寂静山谷中盛开的情景，红白相间的艳丽色彩显示着勃勃生机，在绽放之后安静凋落，最后归于泥土。辛夷花在生命的全过程皆与世无争，将生命与自然相融，与天地万物运作规律相呼应，悄然无声而摄人心魄。而作家蒋春玲在采访中表示，选择“辛夷坞”作为自己笔名，正是因为醉心于《辛夷坞》中的诗意美。她说这种自开自落的情怀不是寥落感伤的，而是充满一种恬淡寂静之美，这也是她理想中的精神世界[3]。蒋春玲喜爱王维诗歌绝非偶然。出生于20世纪80年代的她，少了前辈对“伤痕文学”的大力书写，不再单纯展示新时代带给人们的痛苦与伤疤，她的小说里多了经历挫折后的希望，呈现的基调是在青春的疼痛中给人温暖与力量[4]，如此被称为“暖伤小说”的精神正与王维诗歌相符合。王维虽在晚年隐居山林，但其诗中的生命力量依旧给人真诚的感动，在闲云野鹤的生活中永远深藏着对生命的赞扬。

2.余光中《听听那冷雨》

余光中的代表散文《听听那冷雨》写尽了雨的缠绵悱恻，还有雨中裹挟的中国古典诗词韵味。其中“只是杏花春雨已不再，牧童遥指已不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化用了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雨”是中国古典诗词中常用的意象，本身带有离愁别绪的文化特质。“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杜牧《清明》)，这“雨”是凄清的，催人断肠；“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李商隐《夜雨寄北》)，这“雨”寄托着遥远的思念。而生于南京，曾于香港和台湾多所大学任教的余光中，与故土分别已久，把乡愁同样凝聚在雨的意象之中。王维“渭城朝雨浥轻尘”承载着江南烟雨的一抹最重的情思，“渭城朝雨”正是在这风光如画的意境下与“阳关”形成对比，突出离别的不舍。余光中在追忆故乡，便不由自主地沉浸到中国古典诗词中，回到文学的精神故乡里。王维笔下除了隐居的幽微和禅味，也有温情的人性与情谊。台北的雨让余光中忆起古典雨中的温度，但俱已时过境迁，只留在书中供后人念想。余光中感叹“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不仅让读者对王维诗歌多了一层想象，也提升了余光中作品的文学品味。

(二)音乐上的借鉴化用

1.霍尊改编《山居秋暝》歌曲

在央视播出的一档综艺节目《经典咏流传》中，霍尊将《山居秋暝》改编成为一首现代歌曲。音乐开始，阿卡贝拉人声乐团去掉繁复的伴奏，回归自然纯净的本真状态。随着反复吟咏诗歌“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诗境在音乐的媒介传播中慢慢地晕染开来，沉寂的文字被赋予鲜活的生命力，听众在歌曲中获得内心的平静，而这份平静却是我们追随已久，所以容易受到感动。就像康震老师在节目中所说：“我们内心的平静，是为了找到我们内心的美好，而我们内心的美好，是为了探索和追寻更加美好的未来。”歌曲借王维诗中的意境净化现代人浮躁的心。同时，霍尊反复吟咏的也是一份民族共有的文化记忆。文化记忆作为一个国家瑰宝与集体记忆的组成部分，在政治、文化等诸多方面对一个民族身份的形成有关键作用[5]，形成构建和谐社会的基础。

2.曹轩宾《别君叹》对《送元二使安西》之借鉴化用

曹轩宾《别君叹》即改编自王维的诗作《送元二使安西》。在《经典咏流传》节目里，曹轩宾以纯正的陕西腔调缓缓念出“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陕西方言的运用仿佛让人穿越时空，回到千年前的咸阳渭城，那个细雨分别的早春时节。念唱配以南宋时的古琴即兴演奏，跨越千年的离别情愫萦绕心头，而后又作新词伴以钢琴演唱“低吟白雪逢阳春，送君别去无知音。高台孤矗昂首望，穹凄尽兮宙宇敞。车马纵兮雁飞翔，春复秋往世无常。幽清默兮落暗乡，何年何月蹉跎降。莫问莫观你莫惆怅，山石林木无易样。”可以说是对《送元二使安西》诗意的延展，再加入了作词者本身的生命体验。钢琴与古琴在伴奏中巧妙地获得了和谐统一的效果，也印证着千年感情的共同性。在这里，陕西话更像是对乡愁的追寻，在渭城朝雨的明净之中唤起对故土的依恋，乡愁成为实在与虚构的结合体[6]，曹轩宾通过远距离的美化想象，为送别之情营造出更具诗意的故土。

(三)建筑上的借鉴化用

1.“竹里馆”茶馆之开设

在热闹的台北市东区开设了一家以王维诗《竹里馆》为名的茶馆，该茶馆除了让人们体验台湾工夫茶，还开设专门的茶道课程，喜爱茶道的人们可以在这里接受系统的教学。“竹里馆”茶馆的开设理念深受王维思想影响，希望还原《竹里馆》一诗的幽静意境，营造“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清雅氛围。茶馆内同时提供素食简餐，与王维晚年对于佛教的热衷而茹素有着密切关系。

在建筑装修风格上，整个房间巧妙地运用竹子分割空间，既起到私密的作用，同时也装饰了大厅环境。工夫茶几案低矮古朴，敦实流畅的线条让人遥想起王维端坐于前弹琴的模样。“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便有了几分灵动之感。

至于店家讲到开茶馆的初衷，则与台湾茶文化目前遇到的发展困境不无关系。传统茶文化在现代社会的发展过程中逐渐淡出主流文化视角而日益边缘化，店家希望茶馆的开设能唤起现代人对于茶文化的热爱，品一盏茶，领悟王维诗歌幽静之意境，平静浮躁的心，结合名诗与茶道，并借此推广茶人精神，传承茶道文化。此外，江苏南京的“竹里馆”茶馆，仍然用很多竹制品搭建而成，仿佛置身于一片竹林仙境，有世外桃源的感觉，为繁忙的都市生活，平添了一份安逸与优雅。

2.“山居秋暝”民宿之装修

成都有一家以王维《山居秋暝》诗名命名的民宿。该民宿虽坐落于成都繁华商圈，整体以新中式装修风格为主，家具均为木制材料，为民宿环境增添了典雅氛围；客厅整面的玻璃墙将屋外之景尽收眼底，不仅有利于采光，而且可避免狭隘的逼迫，有空间延伸感。同时融合古典园林的设计思路，在客厅与卧室的墙中用窗户形成框景，将对方的雅致环境包含于一窗之中。整体装修设计致力于打造出在都市中的一方休歇之地。在繁华商圈的这间民宿，正体现着现代人对水泥森林的反叛，也道出人们对“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山水自然的精神归依。

3.融合传统和西方文化的“鹿柴咖啡屋”

“鹿柴咖啡屋”位于台湾台南市，取王维诗《鹿柴》为名。虽然为西式咖啡屋，但以“鹿柴”命名，正是寻找西方与东方文化的共通性。“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的一份闲静，它打破了空间的壁垒，走出中国山水，走近现代世界文化，同样具有文化的吸引力而被世人所热爱。中西文明在王维诗中具有了和谐相处的可能性，咖啡屋里的轻松闲适也可以是中式的古典静谧，体现着王维诗境跨越时空的普世性。同时，以中国古典诗歌名称命名西方建筑，也是一种文化自信的体现，使当代人从对西方发展模式的崇拜中，回归对传统文化的精神追求。

二、王维诗歌现代广泛借鉴化用之缘由

某种文学现象的盛行必然有其背后的理论逻辑支撑，施以诺在《诗歌，是一种抗忧郁剂——40帖带来幸福的心灵处方》[7]这本书中强调，诗歌不只是一种艺术，一种娱乐，一种创作，更是一种“疗愈”。书中分享了许多诗歌创作者的生活态度与信仰观，仿佛针灸疗愈心灵经络般，是21世纪现代人寻求精神慰藉的参考。笔者认为，王维诗歌之所以在现代被广泛借鉴化用，是因为其诗歌符合了人们的心理需求。人们乐于借鉴化用王维诗歌，用其释放外在压力，将诗境作为情感上的寄托。

(一)顺应自然复归平静可释放紧张焦虑之感

现代人面对社会多元的变化与挑战，不免产生焦虑的情绪。空间上的压抑感和精神上的紧张，让人在生活中更容易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如就业的竞争加剧、加班现象的普遍、房价的上涨、择偶的严苛标准等等，瞬息万变的事物让个人努力奋斗的美好希望变得模糊而坎坷，个体在社会中难以找寻独立存在的地位感，当乐观的生活意义被消解，则不免陷入孤立、困惑、无奈的精神状态。

蒋春玲对于“辛夷坞”这一笔名的喜爱多映射出年轻人对于获得健康生命与成长的渴求，“80后”对于生活的热情有如辛夷花一般热烈，他们向往辛夷花生长的自然环境，“涧户寂无人”一句中体现的正是不受拘束的本真，是自然生长的美好，是可以抚平生命成长中的阵痛，是彰显青春生命本色的律动。正如王维《辛夷坞》描绘的辛夷花的美好形象，顺应着自然本性，即使生长在空寂的涧户中，其艳丽色彩和开落的动态声息，亦使人感到空寂中仍有生命闪烁的希望。

霍尊改编的《山居秋暝》与笔名“辛夷坞”所取意义略有不同，后者强调“暖伤文学”中的积极与希望，而前者更加强调现代人对平静生活的追求与向往。当今社会引发的焦虑让现代人以另一种更为极端的形式去应对解决，于是出现了在烟酒充斥、灯光爆闪的蹦迪场里宣泄情绪，殊不知在自我安慰式的情绪释放中又被推入娱乐至死的深渊。对比社会给人带来的压力，人们选择用强烈刺激感官的方式麻醉自己，逃避现实。现代人过上了一种不需要思考，只需承受和发泄的生活。然而在人群散去、酒力消散之时，只会迎来更深的空虚之感。所以当人们面对自身的精神空虚，希望疏离泛娱乐化的社会，寻找心灵的慰藉之时，王维隐居的娴雅之趣便再度走进人们的视野。霍尊对《山居秋暝》全诗的反复吟咏更像是对于现代人的召唤，治愈的音乐旋律召唤大家复归平静，从短暂而无意义的感官刺激中走出，审视自身的生活现实状态，让生命拥有自我感知的能力，重新确定个人在社会中存在的意义。

王维半隐半仕直至最终归隐山水的经历，正是试图逃离公共话语束缚的典范，寻找非主流的生活方式和态度的体现。人们在王维的诗中发现多元生活的可能性，打破被框制的个人与审美。“山居秋暝”民宿便可看作是对都市文明的一次反叛尝试，逃离标准化的生活范式，在繁华商圈修筑一方古典的居所，表达自我的生活态度与审美取向。

(二)送别古韵与诗词意境可寄托乡愁寻根之情

城市化建设发展速度之快，导致城市生存压力变大、环境问题突出，再加上背井离乡的剥离感，莫不令人心系山清水秀的故乡；冷漠复杂的人际关系更让人怀念乡里的亲切热情，乡愁在21世纪以一种真实与想象的糅合状态萦绕在城市人的心里。异乡人往往通过重构故乡的美好，追忆城市中逝去的温情，让孤独无依的游子灵魂终有所归，在叙述故乡的同时构建起对自我身份的认同感。

曹轩宾创作《别君叹》是对西安古韵的追忆，通过与古人送别之意发生共情，找寻文化的根脉。虽然依依难舍之送别情意已淡化，却逐渐形成一种送别的文化符号。只有在“渭城朝雨浥轻尘”的古都氛围中，才有了触动的依据。西安经历千年时间的洗礼，在世人心中只留下她美丽温情的美好印象。而曹轩宾的寻根正是要找寻文化的认同，作为陕西人的身份认同。

余光中“听听那冷雨”的乡愁情结与曹轩宾相比更为阔大。诗人身居台湾，故乡不再只是出生地的南京，而是整个大陆。对于“雨”的感受是两岸共通的，通过古诗词的介入，循着文化共有的根基脉络，情绪的表达在古典美学中被给予了合理性。余光中另一首诗《五陵少年》也可作为佐证依据：“我的怒中有燧人氏，泪中有大禹。我的耳中有涿鹿的鼓声，传说祖父射落了九只太阳，有一位叔叔的名字能吓退单于。听见没有?来一瓶高粱”[8]，诗句里蕴含的传统文化元素是诗人对精神故乡的依恋，是对文化中国的归属。在古典诗词的典雅意境中，故乡已然被纯化，成为现代人精神困境中的一个突破口，是急速发展的现代社会可以休歇的港湾，是与现代文明相对抗的一种精神姿态。

(三)承载文明复兴文化可彰显借鉴化用之功

20世纪90年代，社会学家费孝通曾提出“文化自觉”的概念，成为走出现代性困境的重要理论。“文化自觉”意“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9]。因此我们必须思考现代化进程中的文化断层现象以及如何弥合断裂之地，补足因快速现代化而缺失的文化精神。在探寻传统文化的过程中找到寄托精神的安稳之地，在复兴传统文化中重塑文化自信。

面对21世纪现代化的历程，有时不免有怅然若失之感。尤其当人的精神陷入一种危机状态，而逐渐丧失个人存在感与信任感时，多元的价值取向更会导向信仰缺失[10]，于是我们迫切需要一种精神寄托摆脱现代化带来的文化困境。

传统文化的地位有时被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复兴传统文化并尝试着融入主流文化之中，甚至成为时代潮流。如台湾《一字千金》以汉字为主题并体验中华文字之美；大陆《中国汉字听写大会》《朗读者》《见字如面》《中国诗词大会》等节目，都能有效地实现文化传播。又如“中国华服日”的举办，即将汉服带入更多人的视野里，年轻人成为其中主要的支持力量；综艺节目《国风美少年》也以弘扬中国传统文化为核心，展现当代青年对“国风”二字的理解：凡此均足以表明传统文化在注入时代精神后的复兴趋向。

“竹里馆”茶馆的开设映射出复兴中华传统文化的现代需求，尤其茶文化在中国历史悠久，承载了古代社会的文明与礼仪，更承载着文人雅士的精神特质。“竹里馆”的开设希望通过模拟王维诗中清净的氛围，让现代人浮躁的内心得以沉静，在紧张的社会氛围下以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释放焦虑，让茶文化以大方自然的姿态走入现代社会，被现代人所包容、所认可。同时，在全球化的崭新时代，茶文化让东方文化保持自己的独特性而与世界其他文化平等沟通，进而成为世界认知东方的一个文化窗口。

“鹿柴咖啡屋”与“竹里馆”茶馆 的开设，有如传统文化发展的两面，“竹里馆”代表着国人对于茶文化的弘扬，而“鹿柴咖啡屋”更多是对自身文化自信的彰显。在现代化的进程中，我们不再一味崇拜西方，追寻所谓的西方经典发展模式，而是以平等的姿态去探寻东西方文化的共通性，以包容的态度将两者巧妙地结合。在经济势力支撑的背后，重拾20世纪被抛弃的传统文化，让古人智慧在现代社会依旧具有被借鉴化用的作用，为复兴文化尽点心力。

三、王维诗歌现代应用之启发意义

诗歌是情感与思想的双重结晶,是文化思潮的自然产物。古典诗词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精神具象化、个性化的显现方式。王维诗歌多充满了寂静出世的禅趣，不仅容易触动思绪,净化心灵,更能增强内在的精神力量。现代人不乏以王维诗为镜而反观自身精神状态，其中映射的群体性精神问题往往可以通过王维诗的运用而达到治愈的可能性。从文学欣赏的层面转化对现代社会的实际推动力，王维诗歌更能与时代相融，并实现其根本的艺术价值。

(一)启发康复性山水景观之疗养环境设计

在现代社会中，相关学者开始注重疗养机构环境对于病患情绪的影响，并对康复性景观理论进行应用与实践。在传统的疗养机构中，由于只重视室内空间的应用以及各种医疗器材，导致患者在封闭环境下孤独感加剧[11]。而康复性景观的意义在于将以往所忽略的环境问题重新予以重视，注重疗养院内外环境对于患者精神、身体上康复的积极意义。山水诗人王维，对于居所的园艺设计可谓精益求精，其中所蕴含的设计思路和人文关怀对康复性景观具有绝佳的借鉴意义。王维在山水格局、植物营造、建筑布局[12]三个方面都颇为用心，三者共同促成了王维园林艺术的美学价值。在山水格局上，王维引入自然山水景致——“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竹里馆》)，正是一幅物我融一之景；在植物营造上，安插不同季节开放的花卉——“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鸟鸣涧》)，正是暗香拂动的清雅；在建筑布局上，利用通感的手法营造园林意境——“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山中》)，将青翠之色与湿润的触觉相通。而这些布景手法同样适用于疗养院的设计。营造静谧幽微的环境有利于患者的休息与放松，缓解由于城市喧嚣带来的不稳定情绪。而对自然山水的引用以及花卉的布置则是将人还原于一个自然本真的状态，在与自然对话的过程中寻得生命的欣喜，减少抑郁的痛苦和孤独之感。由此观之，将王维诗中流露的造园之法运用于现代康复性景观的构造，对于患者精神状态的改善具有积极的借鉴作用。

(二)启发审美性艺术欣赏之精神治愈疗效

《辋川集》是王维在精神王国中赖以为其进行逍遥游的理想精神家园和自然游境。根据北宋秦观《书辋川图后》记载，秦观以“卧游”方式观赏王维的《辋川图》，是进行精神层面的“游”性体验，他在“游心”过程中不仅陶醉于画境，更为王维理想自我人格的魅力所感动，诗画提供了秦观“神游”的山水美景，在审美感受中，自在逍遥，神清气爽，从精神的恢复中达到治病效果。王维的山水田园诗中存在许多复合型的境界呈现，以“空、寂、闲”等境界最为典型，如“夜静春山空” “涧户寂无人”“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等，无不充满禅趣、禅悦和诗人悟得的内心怡悦。而所谓的“坐看云起时”描述的就是他以闲淡心境静观和我与自然大化和谐交融的安适心境。现代社会的娱乐方式往往是将人与自然割裂开来，将人约束在一个相对环境之中，以现代的声光电技术为主要手段刺激人感官上的愉悦。从蹦迪场到电影院再到文娱晚会，我们大部分都被框制在了一个人为营造的环境之中，而在人流密度大的密闭区域内，个人心理难以达到舒适的放松状态而持续处于焦虑状态。而王维诗“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中呈现的人与自然共通共融的和谐场景获取能够为我们提供解决思路。我们或许可以将自身与大自然相融，以山水为背景，加以人为修饰，寻求人与自然和谐的相处状态。如张艺谋导演的《印象刘三姐》则是山水实景演出的典范，利用绝美的桂林山水作为舞台背景，将整个表演的意境扩大，观者在艺术欣赏中放松身心，享受自然与人文的完美结合，与蹦迪场现代感官刺激相比，这样的演出让身体回归自然，在自然中释放天性，做到真正地缓解焦虑。

结 语

毕宝魁说: “王维的诗歌创作首先是自我解脱、自我愉悦的精神需要……他要在诗歌创作中获得瞬间的宁静, 达到休整灵魂的目的。”[13]可见王维诗歌所创造出的高雅闲适境界, 让我们可以从中得到内心的安宁和解脱。王维诗歌经历千载所焕发出的生命力，不仅代表了气象万千的盛唐对文人的包容以及山水诗派所达到的艺术造诣，更具有现实的应用意义。现代人对王维诗的热爱正是时代精神的映射，可以说，王维诗歌映射出现代人的精神困境，即生活在城市中饱受压力的焦虑及对于未来社会不确定性的迷茫等。但同时，它也映射出现代人温情而柔软的一面，即在想象中重构故乡的愁思，形成复兴传统文化的自觉以及对现代化的反思。发掘现代人的精神症候是为了正视自身的精神状态，并勇于更正不尽如人意的地方。王维诗歌对现代人精神的治愈作用，具有了跨越时空的经典性，故而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它让现代人摆脱低俗趣味，重新将追寻的目标安置于人格与精神之上，可见王维的诗歌具有其不朽的意义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