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矿产开发绩效的影响因素研究——基于微观、中观和宏观综合框架的实证

张其春，李双荣，黄 秋

(1.阳光学院 人文与传播学院，福州 350015； 2.福建工程学院 交通运输学院，福州 350116)

一、引 言

经过40多年的改革发展，我国在经济、社会、政治、文化等各个领域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创造了巨大的物质财富。然而，由于过度依赖要素驱动和投资驱动，工业化、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过程中消耗了大量矿产资源，并产生巨量废弃物，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资源短缺和环境污染已经成为阻碍我国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重大瓶颈。破解资源约束问题的传统思路是“开源节流”，即通过提升资源供给总量和资源利用效率，提高资源保障能力。[1]资源利用效率的提高依赖于产业结构调整、产业技术变革和管理效率提升，[2-3]这三者在短期内都很难实现根本性转变；而随着地表及浅层矿产资源的日益枯竭，依靠开采自然资源的开源方式已经难以满足持续增长的资源需求，迫切需要寻找新的资源供给突破口。城市废弃物中蕴藏着大量有价值的资源，被誉为“城市矿产”，是一种循环性、载能性、战略性资源，兼具资源供给、节能减排、就业创造等多重功能，已经成为支撑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资源保障。近年来，美、日、德等主要发达国家都高度重视城市矿产开发，将其作为资源开发与资源储备的国家战略。我国从21世纪初开始重视城市矿产开发，将其作为推动国家资源战略转变的重要抓手，列入“十二五”和“十三五”国家重点扶持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十二五”以来，国家发展改革委联合财政部、工信部等相关部门累计确定了五批100个园区循环化改造示范试点园区、六批49个国家级“城市矿产”示范基地和85个国家资源再生利用重大示范工程，依靠顶层设计和示范引领，有力地促进城市矿产开发朝着规模化、集聚化、产业化和智慧化发展。然而，我国城市矿产开发远未达到预期目标，总体上仍处于粗放式的初级发展阶段，依然存在着废弃物资源化产值低、再生资源产品品质不高、园区污染防控不到位、员工福利待遇不理想等诸多问题，部分国家城市矿产示范基地出现了开工不足、放弃经营主业、二次污染严重等不良绩效现象，已先后三批共9家国家城市矿产示范基地被取消资格。城市矿产开发绩效不理想不仅威胁到企业生存，也限制了资源开发潜力的释放。持续提升城市矿产开发绩效是摆脱资源短缺和“垃圾围城”困境的重要抓手，而这又依赖于对绩效关键影响因素的准确识别。因此，本文在厘清相关概念内涵的基础上，从微观、中观和宏观三个层面构建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影响因素的理论框架，利用福建省320家样本单位调查数据开展实证研究，识别出关键影响因素，并据此提出有针对性的政策建议，为加快推进我国城市矿产开发提供决策参考。

20世纪90年代以来，城市矿产开发得到学术界的高度重视，国内外学者从理论与实证两个方面开展了富有成效的研究。城市矿产开发绩效是该领域的重要研究热点，学者们主要聚焦于绩效评价及其影响因素两个方面。在绩效评价方面，大多文献从经济、环境和社会三个维度展开。如：Geng等(2013)提出基于能值的循环经济评价指标体系，侧重于对再生资源产业生态效率的测度；[4]Knauf(2015)针对废木材的开发绩效评价也主要针对环境效益；[5]苗建青等(2007)从效益性、效率性和公平性三个方面构建评价指标体系，对日本城市矿产开发政策进行绩效评估，兼顾了经济和社会效益；[6]Tiew等(2015)评价的维度更加多元，从宣传效果、运营成本、参与率、收集率、回收信息传播以及对环境的影响等方面对马来西亚社区废物回收绩效进行评价；[7]李鹏(2014)从投入和产出两方面构建指标体系，对农业固态废弃物循环利用绩效进行了测度；[8]卢福财等(2015)则从开放性、增值性、和谐性和适应性四个维度对工业废弃物循环利用网络运行绩效进行评价，涵盖了经济、社会和环境等多个维度[9]。在研究方法方面，上述文献主要采用物质流分析、模糊综合评价法、数据包络分析等系统工程方法或统计计量方法进行绩效测度。由于统计指标缺失，对一些难以直接观测的指标也采用问卷调查获取相关数据。由此可见，城市矿产开发绩效需要从多个维度进行综合测度，但目前绩效评价主要从经济、社会和环境三个维度展开，忽略了城市矿产本身具有的资源属性以及城市矿产开发行业属于新兴朝阳产业所具有的幼稚性与成长性特征，为此需要结合行业独特性对城市矿产开发绩效评价维度进行修正与拓展。

在城市矿产开发企业绩效影响因素方面，多数文献围绕城市矿产开发过程中的废弃物供应、回收、资源化、市场化等各个环节展开，并借助全生命周期、典型相关分析、结构方程模型、多元回归分析等多种方法开展实证检验。在废弃物供应环节，重点探讨废弃物回收价格、废旧产品进口、废旧产品销售渠道、消费者的回收意识和回收知识等因素的影响；[10-13]在废弃物回收环节，着眼于回收成本、回收质量、回收网点设置、政府回收政策、回收市场信息和回收模式等因素；[14-16]在废弃物资源化环节，关注焦点在于废弃物成分复杂性、产业集聚程度、技术水平、金融支持和专业化人才等方面；[17-20]而在再生资源产品市场化环节，则强调公众的绿色消费认知、再生产品的价格优势、再生产品价值、再生产品价格波动、政府扶持力度和再生产品营销能力等因素的影响[21-23]。由此可见，学者们从理论与实证两方面对城市矿产开发绩效的影响因素进行研究，不同学者的研究侧重点有所不同，其聚焦的影响因素也存在差异，但基于过程视角提炼影响因素的方法容易忽视组织自身因素影响，并出现交叉重叠问题，而且，缺乏将众多因素置于统一框架内进行系统识别与检验，无法判断各影响因素的重要程度，难以为实践中出现的问题提供合理解释和有效指导。为了弥补上述研究不足，需要立足城市矿产开发的特殊性，构建系统的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影响因素的理论框架，并开展实证检验。

二、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影响因素的理论框架

(一)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及其测量维度

城市矿产开发绩效是对城市矿产开发的业绩、效率和效果进行综合评价，属于产业绩效的范畴。学术界通常从经济、环境和社会三个维度衡量产业绩效。其中，经济绩效主要指产业增值与利润创造，环境绩效体现为节能减排和环境保护，社会绩效则是指就业吸纳、声誉提升、人才培养等方面的效益。通常认为城市矿产开发绩效是产业活动所带来的经济绩效、环境绩效和社会绩效的总和。[24]然而，城市矿产开发的经济效益不能简单地归结为经济增值性，还应强调其资源属性，突出资源集约和废弃物资源转化效率，重点考察其对原生资源的替代性和再生资源产品价值提升，用“资源有效性”衡量其经济绩效更为合适。城市矿产开发的环境绩效也不仅突出其对城市废弃物堆积造成环境损害的治理，还体现为资源化过程中杜绝“二次污染”、实现能源资源节约、污染物减排以及再生资源产品的无害化，这些属性可以概括为“环境绿色化”。城市矿产开发的社会绩效主要体现为城市矿产开发对税收缴纳、就业创造、人才培养、公益宣传、公民形象提升等方面产生的价值，其实质是全社会共享城市矿产开发价值，反映了城市矿产开发在社会层面上产生的溢出效应，是企业社会责任的体现，用“社会共享度”予以衡量。此外，由于城市矿产开发属于新兴的朝阳产业，多数企业进入该领域的时间较短，导致龙头企业匮乏，创新孵化、金融商务、回收物流等生产性服务环节薄弱，规模经济、集聚效应和引领带动效应不足，城市矿产开发的经济绩效普遍不理想。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过度注重税收、利润等显性经济指标，城市矿产开发企业就难以获得政府以及投资者的青睐。实际上，在成长速度、适应能力、社会声誉、产品品质等方面不断得到改善的城市矿产开发企业，相比其他行业更容易得到政府及投资者的扶持而发展成为龙头企业，这些无疑为城市矿产开发长期绩效的取得奠定坚实基础，即组织成长应该是城市矿产开发绩效的重要表征，用“组织成长力”予以衡量。综上，本文从“资源有效性”、“环境绿色化”、“社会共享度”和“组织成长力”四个维度测度城市矿产开发绩效。

(二)基于微观、中观和宏观层面的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影响因素理论框架

城市矿产开发是一个由废弃物供应、回收、资源化和再生资源产品市场化等环节构成的复杂产业系统，各个环节之间通过物质流、能量流、信息流和价值流的不断融合、互动、交换与共享，推动产业系统不断演化升级。城市矿产开发系统在运作过程中受到了众多因素的影响，现有研究成果侧重于从过程角度进行提炼。由于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属于产业绩效范畴，也可以从微观、中观和宏观三个层面解析其影响因素。微观层面上体现为组织自身的基础性素质，中观层面上主要考察产业特征的影响，而宏观层面上则主要考虑外部环境的扰动。

1.微观组织素质的影响

城市矿产开发是一个多元主体互动、结网、协同的社会过程，不仅包括直接从事城市矿产开发的回收、资源化和再生利用企业，还涉及从事技术研发、创新孵化、广告咨询、会计审计、金融扶持等服务工作的生产性服务组织。这些组织在城市矿产开发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支持、激励、协调、宣传、评估或引导等功能。各类主体在城市矿产开发系统中扮演不同角色，但角色扮演效果都依赖于组织素质的高低，组织素质在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形成过程中发挥着基础性作用。组织素质可以由运营基础和产出成果两个方面来衡量。运营基础取决于组织在生产运作、技术研发和科学管理等方面的基础性条件；产出成果则主要体现为再生资源产品满足社会需求的程度，可以用产品品质、市场占有率及其可替代性程度等来衡量。废弃物资源化技术、装备落后降低了再生产品的功能价值、价格优势和利润水平，[13]而组织规模小、规范化管理程度低将导致经营效率低下，人才短缺则会导致创新成果匮乏，无法驱动城市矿产开发朝着高端化发展[14]。技术水平、管理能力、人力资源状况是组织运营基础的重要表征，运营基础越扎实，城市矿产开发效率越高；而产品特征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市场认可度和客户的重复购买行为，[25]也就直接影响组织的经营绩效。

2.中观网络属性的影响

在国家城市矿产示范基地的带动下，城市矿产开发产业已经朝着网络化方向发展，武汉格林美、天津子牙等循环经济产业园区已初步形成了城市废弃物资源化共生网络。[26]网络化是集聚化、规模化和产业化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城市矿产开发在产业组织层面上的重要特征。在城市矿产开发过程中，不同主体间越来越依赖于从外部获取各类资源，组织所深层次嵌入的网络是整合利用外部资源的重要来源。网络结构特征是不同主体间相互合作形成的各种关联关系的外在表现，网络节点间的联结关系会影响组织对外部资源的获取能力，进而决定其价值创造水平。[27]回收网点布局、集散市场、深加工中心及其内部流水线等基础设施是开展城市矿产开发的重要基础。缺乏畅通的废旧产品回收渠道，回收网点匮乏及布局不合理，将使消费者的回收渠道受阻，导致城市矿产开发产业链的断裂。[28]此外，工业废弃物循环利用网络受网络结构因素影响，包括网络联系和企业间的信任关系。[9]网络联系体现为网络节点间关系的数量以及节点之间联系的紧密程度，网络联系越紧密，网络聚合程度越大，组织之间的关系资源越丰富，资源整合效果更佳。[29]而基于主体间信任所形成的以尊重、互惠、友好为特征的网络氛围，为不同主体间开展各种合作活动创造了优越环境，能够有效降低组织间关系中由专用投资、不确定性以及机会主义行为所引发的交易成本。[30]因此，从中观层面上，产业共生网络是城市矿产开发的产业组织形式，[26]网络基础、网络联系和网络氛围成为城市矿产开发绩效的重要影响因素。

3.宏观环境特征的影响

任何产业都必须在一定的外部环境影响下生存和发展，环境不确定性会显著地干扰组织的运转、结构和决策制定，而组织的环境适应性和响应力对其经营绩效具有显著正向效应。[30]在城市矿产开发过程中，环境特征主要体现在政策环境、社会环境和市场环境三个方面。城市矿产开发具有准公共产品属性，不仅需要依靠城市矿产开发企业“自下而上”建设，还依赖于政府“自上而下”推动。有效的政策支持能够为产业发展打开新的机会窗口和新的契机，政府通过财政补贴、金融扶持、政府采购、土地供给、宣传引导等方式能够促进产业发展和再生资源产品消费。[21][31]从社会层面上，政府及社会施加的环保压力能够倒逼企业加强技术创新，改善生产工艺，提升科学管理水平。环保压力对废弃物循环利用网络运行绩效具有一定影响。[9]法律法规不健全、环保意识不强、产业监管不到位、市场秩序混乱等都是城市矿产开发的重要障碍。市场动荡性主要体现为市场需求变化的不稳定性和不可预见性，无论是再生资源产品市场价格调整、社会对再生资源产品及再制造产品需求的波动，还是产业内部发生变革，都会对城市矿产开发产业造成巨大的市场风险，造成经济效益的下降。因此，从外部宏观环境层面上，政策扶持、环保压力和市场状况是影响城市矿产开发绩效的重要因素。

综上分析，立足城市矿产开发的行业属性，从微观、中观和宏观三个层面构建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影响因素的理论框架，如图1所示。

图1 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影响因素的综合框架

三、研究设计

(一)变量测量与问卷设计

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及其影响因素都属于潜变量，不能直接测量，需要借助可观测变量予以反映。因此，本文通过对该领域内相关文献的系统解析，以现有经典文献中使用过的量表或变量为基础，结合城市矿产开发的典型特征以及中国的现实情境，提出上述各潜在变量的测量量表。然后，与学术界知名专家、研究团队成员以及从事城市矿产开发的高层管理层进行反复推敲、调整和增删，确保测量变量内容构成的系统性、文字表述的准确性和中国情境的适用性，形成最终可大规模发放的测量量表。

考虑到论文篇幅有限，仅列出测量变量关键词，如表1所示。综合考虑被调查者作答的难易程度和本研究对测量结果准确性的要求，采用Likert 5级量表法进行问卷设计。

表1 研究变量及其测量量表

(二)研究样本与数据收集

福建省作为全国生态文明先行示范区和首个生态省，城市矿产开发工作取得了显著成效，为本研究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现实载体。城市矿产开发涉及废弃物回收者、资源化企业、再生利用企业以及为产业发展提供生产性服务的各类组织，它们都是城市矿产开发绩效评估的对象，调查样本必须涵盖以上各类主体。福建省商务厅委托福州大学循环经济研究中心编制《福建省再生资源回收体系建设三年规划(2018—2020)》，为本文问卷调查的实施提供了极大便利性。为了确保数据获取的可靠性和合理性，使研究结果能准确反映客观现实，采取线上与线下相结合的方式发放和回收调查问卷。线上依托电子邮箱、QQ、微信等交流媒介，线下则通过实地走访、访谈、座谈等形式，对福建省内主要城市矿产开发企业和为城市矿产开发提供生产性服务的企事业单位进行抽样调查。

样本调查于2017年9月开始，到2018年3月回收完毕，历时半年，累计回收问卷363份，剔除漏答、规律性明显的无效问卷43份，得到有效问卷320份，问卷有效率为88.15%，达到预期目的。经整理，320个有效样本中涵盖了不同阶段、规模和类型的组织，其统计特征见表2。样本单位以中小微型企业为主，员工人数超过500人的企业绝大多数为利用再生资源进行生产的制造企业，集中于建材、冶金和建筑行业，样本特征与产业实际基本相符，样本单位具有较强的代表性。

表2 有效样本单位统计特征描述(n=320)

四、实证分析

(一)信度和效度分析

对城市矿产开发绩效、组织素质、网络属性和环境特征四个具有多维度构成的变量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利用KMO值、解释总方差及旋转成分矩阵判断各个变量结构维度的合理性，结果表明测量变量的结构与理论预期完全一致。然后，对14个潜变量的各测量变量开展CITC(校正的项总计相关性分析)和一致性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CITC系数全部大于0.5，Cronbach’sα系数都在0.8以上，表明潜变量测量具有很好的信度。为了进一步对模型的聚合效度进行检验，需要计算出每个测量变量的标准化负荷量、R2以及每个潜变量的组合信度(CR)和平均方差抽取量(AVE)。利用AMOS 21.0对各变量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其结果如表3所示。

从适配性看，除SC01外所有测量变量的标准化负荷量均大于0.6，大多数大于0.8，仅有SH03、SH04、GL03、SC01等四个测量变量的R2值小于0.5，其余均在0.5～1.0之间，模型适配性较好。从模型聚合效度看，潜变量CR值均在0.8以上，AVE值中仅有“社会共享度”和“技术水平”在0.5～0.6之间，其余均大于0.6，具有较好的聚合效度，模型内在质量较为理想。

(二)模型适配度检验

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和组织素质分别有四个维度，网络属性和环境特征均有三个维度。因此，本文分别对城市矿产开发绩效、组织素质、网络属性和环境特征构建一阶、二阶验证性因子分析模型来分析模型和数据的适配性。利用AMOS 21.0对各变量测量量表进行效度检验，选择χ2/df、GFI、NFI、RMSEA、CFI、PCFI作为评价指标，得到的检验结果如表4所示。各适配指标数据较理想，说明现实数据与两种模型拟合较好，各变量内部构成维度在理论上和实证上具有较高的区别性。其中，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和组织素质两个潜变量的一阶模型和二阶模型拟合值差别较大，网络属性和环境特征则没有太大差异。实际上，只有当二阶因子模型包括四个以上维度时，二阶模型与一阶模型在统计上才会有差异。因此，单纯从适配性指数并不能确定应该采用何种模型。通常情况下，如果一阶验证性因子分析模型与现实数据可以匹配，并且因素潜变量间都存在中高度的关联关系，就可以采用二阶因子模型。[32]为此，需要进一步判断各因素潜变量间的关联程度。通常要求，一阶模型中各潜变量间的相关系数均应在0.50以上才适合采用二阶模型。将各变量一阶模型运行结果的相关系数汇总，如表5所示。相关系数表明，城市矿产开发绩效适合采用二阶模型，其余潜变量则应当采用一阶模型。进一步对城市矿产开发绩效构建二阶验证性因子分析模型进行检验，资源有效性、环境绿色化、社会共享度、组织成长力四个初阶因素在城市矿产开发绩效高阶因素的因素负荷量分别为0.811、0.690、0.716、0.849，均大于0.6，表明模型适配性好。

表3 效度与信度分析结果

(三)模型构建与修正

资源有效性、环境绿色化、社会共享度和组织成长力四个变量适合采用二阶因子模型，将它们聚合为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因此，以城市矿产开发绩效为因变量，以组织素质、网络属性和环境特征为自变量，利用AMOS 21.0构建结构方程路径分析模型图。将数据导入模型并运行，通过建立误差值之间的共变关系对变量间的关系进行释放，最终得到修正模型。修正后模型的适配度指标值如表6所示。除适配度指数GFI(0.885)微低于0.9但尚可接受(>0.8)、规准适配指数NFI(0.912)处于普通等级外，增值适配指数IFI(0.990)、比较适配指数CFI(0.990)、近似误差均方根RMSEA(0.019)、基本简约指标值PCFI(0.860)均达到理想值，表示该模型适配性较好，可以进一步分析因素的显著性影响。

表4 各变量不同测量模型匹配度指标对比

表5 各潜变量间的相关系数

表6 模型适配度检验结果

(四)假设检验结果

AMOS 24.0软件运行结果如表7所示。资源有效性、环境绿色化、社会共享度和组织成长力四个变量的因素负荷量分别为0.687、0.669、0.865、0.827，落在区间0.6～0.9之间，验证了使用二阶模型的合理性。城市矿产开发绩效的R2等于0.813，表示该模型中城市矿产开发绩效的81.3%可以由10个影响因素来解释，解释力较强。从变量间的路径系数及其显著性水平来看，仅有“网络氛围”和“环保压力”两个变量的P值大于0.05，说明“网络氛围”和“环保压力”对城市矿产开发绩效没有显著影响，其余8个变量对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均有显著影响，但影响效应存在一定区别。其中，技术水平、政策扶持影响大，标准化路径系数分别为0.288、0.260；市场状况、管理能力、人力资源、网络基础、网络联系的影响效应较大，标准化路径系数分别为0.182、0.159、0.163、0.137和0.125；产品特征的影响较小，标准化路径系数为0.099。

(五)实证结果讨论

1.微观组织素质的影响

组织素质的四个测量维度对城市矿产开发绩效都有显著影响，技术水平(β=0.288，P<0.001)的影响最大，人力资源(β=0.163，P<0.001)、管理能力(β=0.159，P<0.01)次之，产品特征(β=0.099，P<0.05)影响较小。技术支撑是城市矿产开发取得显著绩效的关键，企业技术水平越高，其资源化技术装备越先进，生产过程的信息化、自动化与智能化水平越高，能够提高废弃物资源的转化效率，提升产品质量，降低生产成本，有效防范“二次污染”。人力资源水平高，代表员工的环保意识强，城市矿产开发知识水平高，责任心和工作能力强。员工责任心和工作能力对组织经营绩效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而环保意识强的组织会积极响应国家环保战略，成为环保战略的行动者和受益者，[23]避免城市矿产开发陷入“二次污染”的困境；组织拥有丰富的废弃物回收利用知识，就更倾向于从事城市矿产开发事业，制

表7 假设检验结果

定并落实富有前瞻性的战略，提高经营绩效。组织的管理能力主要体现为战略规划决策能力、协调合作能力和市场开拓能力。组织的战略决策能力越强，越能准确把握发展机会，开辟新的发展空间，获得新的价值创造源泉；协调管理能力越强，组织的运作效率越高，能够推动企业经营绩效的持续提升；而市场开拓能力越强，就能不断提高市场占有率和组织的产业领导权。产品特征对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具有显著影响，但影响效应较低，说明组织虽然认同依靠提升产品质量及其附加值可以提升经营绩效的观点，但在社会对再生资源产品认可度偏低的市场环境下，不少企业认为单纯依靠产品品质的提升还无法转变消费者对再生资源产品的认知与偏好。此外，由于国内再生资源产品的区分度不高、可替代性较强、产业集中度偏低，类似格林美、启迪桑德这样具有较高品牌价值的企业还很少，产品质量尚未成为行业竞争焦点，还没引起企业的高度重视。

2.中观网络属性的影响

在网络属性变量中，网络基础(β=0.137，P<0.01)和网络联系(β=0.125，P<0.05)对城市矿产开发绩效有显著影响，网络基础的影响效果稍大于网络联系，而网络氛围(β=0.001，P>0.05)的影响则不显著。网络基础不仅代表废弃物回收站点、集散中心、交易市场的完备性及其布局的合理性，而且也代表以循环经济产业园区为载体的产业共生网络内污染处理、能源输送、综合管廊、信息通信等园区基础设施的完善程度以及废弃物回收利用模式的先进性等，这些都为城市矿产开发绩效的取得提供了基础性保障。“十二五”以来，国家大力推进园区循环化改造，其两大关键任务是园区内产业的循环链接和基础设施的共建共享，基础设施共建共享是降低运行成本和提高运行效率的重要途径。网络联系反映网络内组织间关系的数量及其联系的紧密程度，网络联系越多、越紧密，意味着不同主体间的合作方式更多样，合作开展更频繁。这就有助于增进相互的信任和资源共享，尤其是废弃物回收模式、分类管理、利用方式和资源化技术等知识的共享能够产生巨大的溢出效应，从而创造更好的产业绩效。网络氛围影响不显著的原因可能是在城市矿产开发领域，不同主体间主要依靠契约协调合作关系，基于尊重、互惠、友好的网络氛围尚未真正形成。当然，城市矿产开发企业数量多、规模小，合作对象的可选择空间较大，合作伙伴间尚未形成高度协同、高度融合的一体化共生，限制了以信任为基础的网络氛围的功效发挥。

3.宏观环境特征的影响

环境因素中政策扶持(β=0.260，P<0.001)和市场状况(β=0.182，P<0.05)对城市矿产开发绩效有显著影响，并且影响程度均较大，政策支持的影响效应大于市场状况，而环保压力(β=-0.011，P>0.05)产生的负向影响不显著。近年来，城市矿产开发作为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和循环经济的重要内容，凭借其资源供给和节能减排的行业特质，得到了政府、金融机构、投资机构青睐，获取了核定产品回收资质、发放回收补贴、以旧换新、减免增值税、垃圾收费等大量的政策支持，[31]对城市矿产开发绩效产生了显著影响。如《资源综合利用产品和劳务增值税优惠目录》(财税[2015]78号)针对循环经济领域对《2015中华人民共和国增值税暂行条例实施细则》的全面修订，不少企业享受到该项政策优惠，显著地降低了企业税负和运营成本。市场状况主要考虑再生资源产品消费端的需求，稳健的产品价格和强劲的市场需求是良好市场状况的集中表现。城市矿产开发企业生产什么产品、生产多少产品、未来开拓领域等均受市场状况影响，产品市场价格、产品需求的波动性以及消费者对再生资源产品的认可度都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组织的经营绩效。环保压力对城市矿产开发绩效产生了负向影响，但影响效应不显著。负向影响的原因可能是严格的环保监督必然要求企业投入环保治理资金，造成短期经济效益下降；而负向效应不显著，原因可能在于城市矿产开发领域的市场法律法规不完善，行政、媒体和公众监管不到位，尚未对企业产生强大约束力，其倒逼力还不明显，无法促使企业落实环保主体责任，走依靠高端转型升级创造价值空间的新路线。

五、政策建议

根据实证研究结果，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受到微观组织素质、中观网络属性和宏观环境特征等多维因素的综合影响。其中，技术水平、政策扶持、市场状况、人力资源、管理能力、网络基础、网络联系和产品特征对福建省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具有显著影响，其影响效应依次递减，而网络氛围和环保压力的影响效应不显著。从限制因素入手，以改善城市矿产开发绩效为目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1.突破技术瓶颈

我国大多数城市矿产开发企业规模小、研发投入不足，导致资源化技术落后，不仅无法创造良好的经济效益，还容易造成“二次污染”。城市废弃物资源化技术往往具有综合性、复杂性和集成性特征，单一主体开展废弃物资源化技术研发往往难以突破，需要各类主体适当采取产学研创新联盟的方式开展协同创新，着眼于各类废弃物资源化领域的关键共性技术突破，并依靠核心企业与上下游企业间的资源互补和相互学习，引领创新要素集聚发展，由关键点引领链，由关键链带动面，由关键面交织成网络，形成“点、线、面、网络”为一体的废弃物资源化技术的整体性突破。

2.重构政策体系

虽然，我国已从财政、金融、产业规制等层面颁布实施了一系列政策，但政策效果仍然有限，有些甚至产生了巨大的负面效应，亟待对政策体系进行重构。[15]鉴于现有政策体系的局限性和片面性，应从城市矿产开发的供应、回收、资源化和市场化四个环节出发，对该领域的各项政策进行系统梳理，汇总现有政策清单，从政策前瞻性、针对性、协调性、灵活性等角度对政策进行全面评判，剖析各项政策弊端，编制新的政策清单，建构新的政策体系，并明确其部门归属，使之成为规范各部门行政职责和权力的依据。同时，强化政策执行的多主体联动机制，使分属不同部门负责的政策得到有效落实，实现不同政策主体之间及其与政策对象之间的高度协同。

3.引导消费需求

近年来，再生资源产品价格低位徘徊，不少企业陷入经营困境，导致上下游合作关系中断乃至破裂，极大影响了城市矿产开发绩效。再生资源产品价格低固然有全球经济低迷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市场对再生资源产品的认可度不高，对其品质抱怀疑态度。因此，应加强消费需求引导，建立全方位、广覆盖的宣传体系，转变社会对再生资源产品的认知，提高产品市场认可度。同时，还应利用大数据技术对终端市场需求、资源化技术前沿、消费者偏好以及废弃物供需、分布状况及开发潜力等进行动态监测，及时发现市场新需求，从而调整产品策略，生产适销对路的再生资源产品，满足市场的多样化需求。

4.优化组织管理

由于城市矿产开发企业规模普遍偏小，在战略决策、生产运营及市场开拓等方面都还尚未规范，加强组织规范化和信息化管理是提高组织运营效率的关键。首先，提高战略规划能力，充分发挥组织资源与能力优势，聚焦城市矿产开发前沿性需求开展战略布局，实现产业链的横向整合与纵向拓展。其次，以组织信息化建设为抓手，改造管理流程、组织形式、运营机制，促进回收、资源化、市场化等不同部门间的信息共享与协同合作，提升组织工作效率。此外，市场开拓能力决定了产品的市场占有率和市场主导权。企业应加强再生资源市场需求预测，不断拓展再生资源的应用领域，积极嵌入到新兴产业链，使之成为新兴产业重要的原料来源，推动城市矿产产业链延伸和价值链攀升。

5.完善人才保障

受“垃圾处理行业属于低端行业”传统认知的影响，城市矿产开发行业人才吸引力不足。从业人员主要集中于回收、分拣、简单拆解等环节，从事研发、贸易、电商、管理的高端人才匮乏，极大制约了城市矿产开发向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发展。有鉴于此，应完善多层次的人才培养与引进体系。高校应充分发挥培养高层次人才的主渠道功能，在专业设置、创业基金、科研项目等方面给予倾斜。再生资源行业协会应发挥桥梁纽带功能，以龙头企业为培训教育基地，组织职业技术人员培训，不断提高存量从业人员的责任心、专业技能。此外，还应提高员工待遇，营造人尽其才的工作氛围，提高行业对人才的吸引力，将城市矿产开发领域打造成新的人才集聚高地。

6.夯实基础设施

城市矿产开发不仅需要建立完善的线上线下回收网络，配备回收箱、回收车辆等设备，引进拆解、粉碎、精深加工、资源化等生产线，还应按照循环经济产业园的要求做好污染物集中处理、集中供热供气供物料、中水回用、能量梯级利用、综合管廊等园区基础设施建设。城市矿产开发属于资金密集型产业，由于行业投资回报率偏低，难以得到投资者的青睐。因此，企业应不断提高融资能力，加快推进回收网点、交易市场、逆向物流及资源化加工生产线等基础设施建设；应该创新基础设施供给模式，改变单独由企业承担基础设施建设的做法，在科技创新孵化中心、配套路网、污水处理等资金密集领域积极推行PPP模式，通过政府与企业的协同供给，降低企业从事城市矿产开发的成本，以吸引更多优秀企业进军城市矿产开发领域。

7.强化主体间联系

目前，城市矿产开发领域内不同主体间的合作还多数停留在一次性合作或间歇性合作，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较少。[25]由于城市矿产开发领域内的合作关系主要表现为废弃物(副产品)交换、基础设施共建共享等物质交换关系和信息交流、知识传播等知识共享关系，不同主体间存在各自的利益诉求，在合作过程中必然存在博弈与冲突。这就要求按照互惠互利和共创共享的原则，建立合理的资源整合、利益协调和责任分担机制，不断夯实合作基础，形成紧密的一体化对称性合作共生关系，不断促使城市废弃物资源化共生网络演化升级。

8.改善产品质量

再生资源产品质量对消费者购买起到决定性因素。受再生资源产品质量及其功能约束，公众对再生资源产品一直心存顾虑，社会接受度偏低。在这种情况下，应不断优化生产工艺和技术水平，着力于再生资源的精深加工，提高产品附加价值，推动再生资源产品向高值化发展，确保再生资源产品品质等同乃至高于原生资源产品。积极落实生产者责任延伸制度，吸引原厂制造商进入城市矿产开发领域，充分发挥原厂商品牌的黏度效应，吸引消费者使用再生资源产品。此外，还应加快修订再生资源产品标准体系，推进再生资源产品认证，依靠产品认证提升消费者对再生资源产品的信心，扩大再生资源产品的市场占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