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书语
从未如此丈量过自己的脚步,离家多远?
从不曾如此痴情地凝望日光的脚步,离我多远?
或许背井离乡的学子想家的日子只见冷冬。
或许世界有难言之隐,春秋一点点香消玉殒,日影一点点拉长,日暖一点点消逝,只剩寒冬。
冬日,万物选择缄默不言,等着冬枯萎的落寞,从霜降到雪飘,森冷之意从滋生到蔓延至铺天盖地,簌簌冷风,乱鬓云,删树叶,凝霜冷。
冬至的跫音,悄然响起,在南回归线,太阳要归家!
一路上,归家柔和的笙箫氤氲着殷殷期盼,蚯蚓躲进土膏,舔着大地的触角;青蛙躺在泥穴,拥着大地,歌不成调;银杏叶落,以枯槁的姿容回家,沉入根茎,与恋人耳语……
冬至大如年,谁不想归家?
可偏偏有人思归不能归,有人该归家时忘了回。
寂寥的街头,枝桠沉默,群鸟销声。我,形单影只,在异乡的街头,轻足音,慢行迹,想遇见街头一隅煮沸的如雪汤圆,抑或一碗滚烫的百味水饺,多想咬一口汤圆唇齿留香,多想嚼一口饺子情真意长……街头橱窗,圣诞老人千篇一律地笑着,平安果密密匝匝地缀着,冬至呢,仿佛别了母亲的阴翳,躲进古老的幽穴,冬眠,灰灰溜溜,瑟瑟缩缩,无人问津。
冬至十二月二十二日,圣诞节十二月二十五日,命运迥异。
呼啸的冷风揉碎了一片乡心,轻碾一曲岁月阑珊,冬寒料峭,我在他乡,难渡漫漫一宵。
天时人事日相催,大概冬至也就只是这样淡淡的一句吧,我总觉得“催”应该是“摧”,杜甫的多少不甘寂寞和潦倒失意也就这样郁结于心中,催白了鬓发,摧痛了乡心。节日,时光盛装的一张脸,化作切切游子意,殷殷故乡情,幼时的懵懂,如今的彻悟,只因经历,所以才懂。怎可让这归家的冬无家可归?明明是听见了它风尘仆仆一路归家的喑哑。今晚冬的失意也如杜甫一样,一声苦吟长太息。南方的冬,极阴之时,带着点湿漉漉的疼痛,我拢了拢自己可笑的大红围巾,梦与现实竟格格不入。
昨晚的夢,凄寒中有盛世中华的图腾,凤冠霞帔,鸾鸣凤奏,君王祭天静体,百官息政绝事,百姓祭祖设宴…可梦境中的祈祷、仪典、秦风汉俗都被叫今日的吞没,只留下这个叫冬至的节令。
一路上眺望,还有谁如我一样为越岭淌水只为归家的冬至而痴痴追随?寻根问祖的国人还有多少?薪尽火传的子孙还有多少?
猜想,有人在谈风花雪月,谈勾心斗角,谈梁祝白蛇,谈老庄孔孟,也谈万圣节圣诞节,也谈国际时政,也谈科幻超自然,却始终不会谈“冬至一阳生,天地万物回升”的节日元素。
可我哪怕是在卷子中读到冬至“一候蚯蚓结;二候麋角解,三候水泉动”的特点也比这街头的冷风有温度,在书卷里遇到的冬至诗词比这巷陌有宽度。宁愿回到不放假的教室里“耕读”,做冬至文化的深度呼吸,点点呼吸还让我有些耕读世家的感觉。
归家的因子深深攫住我。
纳兰性德说:“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也许中国人的情感也如此,并不是目标让我们步履匆匆,而是现代的浪潮无情地冲掉了最初。
我宁愿做一条执着的鲑鱼,不管游多远,都要溯流而上,回到最初,归途中,哪怕霜冷长河,哪怕文化碎片,都要执意拾起。
只不过冬时不过,春日不来。毋问冬时,问问自己的内心,是否还有一片柔软留给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