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
说来凑巧,我任职的单位去年打算做一个“慕课”在线课程,课程名为“文采风流:近现代闽籍文人与作家”,我被安排准备闽籍诗人这部分。熟悉现当代文學史的人也知道,如果没有闽籍文人,现当代文学史可能会减色几分。仅诗人论,从冰心、到林徽因、郑敏、杨骚、林庚、鲁藜、彭燕郊、蔡其矫、舒婷等,排列下来真不少。有一位诗人,他是一位不可遗漏的,他就是闽籍诗人杜运燮。谈“九叶诗人”,闽籍诗人有郑敏、杜运燮。杜运燮是福建古田人,尽管离开福建时间长,但他的亲人还生活在那里,杜运燮的房间还保存完好。如果要谈“朦胧诗”,它的命名就跟杜运燮的诗歌《秋》有密切关联。
对我个人而言,在读《九叶集》和《西南联大现代诗抄》中陆续接触过一些杜运燮的诗,对他诗歌中那种与众不同的语言格调非常感兴趣。同样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诗歌,多数读者好像普遍认同或热衷于谈论田间、艾青那些战斗的诗歌,穆旦的现代诗在九十年代也被推至研究高峰。而杜运燮的诗歌风格多变,比穆旦、郑敏等校园诗人,更关注大众。不过他不会从正面去写,也不会把现象深入到哲思。他的《滇缅公路》赞美抗日战争中冒着生命危险,为中国人民的生存而修出一条生命通途的老百姓;也会用讥讽的口吻讽刺那些“追物价的人”。至于有人提出他写于1980年的《秋》“朦胧”令人“气闷”,也就是说,他的写作并非遵循大众的审美接受。或者说,杜运燮坚持着自己的独特的审美,他在人们大合唱的时候,用的是自己的真嗓子。
九叶诗人中,研究最多、被关注最多的是穆旦,在他1976年去世后,至今为止,有《穆旦诗全集》、《穆旦诗文集》等,穆旦还是一个著名的翻译家,出版有《穆旦译文集》,还有《穆旦评传》、《穆旦年谱》、《穆旦研究资料》等,南开大学立有穆旦雕像,学术界不定时还有以穆旦为研究中心的学术会议。第二个是常青树诗人郑敏,前些年国内形成了郑敏研究热。2004年5月15日,“郑敏诗歌创作与诗歌理论研讨会”在首都师范大学隆重举行;2011年1月,吴思敬、宋晓冬主编的《郑敏诗歌研究论集》由学苑出版社出版。这些对诗歌界及学术界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第三个是辛笛。在其女儿王圣思的积极参与下,辛笛诗文作品集已全部出版,学苑出版社推出了《看一支芦苇:辛笛诗歌研究文集》,入选文集的作者有唐湜、余光中、痖弦、邵燕祥、谢冕、孙玉石、叶维廉等六十余位学者和诗人。该文集提供了辛笛诗歌研究的重要史料,并为今后的深入研究提供了可待拓展的多种话题。第四个是袁可嘉,2009年,出版了《袁可嘉诗歌创作与诗歌理论研讨会论文集》,浙江慈溪市建立了袁可嘉纪念馆,开展“袁可嘉诗歌奖”活动。2015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廖四平专著《袁可嘉研究》。相对而言,杜运燮的研究是冷寂的。所以,游友基编选的这部《九叶诗人杜运燮研究资料选》(海峡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可谓一抹亮色。
我也想了解杜运燮研究为什么冷寂。首先发现,跟他的著作出版有一定关系。在资料选中,经游教授整理的目录有十二部,有些诗集或诗文集,在新中国成立前或是在海外出版,当代的读者不容易接触。其中,《诗四十首》1946年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热带风光》1951年香港学文书店出版,《南音集》1984年新加坡文学书屋出版,《你是我爱的第一个》1993年马来西亚霹雳文艺研究会出版,《杜运燮诗精选一百首》1995年自印。在大陆出版的合集有三部《九叶集》,1981年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八叶集》,三联书店香港分店、美国《秋水》杂志社1984年版。《西南联大现代诗抄》,1997年中国文学社出版。新时期以来,他独著的文学作品集三部,即《海城路上的求索:杜运燮诗文选》、《杜运燮六十年诗选》、《热带三友·朦胧诗》。
第二个原因,研究者对于杜运燮个人信息相对缺乏。在八十年代,杜运燮常常作为九叶的“合唱”队员出现,有关他的生平简历往往简单提一下他是西南联大学生,在北京工作。学生之外的身份,大众并不是非常了解。通过这部资料选,让我更清楚杜运燮是一位归侨,在海外有一定的影响。杜运燮的父母是福建人,没有多少文化,出于生活所迫,他们借钱到了马来西亚,后来有了一片橡胶园。杜运燮1918年出生于马来西亚的霹雳州,他小的时候一直幻想着走出橡胶园,终于在十六岁时,他跟随回乡看病的父亲回到福州,在如今的福州外国语学校、那时的英国教会办的三一中学读书。他喜欢理工科,考上了浙大的农艺系,因为战争的原因,学校迁往贵州,他在长汀的厦门大学借读。因为旁听了林庚的诗歌选修课,后来在林庚的推荐下转学西南联大。在西南联大,他加入“冬青社”,与穆旦等人一起写诗。读书期间,他应征入伍,在美国飞虎队做过翻译,在印度生活过。大学毕业后,他还在新加坡等地工作。1951年,在新华社国际部工作,做过《环球》杂志副主编。“文革”期间,他在山西生活,没有文学创作。八十年代,恢复写诗,一直到生命结束的前一年,还有诗歌问世。他的作品在海外有一定影响。
可以说,这是一部微缩的了解杜运燮一生生活和诗歌情况的资料汇编。阅读这部资料,能够得到文学史之外的资料弥补。虽然一眼看去,感觉研究材料还可以更丰富些。在“后记”中,我也看到游友基教授的说明,有重要论文因为联系不到作者,只能撤销。所以,我们应该为这些能够看到的、为诗人杜运燮以文字形式再现而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