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说部中的东海女真祭祀仪式初探

2020-02-28 01:15
满语研究 2020年2期
关键词:神树萨满东海

刘 言

(黑龙江大学 满学研究院,哈尔滨 150080)

满族先世东海女真人居住于锡霍特山的莽莽林海及古代东海沿岸地区,生存自然环境催生东海女真人独特的生活样态和文化模式。祭祀仪式在早期人类生活中占据重要地位,即使是现代社会各种仪式中,亦能发现古代祭祀仪式的痕迹。古代祭祀仪式可折射人类的精神需求和认知历程,不同民族祭祀仪式均有不同特点,能反映其文化特点。说部是满族民间艺人创作并口传的长篇叙事文学,蕴含着丰富的民族文化信息,是研究古代满通古斯民族社会文化的重要文本。《东海窝集传》《乌布西奔妈妈》是东海女真人的传说故事,多处涉及东海女真人的祭祀仪式,通过两部说部所记载的祭祀仪式,可追溯早期女真人的祭祀文化及社会历史情况。

一、《东海窝集传》中的祭祀仪式

《东海窝集传》是黑龙江流域宁安地区巴拉人的作品。明末,努尔哈赤统一女真部落的过程中,部分女真人不肯归顺后金政权,从而逃入深山密林之中,后称作巴拉人。据学者研究,巴拉人语义为“胡乱放肆之人”,具有贬义色彩。《东海窝集传》讲述佛涅部落的丹楚和先楚二人战胜东海窝集部老女王,取代女性,男姓掌权的故事。由此可知,此说部反映早期女真人由母系社会过渡父系社会的演变历程。《东海窝集传》主要记述祭神树仪式和丧祭仪式等两种祭祀仪式。

(一)祭神树仪式

《东海窝集传》描写的祭神树仪式实质是择婚选偶仪式。第二次祭神树仪式完成之后,人们开始跳舞,“跳到一定的时候,各部落的牛角号手,随着东海老女王的牛角号声,吹起来。这时人们就明白了,择婚选偶时辰开始了,这时男的找女的,女的找男的,找各自心目中情投意合的伴侣,双方一对对都到东海老女王面前去跳,意思是让女王认同。”[1]东海老女王准许两位格格与先楚、丹楚的婚事,烧完火把和篝火,男人和女人返回选定的地方成亲。之后,人们点燃火把,萨满颂唱喜歌,成婚男女向天地和父母行礼,并回到之前选定的帐房,过新婚之夜。显而易见,这种仪式与封建社会礼法严苛,选偶遵循父母之命及媒妁之言不同,反映一种自由择偶过程。《东海窝集传》所记东海窝集部地处远离中原王朝地带,交通不便,处于部落社会阶段,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自己特色。

在自然条件下如何繁衍生存是早期人类面临的最大挑战,其中部族繁衍生息,个人成婚生殖是古代人类极为重要的问题。在神树祭祀仪式上完成部落成员婚姻,祈求族人幸福安康,体现着东海女真人的自然崇拜之情。东海窝集部用81只鹿祭祀神树,“鹿,繁殖能力强,寿命长,生存能力强,集群爱群本性强,古人以鹿为生存榜样。所谓鹿祭,即氏族平安祭。鹿祭,在北方诸民族萨满祭礼中,有悠久的历史,各族各部虽各有特色与发挥,但主要宗旨大体一致,主要祈福风调雨顺、人寿年丰。”[2]向神树献鹿,反映了东海女真人的动物崇拜观念。

(二)丧祭仪式

《东海窝集传》记载,两位格格去世之后,东海老女王土葬两位格格,并计划殉葬丹楚、先楚二人。在之前的殉葬过程中,人们已发现活人殉葬的残忍,于是穆伦部的4位姑娘帮助丹楚一起逃脱,但先楚未能逃出坟墓。“这一时期所体现的丧葬习俗也变得独具特色。一方面还存在着残忍的‘生殉’制度,另一方面,殉葬者已经有了反抗的意识和行为。”[3]《东海窝集传》描写的丧葬仪式中出现“兽头祭”。丧葬仪式由萨满主持,6位萨满身穿神衣,扎起腰铃,戴上鹿角神帽,在两位格格坟前摆设3只鹿头,跳神举行丧祭仪式。部落民众手拿兽头,吊礼献祭。供奉死去的两位格格,除了两位格格的尊贵地位之外,还与萨满教的灵魂观念有关。在供奉亡灵过程中,萨满祈祷亡灵保佑活人。“在亡灵世界中依然以氏族血缘为群体,他们对原来氏族有保护的作用,原先氏族也有奉侍他们的义务,否则四处游荡甚至与别族灵魂摩擦成仇,会直接影响到族体兴衰、安宁。”[4]与佛教不同,萨满教认为,阴界除了有善神恶魔之外,还有与亡魂共同居住的其他生灵。亡魂如同人间,其生活方式不变,为让死去的两位格格在阴界与亲人一起,东海老女王选择先楚、丹楚殉葬。

萨满是氏族的重要人物,维护萨满教的氏族地位是其重要职责,并主持祭祀等神事活动。东海窝集部两位格格的两次丧祭仪式都由萨满主持,丧祭流程基本一致。与祭神树仪式相同,丧祭仪式中也出现与鹿有关物品,萨满“戴上鹿角神帽,到姑娘坟前把三个鹿头摆起来”[1],人们拿鹿头上供,殉葬的丹楚身穿鹿皮衣裳。

二、《乌布西奔妈妈》中的祭祀仪式

说部《乌布西奔妈妈》讲述锡霍特山脉南麓古代东海女真乌布逊部落之大萨满乌布西奔非凡一生。据该说部描述,乌布西奔曾统一700个村庄,征服魔窟之岛,最终在寻找太阳之宫的海舟上去世。乌布西奔妈妈去世后,人们将其辉煌业绩镌刻在锡霍特山脉的德烟阿林古洞岩壁上,使其伟绩世代相传,以便后人敬重祭奠。说部《乌布西奔妈妈》描述较多祭祀仪式,其中重点描述海祭仪式和清秋盛火大典的两种祭祀仪式。

(一)海祭仪式

东海女真人居住东海滨区域,在与神秘大海相伴过程中,对海洋产生畏惧之心,从而衍生崇拜之情。东海女真人祭祀海洋,祈求海神保佑,在《乌布西奔妈妈》中描述了多种海洋祭祀。

1.为救治病妇而祭海

说部《乌布西奔妈妈》之“女海魔们战舞歌”一节描述乌布西奔为救治难产孕妇而举行的海祭。此祭祀神坛是用各种动物骨头堆积筑成的,而这种选用动物骨头筑成神坛习俗与东海女真人的萨满灵骨崇拜有关。萨满教认为,万物有灵,且灵魂居住于骨头、牙齿和头发当中,用骨头筑就神坛,可增强神坛灵性,提高祭祀效力。此外,受灵骨崇拜观念的影响,萨满常用骨头占卜,东海女真人也喜欢佩戴以兽骨制作的装饰,“骨饰又以牙饰备受青睐”[5]。在此次海祭仪式上,19位女萨满佩戴骨饰,如,用虎牙做的牙坠、鱼牙做的鼻环、野猪牙做的项饰等。众萨满将一只巨鲸献祭于海洋,以祈祷母子平安。在祭祀过程中,萨满用利刃划开巨鲸颈部,让鲸血染红祭坛之后,参加祭祀的族人跳入海水中跳舞欢庆。血液对动物的生命至关重要,因此,东海女真人形成崇拜血液的观念。“把血液视为灵魂,视为生命力的观念在古远的原始的血液崇拜中就已见端倪,它是人类初期灵魂崇拜的重要内容。”[4]东海女真人跳入鲸血染红的海水中欢庆跳跃,反映了他们对血液崇拜的观念。

古代萨满除了主持祭祀之外,还医治病人。乌布西奔祭海是为了祈祷难产孕妇平安,向大海献祭巨鲸后,“乌布西奔敲响了鱼皮神鼓,突然命侍女摘掉神帽,乌黑的长发随着乌布西奔的旋转像黑伞一般,照向病妇,半跪着身躯,蹲跃、唱跳、击鼓、颂唱着,围着病妇紧绕九圈。”[2]乌布西奔用海蛇毒液、鲮鱼毒液等舔洗病人,口念神词,揉按病妇。古代东海女真人认为,萨满是沟通神与人的桥梁,此时的乌布西奔躯体受神支使,为孕妇治病,保护族人安康。

2.谢海大祭

据说部《乌布西奔妈妈》讲,乌布西奔心爱侍人琪尔扬考奉命出海寻找太阳神的途中遭遇危险,因此,乌布西奔举办谢海大祭,祈祷琪尔扬考等众人平安返回乌布逊部落。在祭祀大海中,乌布西奔祈祷古德老罕王早日痊愈,重点祈祷海神保佑族人远航平安,顺利找到太阳神宫。本次海祭的牲品众多,既有从远海捕来的海洋生物,也有乌布西奔自己驯养的各种鱼类。东海女真人出海捕渔十分辛苦,尤其远海渔猎面临非常大的风险,献祭海神远海鱼类,足见其对祭祀的虔诚。乌布西奔将自养的绿龟放进海水后,神龟引来献祭精灵,即一条长鲨跃出海面,躺在乌布西奔面前。乌布西奔手刃鲨鱼,摘其白鳔,扔入大海,贡海神享用。白鳔颜色酷似白帆,向海神献祭白鳔,象征远航族人带着白帆拜谒海神,祈祷出海平安。

在整个祭祀过程中,乌布西奔率领众萨满及族人跳起4种谢祭古舞。

其一,蟒神舞,舞者模仿蟒蛇姿态跳舞。

其二,牲血舞,舞者双手持骨木凿器跳舞,并在器皿长柄内盛放牲畜的血液。萨满教观念中,血液是生命和灵魂的象征,因此,众人用牲血祭祀,跳牲血舞,用舞蹈召唤海神灵魂。

其三,猪神舞,舞者模仿野猪姿态跳舞。据东海女真人传说,野猪用獠牙掘出大地,因此,女真人佩戴野猪牙饰,供奉野猪牙。

其四,乳神舞,在古代社会,哺乳是喂养婴儿的重要方式,族人崇拜乳房,跳乳神舞。

乌布西奔用巨鲨鱼供奉大海之后,敲击神鼓,跳蟒神舞,召请海神梅赫姑音。梅赫姑音是阳光化成的蛇神,在阿布卡赫赫和耶鲁里的搏斗中,被挤下人间的。乌布西奔既是萨满,又是东海女神德里给奥姆赫赫的女儿,通过模仿各类动物姿态,召请神灵,通过再现神灵降临的场景,传达神谕,告请乌布逊族众迅即出海,保佑部落人员平安。

此外,乌布西奔还用神凫血祭祀海神。据上古神话,神凫即野鸭,是拯救天母和人间的功臣。阿布卡赫赫被困于耶鲁里从北海搬来的白冰中,为救天母,巴那姆赫赫派出身边的九色花翅大嘴巨鸭。虽然巨鸭从白冰中救出阿布卡赫赫,但白冰仍覆盖大地天穹,于是巨鸭口喷烈火,把冰天啄出洞,让天穹重现日月星,让光明重回大地。

3.海葬祭祀

乌布西奔死于追寻太阳神的远航中,东海众部为其举办隆重的海葬祭祀仪式。东海女真人有人殉习俗,向海里投放祭牲或男童。乌布西奔妈妈制定新的祭祀制度,遗训不准人殉,改用向大海投放露出生殖器官的木刻小熊和男童偶体。陪祭选用露出生殖器官的木刻小熊和男童偶体,祈求海神赐予男人,使乌布逊部落传宗接代,生生不息。

据《乌布西奔妈妈》描述,乌布西奔葬筏在阵阵鼓声中沉入海底。萨满教观念中,神鼓代表云涛,乌布西奔灵魂可乘神鼓,回到天穹神楼。此外,神鼓声可模仿神灵步伐声,营造人神共处场景。在第六阵鼓声中,特尔沁、特尔滨、都尔芹齐唱送神曲、招魂曲、安葬曲,在第七阵鼓声中,三人则唱招魂曲和安魂曲,体现萨满教三魂一体的灵魂观。萨满灵魂观认为,人有三魂,第一种为生魂,生魂与人的生命同步形成,死后立即离开人体,成为亡魂。第二种为游魂,活人游魂可以离开人体,睡眠或受外力影响时,可以浮游到他处。萨满神事的迷狂状态,是游魂离开肉体,与神鬼交流的表现。第三种是转生魂,转生魂有转生能力,是永生不灭的。人死后,灵魂回到天上神楼,化成星辰。特尔沁、特尔滨、都尔芹三人齐唱安魂曲,祈祝乌布西奔妈妈灵魂早日回到上天。

(二)清秋盛火大祭

祭火习俗是女真、蒙古等古代中国北方部族共有习俗。这些人群“通过特有的祝祭形式,对自然界火的恩惠、威力的礼赞与膜拜,达到驱寒、除秽、祈禳的目的,从而企慕全部族的吉宁与兴旺。它是往昔信仰萨满教的北方民族盛行的一种古俗。”[6]

在满族当中广泛流传托亚拉哈大神盗取天火,送给人类的神话故事。据该神话讲,古代大地冰海一片,为人类带来温暖和光芒,阿布卡恩都哩私盗神火,送给下界。因担心途中神火熄灭,阿布卡恩都哩将神火吞进肚子后,被神火烧成一只虎目、虎耳、豹头、豹须、獾身、鹰爪、猞猁尾的怪兽,最终变成托亚拉哈大神。此神话神化人类使用火过程,东海女真联盟举办的清秋盛火大典是表达东海女真人对火神的感激之情的。

东海女真盛火大祭由东海联盟——乌布逊、辉罕、彻沐肯、珠鲁等部落联合举办,各部落均准备大量祭牲。祭品以狩猎产品为主,另有米谷、丝帛、酒水等替他物品。由此可知,古代东海各部的生产方式以渔猎为主,兼有谷物种植和丝帛纺织。《乌布西奔妈妈》所载“清秋盛火大祭”,重点歌颂乌布西奔妈妈的统一东海各部、收服内海巴特恩图女魔、荡平外海三百石窟、为东海女真带来安宁太平等伟大业绩。

三、东海女真祭祀仪式特点

东海女真居住远离中原王朝地带,交通不便,与其他民族交流和受外来文化影响较小。此外,东海女真处于部落社会,部落成员相对单一,部落首领服务氏族,祭祀仪式也保持了地域或部落特点。《乌布西奔妈妈》和《东海窝集传》记述的东海女真人祭祀仪式,具有如下特征。

1.渔猎文化特征

古代东海女真居住区域森林较多、水产丰富,自然环境决定了东海女真人的生活生产方式。《东海窝集传》和《乌布西奔妈妈》描述的祭祀牲品和陪葬物品之多数为东海女真人渔猎产物,种类繁多,数量庞大。说部《东海窝集传》描述,祭祀神树时用81只活鹿,在东海窝集部两位格格第二次丧祭仪式的献祭兽头堆成一座山,另有陪葬豹皮等多种物品。说部《乌布西奔妈妈》所记祭祀仪式上的牲品不仅数量较多,而且种类丰富。

第一,在乌布西奔为救治病妇举行的海祭仪式上,人们用动物骨头筑神床和祭坛,并用巨鲸做供品;

第二,谢海大祭上献供的牲品既有远海捕来的大海狮、大海象、大海豹及各种鲸类、鱼类,又有乌布西奔自己饲养的各种鱼类;

第三,在乌布西奔丧葬仪式上,葬筏四周摆满雀雉花果,乌布西奔遗体身披海象皮、海蟒皮、鲸鱼皮及百颗鱼睛珠;

第四,在清秋盛火大典上,人们用动物皮搭成祭坛,用各种海生动物骨头制成神器,联盟各部捧来无数渔猎产品;

第五,萨满所用神鼓是以各种动物皮制成的,《乌布西奔妈妈》记载神鼓有“鱼鼓、虎皮鼓、豹皮鼓、岩羊皮鼓、鲸皮鼓、蛇皮鼓、海豹皮鼓”等类型。[2]

通过这些牲品、神器及随葬品可以看出,东海女真人是从事以渔猎为主的生产生活的。除了祭祀之外,东海女真人还用渔猎产品制作制服饰。如,在《东海窝集传》之祭神树仪式上,萨满穿鹿皮裙子,戴虎皮帽子;两位格格成亲时穿鹿皮衣服,用羽毛装饰披肩、袖口、鞋口和裤子;在两位格格的第二次丧祭仪式上,丹楚穿鹿皮衣裳。说部《乌布西奔妈妈》描述,在医治病妇的海祭仪式上,19位萨满佩戴兽骨骨饰;在海葬祭祀仪式上,特尔滨穿是用虎、豹、鹰、鲸、獐、狼、蟒的皮毛制作而成的祭祀九天神服。

2.功能实用性

萨满祭祀是东海女真人重要宗教活动之一,每当部落当中发生重大事件,涉及部落或个人切身利益时,氏族萨满召集全体部落人员,举办祭祀活动,向神灵请求实现部落或个人愿望。《东海窝集传》的祭神树仪式,实质是择偶选婚仪式,涉及东海女真人繁衍生息问题。东海老女王为两位格格举办的丧葬祭祀仪式之目的是安葬两位格格遗体,让亡魂早日回到阴界。《乌布西奔妈妈》所描述的各类祭祀仪式均有各自目的。出征前的谢海大祭是祈求海神保佑远航的族人顺利找到太阳神域,给东海女真人带来光明和温暖。清秋盛火大典是东海女真人为感激火神而举办的祭祀活动。救治难产妇女的海祭仪式,涉及族人的生命安全,祈祷族人的繁衍生息。萨满教灵魂观认为,人死灵魂不灭,举办丧祭,安放肉体是为让普通人灵魂返回下界,让萨满灵魂返回上天,防止灵魂在人间游荡,与其他族群的族亡魂发生纠纷,影响族人健康安全。因此,说部《乌布西奔妈妈》所载各类丧祭仪式的目的是保护部落人群的生存安全。总之,《东海窝集传》《乌布西奔妈妈》所记述的东海女真人的祭祀仪式具有强烈的功能使用性特点,祈求神灵保佑族人,使东海女真人生生不息。

3.原始完整性

氏族部落和政权国家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两个重要历史阶段,氏族部落时期,祭祀仪式能保留原始完整性,到统一政权国家时期,统治者往往对祭祀仪式强制添加自己意识。历史上,女真(满族)曾两度建立国家政权——金朝和清朝。为维护统治和巩固政权,金朝和清朝统治者均规范过萨满祭祀仪式。

金朝基于原来拜天祭祀习俗,设立皇家祭祀仪式,“金之郊祀,本于其俗有拜天之礼。其后,太宗即位,乃告祀天地,盖设位而祭也。天德以后,始有南北郊之制,大定,明昌其礼浸备,”[7]设立专门祭祀场所,严格规范祭祀流程、器物及其陈设摆进行。金朝设定皇家祭祀仪式日期,“常以冬至日合祀昊天上帝、皇地祗于圜丘,夏至日祭皇地祇于方丘,春分朝日于东郊,秋分夕月于西郊。”[7]

清代,乾隆皇帝颁布《满洲祭神祭天典礼》,统一民间祭祀的形式及程序之后,满族祭祀仪式分化为家神祭祀和野神祭祀的两种类型。无论是金朝的皇家祭祀仪式,还是清朝颁布的《满洲祭神祭天典礼》,对祭祀时间、场所、及祭祀神器制定严格规定,高度规范祭祀仪式。

说部《乌布西奔妈妈》《东海窝集传》记述处于氏族部落时期的东海女真故事,部落首领及其举办的祭祀仪式服务于东海氏族部落。东海女真时期,女真人尚处于部落文明阶段,人口较少,部落成分单一,其祭祀仪式均有原始完整的特点。建立国家政权后,金朝和清朝统治者为统一思想,巩固政权,对民间祭祀仪式进行规范,统一祭祀要素。此外,金朝、清朝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人口众多,民族之间交流频繁,受到外来文化影响,女真(满族)的祭祀仪式发生变化。

4.与自然和谐的生态观

在长期的渔猎生活中,东海女真人主要依靠大自然的馈赠解决衣食问题,这催生其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观和对自然的崇拜之情。说部《乌布西奔妈妈》就多处描述乌布西奔救助小动物的情节,如,乌布西奔妈妈就有哺育兽糕的牧棚、疗伤小兽的洞穴、喂养家禽的笼子等。在谢海大祭中,乌布西奔模仿动物姿态跳野猪神降舞和蟒神降舞,而此类舞蹈是东海女真人的渔猎生产和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产物。

东北亚及中国北方的民族文化,对树立着的对象给予特殊关注,具体体现于对大树、悬崖、立石,以及敖包、杆木的特殊照顾上,此意识的形成与这些民族的世界观具有密切关系。说部《东海窝集传》祭神树仪式展现东海女真人崇敬神树之情。东海女真人认为,神树连接天地,通过神树可以直通天穹。《乌布西奔妈妈》清秋盛火大典表达东海女真人对火神敬仰之情。对自然及动植物的崇拜促使形成东海女真人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观念。

东海女真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生态观的形成,也与东海女真人萨满信仰的天穹观有关。据萨满教天穹观,宇宙可分9层,最上层的天界分3层,是天神和神祇居住之处,英雄灵魂和萨满灵魂也居住于此处;中间的人界分3层,是人类和其他动植物灵魂居住之处;最下层的下界分3层,是亡魂居住之处,如,善神巴那吉额母、恶神耶鲁里居住于此处。上中下三层之间没有高低之分,神明之间也没有等级体系,只有善恶之分,萨满教天穹观一视同仁自然界的人和其他生物。

祭祀仪式是人们通过献供祭品,向神明或祖先祈祷保佑或实现愿望的一种仪式。不同民族的祭祀仪式均有各具特点,折射出不同的文化特质。说部《东海窝集传》《乌布西奔妈妈》记述的东海女真人祭祀仪式,具有强烈的功能实用性和原始完整性。同时,这些祭祀仪式具有鲜明渔猎文化特征,反映了东海女真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观。祭祀仪式是古代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分析东海女真人祭祀仪式特点有助于进一步了解东海女真的文化特色。东海女真文化对满族文化的形成产生重要影响,对东海女真祭祀仪式及其文化特点的探究,可深化满族文化源流及其发展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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