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政治文化对“雅典帝国”崩溃的影响

罗朝晖，袁永红

(贵阳学院，贵州贵阳 550005)

一

崇奉独立、自由与爱国主义是古代希腊政治文化的突出特征。亚里士多德在论述希腊城邦时说：“当多个村落为了满足生活需要，以及为了生活得美好而结合成一个完全的共同体，大到足以自足或近于自足时，城邦就产生了。......事物的本性就是目的；每一个事物是什么，只有当其完全生成时，我们才能说出它们每一个的本性，比如人的、马的以及家庭的本性。终极因和目的是至善，自足便是目的和至善。”[1]7亚里士多德还说：“一个奴性的人群共同体是不可能配得上城邦这一名称的，因为城邦就在于自足，而奴隶就根本谈不上自足。”[1]186城邦的成因未必尽如亚里士多德所说，但从这里我们知道，城邦形成后就显出了它的本性，即自足。自足，当然首先是指物质生活上的自足；其次，也指物质生活上自足而带来的个人和城邦政治上的独立和自由。

希腊最初是由氏族贵族统治的，在平民阶级反对氏族贵族统治的过程中，出现了僭主政治，虽然僭主是以暴力获得政权，但为巩固自己的统治，他们往往实行打击贵族、争取平民的政策。

在古希腊城邦国家制度形成及以后的改革过程中，希腊城邦普遍建立起奴隶制民主政治。民主政治体现为两种类型，或者说两个层次，一为贵族共和，斯巴达是其代表；二为民主共和，梭伦之后的雅典为其代表。斯巴达将两位国王包括在议事会内，基本上等于剥夺了王权，议事会是斯巴达最高权力机构，但其实质上是贵族会议。设立了五名监察官，后来监察官的权力得到加强，一年一选的监察官掌握了城邦的主要实权。此时，土地国有和奴隶国有制度成为斯巴达经济生活的基础，斯巴达公民自称“平等人”，城邦称“平等人公社”。雅典在经过提秀斯、梭伦、克利斯提尼改革之后，民主政治在伯利克里时代进入黄金时期。地区部落取代了血缘部落，氏族贵族已经不能凭借旧的氏族血缘关系影响选举结果。国家最高权力机构为公民大会，公民有充分发言的自由。五百人会议是国家最高行政机关，其成员所有公民不分等级皆可担任。公民出席陪审法庭可领取法定津贴，实行“陶片放逐法”。此时，雅典民主政治被推向高峰。

希腊各城邦就这样建立了古代公民权利最发达的民主政治。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总结说：“城邦不论哪种类型，它的最高政治权一定寄托于‘公民团体’，公民团体实际上就是城邦制度。”[1]129“凡享有政治权利的公民的多数决议，无论在寡头、贵族或平民的政体中，总是最后的裁判，具有最高的权威。”[1]199在这种政治氛围下，崇奉独立、自由的公民意识愈来愈强烈，以至于亚里士多德认为：“自由对于希腊人乃是天然需要。”[2]281

独立、自由是与城邦即各主权国家联系在一起的，无城邦的独立自由则无个人的独立自由，所以希腊城邦的公民都有非常强烈维护自己国家独立完整的意识。而城邦政府也有意识地培养公民对祖国的热爱以及为祖国牺牲的精神，这在斯巴达相当突出。据色诺芬记载，“至于青年人，(斯巴达)立法者曾予以特别注意，认为如果给青年人以适当的教育，对于国家的幸福是有莫大意义的”[2]165。在这种理念下，斯巴达男子从小就过集体生活，长大后要接受残酷的军事训练和为国牺牲精神的熏陶。斯巴达的合唱曲闻名于全希腊，这些歌曲唱出慷慨激昂的男儿气概，唤起斯巴达青年为国征战的热情。诗人提耳泰斯(公元前7世纪人)的哀歌体诗和进行曲可以视为代表：

“不要怕敌人的军队，不要给恐怖所支配！

让每个人拿着战盾，站立在战士的前驱。

生命是不足怜惜的，预言家所说的死亡，

我们反而觉得可爱，有如一片灿烂旭阳……

在光荣的死者之间，慷慨地抛弃了生命，

在战场为祖国战死，博得好男儿的英名……”[2]165

雅典人对公民的爱国主义教育为另外一种形式，他们认为，让公民参与政治和社会事务是至关重要的，“雅典的力量，不在于军事训练与军事计谋，而在对于公共事业具有公民的热忱与爱国者的兴奋”[2]248。公民在参与城邦决策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就培养出爱国主义情感。所以，梭伦改革就提倡每个公民关心国家政治，他曾经制定过一种特别法律，其中规定，当发生内战时，任何人若袖手旁观，不加入任何一方，将丧失公民权利，不再成为国家的一分子[3]VIII。因而迈耶尔认为，热爱自由的祖国这种公民意识，最先在希腊发展，而古代东方是不知道的[2]53。因为这样，城邦的独立与自由更加被希腊公民的维护。

上述可知，崇奉独立、自由与爱国主义是古代希腊城邦政治文化的显著特征。

二

希腊人视“外邦人皆为潜在之敌，外族人皆为天然奴仆”[4]9。因而古代希腊社会长期以来是一个对抗的社会。直到与波斯的战争爆发，希腊人才开始团结起来。对抗的基础是维护各城邦的独立、自由，团结的基础是维护希腊人的自由，反抗波斯帝国的奴役。

希腊人反对波斯的战争包括三个阶段，战争的第一阶段在小亚细亚进行。公元前494年，希腊城邦米利都企图摆脱波斯的控制，但是反抗失败，米利都彻底被破坏，居民被屠杀或流放到巴比伦。公元前490年，战争进入第二阶段。波斯以雅典派遣舰队支援米利都为借口，派遣舰队送1万至1.5万精兵进攻雅典。虽然此时斯巴达的援军未到，但雅典人还是决定与波斯人在马拉松平原决一死战。战前，雅典军司令对士兵作热烈的演讲，他说：“雅典将披上奴隶的枷锁，还是永远保存其自由，关键就在你们自己身上。”[2]216结果，希腊人在这次战斗中取得极为光辉的胜利。之后波斯人准备了十年，发动了第三阶段的战争。公元前480年，波斯国王薛西斯亲率大军(现代史学家估计为10万至30万人)，向全希腊发起大规模进攻。迫在眉睫的存亡危机，使以雅典和斯巴达为首的诸多希腊城邦联合起来，于公元前481年结成了全希腊抗击波斯的同盟。温泉关之战，以斯巴达王列奥尼达为首的希腊战士死守关隘，全部牺牲。但是，他们的英勇奋斗和牺牲，极大鼓舞了希腊人的反抗精神和战斗意志。接下来，希腊和波斯的海军在萨拉米湾展开决战，希腊军队斗志昂扬。雅典诗人爱斯奇里斯曾经参加过反波斯侵略的战争，他在其创作的《波斯人》一剧中，再现了希腊战士在抗击波斯入侵时发出的爱国救亡呼声：

“前进啊！希腊的男儿，

快救你们的祖国，

救你们的妻子儿女，

救你们祖先的神殿与坟茔！

你们现在是为自己的一切而战！”[5]254

在萨拉米湾之战中，希腊战士团结一致，英勇作战，使波斯帝国海军遭受惨败。公元前479年，波斯留在希腊的陆军在普拉提亚战役中被歼，希腊本土全境获得解放。在普拉提亚战役前，希腊人曾立下这样的誓词：“宁以战死，生必自由：不背首长，共戚共休；恪遵军令，收葬战友。”[6]自从普拉提亚大捷之后，希腊同盟明令规定全同盟的节日，称为“解放大节”(Eleuteria)，而且发誓巩固全希腊的同盟，以备对波斯作战[2]224。在对波斯的战争中，希腊人追求独立、自由的精神与爱国主义精神，得到了极大的鼓舞。

三

为了领导在海上对抗波斯的攻守战事，希腊人在公元前478年缔结了提洛同盟。同盟的领导者是雅典，一切加盟国皆有平等的权利，也承担以一定数量的人力物力配备同盟舰队及战斗人员之义务。但事实上，自缔盟之始，雅典因其海军实力的强大而在盟中占优势地位。随着提洛同盟对波斯作战的节节胜利和雅典国力的增强，它开始公开欺凌和奴役其同盟者。公元前466年，雅典以武力征服了不甘俯首听命的那克索斯，此后同盟其它诸国也这样逐个遭到奴役。到公元前5世纪中期，雅典与其同盟国由同盟关系演变为对立关系，“雅典帝国”形成[7]89-122。然而，就古代希腊世界内部的政治文化来说，是不太可能产生帝国的。笔者以为，“雅典帝国”的形成，受希波战争影响很大。首先，提洛同盟就是在和波斯的对抗中产生的，没有和波斯的对抗就不会有提洛同盟。以前希腊城邦的同盟，是无统一财政的，但由于对波斯战争的特殊需要(即海上作战)，雅典人规定了同盟国所应缴纳的贡款。并且，公元前476年，“所称为‘希腊财政官’的官吏第一次由雅典人任命”[7]68。同盟财政的统一，方便了雅典对同盟国的压榨。其次，领导希腊抗击波斯的领袖，在波斯的巨大军力和物质财富面前，萌生了对波斯帝国的向往和在希腊建立帝国的想法。在希腊人看来，波斯帝国庞大无比，波斯帝王简直就是人间的宙斯[8]553。所以希罗多德在《历史》中对波斯帝国的军力和财力也极尽渲染之能事。如，他说薛西斯率领到欧洲的士兵人数是2 641 610人，而随军杂务人员及运粮人员等人数比士兵还多，这样全军人数至少是5 283 220人，军舰3 000艘。另外，“谁也不能确实说出厨妇、侍妾、阉人到底有多少人，任何人也说不出到底还有多少拖畜、驮畜以及从军印度狗，因为它们的数目太大了。”[8]540而且，在抗击波斯胜利后，许多希腊人认为不是自己而是希腊的神打败了波斯人[8]604。因而，希腊的军事领袖仰慕甚而希望建立大帝国。如斯巴达的摄政王波桑尼阿斯在普拉提亚战役后野心膨胀。希腊人将虏获的财宝分出十分之一，做了一个三脚架香炉献给阿波罗神，波桑尼阿斯擅自在香炉上雕刻这样的对句：“战争中希腊人的领袖，反抗波斯人的胜利者，波桑尼阿斯建造这个纪念品，献给飞巴斯。”斯巴达人马上把这个对句擦掉，而刻上所有联合起来打败波斯人并贡献这个纪念品的那些城邦的名字[7]91。此外，波桑尼阿斯还与波斯私通，当他攻陷拜占庭，俘虏了一些波斯国王的亲戚朋友以后，他瞒着同盟者，把他们送回去，说他们是逃走的。并派人带了一封信给波斯国王，其内容是：“斯巴达总司令波桑尼阿斯，因为对你表示好感，特意把他在战争中所俘虏的这些人送回来，同时，我向你建议，如果你允许我和你的女儿结婚的话，我可以把斯巴达以及希腊其余的地方都归你统治……”波斯国王则回信说将派人和他交涉，以“依照对我们两人最好和最可能成功的方式促进你我两人的利益”[7]90。收到回信以后，波桑尼阿斯更自命不凡，不再安于普通生活方式，开始模仿波斯人。“他的真正目的已经完全不能隐瞒了，因为在小事情方面他把将来在大规模上所要作的事情很清楚地表现出来了。”[7]90除此之外，还有人报告，波桑尼阿斯和希洛人“阴谋”，他答应，“如果希洛人参加他的暴动，并帮助他实现他的计划，他允许给他们以自由和完全的公民权”[7]92。在他任希腊联军总司令期间，由于“妄自尊大”，“希腊人，尤其是爱奥尼亚人和那些新近从波斯统治之下解放出来的人，渐渐不喜欢他了”。在他第一次被召回斯巴达审问时，“许多到斯巴达来的希腊人对他提出严重的控告，说他似乎想把自己当作一个独裁者，而不是一个总司令态度”[7]68。波桑尼阿斯被宣布无罪后，私乘一艘三列战舰航往赫勒斯滂，“他假装是去和波斯人作战的，但是事实上他是一直私通波斯国王，这事在过去已经开始了的，他的目的是想作全希腊的统治者”[7]89，因为这些事，波桑尼阿斯再次被召回受审，并因此饿死于神庙。因为斯巴达向来就是一个闭关自守、缺乏开拓精神的农业国，帝国观念对其影响因波桑尼阿斯之死而止。对于雅典来说，情况便大不相同了。雅典的希波战争领袖地米斯托克利在波斯人撤退后，力主重建雅典的城墙和要塞，并且使其规模有所扩大。地米斯托克利还说服雅典完成了庇里犹斯的城墙，“因此他们的地位一般地加强了”[7]67。后来，因地米斯托克利在希波战争中曾私通波斯，受到雅典的追捕，他逃往波斯帝国，并成了波斯王廷很重要的人物，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他提出为了波斯国王征服希腊的希望”[7]96。当希腊同盟的总司令波桑尼阿斯因“傲慢”受到盟国的抵制时，雅典人迅速“为斯巴达所不愿地”取得了联盟的领导权[3]XXIV。在此事上，希波战争中雅典的领袖、提洛同盟的创立者阿里斯泰德施加了重要影响，是他“促成了爱奥尼亚诸邦脱离与斯巴达的联盟”。“他还劝说人们掌握住(同盟的)领导权，劝其丢弃农事到城市定居，他的理由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给养，有的在军队中服役，有的充任防卫，有的承担公共事务，如此一来，就可以牢牢保持领导权。人们接受了这些建议，取得了霸权，以一种更为专断的方式对待盟邦，……人们还如阿里斯泰德所提出的那样为众人确立了富足的食物补给，因为来自盟邦的贡物及税款加起来可以养活2万人以上。”[3]XXIII实际上，是阿里斯泰德的努力使雅典人成为盟邦的统治者，雅典与原同盟者的关系发生了本质的变化。雅典在这些领袖的经营下，终于成了“雅典帝国”。因敏锐地感觉到这种变化，修昔底德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专门用较大篇幅对雅典帝国的形成与扩张进行了追述。就雅典内部的政治文化来说，它是难以孕育出帝国来的，因为按它的政治文化标准来判断，伯利克里也说：“过去取得这个帝国可能是错误的。”[7]148因此，雅典成为“帝国”，希波战争中和强大波斯帝国对抗的需要，以及希腊方面领导战争的领袖们，对波斯帝国能动员巨量人力物力的羡慕，这些因素的影响无疑是很大的。

四

“雅典帝国”的形成过程，就是其同盟国要求独立、自由的反抗过程。公元前466年那克索斯叛离雅典同盟，遭到雅典镇压而完全丧失了独立，修昔底德说“这是原来的(提洛)同盟宪法遭到破坏的第一次例子”[7]70。随后暴动的是塔索斯，同样遭到镇压。就这样，这些不惯于牺牲也不愿牺牲的同盟国，一个一个地相继成了“雅典帝国”的属国。但是，反抗并未中止，公元前447年，希腊中部的彼奥提亚诸邦打败了雅典人，从而恢复了独立，随后又有优卑亚全岛和麦加拉的暴动。公元前440年，萨摩斯发生暴动，这一次暴动还有拜占庭参加。在和科林斯的冲突中，雅典对科林斯的殖民地、雅典的纳贡同盟波提狄亚采取高压政策，从而引发波提狄亚于公元前432年暴动。

面对雅典咄咄逼人的对外扩张，希腊的另一强邦斯巴达开始感到不安，其他伯罗奔尼撒国家则反应更为强烈。所以，公元前432年，在伯罗奔尼撒同盟第一次代表大会上，科林斯人谴责斯巴达人说：“你们自己能够看见雅典已经怎样剥夺了一些国家的自由：还在计划剥夺其它一些国家的自由，特别是我们自己的同盟国家。……你们不但压制那些被雅典奴役的人民的自由，并且压制了你们自己同盟国的自由，当一个国家的自由被剥夺的时候，它谴责那个把枷锁加在它身上的国家是对的；但是它谴责那个有权利阻止它，而不使用这个权利的国家，更是对的——特别是那个享有希腊解放者的光荣名誉的国家。”[7]48当斯巴达还在战与不战间犹豫的时候，科林斯人这一饱含独立、自由精神和爱国主义精神的演讲，对于有同样精神追求的斯巴达人来说，触动是很大的。在伯罗奔尼撒同盟第二次代表大会上，科林斯人更强烈地要求解除雅典的威胁，他们说：“战败的后果只能是我们全体都变为奴隶而已，……假如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的话，别人不是说我们应当忍受这些痛苦，就会说，由于懦弱，我们忍受他们，表示我们远不如我们的祖先；因为我们的祖先使全体希腊都获得自由，而我们不能保卫自己的自由，而且容许一个国家在希腊做暴君，尽管我们在个别国家中确立了推翻暴君的原则……并且在这次战斗中，所有希腊的其他国家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不是因为恐怕遭到奴役，就是希望得到解放。……至于那个在希腊已经建立起来了的暴君城市，我们相信它是同样地希望统治全希腊的，它现在正在计划征服那些还没有被他征服的国家。让我们进攻它，毁灭它，让我们将来能够安全地生活着，让我们解放那些被奴役了的希腊人！”[7]84-86这篇演讲，可以说是伯罗奔尼撒国家反对雅典侵略和奴役，维护希腊各城邦独立、自由的爱国主义宣言。在伯罗奔尼撒同盟国的推动下，斯巴达决定全力进攻雅典。公元前331年，伯罗奔尼撒战争爆发。此时，“舆论的情感大致是倾向于斯巴达一方面的，尤其是因为他们宣布了他们的目的就是解放希腊。希腊各城邦和个人都热烈地在一切可能范围内以援助他们，既用言辞，又用行动，大家都觉得，除非以切身的关系投入这一件事，整个奋斗就会受到损害。一般的情绪都对雅典人感到很气愤”[7]188。

在伯罗奔尼撒同盟发动的战争鼓舞下，雅典的属国开始反抗，公元前430年和公元前428年，雅典的征税者在吕西亚和开利阿两次被杀。公元前428年，拥有独立地位的列斯堡几乎全岛暴动，密提林人在奥林匹亚的伯罗奔尼撒同盟会议中发言争取支持，他们说：“(雅典)同盟的目的是解放希腊人，使他们免受波斯人的压迫，而不是要雅典人来奴役希腊人，只要雅典人在领导的时候，尊重我们的独立，我们是热心跟随他们的。但是当我们看见他们对于波斯的敌视愈来愈少，而关心奴役他们自己的同盟者愈来愈多，于是我们开始恐惧了……过去发生的事情使我们得到教训，我们对雅典的领导不再信任了。他们把那些和我们平等的国家控制了之后，如果他们有力量作的时候，很可能他们会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我们的。不要以为你们是为了一个和你们毫无关系的国家使你们自己冒着危险，可能你们认为列斯堡离开你们很远，但是你们会发现你们的利益近在目前……一旦你们以解放者的身份出现的话，你们会发现你们在战争中的力量大大地增加了。”[7]343密提林人的发言，无疑代表了绝大多数提洛同盟国维护国家独立和利益的心声，同时也鼓舞了伯罗奔尼撒同盟的信心。雅典方面因列斯堡的叛变而暴怒，因此攻陷密提林以后，雅典人在第一次讨论中竟决定对之施以屠城惩罚。由于雅典附属城市的叛离活动，公元前424 年，斯巴达远征军在伯拉西达领导下，在色雷斯取得了极大成功。伯拉西达到处宣称他远征的目的——解放希腊。因而使得阿堪修斯和斯塔基拉斯叛离雅典，随后伯拉西达在阿吉拉斯人的帮助下，取得了雅典的一个至关重要的殖民地——安菲玻里，另外一些隶属于雅典的城市也争先叛离雅典。公元前423年，赛翁尼叛离雅典，并且用各种荣誉来欢迎伯拉西达，甚至公开把金冠加在他头上，称他为希腊的解放者。雅典人极为愤怒，“因为现在就是岛民也敢于叛离他们而相信于岛民毫无益处的斯巴达陆军势力了”，所以雅典人根据克里昂的提议，马上通过一个法令，收复赛翁尼，把赛翁尼的全体居民处死[7]569。公元前412年，雅典在西西里惨败以后，整个希腊马上起来反抗，“那些没有和任何一边联盟的国家，就是没人邀请他们，他们也不应再置身于战争之外，都应当自动起来反抗雅典，因为每个国家都认识到，如果雅典人在西西里战胜的话，雅典人会来进攻他们的，……特别是雅典的属民，他们已经准备暴动了；真的，他们有这样做的希望，但是没有这样做的力量。”这时，雅典属国起来暴动的有优卑亚、列斯堡、开俄斯、米利都、密提林、罗得斯等等[7]594。雅典紧急动用最后一笔储备金重建了一支舰队，极力支撑摇摇欲坠的帝国，但已无力回天。公元前405年，斯巴达舰队于洋河战役摧毁了雅典海军。翌年，雅典无条件投降，被迫成为伯罗奔尼撒同盟中的一员，“雅典帝国”崩溃。以斯巴达、科林斯为首的伯罗奔尼撒同盟发动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固然有争霸的目的，但科林斯、麦加拉甚至斯巴达因惧怕雅典的奴役，从而发动战争以摧毁雅典势力也是不争的事实。在战争中，斯巴达以解放者自居，一呼百应。另外，要求解放的雅典属国的暴动，给了雅典帝国致命一击。

综上，虽然波斯帝国强大的人力物力动员能力让人仰慕，并且，在其影响下，雅典把提洛同盟变成了“雅典帝国”，但是，希腊人长期以来形成的独立、自由精神，以及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还是促成了“雅典帝国”的崩溃。由此可见政治文化在政治中的独特力量和作用。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希腊城邦独立自由以及爱国主义的精神，在“雅典帝国”崩溃之时，已达到了顶点，在以后的争霸战中，希腊政治文化中这一特征，则随“城邦危机”而逐渐消退，这就为马其顿帝国入主希腊创造了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