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珺
园林作为一种自然与人工相结合的景观环境,包含亭台楼阁、假山池溪、花草竹木等内容,复杂程度极高,与所在地域的气候、水土、物产等自然条件的关系极为紧密,同时也受到当地居民的生活方式、社会制度、审美品位的深刻影响,其具体的营造工程大多由本地工匠完成,在漫长的岁月中积聚了大量的宝贵经验。
中国历代皇家园林依托强大的皇权,往往不惜花费巨大的人力和物力,突破地域局限,从全国各地征集奇石灵峰、名花嘉木、建筑材料乃至能工巧匠,例如《拾遗记》载秦始皇修咸阳宫苑,“起云明台,穷四方之珍木,搜天下之巧工,南得烟丘碧桂、郦水燃沙、贲都朱泥、云冈素竹,东得葱峦锦柏、漂檖龙松、寒河星柘、岏山云梓,西得漏海浮金、狼渊羽璧、涤嶂霞桑、沈塘员筹,北得冥阜乾漆、阴坂文杞、褰流黑魄、闇海香琼,珍异是集”[1]。《三辅黄图》载汉武帝经营上林苑,“群臣远方各献名果异卉三千余种植其中,亦有制为美名,以标奇异”[2]。《宋史·佞幸传》载宋徽宗造东京艮岳,令朱勔从江南地区大规模搜罗太湖石和珍异花木,“舳舻相衘于淮汴,号‘花石纲’,置应奉局于苏,指取内帑,如囊中物,每取以数十百万计,延福宫艮岳成,奇卉异植充牣其中”[3]。清代乾隆帝大兴御苑,同样从江南运送了许多奇石、珍玩、花草,还将大量的牌匾、家具发往扬州、苏州等地制作加工[4]。
古代私家园林的数量远远超过皇家园林,分布也更广泛,绝大多数情况下不可能拥有皇家的特权和财力,通常更倾向于顺应所在地域的自然禀赋和人文背景,兴造富有地方特色的园亭风景,别有妙趣。
北京位于华北平原北部,古称燕京、幽州,其建城史始于3 000多年前的西周初期,素称名城大邑,金元明清四朝成为巍巍帝都,不但修造了若干御苑,还涌现出数以千计的私家园林。北京地区西北环山,东南平坦,河流萦绕,土脉深厚,四季分明,兼之文化发达、百物聚集,相对北方很多其他城市而言,比较适合构筑园林,故而金代大臣梁汉臣曾上奏金主完颜亮,称:“上都地寒,惟燕京地暖,可栽莲”[5],在此所营御苑风光远胜辟处东北寒荒之地的会宁府。明末刘侗在《帝京景物略》叙言中说:“山水之攸结,莫并我帝京者也。于焉神人萃,物爽冯。”[6]4认为北京地区是山水佳胜、人文荟萃之地,故而园林独秀。清代词人陈惟崧作诗曰:“九州饶园圃,奥府首京洛”[7],也称九州版图之内以北京最宜于造园。
但如果与江南、岭南、巴蜀等南方地区相比,北京地区明显具有气候偏冷、干燥少雨、风沙多发和取水困难等特点,又长期受到更为严格的封建等级制约,造园的基础条件并不算十分优越。然而在无数园主和匠师的努力下,依然能够因地制宜,营造出许多美轮美奂的私家园林,在建筑、假山、水景和植物配置各个环节都有巧妙的应对措施,其诸多的高超技艺值得今人予以梳理探析。
中国北方地区拥有比南方更广阔的平原地形,城市格局往往趋于方整,包括园林在内的建筑大多采用正朝向,少有偏斜。北京私家园林同样如此,其庭院基本都是四合院的变体,严守正厢格局,略显单调,却由此对方位更加敏感,注重以南向为上。
明末计成《园冶》称:“凡园圃立基,定厅堂为主。先乎取景,妙在朝南。”[8]实际上江南园林中的厅堂设置并不拘泥于这条准则,居南朝北的比例颇高,而北京园林中绝大多数厅堂却远比南方更讲究坐北朝南,同时院落尺度偏大,很少出现逼仄的天井小院,以求获得更加充足的自然日照。
冬春之际,北京的园林主人喜欢在园中负暄漫步,阳光照射下的建筑被认为最能体现温暖明朗的感觉,例如清代名臣阮元《小园初春》诗曾咏其蝶梦园南轩的春日之景:“残雪栖园林,半在小山北。初阳丽南轩,温然漏春色。”[9]
江南园林以素净的白粉墙著称,而北京地区自古多风沙,如元代熊梦祥《析津志》所云,属于“幽燕沙漠之地,风起,则沙尘涨天”[10]。为了避免污染,园林的屋墙多用灰砖砌筑,而院墙常见黄色的虎皮石墙,特有一种厚重之感。江南地区山清水秀,四季皆有红花绿叶可赏,其建筑梁柱油漆多为黑色、褐色或者保持木原色,显得清新淡雅;北京地区冬季漫长,花木凋零,园林中严重缺乏色彩,建筑梁柱均刷红绿油漆和艳丽的彩画,对肃杀的冬日景致有很好的弥补效果。雪后天晴,地面、屋顶、树枝均为一片洁白,檐下的彩画显得分外夺目。元明清三代的北京私园都有追求“富丽”的倾向,其审美标准除了反映官僚文化和北地民俗之外,也隐含对现实环境因素的考量(图1)。
1 北京恭王府园安善堂Anshan Hall in the garden of Prince Gong’s Mansion in Beijing
因为北京晴天多,降雨少,为节约成本,园中次要的轩馆和游廊经常采用平屋顶,其上绕以栏杆,兼做观景平台。这种形式在多雨的南方园林中难以见到,却很受北京人家欢迎,清代麟庆的半亩园曝画廊的屋顶就是一方宽阔的平台,成为全家人赏月、晚餐、听琴的场所。
北京园林建筑的墙壁和屋顶苫背都做得很厚,具有较好的保温隔热效果。在寒冷的冬季,园林中较少户外活动,其厅堂、卧室、书斋中常常设有火炕、火炉,并加门帘防护。一些亭子在柱间加筑门窗、槛墙,带来更加温暖的室内空间,而非全部保持开敞。假山山洞亦有冬暖夏凉之效,如半亩园的退思斋南倚假山(图2),内部空间与石室相通,“夏借石气而凉,冬得晨光则暖”[11]。 1980年半亩园被拆除前,园林学者史震宇先生曾去现场勘察,发现此处假山遮在房屋之前,“恰似一片烟云掩洞门,循蹬盘旋而下,不知所向,只觉股股凉气自下而升,真是太玄妙了”[12]。
2 北京半亩园退思斋[11]Tuisi-zhai in Banmu Garden in Beijing[11]
晚清恭亲王鉴园和振贝子花园都在临近后海的岸边构建楼阁,阁中设大玻璃镜,足不出户即可观赏室外倒映入镜的风景,号称“卧游”,陈从周先生曾评价振贝子花园:“其楼层面水者用大玻璃,万顷柔波,千柄荷蕖,引景入室,诚妙观也。余数至是园,印象殊深。今日西方近代建筑每用是法,而此园已先得之。”[13]此类手法受到西方园林影响,也和因为气候而养成的生活习惯有一定关系。
北京作为帝都所在,礼制规范远比其他地方更为严苛,园林建筑必须严格遵守相应的等级秩序,不得使用楠木等名贵材料,不能修造过于宏伟的楼阁。即便是身居高位的贵胄豪门也不敢轻易违反相关法令,导致绝大多数私家园林的建筑都显得谨慎有余,变化不足,但由此形成了端庄而有节制的亭台风貌,自有特色。
自唐宋以来,中国园林堆叠假山,首重以“瘦皱漏透”闻名的太湖石。北京地区也很推崇湖石,金末元初诗人元好问为刘氏园作《临锦堂记》,提到园中有“灵峰湖玉”[14];《帝京景物略》载明代李氏清华园中有“灵璧、太湖、锦川百计”[6]217-218。北京并不出产太湖石,金代的海陵王完颜亮和清代的乾隆帝曾分别将汴京艮岳山石和江南名园奇石运至北京装点御苑,但私家园林极难获取类似的石料,只能以京郊西山所产的玲珑石替代,又称“北湖石”或“黄太湖石”。
北湖石与江南的太湖石同属石灰岩,相似之处在于形态都比较玲珑圆滑,表面多孔窍和沟涡,不过二者的差异也很大。北湖石原埋于土中,颜色大多泛黄,少数为冷灰色调,形状肥厚不瘦,孔小而密,内部为不通透的实心,虽然造型不及江南湖石灵秀,但经过巧妙堆叠,亦有佳趣(图3)。
3 北京涛贝勒府园北湖石假山Rockery of North Lake Stone in Garden of Tao Beile Mansion in Beijing
北京私家园林中更常用的叠山石材是青石。青石是一种蓝灰色的沉积岩,在南北方都很常见,经过加工的青石板常做建筑材料或用来铺路。天然的青石块纹理都是直丝或横丝,如斧劈刀斫,线条刚硬,其中呈薄片状者形如刀锋,又称“云片石”。江南园林除了以青石砌筑河池驳岸之外,一般并不用来堆叠假山,而北京私家园林中假山却大量以青石掇置而成,一方面材料相对易得,另一方面也与北方峻峭的天然山峰形态更为接近。西郊礼王园等名园针对青石的特点,将之叠成参差的云形门洞(图4)或耸立的剑锋形式,具有硬朗雄健之气,非江南园林所能见。
4 北京礼王园青石云洞Rockery Arch of Blue Stone in Garden of Prince Li’s Mansion in Beijing
《长物志》曾载江南园林建筑有一种台阶:“以太湖石叠成者,曰‘涩浪’,其制更奇,然不易就。”[15]北京园林未见类似的做法,却有用未经砍斫的天然青石砌筑的踏步(图5),名为“山石如意踏跺”,清代样式雷图又称之为“云步”,同样显得很别致。
5 北京可园台基下的山石如意踏跺Steps of irregular stone in Ke Garden in Beijing
另外,北京的王公园林假山规模较大,常以土山为主,造型较为浑厚,局部点缀石头,山下常砌筑版墙护坡,以防塌陷;土山上大量种草,有利于在干燥的气候条件下涵养水分,再穿插高大乔木,形成葱郁的山林景象,比大多数南方园林显得更壮观一些。
水景是中国古典园林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北京西山有清澈的泉流,城市外围有永定河、潮白河等天然水系,又与人工开凿的大运河相通,城内有什刹海,经过元代科学家郭守敬的悉心规划,带来相对充裕的园林供水条件。但相比南方地区而言,水资源依然紧张,地下水位偏低,空气干燥,故而明代文人孙国光《游勺园记》称:“燕京园墅得水难”[16],清代宋起凤《稗说》亦称:“北地土脉深厚,悭于水泉。”[17]
位于郊外的园林水源条件相对较好,出现了不少以水景著称的名园。但明清两代严禁北京内城的府宅园林私自引水,只有少数得到特殊批准的王府花园方可引水入园,其余一般的宅园只能靠人工汲取井水和引导雨水注入池溪,如袁中道《珂雪斋游居柿录》载明代泰宁侯府园中“有小池贮朱鱼,皆械水也”[18]。这样的规制无疑进一步加剧了北京自然地理条件的缺陷,使得内城花园的水景绝大多数乏善可陈,远逊于江南。民国时期传教士撰文回忆半亩园中曾经引入东河沿的水[19],如果属实,在清代北京属于极为罕见的情况。
明末清初的官员王崇简在《游息机园遗址记》一文中记载了利用水车从井中取水的具体方法:“井架水车,车以转则水数十斗,上绕亭而旋,可以泛觞,回花盘树,达于池。”[20]无论使用水车还是纯粹依靠人工,都十分费事。
正因为得水不易,北京私家园林非常注重节水,并积极利用树梢和屋檐下的明沟来收集雨水。《帝京景物略》曾载:“台前有池,仰泉于树杪堂溜也,积潦则水津津,晴定则土。”[6]56所谓“树杪”指树梢,“堂溜”则指明沟。很多园林都在檐下台基周围的散水处设置沟渠,雨水汇集其中,再沿沟渠流入池内。这种积水之沟在晴天一般都是干涸的,多用青石构筑,也可以在沟地铺砌卵石子以作美观。北京东城可园后院西侧有一轩台基高举,台下以山石砌成浅壑,有雨为池,无雨为壑,是另一种兼顾两端的处理手法。
通常北京私家园林中的水池都有非常严密的防渗措施。位于北京内城西斜街的桂春宅园建于清末,1949年后成为马恩列斯编译局办公场所,1963年中国建筑科学研究院建筑理论与历史研究室的茹竞华先生赴现场调研,发现中央大水池注满水之后若干天都能保持较高的水位,工作人员甚至可以在其中游泳。咨询老工匠,得知具体的做法是在池底的夯土层中掺入石灰和糯米浆,层层夯筑,然后再铺砌一层青砖。一张摄于20世纪50年代的照片展现了半亩园水池放干时的景象[21],池底方砖同样历历可辨(图 6)。
6 北京半亩园水池底部方砖铺装[21]The bottom of the pool in Banmu Garden in Beijing[21]
南方园林的水池冬天较少结冰,或者只有薄薄的冰层,而北京园林水池上的冰层很厚,人可以直接踏冰而行,一些大型园林还可以在冰上乘坐“拖床”,体现北国特有的游园之乐,其景象正如《譻詝》所载:“雪后联木为冰船,上施轩幕,围炉其中,引觞割炙,以一二十人挽船走冰上若飞,视雪如银浪,放乎中流,令人襟袂凌越,未知瑶池玉宇又何如尔!”[22]1317一些北京私园会专门夸示水池结冰的景象,如晚清大学士宝鋆宅园中一厅环以月牙河,冬日凝如玉镜,题曰“冰凌镜沏”;又如恭亲王奕䜣《有声画楼即目》诗描绘其鉴园初春时节的小池风光宛如冰清玉洁的瑶池仙境:“立春后五日,冰彩散瑶池。”[23]卷3为了取得这种晶莹的冰池效果,北京一些园林会在冬初即对池底的淤泥、枯枝、杂物进行清理,保持清澈的水质,同时也会对水池驳岸和临水台基作加固处理,以防止因为冻融而导致一定的损害。
北京地区的土质偏碱性,私家园林中可以栽种很多品种的植物,槐、榆、银杏等乔木和海棠、丁香等灌木以及牡丹、芍药、菊花等花卉尤为适宜,而一些喜欢酸性土壤的植物不易生长。基于偏干偏冷的气候特点,园中各种植物开花的周期不长,树叶、草叶泛绿的时间较短,约有半年左右呈现枯黄的状态,松柏一类的常青乔木多为阴暗的墨绿色,不及南方草木那样青翠欲滴。
同时也正因为如此,兼之审美偏好方面的差异,北京私园中的植物尚能保持相对质朴的原生形态,较少如清代龚自珍《病梅馆记》所描绘江南园林花木那种过于弯曲变形的加工形态。某些北京名园继承唐宋遗风,特意大量栽培单一的植物品种,以茂密的树林取胜,如元代的杏花园、清代的万柳堂,具有南方园林所缺少的豪放之气。
南方常见的垂柳(Salix babylonica)在北京地区难以存活,所种柳树以旱柳(Salix matsudana)及其变种绦柳(Salix matsudana‘Pendula’)为主。旱柳适应性强,枝条较直;绦柳多栽于水边,其小枝柔软倒垂,树叶狭长,与垂柳最为相似(图7)。
7 北京清华园柳树Willows in Qinghua Garden in Beijing
梅花早在元代就从南方引入北京地区,但因为不耐严寒,几乎不能露天栽培,需要专门建造房屋以作围护。元代陶宗仪《南村辍耕录》载:“初,燕地未有梅花,吴闲闲宗师全节时为嗣师,新从江南移至,护以穹庐,扁曰漱芳亭。”[24]《十朝诗乘》载清末贝勒毓朗在府园中建玻璃屋,以养殖珍贵的梅花:“著花必以春仲,寒天则以玻璃架屋深护之,风雪中不见疏枝冷蕊也。”[25]更常见的方法是以小盆栽种梅花,冬天移入暖房,被清代宗室永忠《小盆梅花始放》诗形容为“不因暖窖占春先,三月初旬萼尚拳。几日阳和变寒沍,一番蓓蕾始鲜妍。”[26]对于兰花等原产于南方地区的花卉也经常采用类似的小盆来栽种,以烘烤的方式催其开花,只求短期绽放,寿命不长,正如《长安可游记》所云:“燕地苦寒,江南群芳不易得,即有携种至者,仅可置盆盎中为几席玩。其有进御者,皆为火迫而发,日月朝夕之艳,无经岁计也。”[22]1531
还有少数北京私家园林以烂漫的山杏代替梅花,例如醇亲王奕譞的适园就号称“百株红杏作梅看”[27]。
荷花需要较大面积的水池和肥腴的淤泥才能长得茂盛。北京内城很多宅园中的池塘又小又浅,无法栽培,便先以大缸种荷,再将缸摆放或埋入池中,形成类似荷塘的布景效果(图8)。晚清恭亲王奕䜣曾作《盆池荷花》诗吟咏此种景象:“汲井埋盆作小池,亭亭红艳照阶墀。浓香秀色深能浅,冒水新荷卷复披。”[23]卷7
8 北京那家花园荷花缸旧照Old photo of lotus tank in Garden of Na’s Mansion in Beijing
总体而言,北京私家园林在植物栽培方面最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常用变通的方式来呈现一些不完全适应北方水土条件的花木景观,没有像皇家园林那样强行移栽。但暖窖烘烤之类的手法生硬造作,不值得提倡。
北京私家园林作为中国古典园林一支重要的地域流派,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28],但平心而论,其水准总体上依然逊色于江南私家园林。然而,我们必须承认园林本身是一种限制性的实用艺术,无法脱离诸多客观条件的约束随意发挥。北京私家园林所依托的各种自然资源与人文基础不及江南地区那样得天独厚,有“风高沙飞,土刚水咸”[6]3之弊,却能迎难而上,以各种手法化解困境,创造出不同于其他地区的独特的园林风貌,令人钦佩。
近几十年来,中国城乡建设如火如荼,北京地区也迎来了风景园林营造的空前盛世,并且日渐重视继承传统文化元素,提倡绿色、节能、环保的先进理念。在此情形之下,古代北京私家园林的营造技艺与经验作为前人的智慧结晶,依然具有一定的借鉴价值和良好的应用前景,不可忽视。未来如果对其具体技术做进一步的整理和挖掘,在景观设计和遗产保护领域当有显著的现实意义。
图片来源(Sources of Figures):
九思堂诗稿续编图1、3~5、7为作者拍摄;图2引自参考文献[11];图6引自参考文献[21] ;图8由那家后人张寿崇先生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