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曙东,李幸子
(南京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5)
随着我国农业市场化进程日益加快,劳动力、土地、农资等生产要素的价格不断上涨,农业生产已经迈入高成本时代。1990—2017年间,劳动力、土地、机械和化肥四种基本生产要素的价格均呈现上涨趋势,但上涨幅度不同。其中,劳动力价格增速最快,增长了12.65倍,其次是土地价格,增长了2.6倍,机械价格和化肥价格分别增长了0.88 倍和1.99倍(以农村居民人均工资性收入、单位面积土地产值、机械化农具价格指数和化肥价格指数间接近似反映劳动力、土地、机械和化肥的要素价格)。在市场决定价格的前提下,要素价格是要素禀赋的表现,并决定了不同要素的投入及替代状况[1]。劳动力、土地、机械和化肥四种基本生产要素投入呈非对称性变化,农业从业人员从1990年的38914 万人减少到2017年的20944万人。劳动力减少的同时,土地、农业机械、化肥却大幅增加。1990—2017年间,农作物总播种面积从1990年的14836.2 万hm2增长到2017年的16633.2 万hm2,提高12.1%;同期的农业机械总动力从28708 万kW 增长到98783万kW,提高了3.4 倍;同期的化肥施用量从2590万t 增长到5859 万t,提高了2.3 倍。90年代以来,我国农业生产要素的相对价格以及要素禀赋结构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劳动力和土地作为农业生产的初级生产要素,它们的相对禀赋和积累状态决定了农业技术变革模式和增长路径选择[2]。随着工业化、城镇化的推进和人口红利的逐渐消退,劳动力和土地要素价格还将继续上涨,农业生产者为了追求利润最大化,是否会根据要素价格的变化对要素投入结构进行调整?各投入要素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关于要素禀赋结构变化与技术变革的关系受到学界广泛关注。胡瑞法和黄季焜[3]研究了劳动密集型和土地密集型两类作物要素投入结构的变化,并指出两种类型作物的生产技术都是朝着生物型技术的方向发展。何爱和徐宗玲[4]考察了1970—2005年菲律宾农业技术变革的偏向,发现菲律宾的农业技术变革严重偏向于生物技术的变革,而这一结果符合菲律宾劳动力相对丰富、土地资源相对稀缺的实际。林善浪和胡小丽[5]研究发现,如果农业生产中劳动力是相对稀缺的,那么生产者倾向于用资本替代劳动力,这种替代更具体表现为农业生产的机械化;如果农业生产中土地是相对稀缺的,那么生产者将有使用生物化学技术的倾向。
自Hicks[6]提出要素替代弹性概念以来,要素之间的替代得到了越来越多学者关注。Vincent[7]利用澳大利亚1920—1969年的总体数据测度了土地、劳动力、资本间的替代弹性,研究发现统计期间资本与劳动间有较高的替代性,土地与资本间有明显的互补性。王欧等[8]利用超越对数生产函数得出,农业机械的发展有效地替代了农业劳动力并促进了粮食产量的增加,但替代强度在不同粮食之间表现出时空差异性。王晓兵等[9]估算了劳动力与机械的Allen-Uzawa 替代弹性,发现玉米生产中随着工资的刚性增长,资本对劳动力的替代关系趋强。还有一些学者对要素替代的约束条件进行了研究,其中地形条件是影响农户机械替代劳动力决策的重要因素,进而影响其要素投入[10-12]。
已有文献为后续研究提供了良好的基础,但还存在不足之处:1)对要素投入结构调整内在作用机制的分析有待深化。要素价格变化的不同步催生了农业生产内部要素相对价格的改变,导致农业经营者重新配置家庭资源禀赋,调整农业生产决策,即产生要素替代。2)现有文献多关注在劳动力成本上升,实际上在土地流转型适度规模经营不断推进的过程中,土地成本的上涨速度同样不容小觑。另外,已有文献的研究对象多聚焦在粮食作物,考察的多是劳动力和机械的替代关系。事实上,粮食作物属于土地密集型作物,而劳动力成本上升对那些在生产过程中劳动投入量大、机械化程度低的劳动密集型农作物的冲击更大[13]。花生是我国重要的油料作物之一,即具有土地密集型作物(例如粮食)的规模优势,又有劳动密集型作物的生产特点[14],因此其生产规律变化具有一般性。农业生产中初级生产要素(劳动力和土地)价格上涨具有长期性、趋势性和不可逆性,我国花生生产是否符合“速水-拉坦”的诱致性技术变迁理论?劳动力、土地和资本三类要素按照一定比例关系投入花生生产,它们之间可能表现为替代、互补或不确定的关系,要素之间具体是哪种关系?如果是替代关系,劳动力和土地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被资本要素替代?
为了回答上述问题,本文以花生生产为例,利用1998—2017年中国花生生产的相关数据,考察初级生产要素价格上涨将诱致花生生产中要素投入结构朝着什么方向调整?这种调整逻辑是否验证了诱致性农业技术变迁的假说?并进一步估算各要素之间的替代弹性。具体内容包括:第一,通过面板数据模型,估计初级生产要素价格上涨对资本要素投入的影响,并进一步从要素相对价格变化层面进行佐证。第二,基于超越对数成本函数,测算花生生产中不同要素之间的影子替代弹性,并关注了替代弹性的地区差异,对现实问题更具有解释力。
Hayami 和Ruttan[15]提出了农业中诱致性技术变革的假说,生产要素的相对禀赋及其变化决定了要素相对价格的变化,而技术变革在很大程度上是由要素相对价格的长期变化趋势所引致的,例如机械和生物技术的进步,反映了与相关生产要素价格变化相应的要素替代的动态过程。为了便于理解,以劳动节约型技术—农业机械技术进步为例。如图1(a)所示,U 线代表劳动—土地等产量曲线,是u0和u1(代表不同类型的机械或技术)的包络线。假定劳动相对于土地变得更为稀缺,劳动—土地价格比率从p0下降到p1时,由u1表示的另一种新技术被引进了生产,最小成本均衡点为O1。这种新技术使每个劳动力耕种更大面积的土地,一般也伴随着每个劳动力拥有的动力数的增加,这表明土地和动力之间是正比关系,可以用直线(A,M)来表示。因此,机械的革新使得农户在劳动力、土地、机械的组合上做出反映,这就是劳动稀缺诱致下机械技术进步的表现。同理,生物技术进步的过程如图1(b)所示。技术变革的方向倾向于节约稀缺(因而昂贵)要素,而使用充裕(因而便宜)的要素,投入生产要素组合的变化表明了沿着总生产函数进行的生产要素的替代过程,总生产函数又随着由于相关生产要素价格变化而引起的生产曲面的变化而变化。
图 1 要素价格与诱导技术变革[15]Fig. 1 Input price and induced technological change
花生生产中投入要素主要包括劳动力、土地和资本,本文将资本投入分解为机械投入和化肥投入。根据初级生产要素(劳动力、土地)价格上涨对资本投入影响的估计结果,判断未来花生生产中要素投入结构调整的方向及程度。本研究设定模型如下:
式中:被解释变量Yit是i省在t年花生生产的机械投入或化肥投入。由于《农产品成本收益资料汇编》中没有提供机械投入数据,本文用机械作业费用来衡量机械投入,为了保证数据的可比性,用化肥费用来衡量化肥投入。Xit是i省在t年从事花生生产的劳动力价格或土地价格。作为对照,引入要素价格比Rit,来考察要素相对价格变化对要素投入的影响。P为调节变量,取值为0 或1;Zit为一系列控制变量;μi是省级非观测效应;εit是随机扰动项;α、β1、β2和δ是待估计参数。
现有文献基本采用农业机械价格指数来表示机械价格[16],该指标反映一定时期内农机零售价格变动趋势和程度的相对数。我国农业机械化走的是以农机社会化服务为形式的发展道路,农机手购买农机具并提供农机社会化服务,而普通农户购买农业机械服务[17]。所以,用农业机械价格指数衡量机械价格的方法已经不适应中国农机社会化服务的现实趋势,农户购买的不再是农业机械,而是农业机械服务。为此,我们提出了一种新方法来测算机械价格,用花生一整套作业流程(包括耕地、播种和收获)全部由农机社会化服务机构来完成的平均费用表示机械价格。对应的,花生一整套作业流程全部由雇工来完成的平均费用为劳动价格,此价格与劳动力价格的变化趋势是一致的,同机械价格可比。《农产品成本收益资料汇编》中的土地成本(地租)即为土地价格;用化肥费用除以化肥用量,得到化肥价格。
要素投入不仅与要素本身的价格有关,还会受到其他很多因素的影响。本研究选取的控制变量如下:1)劳动力数量。农业劳动力数量会影响生产的要素投入决策,家庭自有劳动力越充裕,依靠人工完成花生生产的能力会越强,使用资本替代劳动力的需求就越低。本文用家庭用工天数来衡量。2)土地经营规模。土地经营规模越大,越可能在生产环节面临劳动力的约束,从而越倾向于增加机械、化肥等农业生产资料。本文用花生播种面积来衡量。3)收入水平。收入提高会带来两方面作用,一方面,家庭支付能力增强,使其更有经济能力购买农资;另一方面,弱化了农户对农业生产的依赖性,即可能减少各项农业投入。本文用单位面积上人均工资性收入来衡量。考虑到收入水平和要素投入之间可能存在双向因果关系,为了控制内生性,对收入变量进行了滞后一期处理。4)地形条件。地形越平坦的区域,越容易进行机械作业和田间管理。本文用各省坡度小于等于2°耕地面积所占比例来衡量。
本文利用1998—2017年中国10 个花生主产省(市)的面板数据,具体包括河北、辽宁、安徽、福建、山东、河南、广西、广东、重庆和四川,样本省(市)的花生产量和播种面积分别占到全国的79%和75%,能够有效反映中国花生生产的整体情况。具体数据来源如下:机械作业费用、化肥费用、土地价格以及劳动力数量数据来自《全国农产品成本收益资料汇编》;劳动价格和机械价格数据来自国家花生产业技术体系产业经济岗位专家课题组;地形数据来自土地资源数据库;播种面积和收入水平数据来自历年《中国统计年鉴》。为了消除价格变动因素,以上各价值变量均按相关价格指数折算为1998年不变价。各变量描述性统计见表1。
面板数据模型存在诸多估计方法,本文分别使用混合OLS 估计方法、随机效应模型和固定效应模型对花生生产的超越对数成本函数模型进行估计和检验,最终确定方程1、2 和4 采用固定效应模型,方程3、5、6、7 和8 采用随机效应模型,受篇幅限制,表2 直接报告了对模型(1)的最终估计结果。方程1 和5 汇报了劳动价格上涨对机械投入和化肥投入的影响,方程3 和7 汇报了土地价格上涨对机械投入和化肥投入的影响。为了考察要素相对价格变化对要素投入的作用效果,本文做了进一步的回归分析,方程2 和6 分别是劳动相对价格上涨对机械投入和化肥投入的影响,方程4 和8 分别是土地相对价格上涨对机械投入和化肥投入的影响。
模型估计结果显示,第一,劳动价格上涨对机械投入和化肥投入均有显著的正向推动作用,土地价格上涨对机械投入和化肥投入也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说明初级生产要素价格上涨会促使农户增加资本要素投入。从系数大小来看,劳动价格每增加1元,花生生产中机械投入和化肥投入会增加0.0888元和0.0614 元;土地价格每增加1 元,机械投入和化肥投入会增加0.275 元和0.154 元。表明初级生产要素价格上涨使得花生生产中资本投入更偏向于农业机械。第二,引入要素相对价格后,劳动相对于机械(化肥)价格变化对机械(化肥)投入依旧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土地相对于机械(化肥)价格变化对机械(化肥)投入也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说明要素价格以及相对价格变化对要素投入的作用效果是一致的,要素价格上涨带来的要素相对价格的提高,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机械投入和化肥投入。以劳动和机械为例,若机械价格为100 元/hm2,劳动价格也为100 元/hm2,此时劳动与机械之间不存在替代关系,若机械价格上涨为200 元/hm2,劳动价格上涨到400 元/hm2,即劳动相对于机械的价格提高1 倍,此时用机械替代劳动,机械投入只需要增加209.1 元,因此有必要通过机械来替代劳动。
其余控制变量对资本投入的影响多符合理论预期。在机械投入模型(方程1~4)和化肥投入模型(方程5~8)中,各控制变量的回归系数符号和统计检验结果均基本一致。劳动力数量对两种资本投入均存在负向影响,在大多数方程中通过显著性检验。家庭自有劳动力越多,对农机、化肥等要素的需求则相对越弱。换句话说,资本投入与劳动力投入之间呈负相关关系,即增加资本投入会节约劳动力投入。播种面积对机械投入的影响为正,对化肥投入有显著的负向影响。播种面积越大,越能充分发挥农机作业的规模效应。土地规模经济可以提高化肥的利用效率,降低化肥施用强度[18-19]。由此,我们无法判断资本投入与土地投入之间的关系。收入水平对机械投入有正向影响,对化肥投入大多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工资性收入水平越高意味着农户务农的机会成本越大,可能导致土地流转或是转向种植劳动投入相对较少的粮食作物,粮食作物与经济作物(例如花生)相比,更易于机械化且需肥量较小[20-21]。地形条件对机械投入有正向影响但大多不显著,对化肥投入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理论上讲,与丘陵、山区相比,平地为农机田间作业和田间养分管理提供了更大可能性。现实情况却是,我国花生大部分种植在边角地或坡地,机械作业难度较大,而且花生播种与收获机械化存在技术瓶颈,因而地形约束对机械投入的影响并不显著。
根据“速水-拉坦”诱致性技术变迁理论的假说,机械技术为“劳动节约型”技术,用来促进动力和机械对劳动的替代,而生物和化学技术为“土地节约型”技术,用来促进劳动和(或)工业投入对土地的替代[15]。也就是说,农业机械属于典型的“劳动节约型”要素,而化肥属于典型的“土地节约型”要素。基于上一节的估计结果,我们的研究做了进一步拓展:
2.2.1 化肥可以成为劳动的替代要素 劳动价格上涨对化肥投入的影响机制在于,劳动价格上涨使得农户会选择少次多量的施肥方式,把生育期内多次施肥改为播种时一次性施肥,由于施肥量需要满足整个生长周期的需要,加上雨水可能导致的肥料流失,农户往往会加大施肥量以保证花生产量。也有一些生产者会采用缓释肥料,尽管缓释肥料用量没有增加,但是其单价通常较高,故肥料投入费用也会上升,而我们的研究是用平均每公顷的化肥费用来衡量化肥投入的。
2.2.2 土地要素与农业机械要素之间呈现伴随关系农村土地规模化经营会促进农业机械化,并带来土地价格上涨,所以农村土地规模化经营与其他两者之间存在因果关系,而土地价格上涨与农业机械化之间呈现伴随关系(见图2)。
图2 规模化、机械化和土地价格的相互关系Fig. 2 Relationship among scale, mechanization and land price
土地价格上涨隐含着一个逻辑,流转土地规模越大,土地价格越高。当一个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将土地经营规模从0.7 hm2扩大到6 hm2时,即土地大规模流转时(排除低地租或者零地租的情况),转出户之间对地租水平的期望值并不相同,有些农户要价很高,为了使土地大规模流转工作能够顺利推行,转入土地的经营大户不得不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的要求。所以,这些农户抬高了整体的土地租金水平。因此,土地规模化会带来土地价格的上涨。同样,土地规模化会不可避免地促进农业机械化。土地大规模流转以后,仅依靠人工完成农业生产已经不现实,尤其是农忙期间,即便高于市场工资水平也难以请到那么多人工,通过机械化生产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大规模田间作业,大幅提高生产效率[22]。所以,土地和农业机械这两种生产要素之间呈现为伴随关系。
综合上述分析可知,我们的研究结果验证了花生生产要素调整路径在一定程度上遵循了诱致性技术变迁的轨迹,机械技术是劳动节约型的技术,生物化学技术是土地节约型的技术。除此之外,我们的研究还做了进一步的拓展,化肥可以成为劳动的替代要素,土地与农业机械两种要素之间呈现出伴随关系。估计结果显示,劳动价格上涨也会带来化肥投入的增加,而土地价格上涨也会促使增加机械投入。
要素替代弹性表示投入要素价格比变动时,一种要素替代另一种要素的能力。也就是说,面对要素价格冲击,决策者调整要素投入结构的能力严格取决于要素替代关系及其大小。上一节研究已经明确了要素价格上涨会诱使农户增加资本投入,本节将进一步测算要素之间的替代弹性,从要素之间的替代强度和地区差异两个角度展开讨论。
Christensen 等[23]提出超越对数成本函数,将要素价格视为自变量的超越对数成本函数能有效避免内生解释变量问题,故其优于超越对数生产函数。其一般形式为:
式中:C表示总成本,Xi表示第i项投入要素数量,Xj表示第j项投入要素数量,Pi表示第i项投入要素价格,Pj表示第j项投入要素价格,γ0、αi、βi、αij和βij是待估计参数。
超越对数成本函数包含的自变量过多,直接估计往往面临严重的共线性问题,因此一般不直接估计方程(2),而是转向估计成本份额函数。根据谢泼德引理,最小成本函数对要素价格的偏导数,等于给定产出水平下使总成本最低的要素投入数量,进而得到要素i的成本份额方程:
式中:Si表示要素i的成本份额,Pj表示第j项投入要素价格,Xj表示第j项投入要素数量,βi、βij和γij是待估计参数。因此,对任意投入要素i,只要拥有成本份额、要素价格和要素数量的数据,便可以利用式(3)进行参数估计。由于待估参数大幅减少,共线性问题得到有效缓解。
超越对数成本函数中常见的要素替代弹性有交叉价格弹性(CPE)、Allen 替代弹性(AES)、Morishima 替代弹性(MES)和影子替代弹性(SES)四种[24-25]。与CPE、AES 和MES 相比,SES 更接近Hicks 对替代弹性的原始定义[26],具有理论优势且计算结果稳健性更强。根据Binswanger[27]和郝枫[25]的研究,SES 可以由要素需求交叉价格弹性导出,要素需求交叉价格弹性可由βij计算得到:
式中:δijS表示要素i和j的影子替代弹性,Eij表示要素i和j的需求交叉价格弹性,Eji表示要素j和i的需求交叉价格弹性,Si表示要素i的成本份额,Sj表示要素j的成本份额,Eii表示要素i的需求(自)价格弹性,Ejj表示要素j的需求(自)价格弹性,βij由公式(3)估计得到。
具体变量的定义和处理如下:1)劳动力的投入和价格。选取用工数量(万日)代表劳动力投入,用人工成本除以用工数量来衡量劳动力价格(元/日)。2)土地的投入和价格。分别选取花生播种面积(千hm2)和土地成本(元/hm2)来衡量。3)机械的投入和价格。选取机械作业费(万元)代表机械投入量,用花生一整套机械作业流程的平均费用(元/hm2)作为机械价格。4)化肥的投入和价格。选取化肥用量(t)来衡量化肥投入,化肥价格(元/kg)通过化肥费用除以化肥用量得到。5)其他要素的投入和价格。将诸如种子费、农药费、排灌费、固定资产折旧等生产支出均归为其他要素投入,具体计算方法是物质与服务费减去机械作业费和化肥费,其他要素价格用农业生产资料价格指数来替代。以上各价值变量均按相关价格指数进行了平减。
超越对数成本函数的系数满足包括对称性和价格齐次性等约束条件,且各要素成本份额相加一定等于1,因此实际操作中可以仅仅估计(n-1)个独立的成本份额方程。花生生产中其余要素投入的数量和价格难以衡量,故在此只对劳动力、土地、机械和化肥的成本份额方程进行系统估计。借助Stata13 软件,本文采用似不相关回归法进行系统估计,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克服各个方程之间的残差相关问题,提高估计的有效性,估计结果见表3。Breusch-Pagan LM 检验结果强烈拒绝各方程扰动项之间“无同期相关”的原假设,故使用SUR 进行系统估计可以提高估计的效率。回归结果中各方程的估计参数βii均大于0,绝大部分变量的系数都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说明模型设定和变量选取均能较好地反映我国花生生产的实际情况。
早期农业机械化的主要动力源于农民对小型农业机械的自主采用,2000年之后,大中型拖拉机和联合收割机等农业机械得以大规模采用,尤其是2004年农机购置补贴政策正式实施,极大地促进了农业机械化发展[28]。同一时期(2004年),我国东部沿海地区爆发了用工荒,使得劳动力价格进入了一个飞速攀升的区间。因此,选取2004—2017年为研究区间,基于成本份额方程的估计结果和要素替代弹性计算公式(4),计算出了花生各要素投入之间的替代弹性(见图3)。要素替代弹性是衡量要素之间替代关系强弱的核心指标,取值大于0,要素之间为替代关系,弹性值越大,替代性越强;取值小于0,要素之间为互补关系。
表 3 要素成本份额方程的估计结果Table 3 Estimation results of the factor cost share equation
第一,2004—2017年间,劳动力与机械、劳动力与化肥之间均存在明显的替代关系。劳动力与机械之间的替代弹性值是所有要素投入之间最大的,且保持比较稳定的增长趋势,说明两者之间存在高度的替代关系且替代效应越来越强,未来机械替代劳动力仍存在巨大潜力。劳动力与化肥之间的替代弹性值有下降趋势,说明两者之间的替代强度在减弱。这意味着,化肥和农业机械相比,对劳动力的替代效果是有限的。
第二,观察期内,土地与机械之间呈现明显的互补关系,土地与化肥之间存在明显的替代关系。土地与机械之间的替代弹性值小于0,且绝对值越来越大,这一结果充分验证了上一节的结论,即土地价格上涨会促使增加机械投入。随着农村土地流转深入推进,土地规模化程度提高,才能真正推动农业机械化发展,缓解耕地资源短缺等问题。化肥属于典型的土地节约型要素,伴随着化肥用量增加的生物技术进步,可以明显提高土地生产率。
图32004—2017年中国花生生产要素之间的替代弹性Fig. 3 Substitution elasticities among different peanut production inputs in China from 2004 to 2017
我国花生主产区包括了从东北到西南地区共10个省(市),区域间的自然资源条件、农业基础设施建设、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等各不相同,这些因素导致要素替代情况存在差异。参考《全国农业机械化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中的地区划分,本文所涉及的10 个花生主产省(市)分别对应着5 个地区,在此重点分析劳动力与机械替代弹性的地区差异(见表4)。
表4 劳动力与机械替代弹性的区域性分布Table 4 Regional distribution of substitution elasticities between labor and machinery
可以发现,劳动力与机械的替代弹性存在明显的地区差异,华北平原最大,东北地区和长江中下游地区次之,南方低缓丘陵区和西南丘陵山区较小。替代弹性的地区差异主要是受到地形条件的限制,较高的区域基本都是平原地区,地形平坦开阔,耕地面积较大且连片,也都是传统的花生优质主产区;而较低的区域集中在丘陵或山区,这些区域地貌类型丰富,复杂多样的地形条件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农业机械化的推广和应用。劳动力与机械替代弹性的高低分布符合中国北方旱地平原地区机械化水平较高,南方水田特别是山地、丘陵地区机械化发展滞后的现实情况。实际上,花生生产中劳动力与机械替代弹性整体上低于粮食作物,即便在北方平原地区[24,29]。花生是小宗作物,农户普遍不愿拿好地去种花生,大多种在边角地、坡地和旱薄地,其机械化水平比粮食作物要低。未来随着花生机械化水平的提高,尤其是突破收获环节的瓶颈,农业机械对劳动力的替代存在进一步的提升空间。
本文验证了“速水-拉坦”假说,农业机械属于典型的“劳动节约型”要素,化肥属于典型的“土地节约型”要素。在此基础上,我们对诱致性技术变迁理论做了进一步的拓展,研究发现;
第一,花生生产中初级生产要素价格上涨和要素相对价格的提高对机械、化肥这两种要素投入均有显著的正向推动作用,化肥可以成为劳动的替代要素,土地要素与农业机械要素之间呈现伴随关系。劳动价格上涨对化肥投入的影响机制在于,改变施肥方式或者改善肥料品质;土地价格上涨促使机械投入增加暗含的逻辑关系是,土地规模化经营与农业机械化、土地价格上涨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土地价格上涨与农业机械化之间呈现伴随关系。
第二,要素替代弹性的测算结果得出,劳动力与机械、劳动力与化肥、土地与化肥之间均存在明显的替代关系,土地与机械之间存在明显的互补关系。各要素之间,劳动力与机械的替代强度最大。受地形条件的约束,劳动力与机械的替代弹性存在地区差异。华北平原的替代弹性最大,东北地区和长江中下游地区次之,南方低缓丘陵区和西南丘陵山区的替代弹性较小。
随着我国经济快速发展,劳动力和土地这两种初级生产要素的相对稀缺和价格上涨是必然趋势,与要素替代弹性相适应的要素投入结构调整是促进花生产业持续增长的动力。基于上述研究结果,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通过代耕代种、土地托管等新型专业化服务,促进土地适度规模经营。近十年会有一大批农村人口进入城镇就业、居住和生活,老年农民也将陆续退出农业生产,政府要抓住这个时期出台相关政策,引导和扶持适度规模经营,开展代耕代种、土地托管、联耕联种等多种形式的专业化规模化服务。积极促进宅基地使用权流转,土地平整及高标准农田建设,为农业机械化发展创造有利条件。
第二,加大农机科研与推广的支持力度,推进农机农艺深度融合。现阶段我国花生机械化水平较低,远低于水稻和小麦的机械化水平,尤其在播种和收获环节,许多农艺措施尚不能通过机械化手段实现。农业机械化实现有效成熟发展需要经历技术成熟、设备成熟和市场成熟三个时期,建议将农机农艺融合较为成熟的技术模式作为农业部主推技术,在花生主产区逐步推广。因此,需要加大政策与资金支持力度,重点在薄弱生产环节(播种和收获)上进行科技攻关,在优势主产区(平原或土地规模较大的地区)率先发展机械化,充分发挥农机作业的潜力和优势。
第三,积极推广新型肥料和新型节肥技术。例如推广分层施肥技术,即结合花生不同生育期对养分的需求,实现不同肥料分层施入,做到精准施肥,达到省工节肥、高产高效的目的;或者水肥一体化技术,减少水资源与肥料的流失,为花生种植户节省水肥劳作时间。另外,合理施用新型肥料,例如缓控释肥、商品化有机肥等,提高肥料利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