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要了50发子弹
岩龙,十八岁,我边防120团5连的一名来自西双版纳的傣族战士。在1979年2月参加南疆自卫还击作战时,岩龙所在的五连是全营的尖刀连,他们排担任了尖刀排,他所在的四班争得了尖刀班。岩龙心里非常高兴,出发前,特意向文书多要了五十发子弹。
这一带,部队没有走过。为了给部队开路,尖刀班在漫漫的晨雾里,沿着两旁全是原始丛林的公路,边搜索边前进。
隐隐约約快看到南征大桥了,在军用地图上标为七十八号高地前,尖刀班突然与敌相遇。当他们同跟上来的五班抢占了这座小山包时,敌人的炮火又封锁了他们同部队的联系。
岩龙跟着尖刀排排长,抢占了山包左侧。他们这个战斗小组一共五人,而敌人大约是一个加强连的兵力,除了步枪、冲锋枪之外,还有五六个轻重机枪火力点和一个高射机枪火力点,一齐向小山包上疯狂地射击。
尖刀排排长在激战中牺牲了,三个战友负了重伤,通信员把烈士和伤号抢下去,找班长他们去了。山包左侧阵地上,只剩下了岩龙一个人。
狠揍他一家伙!
岩龙清楚我军的后续部队一时还上不来,敌人的企图很明显,班排的处境十分危急!岩龙观察着敌人的火力,提起半自动步枪,向前爬着,寻找歼灭敌人的战机。又一颗炮弹在身旁爆炸,他急忙翻身一滚,抓住了一根长藤,向下看去,是一条几丈深的箐沟,这条沟绕过小山包,一直伸到七十八号高地下面。
看着看着,他明白了:从这里下去,钻到敌人鼻子底下,狠揍他一家伙!
岩龙牵着长藤下来,在狭窄的沟底穿行,忍受着葛藤野刺扎身的疼痛,一步步向敌阵地前沿隐蔽接近。这高地原来是个大山梁子,右边有一鞍部和山包相通,箐沟绕过山包又拐到高地左侧的壕沟下。
这时,四五个火力点交织成一张火网,居高临下,对山包形成了一个半月形火力包围。从高地右后侧飞来的六〇炮弹和八二迫击炮弹,配合着这些火力,封锁了连队同山包阵地的联系。
岩龙仰脸看着泻向山包的弹雨,继续往里钻。在离敌人的一个火力点四、五十米的地方停下来,轻轻拨开一蓬树枝,清楚地看到一个家伙扳着一挺机枪正向我阵地扫射,另一个家伙双手卷成个喇叭筒,站在机枪后,正得意忘形地冲着山包喊话。
岩龙把半自动步枪瞄准喊话的那个家伙的胸膛,勾动了扳机,那家伙刚喊到“缴枪不——”突然身子一拧倒下去了。打机枪的回头一看,正好碰上了岩龙打出去的第二颗子弹,也一头栽到机枪上。敌人的这个火力点不响了。
岩龙抽回枪,换了口气,又迅速向另一个火力点下面匍匐过去。
第三个火力点
这是敌人的一个重机枪火力点,叫得最凶,对山包阵地也威胁最大。岩龙摸到跟前,见两个家伙,一个托着弹夹,一个撅着屁股打得正起劲。岩龙想先干掉那个射手,无奈重机枪前有个挡板不好打,他就把枪口悄悄地移向那个副射手的脑袋。那家伙把弹夹一甩,仰倒在射手的脚下。射手一惊,离开挡板,岩龙又一枪,把他也撂倒了。又一个火力点被干掉了。
岩龙开始向第三个火力点接近,刚匍匐不到一丈远,忽地像刮起了一阵风,子弹噗噗噗,劈头盖脸地向他刚才打枪的地方倾泻过来。
回头一看,敌人的火力几乎全集中到山沟里来了。他把身子紧贴在一块岩石上仔细地观察了一阵,看到敌人火力虽凶,却是匆忙地由山包转向这里。这说明敌人虽已发现沟里有人,但并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更不知道有多少人。
岩龙下决心继续吸引敌人的火力,协助部队解围。他利用敌人射击的死角,迅速摸到第三个火力点下面,连打两枪,第三个火力点也哑了。当敌人其他火力转向第三个火力点下面时,岩龙又跃到第四个火力点下面……
打活靶
打两枪换一个地方,再打两枪又换一个地方。岩龙就像玩捉迷藏一样,在高地左侧下面同敌人周旋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高地左侧的火力点一个个都哑然无声了。
岩龙刚想坐下来喘口气,突然从高地右侧飞来成群炮弹,落到沟底。他急忙钻出沟来,沿着山包下的小路去找战友。半路上,在一片杂树林里,碰上六七个敌人,他隐在树后,出其不意地开枪,报销了四个,然后转到高地的右后侧。
抬头一看,嘿,半山腰里、战壕里,都是敌人。有的在擦枪,有的在搬运弹药,还有的坐在沟沿上抽烟聊天一点也不防备;再看看山下长的全是密密丛丛的杂树,钻进去谁也看不见。
岩龙一阵喜欢:打活靶,多好的机会呀!
岩龙检查了下子弹,还有近百发。他用袖子擦了擦心爱的半自动步枪,选了个便于机动的地形迂回过去,停下来,利用跪姿首先瞄准了那个在沟沿上抽烟的敌人,只一枪就把那家伙打了个倒栽葱,四肢朝天滚了下来。
他迅速换了个地方,又一枪把那个搬弹药的打了个嘴啃地,连箱子一起栽到战壕里。顿时,阵地上的敌人像捅了马蜂窝一样乱了套:有的跑,有的喊,有的端起枪乱射。
岩龙为了不让敌人弄清自己的位置,连翻带爬,从一棵树后跃到另一棵树后,不慌不忙,对准一个打一个。只见那撅屁股跑的,还没钻进洞口就栽倒了;那打冲锋枪的,还不知道在同谁作战就仰面朝天了;想看个究竟的,刚伸头就被飞来的子弹串了“糖葫芦”…… 阵地上的敌人,死的死,跑的跑,藏的藏,一时,阵地上竟看不见人影了。
岩龙隐蔽在一棵树后,又托着枪等了一会。突然,一阵啸声响过,从我军阵地方向传来几声爆炸。岩龙心里一动,估计附近可能有敌人的炮阵地。他联想起刚才在山沟里挨炸的情形,决定再往里找一找。
果然,他向纵深摸了不到三十米,在山腰拐角的凹部,发现了敌人的炮阵地。两门六〇炮和两门八二迫击炮,正朝我阵地轰击。
岩龙胸膛几乎要炸了。他瞄准正向炮膛里装炮弹的二炮手就是一枪。二炮手骨碌倒下了。其他敌人慌忙卧倒。岩龙又把枪口对准八二炮后的炮长,炮长也应声倒下。另外三门炮的敌人晕头转向,提起炮架就想跑。岩龙又绕过去,连打几枪。敌人撂下炮,爬起来拼命往山里钻。岩龙在后面又举枪撂倒了几个,剩下的很快钻进树丛不见了。
孤胆英雄
这时,岩龙看看天,太阳已经西斜,他才感到自己离开部队深入敌阵太远太久了。数了数子弹,已经不到三十发。他暗暗警告自己:不能再滞留了,要赶快去找部队,找同志們!
在归途中,岩龙又机警地躲进草丛,报销了两个从山上工事里出来打水的敌人。
与此同时,同志们也在找岩龙。
当通信员在弹坑累累的右侧阵地上找到四班长时,这里只剩下十一位同志了。他们听到排长牺牲的消息,都下决心同敌人决一死战。恰在这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从高地射向山包密集的火力突然减弱了;
壕沟里传来的吼声停止了,很快,敌人的所有火力都转向了高地右侧下面的箐沟,渐渐地,那些火力点在狂叫一阵之后,也一个个地不响了。
山包上除了炮弹还在爆炸,枪声已经很弱了。同志们都在纳闷:是兄弟部队穿插到敌人侧面了,还是敌人又在耍什么花招?
为了迎击敌人的新反扑,四班长带领大家向一片丛林转移,一面派人去找岩龙。可是,岩龙不见了,是失踪,还是牺牲?都不清楚。
同志们正加紧抢修工事,高地右后侧又响起了枪声,像是半自动步枪打靶似的,时紧时缓,一直响到高地的纵深,最后连敌人的炮声也停止了。
这时,连里命令:撤下阵地,向另一个方向转移。四班长又派人去找了一趟,岩龙还是没踪影。当同志们迈着疲倦的步伐走到山包脚下时,岩龙却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正在山包脚下隐蔽伤员的地方,满头大汗地蹲着给伤员喂水。
四班长急切地询问情况。不多会,连长、指导员也来了。当同志们知道岩龙从上午十一点与连队失去联系到现在,在敌人的巢穴里孤胆作战了四个半小时,都异口同声地称赞他干得漂亮,表示要向他学习,像他那样战斗。
连长问他一共打死了多少敌人?岩龙报告:毙敌二十名,打伤的和看不见的尸体没有算。
二月二十五日,五连奉命向敌人盘踞的重镇铺楼方向出击,二排又担任了尖刀排,四班还是尖刀班。岩龙和另一个战友争下了危险而又艰巨的任务,走在尖刀的最前端。他们在毫无遮蔽的公路上搜索前进,为后续部队开路,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安危。隐藏在对面树丛中的敌人开火了,两颗子弹射进岩龙的胸膛,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
为表彰岩龙在与连队失去联系的情况下,果敢地钻到敌人鼻子底下去“虎口拔牙”,孤胆作战,毙敌二十多名,减轻了敌火力对连队的压力,为连队及时调整部署争取了时间的英雄事迹,云南边防部队为他记了一等功,中央军委授予他“孤胆英雄”的荣誉称号。上级党委根据岩龙生前志愿,追认他为中国共产党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