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语:
李松山的诗细节生动丰富,感受力敏锐,从中能读到一种从容和沉静。刘康的诗具有处理繁复的良好能力,也展现了很大的潜力,他的信心正如他所写:“时间/会为我安排好一切”。田字格对光影、色彩和生活的细节有很好的感受力,她的诗读来清澈而温暖。叶琛的诗语句舒展而自然,他描写乡村黄昏的这组诗仿佛把我们带回了宁静悠远的时光当中。方汇泽是90后诗人,他的诗简约,甚至在一些地方形成了枯瘦的笔法,文白相间的语言方式也颇有特点。隆世滢是另一位90后诗人,目前来看是在语言的陌生化和打破常规逻辑上用力。方路杭年方十二,是诗人方石英的儿子,他的诗葆有了孩童的天真与遐思,也很干净简洁。(江离)
在河滩
——给克颜的女儿
在河滩我们谈论着野薄荷和蕨类
它们有着不同于你的属性,
像闪电赐予河流与山川的锦缎。
从某种意义上说河流即是山川,
而山川也是河流的一部分。
六岁的你从草窝里拣起几粒羊粪,
手舞足蹈的说,黑珍珠,黑珍珠。黑珍珠。
你的父母大笑
我则惊讶于她小小瞳孔里的玄学主义,
和被重新命名的植物学。
树的伦理学
从某种意义上说,
它不再听从春风细雨的教义,
也不再厮磨啄木鸟苦口婆心的唠叨。
它伸出去的枝蔓开始僵硬,
想要抓着什么?
而风像一个又一个匆匆的过客
从枝叉与枝叉的间隙溜走。
最后一片叶子,
随着夕阳的最后一抹光晕,
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从村口散步回来的人,
似乎忘记了这棵树的存在;
像离世的修鞋匠、老铁匠和木匠叔……
他们津津乐道的是谁和谁的桃色新聞,
某某与某某的鸡毛蒜皮……
它站立着,它躺在自己的棺椁里,
时间的纬度倾斜。弯曲。
直到成为灶膛一缕挣扎的火舌。
时庄即景
走进时庄,我本能地放慢脚步;
慢是小水槽肆意翻卷的水花,
丝毫不顾及相机快门的切合度。
慢也是几口旧水缸,盛满旧时的雨声和闪电。
回到车上读泉子的《空无的蜜》;
那是一种禅意的静和慢。
如同那张独角犁,对田地所独有的眷恋与悲悯。
板 栗
锅叔在树下拣板栗。
每拣到一个,
就放在石头上,
用木棒将栗包一点点敲开。
锅叔有个傻孩子,
村里人喜欢逗他。
每次他都会抡起拳头,
他浑身长满了刺。
夕阳的光斑,
在锅叔和板栗树的
叶片上游移着——
一对沉默的亲兄弟。
偶然之诗
把书桌上的这些小石,
放大一万倍。细密的纹路豁然变成沟壑
变成险境。我沿着崎岖的山路逶迤而行。
我屏着呼吸,
我怕稍不留神就会跌落下去。
我为放大镜下看到的这一幕感到吃惊,
像膨胀的词根缩回词的本身。
也像是我写下的这段文字,
太多的可能所具有的不稳定性。
自嘲或反讽
——给周霖华
你用三脚架框着我陈年的旧疾,
左脸颊僵硬的表情,
源于四岁的一场高烧,
药片。草根儿。来来回回
四十多里的土路,
——摇摆不定的童年。
当你说到选景、构图及光与影的结合。
我向你指了指五里外的南山,
朦胧中它像一副禅意的水墨画。
被开采过的岩体,
粉尘和石沫在松树和草窼上勾勒和重建。
也像是镜头里,另外一个我。
隐 者
——给果子诗姐
她在终南山静修,打坐。
像一株乔木
身体的枝叶舒缓打开
“万事万物皆如朝露,
璀璨须臾归于沉寂。”
晚上,她挑亮豆灯,
山泉拍打着卵石。
草虫就着满天星火诵读经文。
一首诗
——词语的浪花撞击着隐喻的礁石。
纷纷扰扰。你亢奋,甚至从床上坐起来。
此刻,你必须保持十二分的冷静。
一首诗就是牧羊人的皮鞭,
给它自由,束缚它偏离思想的轨道。
发黄的稿纸上,你仿佛看到
潮汐过后,被风浪遗忘在沙滩的一粒粒珠贝,
你捡起来,并把它们串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