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战略转型下日本导弹防御计划的二元取向与地区影响

2020-02-24 16:14黄钊宋德星
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 2020年6期
关键词:宙斯导弹战略

黄钊 宋德星

关键词日本 安全战略 导弹防御 战略取向 地区影响

位于“外新月形地带”上的日本,受海陆二元对抗思维的影响往往表现出针对东亚大陆的敏感与警觉。1998年朝鲜发射“大浦洞”-1型导弹贯穿空域的事件引发了日本对国家安全的重新思考。基于地缘上的危机意识,日本在21世纪初启动了自身的弹道导弹防御(BMD)建设。国际政治无政府状态的现实令日本与其他国家一样,将“维持自身的和平与安全,保全国家的存续”视作安全战略的首要目标,强调本国面临的“重大威胁”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及作为运载手段的弹道导弹之转移、扩散和性能提升”。这种对自身安危存亡的战略焦虑,既是外部环境发生重大变化的结果,也是日本战略文化传承的逻辑使然。在国际地缘竞争加剧背景下,寻求“自助”(self-help)便成为日本国内一项基本的战略共识,这也是冷战末期以来日本不断寻求“正常国家”化的根源所在。及至安倍政府时期,日本将重大安全目标嵌入“印太”布局加以思考,进一步重构安全战略的顶层设计,推出战后首部《国家安全保障战略》,两次修订《防卫计划大纲》和《中期防卫力量整备计划》,更新《日美防卫合作指针》,并施行新《安保法案》。实践中,日本将战略方针聚焦“印太”和新兴战略领域来实施军力重塑,搭建面向全地域、全战域覆盖的情报网络,构建“统合运用”为架构的攻击型战力,加快摆脱“战后体制”,走向“正常国家”,并实质建立“国防军”的进程。随着国际权势重心加速向“印太”转移,日本把借力同盟体系推进军事解禁当作通向“正常国家”的关键环节,造成日本安全领域维系多年的“专守防卫”、“不成为军事大国”和“无核三原则”的基础逐渐动摇。在安全战略深度转型中,日本的导弹防御计划日渐显现出二元取向:即一方面基于自助这一取向予以谋划和推进,另一方面基于同盟协助这一取向与美对接发展。正是这种自助和协助并存的战略缔造模式,决定了日本导弹防御计划的方向、进度与影响。

一、自助取向下日本导弹防御的路径选择

基于前述自助逻辑,重振军力诉求一直以来都对日本的导弹防御计划产生着巨大牵引作用。伴随新版《防卫计划大纲》的出台和“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的推进,根植于日本安全认知与威胁判定的种种因素开始推动导弹防御实践的发展转型。审视日方计划的演化轨迹,早在21世纪初,日本国际战略研究学者森本敏(Morimoto satoshi)就提议构筑多层级的拦截体系来应对周边不断增长的核导威胁。同时期,以原海上自卫队护卫舰队司令金田秀昭(KanedaHideaki)为代表的军界人士,则在构思一个内涵更为宽泛的导弹防御概念。金田身为1998年朝鲜射导贯穿日本空域事件的亲历者,多年来坚持鼓吹“打击敌方导弹发射源头”,致力于推介其“综合路径应对方策”。随着日本导弹防御系统建设起步,上述理念在森本2012年出任野田内阁的防卫大臣后得到迅速推进,成为当时日本发展“动态防卫力量”的重要环节。其后,导弹防御多重路径的理论框架更多运用于安倍政府的“统合机动防卫力量”建设,并对当前“多次元统合防卫力量”构建背景下“综合导弹防空能力”与“防区外打击能力”的生成⑥具有重大影响。随着扩军尝试愈演愈烈,日本以“应对核导威胁”为目的路径选择模式逐渐形成自助逻辑下导弹防御计划的整体架构,并在时间跨度上演化为“积极防御”、“攻势防御”和“拥核威慑”三大趋向。

(一)首先巩固多维战域上的拦截体系

在安全战略设计上,先前以克制姿态遵循“专守防卫”原则的日本,因应周边核导“威胁”产生的形势变化在2003年底启动了本国的防御计划。其中,构筑“积极防御”态势是计划实施的中心环节,以“拦截作战”为任务的防御系统与整个国家的战略运作紧密相联。在“积极防御”层面,安倍自2013年推出“统合机动防卫力量”构想后,一直试图在“专守防卫”区间内将军事力量的能动作用发挥到最大,据此对导弹防御理念赋予更加丰富的地缘维度思考,注重达成“跨领域作战”概念中态势感知与拦截水平的共同提升,进而充分支撑起“综合导弹防空能力”的构建。随着防卫政策转型的提速,日本对扩充权势边界的需求再次映射到导弹防御战力提升过程中,这层需求又进一步推动日本打造更具时代化的作战构想。

当下日本对太空、网络与电磁等新兴领域的认知拓展了导弹防御的发展模式。日本聚焦于多维战域上的威胁感知,正引发一种自身低维目标可能“遭受高维战力打击”的担忧,从而加深了自助取向下以增强新兴领域战力对抗外部威胁的观念和预期。基于构建“多次元统合防卫力量”的需求,日本对太空战域的发掘正充分赋能于导弹防御建设,致力于提升卫星手段对地面/洋面威胁态势的监控能力。由首相亲自负责的宇宙开发战略本部要求2020年内发射本国用于实时监视的早期预警卫星(EWS),计划在2025年前将情报收集卫星(IGS)由6星增加到10星。与此同时,自卫队正重点增强FPS系列陆基雷达与“宙斯盾”舰之间的情报互通能力,开始将海基和空基多种侦察平台统统纳入防御预警体系。通过情报环节的战域融合,日本拟达成对各军种与政府情报卫星部门的统筹联用,进而实现全域范围多层级且长时段的防护。

日本“积极防御”层面的思维拓展还体现在对自身海洋国家属性的再认识上。通过近年来不断推进“印太”战略,日本开始回归海权传统,更加倚重海洋基础来统筹各类作战想定。根据现行规划(参见图1):拦截作战处于指控核心的“佳其”(JADGE)系统,正实现对各军种拦截力量的即时调配和一体化指控;海自8艘体制的“宙斯盾”舰开始配备“标准”一3Block一2A这种适用于拦截大气层外目标的新型导弹,其中2艘“宙斯盾”舰组合的防御范围可覆盖日本全境;空白开始为全国6个高射群依次配备拦截范围更大的“爱国者”PAC-3MSE系统。整个作战构想也由原先专门拦截彈道导弹转向应对“涵盖弹道导弹、巡航导弹、航空器等多样化复杂环境下的经空威胁”,新版《大纲》将其定义为“综合导弹防空能力”。在明确升级方向后,日本将为“宙斯盾”舰配备“标准”-6这类可拦截中低空目标的导弹,拟让E-2D预警机和“秋月”级防空型驱逐舰与之共同搭建一体化火控防空(NIFCCA)体系。⑥2020年,日本取消引进2部“陆基宙斯盾”系统的计划,意味着其不放弃升级整体战力的前提下可能建造更多的“宙斯盾”舰,或表明日本还是看重“萨德”系统(THAAD)针对末段高空区域的拦截效果及其战场机动性。政策急转反映出日本将防御作战力量由“陆上静止”向“海上机动”方位倾斜的意图,即侧重将拦截作战发生地外移前推,并试图从更广阔的地缘范围调配作战单元。综合看来,日本的防御作战规划考虑到更多的手段适用性和战场生存需求,在不断扩充军备的总趋势下开始向周边传递强烈的威慑信号。这种多维、向海的战略运筹正成为日本导弹防御计划的主要发展趋向。

(二)中期谋划军事解禁后的攻势防御

如今日本安全战略的转型,遵循更加注重攻防转换的顶层规划,使长期以来“专守防卫”的政策效力伴随修宪步骤的推进而发生实质性变化。事实上,试图重获国际法上的交战权利向来都是日本“正常国家”路线的核心环节。近年来,日本不断加大新型军备的研发、引进力度,显著推升了使用进攻型常规武器的能力和意图。从顶层决策部位看,安倍政府2020年6月下旬在国家安全保障会议(NSC)上决定修改现行《国家安全保障战略》,拟着重探讨将“保有对敌基地攻击的能力”写入战略方针的可能。反映在导弹防御领域,就是“攻击敌方导弹发射源头”在政策界备受重视,此番做法的动机是确保作战过程中更为有效地消除所谓“威胁根源”,结果使自助取向下的“攻势防御”从逻辑上成为日本应对导弹威胁的另一种选择。

对尝试冲击“战后体制”而言,日本筹备攻势防御作战确实是在回应“正常国家”路线的核心关切,但日本现行法理框架又为攻势防御概念制造了“反制攻击”、“先制攻击”与“预防型攻击”等不同方式。究其意图而言,日本受到国际环境压力通常不容易采取“先发制人”的进攻策略,但在受到导弹连续攻击情境下实施“反制攻击”,在日本的法理层面存有所谓“正当性”的解释余地,并可能随着日本军事手段的解禁逐步成为现实。就能力而言,当前日本的装备体系建设已为开展攻势防御做好了铺垫与储备,未来的军力发展呈现出增强战场机动性和生存能力的显著趋势。从更新《中期防卫力量整备计划》的意向看,日本愈加重视引进F-35A/B两种隐形战斗机并建造“宙斯盾”舰这类可发射制导武器的装备平台。在攻击型战力的构建上,防卫省证实引进具备中程对地打击能力的JSM、JASSM和LRASM机载巡航导弹,推进研制高超音速导弹和高速滑翔弹,进而能将所谓“防区外打击能力”运用于攻势防御作战当中。

考虑到日本作为岛国的地缘特质,如若实现“反制攻击”需拥有可靠的战场生存能力。显然,过于狭小的陆地纵深令日本很难在高烈度的军事对抗中维系有效生存,尤其是“陆基宙斯盾”系统作为固定目标易受打击的事实,成为日本取消该计划的一大原由,也让进攻选项能够在防御空窗期内向外传递一定的威慑效应,并具备最终替代“陆基宙斯盾”方案的可能。那么,同时作为海洋国家的日本,在战略逻辑上寄望于海空领域的机动兵力发挥作用,不仅为避免本土遭打击后战力全面瘫痪,且能够伺机从海上和空中发动必要的反击。据此日本未来战力的构建开始遵循“获取并维持制海和制空优势”这一原则。在体系作战层面,可看到日本已发展出航母打击群的雏形,海自“出云”级“母舰”通过改良甲板和舰仓实现舰载战斗机的起降已不是障碍。在“跨领域作战”理念的牵引下,日本各类侦察、通信和导航卫星被整合进以对地攻击为主要任务的作战平台,“母舰”单元作为战斗主体在行动中能够搭载数十架F-35B战斗机,配属可能装载巡航导弹的“宙斯盾”舰,并运用不断升级的“准天顶”系统卫星为打击行动提供精确制导,使日本进一步具备对导弹发射源头实施“防区外打击”的能力。以上装备体系实现攻防转换的既定事实,能够在战时情境稀释日本“专守防卫”的约束效力,今后对“防区外打击”效果的追求则进一步印证了日本防卫政策迫切转型的真实意图。故谋划攻势防御作战成为了日本导弹防御计划的中期发展方向。

(三)长远寻求独立完整的战略威慑力

作为历史上受过核打击的国家,日本对周边核导能力的发展极为敏感。战后保持无核身份的日本,企图凭借构建导弹防御系统获取“拒止型威慑”(Deterrence by denial)能力。另一方面,日本战略安全的基石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美国的“核保护伞”。在顶层战略规划上,日本向来强调美国“延伸威慑”不可或缺,且从未否认这种“报复型威慑”(Deterrence by punishment)对于自身安全的重要性。日本缔造威慑效应的底层逻辑依据是核战略理论家伯纳德·布罗迪(Bernard Brodie)早在冷战初期阐释的机理,即“双方所面临的恐怖威胁纵然无法制止敌对行动的发生,但可能使彼此在核武器面前却步”。对应现实,日本眼中的战略核稳定态势亦是这种“相互确保摧毁”(MAD)效应影响各方行为的结果。战后国际格局与国内“无核三原则”的限定使日本成为了独自营造核威慑的“局外人”,这种匮乏与稀缺现实很大程度上成为日本战略敏感与不安的根源所在,自助诉求与外部威胁形成的结构化对冲更是放大了战略焦虑。但实际上,日本的拥核图谋并未泯灭,独立营造完整的战略威慑多年来对日本都是一个强烈的政策诱惑,这种执念不仅潜藏于日本导弹防御计划的构想之内,且不断受到国内军界、学界和保守主义势力的推崇与鼓动。那么促动日本突破政策边界的因素都有那些呢?

首先,周边不断推进的核导技术对日本寻求報复型威慑构成强大诱因。当前,日本甚为关切中国新一代战略核潜艇和“巨浪”-3型潜射导弹的开发进度,聚焦中国“东风”-ZF这类高超音速武器凭借高突防性能形成的威慑效应。同时,朝核局势发展的不确定性更加促动日本将威胁感知置于朝鲜的能力层面。2017年,朝鲜以高轨道角方式发射3枚“火星”系列远程导弹,飞行顶点均超过2500千米,很大程度超出现有“宙斯盾”舰的拦截高度。为防止朝鲜射导贯穿本岛空域的场景再现,日本在构筑多层级防御态势的同时明确了法理层面击毁来袭导弹的正当性,全力营造一种坚实的“拒止”型威慑态势。鉴于2017年朝鲜再次射导贯穿日本空域时,日本出于作战能力局限而未做出拦截举措,造成导弹防御系统实战期间严重的步骤脱节。事件经过持续发酵,在战略博弈层面不可避免地损害了日本的国家威望,降低了国内对防御力量有效性的信任程度,变向聚合了寻求“报复”型威慑的国内共识,冲击到日本对于拥核威慑选项的政策限制,最终诱发日本转向一种更为激进、投机的方式追求自身的“战略安全”。

其次,美国核政策的变动影响到对日“核保护伞”效力的发挥,从而动摇日本“无核三原则”的政策根基。战略逻辑上,“延伸威慑”的重大缺陷在于一方过度依赖保护国的能力与决心。不能依靠自身努力给日本制造了政策上的不确定性。不对称同盟结构内,特朗普实用主义为上的风格增加了日本的安全疑虑,而美国在战略决心与手段选择上的犹豫,会直接刺激日韩这类没有核反击手段的国家陷入“威胁通胀”。固然,美国“延伸威慑”的根源受制于对日安全承诺的“边际”效应,意味着当战略供给不能满足预期收益时,及时止损很可能主导美国的政策取向,这种战略收益小于边际成本催生的形势变动直接影响到美对日“核保护伞”结构的稳定。如今,日本看到美国的“战略退却”正造成美主导下国际公共产品供给的不确定,而这种不确定性激化了各国采取弱肉强食的措施回应地区格局的变动。那么当美国霸权衰微导致海外军力全面收缩、“孤立主义”影响触及到对盟友的核安全承诺时,任何美对日“核保护伞”可信性的动摇将进一步推动战术核武与导弹技术的扩散。此乃催生日本“拥核自助”选项的另一层外部动力。

再次,未来修宪“完成”后,日本不排除追求全球军事大国地位,进而保有独立的核力量。国际政治无政府状态下,对外部威胁的感知及对国际威望的向往,会使国家在追求权势过程中形成难以抑制的政策惯性,由此很难认定日本会在达成“正常国家”目标时就地止步。眼下日本“印太”战略的推行强劲赋能于“正常国家”愿景中的重振军力尝试,宏大的“印太”架构正为日本利用海洋战略纵深将权势边界推向极限的地缘政治诱惑。考虑到日本对“危机意识”的心理偏执和对“一击决胜”的文化偏好,就更难确定日本能否对“独立而完整的战略威慑力”无动于衷。期间,一场局部战争的落败,或是周边战事触发对“多米诺”效应的忧虑,都可能牵动日本的安全战略骤然转向拥核自助。鉴于日本的地缘属性与军工水平,仿效英国奉行“最小限度核威慑”并保有战略核潜艇的模式最有可能成为日本拥核图谋的政策选项。设想同盟框架依存情境下,日本获得美国默许,参照美英间核力量合作,使美对日“延伸威慑”转型为允许日本独立拥核。当然就远景目标而言,获取“拒止”与“报复”兼备的战略威慑力,是日本寻求大国权势以慑止核导威胁的一种现实主义逻辑。但这一目标的达成,前提需要上述因素同时出现并综合作用,因而依然充满变数。

二、同盟协助取向下日美导弹防御的对接逻辑

导弹防御同盟协助取向源于战后美对日安保承诺为主轴的政策演化,其逻辑一部分体现为日本通过美国“核威慑力为中心”慑止核导威胁,另一部分则体现在冷战末期以来的日美导弹防御合作方面。出于国际格局和国内法理所限,日本通过后一种方式筹划合作显然在现实中更具政策操作性。起初,日本导弹防御计划的实施缘于美国里根政府时期“战略防御倡议”(SDI)的牵引,日本期待受惠于美方构想对本国技术领域的开放政策,积极促成了1988年《西太平洋导弹防御构想研究》(WESTPAC)框架下对美合作。美国“战区导弹防御计划”(TMD)的出台加快了日美战略规划与技术合作的进度。1998年朝鲜射导事件发生后,日美随即启动了“海上战区广域防御计划”(NTWD),实现了导弹防御领域的全面接轨。时至当下,日本《防卫计划大纲》中的形势认知与美国重归“国家间战略竞争”的判定形成高度契合,推动日美军事一体化程度明显提速,双方构建起一个“同盟导弹防御体系”。其中,日本基于国家安全和“行使集体自卫权”等考量,将自身的防御系统置于美国全球导弹防御布局之中;美国则出于对战略支点和同盟关系的倚重,在防御系统建设上给予日本更大支持。政策轨迹显示,日美导弹防御领域在战略对接过程中进行着互构,使今后的“同盟导弹防御体系”更加突出战力优势基础上的安保作用,也使日美之间形成互为“盾牌”与“捆绑”的局面。

(一)日本嵌入美国导弹防御战略布局

日美开展的导弹防御合作,基于日本将日美同盟作为本国“安全的基轴”这一判定展开。经过近20年的建设,日方系统如今不仅能够发挥独立的自我防护功能,同时发展成一个完整的作战环节嵌入美国全球导弹防御运用当中。眼下,日美军事一体化进程的加快正推动日本的防御作战构想与美军“综合防空·导弹防御”(IAMD)理念形成对接。围绕“日美同盟导弹防御体系”这一核心,美国既定的战略布局表现为:基于美日防御系统对接,囊括韩国、中国台湾、菲律宾、澳大利亚四方,以日本周边为部署一线,以阿拉斯加至夏威夷为二线,以美本土西海岸为三线,同时布防并层层推进。而日美同盟制定的联合防御模式,不仅要求日方提升自身水平,也让美方在提供支援的同时巩固战略支点。

基于上述战略构想,日本正在加速同盟协助功能的发挥,特别是新版《日美防卫合作指针》的推出,使日本导弹防御系统在同盟中的支轴地位得到重塑。新《指针》首先明确了美国对日本“无缝确保和平与安全”的义务,并在导弹防御领域凸显日美联合作战。为贯彻强化同盟的需求,日本加快了战略转型:一是在法理层面赋予协助美军作战的正当性。日本国会2015年7月通过了解禁集体自卫权的新《安保法案》,先前该权利的行使曾与《宪法》解释——“行使自卫权应限制在必要最小限度内”——的精神相悖,本次“解禁”意味着日本达成了修憲的阶段性目标。至此,日本协助美国对外行使武力找到了“法理依据”,尤其是安倍设想对美履行防空反导义务的场景可在国内法理上获得承认。二是在防御领域释放更多的作战单元来配合美军部署。自2016年新《安保法案》生效以来,日本开启新一轮造舰计划,如今又建成2艘新型“宙斯盾”驱逐舰,预计2021年为海自全体“宙斯盾”舰配备多种型号的“标准”拦截导弹。相关措施意味着日本试图沿“第一岛链”构筑起一层“机动屏障”,通过追随美军开展联合防御作战,拦截飞向美军夏威夷和关岛基地的各类导弹与飞行器。三是在战力提升过程中增加与美军行动的匹配度。从启动导弹防御建设至2017年年中,日本单独组织和联美共同实施的93次拦截测试中,共有76次取得成功,显示自卫队各军种的备战水平在与美军磨合中逐步提升。双方的“宙斯盾”舰自2010年起实现了指控情报网络通联,开始常态化实施导弹防御模拟演训,日本空白和陆自部队相继于2018和2019年加入这一机制,演训内容也升格为构筑“综合防空·导弹防御”态势。

从日本联美研发的“标准”-3Block-2A拦截导弹进入后期测试、促成美军2部“萨德”系统的x波段雷达在日部署,以及新建“摩耶”级“宙斯盾”舰等举动可见:日本正着眼于美战略关切转向“印太”的趋势,试图从地缘布局上加深对盟友的战略协助。鉴于美方退出《中导条约》(INF)后为日本预留了发挥更多作用的空间,日本导弹防御领域的一系列战略运筹不仅能为太平洋东侧的美军提供防御,还能充分配合美军部署在波兰和罗马尼亚的“陆基宙斯盾”系统对俄罗斯形成海陆双向钳制。尽管出于“北方四岛”问题的交涉需要,日本一再低调回应俄方反制,却难掩以实际行动协助美对俄战略施压的事实。其动机也是为换得驻日美军“宙斯盾”舰和“萨德”系统等防御力量的叠加保护,从而间接加固日本本岛的防御态势。

(二)美国帮助日本导弹防御态势升级

随着地区形势加速变动,日美大幅拓展了安全合作的实效性,以修订《日美防卫合作指针》为标志重新规划了分工、任务与合作方式,调整了合作框架和政策方向。新版《指针》显示,为确保日本安全,日美双方将在平时到戰时的各类情况下展开“无缝合作”。其中“全时段的预警监视与情报共享”与“联合防御作战的实施”,成为日美导弹防御合作的主要内容。当下,同盟军事一体化进程要求日本与联合行动的预期相匹配,美国作为主导方则会在能力建设上给予日本更大协助。合作升级的动因是:随着国际权势重心向“印太”转移,美国意欲巩固在亚太经营多年的既得优势,形势的演变需要美国向盟友兑现安全承诺、扩充盟友的权势并引导其靠近主导方的远景目标,才能支撑自身向更远的区域投射。与之相应,日本为达成加速修宪目的,需要通过分担美国的战略责任来获取支持和影响力,特别是通过强化对美战略协同来规划重新武装这一敏感政策。双方的“积极作为”姿态,既是强化同盟地位的结果,又牵引彼此走向更加紧密的合作。

基于日美战略聚拢趋势,美国在导弹防御领域给予日本的协助正不断加大:一是直接提供先进装备。日本空白2018年正式获得“爱国者”系统最新的增程型拦截导弹,“陆基宙斯盾”合作项目取消后不影响日本继续从美获取SPY-7高性能雷达,海自“宙斯盾”舰配备“标准”系列各型拦截导弹后使战力达到与美比肩的程度。二是提供技术升级支持。美日联合研制“标准”-3Block-2A拦截导弹成功后使日本处于导弹防御中段拦截技术的领先水平,美方协助日本“摩耶”级驱逐舰升级最新版本的“宙斯盾”战斗系统,能在提升其多任务作战能力的基础上巩固防御优势。三是融合指控情报体系。当前驻日美空军司令部已与位于横田基地的空白航空总队司令部实现并接,基地设置的“联合作战协调中心”(BJOCC)正推进太平洋空域各类空间态势情报的即时共享,使双方在融合指控终端基础上制定联合程度更高的作战计划。四是强化联合防御演习。美日自2019年起连续在日本本岛及东侧海域举行“综合防空·导弹防御”演习,其间驻日美军投入的兵力规模呈常态化上升趋势。韩国2017年重申不加入美主导导弹防御体系的立场又变相催生了美日间更为紧密的演训互动。

以上动向显示,日本对于同盟协助的倚重直接导致了日美彼此“积极防御”态势的加强。在一段时期内不能公然装备大量进攻型武器的前提下,日本获取美防御帮助又增加了自身对于同盟协助取向的路径依赖,对冲了日本的自助诉求及其多重路径设计。对于规划战力升级而言,借助美方支持是日本长期以来形成的思维定势,这种思路在特定时期能体现出战略实用价值,但获取美方帮助加固防御的做法也是在启动一种“代偿”机制来暂时压制周边“威胁”的升级,日本终归需要直面自身所处地区的安全问题。当然,美国有针对性地协助盟友发展防御技术,更多是在构筑为己所用的全球导弹防御体系。鉴于日美不同的体量、资源和地缘环境,日方不断获取同盟协助的投机取向无疑造成了外部方案依赖和路径依赖基础上的思维僵化。相对美国的地缘位置,日本无可选择地处在地区权势斗争的最前沿而没有更多退却空间,那么这种防御升级趋势何尝不是在酝酿新一轮攻防交替的危机局势。

(三)日美防御力量对接中的互构效应

从同盟合作升级的轨迹出发,日美进行的导弹防御系统对接,主要发挥出“互为盾牌”的战略功能。在安全战略转型的牵引下,日本近年间开发、引进的防御装备多用于应对高轨道角来袭的中远程导弹,显示日本急于利用导弹防御发挥自身影响,以获得有能力守护盟友安全的资格认同。不同于韩国、沙特等国将装备建设重点放在“爱国者”这类末段拦截手段上,日本对“爱国者”系统增程型拦截导弹的追求,包括对“宙斯盾”战斗系统和“标准”-3Block-2A导弹大气层外拦截能力的重视,不仅体现着守卫本土的意志,还表明对同盟导弹防御体系能够全方位应对威胁的期许。

而美国在长期提供技术帮助的同时,还亲自在日部署导弹防御部队来承担安全责任。从美国的“印太”战略布局看,近年来,美海军持续增加“宙斯盾”舰在日本的部署规模,2018年的实际数量为9艘,2021年前随着日本2艘“摩耶”级驱逐舰入列,日美在亚太前沿活动的“宙斯盾”舰将达到19艘。美陆军2018年10月在日本相模原市组建第38防空炮兵旅司令部,通过整合驻日2部TPY-2型x波段雷达、部署在嘉手纳配备“爱国者”PAC-3系统的1个防空炮兵营,以及设置在关岛的“萨德”系统,美国搭建起了覆盖日本本土重要目标的导弹防御网络。随着日美试图将导弹防御合作打造成“印太”联盟体系内的互动范式,美国下一步将“国土防御雷达”(HDR-H)前推部署至日本的计划,又将催生双方更为紧密的战略联动。总体而言,美军防御力量的加入使日本的导弹防御效能得到大幅提升,互为补充的监视拦截手段成为应对威胁的中坚力量。

“互为盾牌”的战略设计不可避免地造成同盟“互为捆绑”效应,使一方增加替对方承受风险的几率。从现实例证中可见,朝鲜在2017年9月进行第6次核试验前后,曾受到美国极大力度的战略施压。美军在当年8月派出B-52战略轰炸机飞临日本海对朝实施威慑期间获得日本航空自卫队F-15J战斗机伴飞护航,双方的“宙斯盾”舰也在相关海域加强警戒。而朝方对此做出了强势回应,分别在8月29日和9月15日接连发射“火星”-12弹道导弹贯穿日本空域。上述事件表明,现实中,同盟中的一方不可避免地要在“被盟友的利益所牵连”与“丢掉盟友的信任后被抛弃”之间做出选择。在军事合作为首要任务的同盟内,一方若为避免被抛弃而强化同盟行动,必然会激化对手的敌意;一方如选择弱化同盟关系则又可能留给对手进犯的余地。当下日本获取美国导弹防御帮助、升级联合演训显示盟友间“无缝合作态势”的举动,包括美国单方面退出《中导条约》后与日本商议在驻日基地部署中程导弹的图谋,正是要从正面试探对象国的反应,结果将不可避免地令日本承受巨大的战略压力。随着日美在战略“捆绑”中深度互构,美国不得不冒着风险为盟友的利益不断投入战略资源。当达到安全承诺“边际”效应时,美方将在很大程度上进行战略收缩。这固然是一种逻辑必然,但又不得不顾及抽身带来的“多米诺”连锁反应。但通常意义上,与美“互为捆绑”对日本形成的“天花板”效应很可能限制日本作为弱势一方的能力提升,造成日本的战略应变困境,影响日本军工产业的发展。

三、日本导弹防御计划的地区影响

自启动导弹防御计划以来,历届日本政府都对加固防御态势予以高度重视,也都把对来自周边核导的威胁当作推进计划的主要动力。其实,在地缘特性上,日本本岛面积不大且四面环海,无疑具备发展导弹防御系统的先天条件,输出防御装备技术能让日本提振军工产能,频繁测试演练亦是维持战备体制的关键。在“专守防卫”原则下,日本确立导弹防御优势构筑“拒止型威慑”态势可在设置国际军政议题方面占得主动。如今日本策动攻势防御作战,与美合作获取先进技术,强势推进导弹防御计划意在为提升国家权势创造增量空间。然而,战略设计难免遇到诸多干预性变量的制约,日本并不能限制周边国家取得突防技术进步,处于同盟框架下的日本亦不能做到充分的战略自主。日本权势逻辑牵动的安全战略转型,开始拓展应对导弹威胁的既有路径,加快导弹防御计划的发展速率,以求尽快达成重振军力的总预期。当然,这种变动也在影响地区局势呈现新的演化趋势:首先,日本导弹防御装备实力的攀升和攻防转换的提速,迫使周边国家提高战略警觉,进而引发激烈的军备竞赛。其次,日美导弹防御领域的对接增加了日本以“行使集体自卫权”名义干涉地区事务的可能,会加剧新一轮的对抗风险。其三,中国作为日本导弹防御计划的主要防范、牵制对象被迫加强安全戒备,会针对相关军事挑衅进行反制。总体上,日美同盟的压力令中国塑造地区安全环境的实践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

(一)扩充军备规模冲击战略稳定

长期以来,日本“积极防御”的战略设计始终作为导弹防御计划的核心推动各军种部队建设。新版《防卫计划大纲》在对部队体制、规模和作用进行重塑时,着重强调了海空陆各方向针对来袭目标的防御机制,突出了“同时应对多样化复杂环境下的经空威胁”的作战要求。随着日本“多次元统合防卫力量”构建进度的加快,这种更加注重联合战力发挥的政策导向,必然大幅扩充导弹防御领域的军备规模,同时推升与盟友的合作力度。客观来看,日本的导弹防御建设在亚太地区处于领先地位,装备水平在全球也仅次于美国,加之日本军事发展的外向型张力明显,故会对周边国家的防务规划造成显著影响。

一方面,日本自身的发展模式在同一阵营具有示范作用。韩国、菲律宾和澳大利亚均具有建设导弹防御系统的需求,并同时处在美国构建的导弹防御全球布局之中。韩国建造了3艘“世宗大王”级“宙斯盾”舰,2016年起换装“爱国者”PAC-3拦截导弹,并依靠驻韩美军部署“萨德”系统提升了全境范围的防御能力。当前韩军联合参谋本部决定在“宙斯盾”舰上引进“标准”-3拦截导弹,使韩国继日本之后拥有了海基中段拦截能力。菲律宾2020年初决定购买日本FPS-3(改)陆基雷达以改善海空方向的预警能力,澳大利亚正按计划列装第3艘“霍巴特”级“宙斯盾”舰。以上各方在构建适用于自身“安全需求”的导弹防御系统期间,都不同程度地受到日本模式的影响。今后美日联合研发的“标准”一3Block-2A拦截导弹亦能向澳、韩和北约多个拥有“宙斯盾”系统的国家输出,其做法从结果上增加了同一阵营的军备规模,强化了防御能力。

另一方面,日本导弹防御的发展会对相关国家产生战略胁迫作用。在军力评估中,防御与进攻型武器同属一国整体的战力支撑要素,导弹防御系统迅速发展的动机无非在于提升己方的战略优势,其做法会对“防范对象”造成“现实的胁迫感”,由此催生对方仿效发展防御技术。如近年来,中俄均加快开展拦截系统测试,举行反导联合演习。2018年初,中国再次成功进行陆基中段反导拦截试验,其后相继列装万吨级防空型驱逐舰,即是对美日韩单方面打破地区战略平衡的回应。同时,日美和北约的战略施压正迫使俄罗斯通过更加“强硬”的举措从对抗中寻求平衡。据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的资料显示,俄空天军2017年以来数次开展通过空中核爆拦截来袭导弹的试验,其拦截方式在产生震慑效应的同时也会造成核爆杀伤与污染风险。

随着“仿效”效应的传导,日本升级防御装备的最新动向正连锁带动地区军备竞赛的加剧。日本取消既定的“陆基宙斯盾”计划,表面上部分消解了与周边国家战略对抗的色彩,但实质并未放松升级作战能力的立场。眼下放弃“陆基宙斯盾”意味着今后可能再建更多的“宙斯盾”舰,亦可能将“防区外打击能力”为支撑的攻势防御迅速做实,进一步增加对周边国家的威胁。在同盟战略的牵引下,日美对军力优势的追求及对军事技术的推崇使其不甘与任何阵营外国家保持相对的实力均衡,其做法不单是围绕导弹与拦截系统的装备扩充,更是涵盖各类攻防载体武器平台的全面升级。这种军备竞赛的循环发展,不但加剧了区内各方的安全困境,且会从根本上改变各方建立在战略格局相对稳定、平等协调基础上的积极发展趋势。这种以争取单方面优势为目的的竞争趋势正触发地区战略博弈不断向消极方向演化,国家间攻防态势的加剧正在给国际安全环境造成更大程度的不确定性。

(二)扩大运用范围加剧对抗风险

导弹防御领域的发展是日本防卫政策演化的缩影,其轨迹从时间轴上呈现不断扩军的趋势,在空间维度上又体现为运用范围的延伸。鉴于同盟战略的牵引,日美军事合作的地缘指向正突破“周边事态”的区域限定,突出所谓“全球性质”。当前的《防卫计划大纲》也将“立足于印太地缘视域内的多层次、多角度安保合作”当作发挥日本能力的战略性助推因素,意味着日本未来以“行使集体自卫权”名义追随美国干涉地区事务的可能性正在增加。换言之,随着日本扩军步骤逐年加快,作战行动的范围正由日本周边延伸至南海,扩展至整个“印太”区域。为利用好“专守防卫”原则与行使“集体自卫权”之间的模糊区域,日本将积极派遣海上兵力支援美军导弹防御作战将。这种通过导弹防御作战施加的地区干涉行为,不仅会迫使利益攸关国家做出更为激烈的回应,且会鼓动己方伙伴倚仗防御优势向对象国实施威胁。

在朝鲜半岛周边,日韓《军事情报保护协定》生效后,韩国实质上进入了日美构建的导弹防御情报共享机制,美国在其中主导着同盟兵力的调配与行动方式。战时情境会触发日本行使“集体自卫权”的需求,甚至日本也将“宙斯盾”舰派往半岛周边参与演习或协防,这会再度刺激朝鲜做出激烈的射导举动。与之相对应,韩国倚仗日美情报体系支持下的战力优势,正加大自身“玄武”-2A/2B弹道导弹的部署规模,不仅在2017年以更高烈度的射导演习回应朝方,还考虑对朝采取“先发制人”与“大规模报复”的打击策略。而日本自取消“陆基宙斯盾”计划后开始将攻势防御选项提上日程,其对朝既定的作战想定能得到美军亚太战场情报网络的支持,具有对朝发动空袭的有利态势,进而使导弹进攻威胁笼罩整个东北亚地区。

在南海方向,基于解禁军事手段的战略方针,日本逐步拓展了海上行动的范围和样式,防卫省要求海自“宙斯盾”舰充分参与到今后的“海上安保任务中去”。日本自2017年起连年派出战斗舰进入南中国海,配合美军航母打击群进行联演的动机不仅在于“维护”所谓“海上航行自由,同时也是对日美导弹防御海上联合作战的预演。日方任何“宙斯盾”舰除都能加入保护“印太”地区美军基地的海上中段拦截作战中,还能为美航母和两栖攻击舰开展“公域介入与机动联合”提供防空反导掩护。相关损害中国战略安全的举动势必胁迫中方采取反制行动,包括调集各类制导武器和突防手段对日美施加威慑,并将二者在南海的军事挑衅纳入“反介入/区域拒止”打击范围。

在“印太”区域,日本新《安保法案》的施行与“印太”战略的推进从历史节点上确立了力量投射的动态逻辑,促使日本派出更多的“宙斯盾”舰参与到远洋行动当中。2019年,海自“鸟海”号“宙斯盾”舰开始参加美印日“马拉巴尔”海上联演,未来这类舰只还可能频繁驶往印度洋和中东地区参与行动。这意味着日本的海外作战想定会随行动区域的扩展而超越亚丁湾护航、波斯湾扫雷等以往模式,聚焦于中东地区支援美军的防空反导联合作战。那么美伊交恶情境下日本谋划在“印太”沿线投射军力,策动从平时到战时均以“保护美舰”方式扩大自身作用的做法显然存有风险。其间,即便是执行防空、反导这类防御性质的任务,也难以确保自身不会受伊朗或相关武装组织的强势回应。后果不仅使海上航线压力剧增,更会使日本驻吉布提基地陷入地区纷乱危局。

(三)联美牵制中国制造安全隐患

新版《防卫计划大纲》出台后,日本开始将“国家间战略竞争”状态视作国际关系演变的显著特征,并与美国《国防战略报告》中对国际局势的判定形成契合,呈现鲜明的对华竞争指向。这一局面是日本的地缘政治思维作为根源性因素左右国家政策的结果,也是国际地缘重心转移背景下各国在“印太”竞逐权势的体现。如今,日本跟随美国频繁鼓噪中国军力变化带来的“威胁”,透出将中国作为主要假想敌的预设思维。结合日本《国家安全保障战略》内针对中国“大范围迅速扩充军备”的指责,日方还将“中国核导战力提升”的结果臆认作“导弹突防作用”的强势发挥。为凸显中国突防能力产生的“影响”,日本在2019年版《防卫白皮书》中指称中国“正通过反舰弹道导弹(ASBM)的战力达成增强‘反介入/区域拒止的目的”。与之相应的是,美国防部在2018年发布的新版《核态势评估报告》中,指称中国“添加了新型核打击力量,在战略中突出核力量的地位,其行为显得愈加强势逼人”。以上论调表明日本将中国导弹打击能力视作重大威胁,积极迎合美国对华战略竞争政策,显露对中国国力增长持有的负面判定与遏制逻辑。

如今日美同盟导弹防御体系的构建,看似为了应对朝核局势。然而在国际制裁日趋严苛的境况下,即便朝鲜实现了“核导技术小型化、打击手段多样化”目标,美日凭借同盟既有的防御作战能力还是能够实现有效应对的,且美对日“延伸威慑”的效力并不会在短时期内骤然衰减。在应对俄罗斯庞大的核力量时,日美从战略逻辑上又不能完全指望“同盟导弹防御体系”承担全部的“拒止型威慑”责任。美国执意退出《中导条约》(INF)印证了其依然偏向用“报复型威慑”对俄施压,日本依存于美国“延伸威慑”保护的现实。现实来看,日本持续扩充导弹防御力量的规模和装备种类,鼓动美军加大在日协防力度,用于防御作战的部队总数及其联演、测试程度呈现急剧攀升势头。可见这种军力整合程度,已超出了日美所谓“维护地区战略平衡”的实力需求。

诸多迹象显示,日本处于同盟协助取向下与美联合打造的导弹防御体系在现实中明显体现出针对中国的一面,牵制中国的战力发挥成为了日美对接的深层动机。导弹防御系统看似是盾,却能够在运用中保护进攻型武器的生存,形成更加利于进攻的态势。那么日本集体自卫权的解禁、联美针对中国的“战略竞争”预判,骤然推升了中方的安全压力,在日美对华挑衅升级情形下还可能进一步引发高烈度的军事对峙。而在自助取向下,日本寻求大国权势与单边绝对安全的企图,又可能突破现行法理红线,会以非对称或更加激进的方式接近“慑止核导威胁”的目的。那么无论是攻势防御,还是拥核自助,都会给中国战略安全环境带来巨大压力。以上日本导弹防御计划的后续演化,将拖延中国优化战略资源配置、塑造有利地区安全环境的实践进程,迫使中方集中巨大的战略资源重点对日进行反制。日本秉持功利性实用主义和追随进攻性现实主义的战略思维冲击了正在逐渐转圜的中日关系。当周边攻防对峙的现实与日本实现地区“安定”的愿景渐行渐远时,日本捆绑在美国战略利益上的导弹防御实践背离了缔造安全手段的初衷。

四、结语

日本的导弹防御构想与实践深刻反映了一个充满危机意识并饱含战略警觉的国家对自身地缘特性及国际战略博弈的当下思考。如果说战略思维表现为“能够利用一切必要资源来实现国家的政策目标”,日本导弹防御计划中的多重路径设计似乎超越了单纯的防御范畴,令“自助”取向下的威胁应对举措透出些许应变属性,也使“同盟协助”取向下的日美防御对接体现出战略实用价值。审视日本导弹防御计划的演进,特别是攻防转换的政策背景,可以看到一个极具进攻性现实主义色彩的逻辑链条。但对于真正的战略缔造,不仅要看到在目标与手段间的互动式调整,还更应关注国家合乎理性的手段选择。这里的问题在于,日本为应对核导威胁而开展的路径选择在执着于提升国家权势的大趋势下能否保持理性与适度?毕竟,在“积极防御”范畴之外,“攻势防御”的实施几近成型,“报复型威慑”的营造存在可能。可以看出,以“專守防卫”为原则的日本,发展适用于自身国土防卫规模的导弹防御系统有其“合理性”,但日本导弹防御领域激进化建设的趋势、运用范围的延伸,特别是以“行使集体自卫权”名义追随美国施加干涉的企图,势必对地区安全局势造成更为消极的影响。为维护国家安全和地区稳定,中国有必要重视日本导弹防御计划的整体构思与发展进度,思考科技引领与威胁伴生的新兴军事变革,统筹应对日美战略攻势的综合方策。同时中国应当从历史演进中聚积战略智识,延展国际权势转移中的地缘视域,采取更加敏锐的态势感知,不仅要强化新兴技术与传统作战领域快速融合,还应采取多重国际努力阻隔日趋激烈的攻防对抗态势,最终洞察并把握住化解中日安全困境的时代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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