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
紫荆条的花坠落之后,那紫色的树一下就绿了。我总是觉得奇怪,不能将满枝条的绿叶与原先鲜亮的紫色相连。
就在我恍惚的时候,桃树上结了小桃儿,它们很快长大。小宛采了一只,在衣服上擦去绒毛便啃起来,边吃边说:“好味道。”我看得直咽口水。
燕儿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把夺过小宛的桃整个儿塞进自己嘴里,于是她脸上鼓起了一个好大的疙瘩,她就这样指着碧蓝碧蓝的天说:“我融化了。”
融化的还有我和小宛。
天幕上没有一丝云彩,蓝得又高又亮。
我们被深深地打动了。
年轻的心是林中的水滴。
这好似徐志摩的诗句:“她是睡着了——星光下一朵斜欹的白莲;她入梦境了——香炉里袅起一缕碧螺烟。她眠熟了——澗泉幽抑了喧响的琴弦;她在梦乡了——粉蝶儿,翠蝶儿,翻飞的欢恋。”
三个“消失”的人隐进了空气。
音籁此起彼落。
万物风姿秀逸。
红玫瑰的蜜语、爬山虎的轻吟、栀子花的呼唤,还有麦穗的喧腾、睡莲的呼吸、蜜蜂的倾诉、夜莺的鸣唱……
蒲公英的种子飞远了,枇杷树上的果儿熟了,广玉兰的花儿开了,荷花开始飘香,青蛙在透着灰光的夜幕下呱呱叫……
所有的一切混杂在一起,织成热烘烘的气流。
白昼拉长。
不再昏暗的傍晚,酡红色的落日又大又圆,满是憨态,笑眯眯地缀在西天。
绵软的风纡徐,吹落一片樟树的红叶。
我们曾经疯跑的脚步不知不觉已经慢下来,款款前行。
燕儿突然问:“前面是什么地方?”
“你说呢?”小宛撞了我一下。
我说:“管它呢!”
三个人一齐笑出声。
一条小河闪着粼光跃进欢快的眼帘。
清水微凉,高高地扬着脑袋,把岸边的小草一同拢入水中。
等不及了,等不及了。
我们脱掉鞋,光着脚踏上被水没掉的石板台阶,波纹细密地游泛。
最初的冰冷之后,留下的是温存。
小宛说:“已经是夏天了!”
燕儿打了个呼哨。
我手中的石片滑在水面上,连跳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