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与卫生的社会学

2020-02-24 07:13徐秋石
美文 2020年3期
关键词:虫子房子人类

徐秋石

虫子与卫生的社会学

这几日一直在战斗,与蟲子战斗,与老鼠战斗,捍卫我的干净和卫生!

所租的这栋房子建于1850年代,约一百七十年历史的它,拥有一切我们对老旧的想象。全木质的结构时而发出声响,木板的裂缝和房子地基的空隙为动植物的通行提供空间,墙面裂开的层层白皮在诉说着沧桑古老的故事。整栋房子身处在森林之中,四周被大自然环绕。

一栋深处自然之中而疏于打扫的房子,刚住进的时候,房子的各个角落布满大大小小的蜘蛛网。我拿着扫帚,先从房顶清扫,再用抹布一点点擦。脑中出现的是安徒生童话故事里乡村小镇的勤劳姑娘,身边放着水桶,水桶上搭着一块抹布,手握着笤锄清扫着房屋的灰尘。

随着打扫的深入,我发现几乎每个有蜘蛛网的地方都会跑出来一只或大或小的蜘蛛,每每碰到,我都会尖叫着扔掉抹布跑开。蜘蛛是最常见的,但不仅有蜘蛛,每屋都有好几扇窗户,每扇窗户上都趴着大大小小的不知名字的虫子。最初我以为有八条腿的都是蜘蛛,后来发现有各种大大小小貌似八条腿的奇异的不是蜘蛛的古怪虫子!每日的见闻在不断地刷新着我的认知。日子过得心惊胆战,时时处于戒备状态,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和入睡前的最后一件事,都是抬头、低头,巡视各个角落,随时准备消灭虫子!

后来见多了,倒是习惯了。但虽说习惯,却并没有对虫子习以为常,也永远不可能习以为常。这段清洁的日子我一直在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我如此害怕虫子?

仔细琢磨,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在自然环境中生活过,这对我而言是完全陌生的经验。虫子,是在遥远的自然之中,离我的城市生活相距甚远。出生在北京、成长在北京的我,楼宇是丛林一般的存在,而自然的丛林只是城市装饰的人工物。自然的功能是美化城市环境,城市中的花花草草、树木绿植,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工艺品。并且,为了让这种人工物可以长久存在、只作为工艺品存在,还要定期喷洒各种药物以驱除虫子。

记得我小时候,每到雨后,天清气爽,我就跑到院子里玩耍,顺着院里的灌木丛走一圈,发现好多蜗牛和蚯蚓,这是我童年的乐事之一。我蹲在地上看着他们慢慢爬,把他们放在手心里玩,偶尔还会把蜗牛拿回家养。想来那时的我是不怎么害怕这些小生物的。后来的某一天,下雨过后,不见蜗牛和蚯蚓出来,他们逐渐消失了。我不解地询问爸爸,爸爸说可能是因为院子里的绿植都喷了药,所以这些小生灵就不见了。再后来,爸爸禁止我碰院子里的植物了,因为全都是药,伤手伤身。渐渐地,我也就不再去院子里玩耍了,想来这就是我和自然的日常经验根断的那一天吧。

虽然我们知道大自然孕育了我们的生命,给予了我们食物,然而大自然是什么?或许对于现代城市人而言,大自然是书本上的知识,是远离都市的农村和偏远地带。无论是茂盛抑或荒凉,她都是一种遥远的存在。我们是主体,自然是附属品,这已成为一种缺省配置,一种社会认知。

近年来我在学习中,不断地自我剖析、自我反省,认识到了人类中心主义的自大和狭隘,认识到了人与土地、人与自然的亲密关系,认识到了生态这一概念是人类文明层面的认知,而不仅是生存环境这一层面的浅显认识。

然而,即使在理论层面认识到了,若想能知行合一仍是相当困难的。即使在意识层面已经彻底转型,但是习惯了工业化城市的生活状态的我,又如何能够在大自然中与尘土和虫子共生?我是要把他们清理掉,还是要让他们尽可能地远离我的生活空间。

不仅是虫子,灰尘也多到让我无奈。打扫书房的办公桌,足足擦了四次才勉强干净。后来也学聪明了,拿着吸尘器先吸一遍,无论是虫子还是灰尘统统处理掉,再擦起来就方便多了。手握吸尘器的我,由衷感慨,太感谢吸尘器的发明者了,生命里不能没有它!那么,灰尘是什么?我们又如何能将其清理干净?换句话说,没有灰尘的空间还是地球吗?人类还能生存吗?

现代化的卫生观念,规定“灰尘”代表着“脏”,“脏”代表着“落后”、代表着“非现代化”。所以,进屋要换拖鞋,要换家居服;即使在屋里穿的是家居服,进卧室也应该换一套专门在卧室穿的衣服;室外穿的衣服是绝不可以进卧室的,更不可以沾床。这些规则是现代化的尺标,是衡量一个人现代化程度和文明程度的重要指标。我的家庭教育让我一直处于现代化的上游,自幼以来,是我手握这把标尺衡量他人的现代化程度和文明程度。所以,当此刻的我重新思考这把标尺及其刻度,不觉慨叹:这种标准从何而来,又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卫生的社会学。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卫生的社会学。“卫生”这一概念都包括什么?比如,要干净,不能有灰尘;要人化,不能有虫子;要消毒,不能有细菌。那么,卫生的概念是如何建构的?“卫生”这一概念的贯彻实行,又是怎样地改变了人与自然?这种意识形态与工业文明的关系是什么?一方面,城市人力图隔绝自然,生活在一个所谓“现代化”的人化环境之中。另一方面,内心深处的意识中还留存着自然的美好,要在小区、街道布置自然,要在自己的家中布置自然,要买花花草草,但又同时要消灭花花草草里的虫子。如此的拧巴,这种拧巴表明了什么?

住在这栋房子里,我时常有种错觉,我们是闯入自然的不速之客。工业化城市所塑造的城市景观,还没有污染这一方净土。在此,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对于自然的敬畏。当然,在过往的旅途中,我不时被大自然的巍峨磅礴震慑心灵。然而,旅行是短暂的,开拓我内心的疆域,却未成为我日常生活中只得敬畏而别无他法的一部分。

为什么说别无他法?因为人类已经习惯了改造自然,并认为自己有能力改造自然。因为自科学革命以来,人类视控制和压迫自然为常态。人类所创造的工业文明的狂妄与自大,在毁灭自然的同时,也在毁灭人类自身。虽然我在意识层面业已解放,然而我身体的感知和反应仍受困于工业文明的意识形态。在这种受困与挣扎中,我第一次无比痛恨人类掌控自然的意识,这种痛恨是从我的身体感知层面生发的。

我是多么向往在后院的森林中奔跑,而不用时刻警惕飞舞在身边的虫子。我是多么向往可以躺在康奈尔大草坪上晒太阳,而不用时刻警觉虫子爬到我身上。我是多么向往可以在自己家中轻松随意,而不用随时抬头低头检查角落里正在爬行的生灵。

材料,自然,与人类的生存环境

自九月三号夜晚从波士顿回到伊萨卡后,便正式入住新租的房子。这是一栋建于1850年代的古老房子。房子主人是一对夫妇,David先生是一位艺术经纪人,在加拿大蒙特利尔经营自己的画廊,Vicky女士是一名油画家,画画之余也创作一些雕塑品。比如说,进屋之后就会惊喜地发现角落里、阳台上摆放着许多个石膏制成的艺术品,奇形怪状,上面雕刻着不同样式的镂空,雕塑品里放置了灯,夜晚插电之后,每一束光透过不同形状的镂空洞投射到房顶和墙壁,星光洒满整个屋内。Vicky出生在这栋房子,她的祖先是早期从英国来到新英格兰地区的移民,这栋房子的历史比康奈尔大学还要悠久。

如今他们夫妇俩把这里当作夏天度假的地方,每到夏天就会回来住三个月。房子一楼有一间Vicky的工作室,她在这里创作。据David介绍,之前的房客大多是艺术家和作家,大家都称赞这栋美丽安宁的房子为他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

这是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二层小楼。全木质地板。最下层是地下室,放置着生活和洗涤设备。我第一次下去的时候,打开小门,一步步迈向黑漆漆的地下,这种感觉如同美剧之中的场景重现,一切恐怖与惊悚都发生在这里。想到这儿,便开心起来,因为这就是本地人生活的模样,正是这副模样造就了无限创造的空间。

房子一层是活动空间,一个有着硕大飘窗的起居室,一组沙发正对着西边的窗户。窗户对面,也就是门口的北面,又是一扇满是茵绿的大窗户,这个角落设计成晒阳光看风景的独处空间,一把沙发椅面向窗外。起居室的南面有扇门,靠近窗户的是厨房,厨房后面是一个可以坐四人的小型餐桌。另一扇靠近门口的门通向两个方向,一个是书房,一个是上楼的楼梯。起居室的南面是一个向下的四层小楼梯,小楼梯的右侧伫立着纯木质的扶手,好似古老的歌剧院一般。走下这几阶台阶,是一个典型维多利亚式风格的餐厅,有一个可以容纳八人的木质大餐桌,桌子中间的条纹桌布上摆放着古旧却高雅的烛台。餐厅的西面通向Vicky的画室,画室的墙壁和地板留下了油画创作过程中的色彩印记。站在空旷的画室中间,艺术家创作的肆意激情迎面袭来。画室的西边是巨大的落地玻璃门,打开门便通向后院的走廊。艳阳从玻璃门洒进房间,为艺术家的灵感投射光明。

房子的二层,南面和北面各是一间卧室,连接处有半间起居室、一个浴室,以及一个阁楼式的储物间。说到浴室,楼上楼下各有一间,铺着漂亮的瓷砖地板。南面主卧室的木地板上绘制着古老而典雅的花纹,这是Vicky的妈妈亲手创作的。

木,瓷砖,玻璃,在这栋房子里深刻感受到,材料对于人类文明的重要性。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材料,似乎对现代人不再重要,塑料等化学制品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人类的生存空间。现代人的文明是建立在有毒的、不稳定的活动空间之上的,这种环境和气场导致现代人的生存状态是不健康的、焦躁不安的。回归到人类祖先,对于材料苛求一般的重视成就了经受得住时间考验的人类文明。如是,与其说是现代文明创造出过去所没有的技术工艺,不如说是现代文明将人类文明的生存环境推入了膏肓。

房子后院环绕着约二十六英亩的花园、草地和树林。院中的山坡上有一个不小的池塘,时而瞥见鱼儿和乌龟在池塘里雀跃。远处环绕着茂密的树林,领地的尽头就是五大湖之一的卡尤加湖(Cayuga Lake)支流的小溪。宽阔的后院生长着各式各样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蜜蜂和蝴蝶不知疲倦地在花丛中舞蹈,树叶随着微风层层起舞。花栗鼠随意奔跑,小浣熊和兔子到了傍晚便探出头来,时不时地,鹿群也跑来闲逛。

一切的边界只是人的边界,动物和植物享受着自由的欢愉。没有边界,没有壁垒,或许他们才是地球生态真正的守护者。

我刚从院中漫步回来。今天在杂乱生长的茂密草地上,发现了一只蘑菇,形单影只的小蘑菇。顿时心生欢喜,领养了这只蘑菇作为我的小伙伴。在后院里剪了三株不同颜色的叫不上名字的花,一株黄色的,一株白色的,一株紫色的,插在瓶中觀赏。等这一切玩耍结束后,便在客厅飘窗前的木桌旁坐下,享受着这份静谧,写下这篇小文。

人类祖先可真会设计,重视材料,尊重自然,更重要的是,房子的设计是要最大程度地把自然请回家。一进屋的客厅正对着一扇向外凸出的硕大飘窗,窗外便是整个花园。白天享受蓝天白云和温热阳光,傍晚欣赏夕阳慢慢降落在不远处的树梢,大片大片紫红的晚霞透过整个窗户,晕染了屋内人的心灵。屋里的每扇窗户都是大型的,生怕错过一丝一毫自然的美妙。每一扇窗外都悬挂着至少一个鸟类喂食器,里面放满了谷类。太阳升起后,鸟儿不时落在喂食器上吃食,有时一只,有时一对。各种美丽的鸟儿,大多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比如说那只全身通红的大鸟,她有个神奇的名字叫红衣主教,造物的美令人赞叹。他们吃会儿食,抬头看看我,啄食过程中掉落的渣子,便是花栗鼠的美餐。

要问我人间仙境,便是此时此地。

但是,窗外没有他的家

我曾有一个很亲密的朋友,他是一只玄风鹦鹉。我称他为小玄,我很爱他。他去世于二零一六年十月十一日,年仅两月。在他短暂的生命中,我的陪伴不过数十日。

想到小玄,浮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娇小的身影,站立在鹦鹉架上,望向窗外。鹦鹉架就放在窗台上,起先我们让他面向屋内,但他不一会儿就转过身去,转向窗外,一看就是几个小时。那般深邃犹如一个沉思者。

小玄来时不过六周,刚开始学飞,不时地在屋里扑腾着翅膀乱飞,东冲西闯地,有一次直撞上玻璃窗,咚的一声听得人心疼。他想飞向窗外,飞向蓝天,那才是他的家。在他生命的最后几日里,仅存的微薄气力只能支撑他偶尔睁开双眼,但他仍从早到晚面向窗外,好似在用心看窗外那已被雾霾遮盖的蓝天和白云。

他或许在盼着回家。我无数次地想打开窗户让他飞翔。然而,询问鸟类专家后得知,玄凤鹦鹉喜热,在这寒冷的北方不宜生存。放生他,究竟是帮他还是害他?因此,我能做的只有先把他的病治好,日后有机会带他去南方,再还他自由。可惜,小玄没有撑到那时。

相似的事情还发生在我的两只小乌龟身上。多年前家门口有个花鸟鱼虫市场,与爸爸闲逛时看到卖乌龟的商贩,一个并不很大的玻璃牢笼中竟囚禁着那么多只乌龟,憋屈地挤在一起。抱着“解救”他们的想法,我们先后挑选了两只。其中一只总被欺负,性格也略显懦弱胆小,取名为笨笨。另一只则淘气好动,取名为闹闹。刚养不久时,接连做噩梦,梦里被一群大大小小的乌龟缠绕。梦醒后自觉应该将两只乌龟放生,询问龟类专家后得知,他们是热带龟,要是在北京放生则难以存活。于是,我同这两个小家伙洽谈:我并不是要拿你们当宠物,你们别着急,因为你们是热带龟,所以必须得等我去海南的时候再把你们放生,但飞机又不允许携带你们,只能等我开车去的时候才行。他们似乎听懂了,此后再无噩梦。然而,开车去海南一直没有成行,身边的朋友也鲜少有此行程,所以放生笨笨和闹闹的事,一直悬在心上。

笨笨和闹闹有个相对较大的玻璃屋,我们也尽可能地让他们在更大的空间里活动。然而,他们在水中只管冲着玻璃不停地扑腾,好似如此这般使劲地扑腾就能冲出玻璃,回到大自然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乐此不疲。殊不知,玻璃屋外没有他们的家。

这是人类的罪恶。为了满足人类驯化动物、饲养宠物的需求,我们让生灵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几乎每一座稍具规模的城市都会有动物园或水族馆作为标准配置。为了供人们赏玩动物,我们不惜违抗自然,命令他们大迁徙,并以恶劣的牢笼囚禁他们。更有甚者,使用工具驯化他们,逼迫他们学习各种逗趣的杂耍技能。这种行径往往还要被冠以教育孩子的名号,美其名曰让孩子们认识动物,殊不知,用被囚禁的动物教育孩子,是在教育罪恶。

城市中的人们饲养宠物,给动物商贩提供了获利空间。养猫养狗养花鸟鱼虫,养蛇养貂养兔子龙猫,宠物市场上无奇不有,只要你敢养,他们就敢卖。聪明能干的商贩建立起豢养、繁殖、销售动物的一体化链条,最后的售出途径更是令人惊奇。以养鸟为例,在淘宝或微店上一搜,满屏皆是,可以买蛋,自己孵化;可以指定买几个月大的;还可以买被驯化好的。你身在哪座城市并不重要,只要快递能到就行;运输途中如果死了,包赔。所以,小玄并不是在南方出生,而是在人工暖房中孵化。商贩要确保不断有新的蛋出生,有新的蛋孵化,有足够多的小鸟供于销售。所以,小玄的命运从他还没出生就注定被贩卖成人类的宠物,这就是他存活的前提。他不知道什么是大自然,也从没感受过适宜生存的环境,到底何处才是他的家?

人若好奇一种动物,想要了解他们,就要前往他们生活的地方,感受在自然之中生活的他们。然而,这又涉及到人类的另一个罪恶:在大自然及其生灵生长的地方,他们是否还有自己的家?

二零一六年年底我和父母去阳朔旅行,所入住的客栈有着素雅的装修,落地窗前是架起的木席和木桌。盘坐在席上,窗外就是遇龙河,河畔環绕着成片的绿荫,远处是隽美的山峦,近处是在风中摇曳的毛竹。看起来,一派宁静祥和之气。然而,这里却从早到晚响着“印象刘三姐”的片段。这是名导张艺谋的功劳。据说阳朔人民很感谢他,他提高了阳朔人民的收入。但是,不知秀美的阳朔山水听着这日夜响彻的“刘三姐”,会不会悲伤?不知以阳朔山水为家的生灵们听着这日夜响彻的“刘三姐”,会不会悲伤?“印象刘三姐”是工业化生产的“文化”杰作,“创造了高额利润,解决了劳动力就业问题”。随之而来的是日夜的喧闹、大批量的游客和垃圾。无止境的喧嚣打破了原本的静谧。阳朔的山水没有了家。

这是人类的罪恶。工业文明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生存状态。我们生活在被污染物、垃圾和噪音环绕的城市,我们难以喝到干净的水、吃到天然的蔬果、呼吸到清洁的空气。农田已经变成了污染源,海洋、甚至天空是否也在逐渐变成污染源?这是工业化的胜利,钢筋水泥、垃圾噪音在叫嚣着大获全胜。它们霸占了世界,人类霸占了世界,我们光明正大不无廉耻地剥夺了自然的家、剥夺了所有生活在自然之中的生灵的家。

而我们,得到了什么?

对于小玄,我能做的只有在他最后的时光里,什么都不做,陪着他。陪着他望向窗外,陪着他向往那早已不适宜飞翔的雾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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