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资本的概念基础

2020-02-23 01:51
生产力研究 2020年12期
关键词:资本劳动概念

(山东工商学院 公共管理学院,山东 烟台 264005)

习近平总书记讲话专门提到“自然资本”[1],但马克思恩格斯经典著作没有明确提及。那么,能不能在学理上进一步深入讨论呢?学界有两种倾向值得注意。或认为政界提出的概念与纯粹学术研究不同,学术必须有超越政治文本的深刻灵魂和思想底气。或认为学术研究应善于从国家报告讲话中把握新动向新任务,加强自己的应用性社会性,学术研究服务于国家地方发展需要。按照唯物史观判断,孰是孰非,不应当以某种先验看法为依据,而是基于物质实践解释观念形态。因此,要不要、能不能和如何讨论自然资本等问题,不能因为马克思没有说过这个概念,就成为禁区,就显得教条。也不能因为它的来源出处问题,就形成机械刻板的偏见,而不加深入研究。不论哪种观点,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人们的观念、观点和概念,一句话,人们的意识,随着人们的生活条件、人们的社会关系、人们的社会存在的改变而改变,这难道需要经过深思才能了解吗?”[2]由此看,政治领导人给学界提出了一个需要深入研究、严肃且重大的学术课题。这不仅对中国而且对世界、对历史,是一个新概念。理论研究史表明,“理论在一个国家实现的程度,总是取决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3]。随着中国全球影响力提升,生态文明理念逐步为世界认同。无论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本身具体发展需要,“勇于自我革命”的执政党建设需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担当“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本质的统一这一历史使命看,还是就全球工业化及环境危机后果凸显“历史的自然”和“自然的历史”相一致的世界历史过程、历史大势看,自然资本概念,都当一论。

一、基于马克思视野的自然资本概念

走向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新时代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发展,不仅为研究以往时代的资本经济演化提供认知基础,更为研究新时代人与自然关系中的资本经济变迁提供认知基础。的确,马克思恩格斯没有自然资本的明确说法,因为论述人与自然关系问题并不是他们的历史使命,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这样的基础思想。总体有三点。一是论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人对自然的支配为前提,人对自然的支配以劳动发展为前提,劳动又受资本支配,因此这种自然基础终受资本支配。二是论及劳动的永恒的自然必然性,劳动过程的基本要素特别是土地要素,商品体的自然物质与有用劳动双重构成要素,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等概念,处处提醒我们劳动范畴本身具有的自然特质。三是更重要的一点,马克思恩格斯相关论述,无不是在假定人与自然统一性这一前提或暂且撇开它不谈而进行的。对资本与劳动对立关系的论述,不过是对人与自然紧张关系的社会后果的警醒,这一思想实质已由恩格斯《自然辩证法》集中表达。

具体来说,马克思阐释人对资本的需要、资本性质与力量、资本来源、资本成长史、资本构成、资本生产过程、资本形态变化与循环周转、资本的扬弃,区别国民经济学的资本概念,进而衡量价值、价格、利润、利息、地租与财富时,无不折射出“资本的自然基础”思想。从人对资本的需要看,“人需要资本,而不是资本家”[4],资本无非是劳动者应有的劳动条件。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主导这个大历史时代的资本概念,却是由生产者和劳动条件分离而形成的资本家群体或资产阶级支配劳动、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力、社会关系。在作为经济权力的资本即资本家支配下,这种劳动条件从早先直接脱胎于自然、直接具有自然属性、和自然联系的劳动资料与劳动对象,不断采取现代愈发改变形态、难以返回自然的生产资料生活资料形式。从资本性质与力量看,资本实质属于“集体的产物”和“一种社会力量”[5]。只有通过全体成员共同活动,打破少数人对劳动条件即生产资料的垄断权,促进使用价值而非交换价值在经济社会形态中占主导地位,那么“生产本身的性质就不会造成对剩余劳动的无限制的需求”[6],对自然的掠夺也就相应缩短、减轻或受抑制。从资本来源看,资本的真正来源是社会分工的自然基础,是劳动的不同自然条件使必要劳动时间各不相同而为资本所需剩余劳动提供的可能性。从资本成长史看,则把城乡分离看作资本可以不依赖于地产而存在发展的开始,也就是“仅仅以劳动和交换为基础的所有制的开始”[7]。但封建社会城市形成的资本,是不以货币计算的等级资本,是由获得自由的劳动者及其随身携带的必要手工劳动工具和他特殊的劳动、住房、自然形成且世代相袭的主顾组成的,新生资本还明显带有自然印记。直到商人阶级活跃而催动的商人资本、工场手工业以及进一步的大工业资本、货币资本占据主导地位,资本才从表面逐渐脱去它与自然的生命联系的典型特征和胎记,或者说资本对其自然基础的离心力逐步增加。从资本的双重构成看,不论从价值或物质,能动组成或被动组成,其中不变资本或被动组成部分本体即土地、土地产品或来自土地的生产资料,仍属自然要素。从资本生产过程看,该过程是“形成商品的人的要素和物的要素”按照“资本的生产的存在方式结合起来”的现实过程[8],但这个生产过程除人的劳动过程以外,劳动对象还“受时间长短不一的自然过程的支配,要经历物理的、化学的、生理的变化”[9],因此资本生产过程的全部时间并不必然都是劳动时间,还需加上自然过程时间。尤其对扩大再生产过程,“自然要素、土地等等,……作为生产能力却包括在资本中,这些要素构成在一定程度内不以实际资本的任何增加为转移的扩大再生产的持久的基础”[10]。从资本形态变化与循环周转看,货币资本到生产资本再到商品资本,地产资本到产业资本再到商业资本,固定资本或流动资本等等,首先是它的物质内容,人在生产中发挥的自然作用只能改变物质形式。作为一切使用价值创造者的生产活动即劳动,不过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即人类生活得以实现的永恒的自然必然性”[11]。

以上仅析及《资本论》范围,实际上马克思恩格斯剖析资本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时关涉自然议题之多、之实、之深刻,不胜枚举。由此是否能深入推动构想自然资本概念或理论体系,值得学界深思。当然,在货币资本循环目前仍旧占据资本体系最明显最典型形式,“货币作为现存的和起作用的价值概念把一切事物”、把“一切自然的品质和人的品质”“都混淆了、替换了”这一现实情形下[12],如何推动资本的人格化到资本的社会化再到资本的自然化这一扬弃进程,以更高基础重构显现自然资本的清晰面貌,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研究来说是一个重大挑战。马克思指出,货币“利息的减少,只有当它是资本的统治正在完成的征兆,也就是异化正在完成因而加速其扬弃的征兆的时候,才是资本的扬弃的征兆”[13]。对自然资本,又何尝不如此呢?

二、执政党建设视野的自然资本概念

走向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新时代的执政党建设,勇于自我革命的底气在于掌握唯物辩证法、辩证思维,不仅掌握主观思维的辩证法,更深入掌握客观的自然辩证法。辩证法是思考认识经济、社会、自然各领域相互联系过程的基本方法。其中最主要最基础性的,是把现代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看作它本身运动的自然规律,意味着新时代执政党建设加强经济运动规律的思考探索,提高驾驭经济建设能力,必须注重符合客观自然状况及其实际变化。而“思维规律和自然规律,只要它们被正确地认识,必然是互相一致的”[14]。

基于辩证法,思考经济问题决不限于经济本身,认识经济规律也决非在经济范畴内认识,经济目的需要超越经济领域本身才能达到。必须注意到经济领域和其他领域,尤其是自然领域的相互联系和转化过程。经济领域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等系列生产关系的基础,是包括社会劳动生产力在内的整体自然生产力。负责生产物质生活资料的经济范畴是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或物质转化关系的关键范畴,这个范畴的产品既是人造产品或劳动产品,也包括自然产品或生态产品。因此,自然条件作为第一和最基本经济条件,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决不是孤立的中心论,而是两点论;不是自然之上、之外的经济,而是自然之内的经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既要创造更多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也要提供更多优质生态产品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15]。是“让良好生态环境成为人民生活的增长点、成为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的支撑点、成为展现我国良好形象的发力点”[16]。总之,辩证思维的真实基础“正是人所引起的自然界的变化,而不仅仅是自然界本身;人在怎样的程度上学会改变自然界,人的智力就在怎样的程度上发展起来”[17]。

生态文明时代掌握用好辩证思维,就要随时随地从“学会改变自然界”包括客观自然界、主观自然界的实践出发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当前执政党建设直面的一个重大“实事”,就是“人所引起的自然界的变化”,需要探求的“是”,就是“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18]。需要解放的思想,就是随着自然界或环境的改变、实践发展,力求保持理论与实践、主观与客观的一致性而不断发展修改理论,“突破那些已被实践证明是不完善的或不适合变化了的情况的判断和结论”[19]。由此,在研究资本范畴发展时,必须注意区别既有资本概念名称的历史时代性,其历史时代的既定主体是“现代资产阶级社会”,资本范畴表现的仅是这个既定主体的侧面或其延伸。它既是人类前期历史量变的终点,也应是未来历史质变的起点。它不是突然产生的,也不是突然消亡的,而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辩证运动。在时间上前后相继、空间上同时并列的不同主体的社会时代,资本的概念定位、话语范畴存在一个质量互变、对立转化、循环更新的历史过程,决不能单纯用资产阶级社会时代形成的“资本”概念,强加到一切既往时代或未来社会的“资本”概念上。当前研究延展出的众多资本概念,如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经济资本等等,已具说明性。由于时代变迁,它们并不代表我们所能认识的资本的全部。果如此,从自然辩证法或客观辩证法判断,自然资本概念应当是资本概念谱系中的一个本质性、基因式概念。

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中的自然资本概念

走向生态文明新时代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担当“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本质统一的历史使命,需用现实的历史和铁的事实,超越生态文明姓“社”姓“资”或纯粹的社会主义生态文明与资本主义生态文明概念之争,并深刻审视当前对“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社会主义性质“讨论不够充分,甚至多少有些有意无意的无视或回避”现象[20]。不是占用多大生态足迹、享有多少生态资源,相反,为社会提供多少自然资本、进而创造多少自然财富和人类财富,无疑是这些现实历史或事实的重要部分。就当前实践看,资本的金钱化、私有化能否实现向资本的自然化、社会化变革,无疑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担当的“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本质的统一这一历史使命,以及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理论特质的一个较好见证。

国内学界对生态文明理论基础、内涵本质、治理路径等问题虽多有争论,但无论认为生态文明是“贯穿于所有文明形态(渔猎社会→农业文明→工业文明→智能文明)始终的基本结构和基本要求”[21];或者是“超越了工业文明的新型文明形态”[22];还是进一步在理论与实践两个层面“彰显我国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的‘红绿变革’性质或资本主义的替代性选择特征”,通过实实在在的生态贡献超越少数西方大国的“生态帝国主义”逻辑[23]。这些思想观点都面临一个共同挑战,就是需要对不同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下形成的自然观加以明确区别和实践确证。自然资本作为一种与社会主义新生产力相适应或由之新产生的生产关系、社会——自然关系,存在着发展成一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生态主义掌控资本的理论与实践努力”[24],一种不同于“私有财产和金钱统治”下新自然观之基础的可能性。

四、全球工业化与环境危机视野下的自然资本概念

全球工业化及其环境危机后果凸显“历史的自然”和“自然的历史”相一致的世界历史过程、历史大势,为推动关心自然和人类共同命运的治理创新提供了土壤,这些创新积聚着自然资本成长的重要条件。18 世纪以来工业革命或工业化过程,既是世界市场、世界历史的真正形成过程,更是经济危机与工商业劫掠自然的环境危机不断加深和全球化的过程。早先作为劳动者和劳动对象中间环节、不断改变形态的自然物,通过工业化途径变成了劳动者及其支配的无机自然界之间的工业过程,人与自然的双向建构后果与治理必要性也借此在世界范围展开和表现出来。

尽管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不断演化但也一直未能克服“自然和历史的对立”问题。正如有学者指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由于拥有和习惯于“帝国式生活方式”的霸权[25],在国际贸易、国际劳动分工、自然资源获取、环境污染空间使用等方面形成了等级化或排斥性的整体优势。占用庞大生态足迹和转移生态污染的资本主义大工业生产消费体系,以其生态帝国主义逻辑和自我绿化优先的行动样式,正在剥夺其他国家同时享有优越物质生活水平和优美自然环境质量的公正机会。

但恩格斯同样指出,“在现今社会中造成一切贫困和商业危机的大工业的那种特性,在另一种社会组织中正是消灭这种贫困和这些灾难性的波动的因素”[26]。对人与自然的紧张关系亦是如此。解铃还需系铃人,工业化过程可以在不同的社会关系制度安排下产生不同的自然后果。如果未来按实有资源和整个社会需要制定计划来管理生产方式及其支配权、分配权,即“由社会全体成员组成的共同联合体来共同和有计划地利用生产力;把生产发展到能够满足所有人的需要的规模;结束牺牲一些人的利益来满足另一些人的需要的状况”[27];实际上也是结束牺牲自然来满足经济增长需要的状况;那么“同现在的大工业经营方式相联系的一切有害的后果,将首先被消除。危机将终止”[28]。现实来看,自然资本或将是这种社会关系安排、公正治理实践的重要一环。

综上,马克思、恩格斯等经典作家已提供自然资本思想概念的解读基础、辩证方法。资本概念并非固化,其产生或消失也不是突然的,它本身是一个随着生产方式及社会关系辩证更新的范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生产方式、交换方式尤其生态文明建设实践,正是体现“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本质统一的资本自然化、社会化变革实践,自然资本于此可能发展为不同于“私有财产和金钱统治”的新自然观的经济基础。更广视野看,在关注工业化进程环境后果、实现“人和自然的统一”的世界历史运动中,自然资本也将是推动治理创新变革、消除大工业体系危机难以绕过的重要议题。因此讨论自然资本概念具有一定理论可能性、政策可靠性、实践可行性和历史前瞻性。

猜你喜欢
资本劳动概念
劳动创造美好生活
Birdie Cup Coffee丰盛里概念店
快乐劳动 幸福成长
金茂资本 上地J SPACE
幾樣概念店
学习集合概念『四步走』
资本策局变
热爱劳动
第一资本观
拍下自己劳动的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