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初期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的建构逻辑*①

2020-02-22 05:21:17朱培丽
实事求是 2020年1期
关键词:知识分子思想

朱培丽

(新乡医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 河南 新乡453000)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新生政权的建立标志着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人民革命与人民战争的伟大胜利,也标志着“马列主义已经确定地在中国人民中间取得了历史性的胜利”。[1](P290)然而,无产阶级思想领导权在社会生活各领域、各阶层的确立却是任重道远的历史任务和时代课题,尤其是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的建构面临着封建主义、自由主义、帝国主义等意识形态思想体系的挤压、渗透与侵蚀。面对严峻国情和执政考验,中国共产党有计划、有组织、有针对性地开展了系列性的思想斗争,领导知识分子由民族的、爱国的立场前进到人民的、无产阶级的立场,成功地发挥了国家意识形态对知识分子的思想凝聚力和整合力,有力推动了知识分子对新生国家政权和国家意识形态的认同。美国汉学家费正清认为,新中国成立之初知识分子价值观念和意识形态立场的转变“标志着某种比简单的强迫归顺更为深刻的东西”,“它象征着共产主义在思想上的胜利”。[2](PP133~134)之所以如此,从根本上来看,是因为知识分子作为一个社会阶层,有其自身特殊的存在方式——以知识、思想、文化的方式关怀社会。他们对意识形态的认知与认同与其说是囿于自身阶级立场、思想偏好的价值选择,毋宁说是在一定社会历史基础上自觉的主体精神建构。前者具有既定性、主观性,后者则是主客体在一定历史基础上的统一,具有历史性与主体性。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一方面对于维护国家政权的合法性根基意义重大,另一方面却又不是通过制度的强制性、规范性力量自然实现的,具有认同建构的复杂性。回顾新中国成立初期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的建构逻辑,主要体现为实践动力驱动、思想交锋机制和批判创新功能。

一、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的实践动力驱动

一定历史时期的社会实践往往是社会主要矛盾的展现。正如阿尔都塞所讲,人类历史进程“发展的节点(特殊阶段),每个阶段的结构的特殊节点,都是复杂过程的存在和现实。主要矛盾的转移和矛盾的压缩无论在政治实践中或对于政治实践说来(显然,理论实践的情况也是如此)都具有决定性的意义,”[3](P207)社会关怀是知识分子的使命,但知识分子关怀社会必然离不开对社会主要矛盾的认知,甚至可以说,如何看待和理解社会主要矛盾的展开与解决,直接体现知识分子以何种立场和态度关怀社会,体现知识分子坚持何种意识形态思想体系。

新中国成立前后,国际局势剑拔弩张。1949年艾奇逊发表《美国与中国关系——着重于1944~1949年时期》白皮书,公开扬言要扶植中国的所谓“民主个人主义”分子,组织美国的第五纵队。民主个人主义分子是怀有“中间道路和中间立场”的第三种政治势力,主要是民族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等。对此,毛泽东发表了五评白皮书的系列文章《丢掉幻想,准备战斗》《别了,司徒雷登》《为什么要讨论白皮书?》《“友谊”,还是侵略》《唯心历史观的破产》,反复告诫国人认清白皮书的反动本质,勿存幻想。尽管各民主党派和所属的知识分子也都严词指责了白皮书,但由于其特殊的教育背景和工作生活经历,并没有真正从思想上认同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在全面破旧立新的历史大变动、大转型时期,新旧思想和价值观念冲突剧烈,社会心理、思想文化领域的意识形态斗争艰巨。

为了帮助知识分子破除非无产阶级的思想意识,党和政府通过各种途径积极培育和塑造知识分子对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意识形态认同。此时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的建构形成了中国政治思想史上的一道独特景观,即结合当时轰轰烈烈的社会动员和革命实践,让知识分子以各种方式参与到抗美援朝、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三反”“五反”的社会运动之中。他们以亲身体验的方式,真切地感知、感受并廓清对于帝国主义侵略和封建地主剥削本质的认识,克服崇美、亲美、恐美的思想,划清革命与反革命的思想界限,推进知识分子对于唯物史观、阶级理论、人民主体论、群众路线等无产阶级思想体系的内心认同。

毛泽东曾把战争和土改看成考验一切人、一切党派的“两个关”。周恩来在总结思想改造工作时说:“大家知道,许多知识分子的思想转变都是从参加土地改革和抗美援朝开始的。”[4](P177)对于一向以理论知识、文化素养见长的知识分子而言,他们在参与土地改革的实践中写下的工作日记、心得体会等土改叙事话语,表达着知识分子对新生政权和国家意识形态的思考与认同。“这也是一个革命实践与话语表达的双向历史展演过程,前者进入客观世界,后者则彰显出主观世界在客观世界的外力作用下所作出的回应。”[5]知识分子参与土改,亲眼目睹“农民翻身,阶级对立,团结就是力量,这是活生生的事实。农民所得到的不只是几亩地,而更重要的是进步的政治认识……,中国最大多数的人口中的农民这样当了主人,所以他们从心坎里唱出来:毛泽东是中国人民的大救星!”[6]在这场翻天覆地的土改运动中,知识分子再也无法以超阶级的中立立场静观汹涌澎湃的社会变革,抛弃原来反动的或者错误的阶级立场,逐渐成为知识分子或主动或被动的历史选择。在参加土改的实践中,广大知识分子经受了思想磨砺,对农村的阶级斗争和剥削关系有了更加直观、清晰的认识,增进了对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的认知、思考与认同。北京大学博物学教授、九三学社社员胡先晋在《土地改革和抗美援朝》一文中写道:“要想彻底了解中国,必须先了解中国的农村,要想了解中国的农村,必须先了解它的社会政治经济的结构。要想了解它的社会政治经济的结构,首先要观察它的基本矛盾。而土改正是暴露这种社会矛盾最明显的机会。”[7]在浓缩和暴露社会基本矛盾的实践运动中,知识分子对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认同不是被动接受式的思想改造,而是其社会关怀精神和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深刻觉醒。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其一,土改实践深化了知识分子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认知;其二,土改实践培养了知识分子为人民服务的价值立场;其三,土改实践强化了知识分子对中国共产党、新生国家政权的政治认同。例如,著名哲学家贺麟参加西北土改团和中南土改团以后,在其观后感《参加土地改革改变了我的思想》一文中公开表示自己发生了从唯心论到唯物论的世界观转变,并且“认识到唯物论才是认识事物和改造思想的根本方法,而土改的重心环节就是群众路线和阶级斗争”。[8]与此同时,冯友兰、费孝通、陈垣、朱光潜、吴景超、萧乾等著名学者、专家、教授也都纷纷以批评和自我批评、改造与自我改造的方式,发表观后感、回忆录、工作日记等特写文章。

在马克思主义的语境中,实践概念从来都是与理论密切相连的。实践与理论相结合是获知和发展真理性认识的重要途径。对实践动力驱动的强调,并不意味着对理论学习的轻视与否定。为了更好推进知识分子世界观和政治立场的根本转变,中国共产党一方面组织和领导知识分子参加群众性的革命运动,另一方面组织和领导知识分子进行系统的政治启蒙和理论学习。1950年12月19日和1952年4月1日,《人民日报》先后重新发表了毛泽东的哲学名篇《实践论》和《矛盾论》,这是新中国成立之初国家意识形态建设的重大事件,“两论”的重新发表再次把群众性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学习运动推向了高潮。此时,知识界的理论学习活动也如火如荼,学习内容以马列主义和时事政治为中心,学习机制是自上而下、从组织到个人,学习方式主要是集体性的学习座谈会。其中,以知识分子为主要成员的民主党派九三学社,主要组织科技界高级知识分子的理论学习活动。九三学社社员周培源在参加了各种学习会、座谈会后,对自己以往“从个人目前利益和从保存本单位小集团利益的出发点考虑问题”的个人主义思想进行了深刻自省,认识到高等学校教学改革工作坚持党的领导的重要性,以及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方法的科学真理性。美国学者哈瑞特·米尔斯把这样的集体学习运动称为“思想革命”,认为“共产党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十年里通过教育已经彻底改变了中国人,国家荣誉感重回中国人心中”。[9]这表明,通过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方式,增强知识分子对马克思主义价值观、方法论的认识和理解,进而增强国家荣誉感,是维系和建构广大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的根本动力。

二、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的思想交锋机制

正确思想的形成离不开思想交锋。思想交锋的意义和价值在于坚持正确的思想引领,为人们观察和理解世界提供正确的认知体系、价值体系、信仰体系。在此,话语权是实现思想引领的关键,“话语权包括提问权、论断权、解释权和批判权等。……通过出题目、作判断、除干扰、解困惑等环节,掌握思想领导权,实现思想引领,是掌控意识形态的一般方式。”[10]之所以要掌握意识形态话语权,是因为它是表达和实现阶级意志的话语平台。美国学者詹姆斯·伯恩斯写道:“意识形态价值观为我们提供了借以观察政治的透镜。我们的意识形态有助于简化对复杂的政治、政策、名人和纲领的认识。……一种意识形态可能是对现实的精确或不精确的描述,但它却是我们思考人、权力和社会的一种方式。”[11](P243)人们总是通过一定的意识形态话语体系去感知外部世界,并由此赋予外部世界以价值和意义。

思想交锋的实质是意识形态话语权的较量与争夺。在中国近现代思想史上,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坚持学者和战士的双重身份,与错误思想进行交锋、斗争。大革命失败后,是继续革命还是取消革命?各种政治力量和思想理论界再次关注中国的出路问题。该问题的解答首先要澄清中国的社会性质。为此,共产党人同左翼理论家一道,同国民党右派、改组派、陈独秀“取消革命”派围绕中国社会性质问题进行了激烈的思想论战。“论战加深了中国共产党对国情的认知,为革命方针策略的调整打下了认知基础。论战不是简单的政治态度之争,而是扎根于中国的社会实际问题,对中国社会性质、革命性质、农村发展状况进行了首次系统分析,加深了中国共产党对国情的认识。”[12](P310)正是在一次次的思想交锋中,无产阶级意识形态话语体系得到传播、阐释与宣传,马克思主义思想阵地得到拓展和巩固。

新中国成立之初,从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构成了我国知识分子队伍的主体,他们要么受着帝国主义奴化思想和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的侵蚀,要么受着封建买办思想的束缚。由于意识形态具有排他性和相对独立性,一旦旧思想、旧文化占据知识分子的头脑,则势必挤压知识分子对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认同空间。所以,如何除旧布新,如何在新旧思想的交锋中占据知识分子的思想空间,建构知识分子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思想认同,成为建国之初对中国共产党执政智慧和执政能力的现实考验。为此,中国共产党领导知识界开展了与帝国主义、唯心史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的思想斗争。

一是与帝国主义的思想斗争,主要通过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知识分子反美爱国宣传来展开。近代以来,中国知识界深受帝国主义思想的羁绊。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1950年10月26日,中共中央作出《关于在全国进行时事宣传的指示》,旨在消灭亲美、恐美、崇美的错误思想,确立对美国仇视、鄙视、蔑视的“三视”态度。为了肃清帝国主义思想,确立爱国主义、国际主义等新社会价值规范,中国共产党有计划地组织知识分子参与到抗美援朝的爱国宣传以及再造美国观的理论建构之中。因此,对于知识分子而言,反美爱国运动是再造美国观的过程,是改变超政治超阶级观点而确立阶级意识的过程。在“反美就是爱国,爱国就是反美”的思维逻辑和话语体系中,那些有欧美留学经历的知识分子或联系民族正义,或联系家庭出身,或联系学术经历,纷纷撰写文章、著作批判美国与美国文化。仅在1950年11月一个月的时间,《新华日报》一家报刊刊登的主题文章就有10多篇。与此同时,在1950~1953年间,文化界出版的有关美国负面形象的论著更是不计其数。其中,潘光旦的《人类公敌美帝国主义》、金岳霖的《从堕落到反动的美国文化》等产生了重要的舆论影响力。在爱国主义情绪的感染下,许多知识分子开始放弃原来奉行的超政治、超阶级的中立立场,从唯物史观和阶级观点出发重新认识美国,重新建构美国观。在与帝国主义的思想交锋中,知识分子的民族主义情感得到释放,他们对新政权重建社会的努力表示理解和支持,学会以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的观点审视并且认同爱国主义、国际主义等新价值规范和话语体系。

二是与唯心史观的思想斗争,主要通过思想文化战线的批判运动来展开,即对电影《武训传》的批判、对俞平伯红学思想的批判、对胡适派思想的批判、对胡风文艺思想的批判等。这次思想文化批判运动是建国初期知识分子意识形态工作浓墨重彩的一笔。结合专业实际和学术思想,宣传唯物主义,批判唯心主义,将马克思主义基础知识和基本理论的学习,不仅深入到文学艺术、哲学、教育、历史等哲学社会科学领域,而且深入到物理学、生物学、化学等自然科学领域,促成了中国知识界、思想界巨大的思想震动和世界观变迁。通过对唯心主义学术思想的批判,广大知识分子经受了深刻的思想洗礼,分清了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界限,纷纷表态要在学术思想和科学研究中坚持马克思主义研究方法。例如,哲学家冯友兰检讨自己以往的哲学研究方法是理论与实际脱节、个人与群众脱节、理智与情感脱节。古生物学家孙云铸批评古生物学界注重片面考据、忽视普遍性的自然规律,指出这种研究方法极易陷入经验主义的泥淖。这一时期,知识分子学术思维方法的唯物主义转向促成了新中国科学研究工作的新局面,极大地提升了马克思主义的学术影响力。

三是与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的思想斗争,主要通过知识分子的自我教育、自我改造来展开。1952年《人民教育》发表社论,强调当时在高校教师中仍存在着资产阶级学术观点、思维方式、生活方式的影响。为了清除资产阶级腐朽生活方式以及自由主义、个人主义价值观对人民知识分子的干扰和破坏,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运动迫在眉睫。这一时期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重心在于,批判超阶级纯学术、个人主义的资产阶级学术思想,树立为人民服务的、集体主义的无产阶级价值观念。在政治学习、组织教育、参与实践等基础上,知识分子在个人心理层面上经历了深刻的自我检讨、自我省思、自我教育,站稳了政治立场,提高了思想觉悟。显然,这是一个否定“旧我”、建构“新我”的思想斗争过程。应用物理学家葛庭隧检讨自己曾经盲目崇拜美国科技,其思想根源在于“没有仔细分析它究竟是掌握在谁的手里”,“如果被掌握在反动阶级手里,那只是有害而无利的”。[13](P2)教育学家陈鹤琴在进行自我批评时讲到,个人主义的思想根源首先是“做客思想”,即“不是以主人翁的态度来对待人民革命事业,来对待人民教育事业”,也就是“没有站稳人民立场”;其次是“忽视了党的领导”,才在“职权问题上闹个人主义情绪”。在自我教育和自我改造的思想斗争中,广大知识分子改变了精神面貌,自觉摒弃自由主义、个人主义的“旧我”情结,立志为社会主义、为国家和人民服务。

新中国成立初期,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结合时代课题与思想问题,在知识界、思想界、文化界自觉开展思想交锋,让真理的声音在交锋辩论中走进群众,以此作为不同阶级立场、不同价值观念、不同文化背景的知识分子走向意识形态认同的内在机制。这一做法遵循了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理论建构的基本规律,即在思想交锋与理论批判中建立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同时也遵循了知识分子作为精神文化生产者的世界认知规律,不迷信、不盲从,而是在一番思想、理论与认识的比较、推求中,自由自觉地走向选择真理的道路。

三、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的批判创新功能

任何时代、任何国家,知识分子对某种意识形态的认同都不是自在的、自发的,而是自为的、自觉的。英国学者约翰·汤普森曾写道:“不论意识形态概念自国家研究院时期以来的发展过程有多长,不论它的用法变得多么多种多样,然而它仍然联系着启蒙运动的理想,特别联系着对世界(包括社会——历史领域)理性的认识的理想,以及对人类理性自决的理想。”[14](P35)意识形态思想体系与“世界理想”的联系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不同意识形态思想体系所追寻的“世界理想”存在真实与虚幻的根本分野。在“世界理想”的诸多追求者中,毫无疑问,知识分子是虔诚而执着的。知识分子对意识形态的认同从来不止步于被动的接纳与承受,而是自觉将其渗透到社会关怀、文化自觉的理想追求之中。因而,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是积极的、能动的现实力量。一旦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确立起来,就意味着知识分子将秉持代表一定阶级集团的世界认知图式与社会发展理想,并以此作为知识、文化、思想传承发展的内在“标尺”而发挥批判、创新的认识功能、价值功能。

在新中国朝气蓬勃的文化战线上,广大知识分子以弘扬、传播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为文化使命,积极展开同旧思想、旧文艺的改造与批判。在坚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队伍中,其中有些知识分子成为了党和国家的重要领导人,有些成为党和国家非常器重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有些成为文史哲等具体学科领域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先锋。对于这些知识分子而言,意识形态认同已经内化成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他们不仅研究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而且自觉践行知识与信仰的有机统一,自觉履行批判旧文化、创造新文化的文化使命。

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的批判创新功能直接表现在文艺界知识分子文化价值观的破旧立新之中。文艺是时代的声音与律动,也是价值观念与意识形态的载体,然而建国之初,无产阶级文艺事业处于极度“虚弱”和“贫瘠”的状态,与国家意识形态的领导权目标极不相称。为了改变这种局面,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文联团结和动员文艺界知识分子,坚持“文艺为人民服务、首先为工农兵服务”的创作方向,批判并且摒弃旧文艺的价值导向,积极创作真正属于人民、表现人民的文艺作品。他们以赞美新中国、讴歌劳动人民作为文艺创作的主旋律,同时展开对封建文艺遗毒和资产阶级文艺的理论批评活动。“1951年3月,毛泽东为中国戏曲研究院题词:‘百花齐放,推陈出新’,为繁荣我国文艺事业指明了方向。通过对旧文艺取其精华、剔除糟粕的改革,广大文艺工作者深入社会生活,投身于现实斗争,创作出一批以革命战争、社会改造为题材,启发人民政治觉悟,鼓励人民劳动热情的优秀文艺作品,如通讯《谁是最可爱的人》、歌曲《歌唱祖国》、话剧《龙须沟》、电影《钢铁战士》、小说《铜墙铁壁》等,受到人民群众的喜爱和欢迎。一些文艺作品还在国际上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如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暴风骤雨》和歌剧文学剧本《白毛女》获得1951年度‘斯大林奖金’。”[15](P405)任何文艺作品都承载价值,都或隐或现地存在弘扬什么、批判什么以及坚持什么、反对什么的价值取向。这些具有马克思主义觉悟或者信仰的文艺界知识分子,通过题材选择和形象塑造,致力于彻底颠覆旧文艺为剥削阶级立德、立言、立功的价值偏好,生动地向社会传递着劳动光荣、人民伟大、剥削可耻的价值理念,为新中国发展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事业注入生机与活力,在团结和凝聚人心、引领思想价值方面发挥“排头兵”的作用。

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的批判创新功能还表现在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从唯心论立场到唯物论立场的根本转变中。新中国成立初期,广大知识分子尤其是艾思奇、李达等优秀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开展了对胡适唯心主义思想观点与研究方法的学术批判,发挥了匡正思想、澄清认识的学术影响力。1955年初,中共中央相继发出《关于在干部和知识分子中组织宣传唯物主义批判资产阶级唯心主义思想的演讲工作的通知》以及《关于宣传唯物主义思想批判资产阶级唯心主义思想的指示》。在这次学术批判中,之所以将唯心主义思想批判的斗争锋芒剑指胡适,是因为胡适的唯心论学术对中国知识界的影响根深蒂固,甚至一些高级知识分子尊奉胡适为学术界之“孔子”。因此,批判资产阶级唯心主义学术思想,必然无法绕开胡适。建国之初知识界对胡适学术思想的批判,是以实用主义为中心,逐渐向其他各个学术领域全面展开。艾思奇以辩证唯物主义哲学为武器,撰写批判性专著《胡适实用主义批判》,围绕实用主义的唯心主义本质及其主观真理观、“庸俗进化论”等进行了彻底的、深入的思想批判。李达系统地批判了胡适的“社会不朽论”“社会改良论”“真的个人主义”“民族自卑论”以及实用主义治学方法等反动落后思想。1955年5月,以传播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为使命的《人民教育》杂志增设“批判资产阶级教育思想”专栏。除此之外,以胡适为代表的唯心主义史学思想、文学思想、宗教思想、美学思想等无一例外地遭到知识界、学术界、文艺界的猛烈批判。在这次学术批判中,知识分子以马克思主义为武器,对资产阶级唯心主义学术思想的集中批判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使得“学术界以往与资产阶级唯心主义和平共处的沉闷气氛开始被打破”。[16](P45)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在哲学世界观问题上有了唯物主义的认识和判断,为他们创作无产阶级和人民群众的先进文化提供了正确的世界观、价值观导向。

总体而言,新中国成立初期,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的建构是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具有客观真理性与价值崇高性。从认识论的角度来看,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遵循“实践出真知”的认识逻辑,是在新中国社会历史实践基础上生成的自觉思想认同;从方法论的角度来看,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遵循思想自身矛盾运动的思维辩证法,在思想交锋中走向辨明是非,达致认同;从价值论的角度来看,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发挥着凝聚思想共识、价值共识,进而捍卫国家政权的重要作用。新中国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的建构具有深远的、划时代的意义,增进了知识分子的国家认同感,也为新中国科学文化事业的发展奠定了思想根基。

在全球化时代的当下社会,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形势依然严峻,中国知识分子面临前所未有、多元多样的思想文化和价值理念,维系和巩固知识分子对国家主导意识形态的精神认同面临机遇,也面临挑战。借鉴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建构经验,当下社会需要在三个方面寻求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的着力点:一是鼓励和提倡知识分子深入人民群众生动的生产生活实践,创造真正属于人民的思想文化产品。二是在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的前提下,通过思想交锋与争鸣的方式,澄清错误思潮的思想迷雾,增强主流意识形态的话语权。三是重视知识分子在国家意识形态精神生产、社会化传播与认同中的积极作用,尤其是发挥文艺界、哲学社会科学界的知识分子在弘扬主旋律、传播正能量过程中的思想引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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