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咏 匡夙涵
(南京大学艺术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00)
非物质文化是学术界研究热点遗产之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其定义为“来自某一文化社区的全部创作,这些创作以传统为依据、由某一群体或一些个体所表达并被认为是符合社区期望的作为其文化和社会特性的表达形式;其准则和价值通过模仿或其他方式口头相传,它的形式包括:语言、文学、音乐、舞蹈、游戏、神话、礼仪、习惯、手工艺、建筑术及其他艺术”[1]。相对于传统社会中身体实践的、生活世界的、非课题化的文化范式而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命名本身就是将传统文化生活内容“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文化生产的符号化过程,逐渐使之定型、固化,从而建构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本直性’”[2]。简言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概念意味着它是现代性产物。
在全球化背景下,现代社会的特征之一是生活世界渐次被科学世界殖民,这意味着日常生活日趋麦当劳化。随着生活节奏的秩序追求、生活内容的整齐单薄,人作为自然之子的属性也渐渐衰落,生活与天地万物的诗性联系、人类依附于天地而生的神性想象也在科学、启蒙的主流中慢慢消弭,直接后果就是日常生活成为直奔目标的单一性工具。而作为记载生活世界的社会文本、源于日常生活的多样性非物质文化,其趋于夷平与式微成为不争的社会事实。出于对这种文化生态危机的警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概念因此诞生,其目的是为了在全球化背景下尽可能强调地方文化平等、保护文化多样性,倡导文化自觉与认同。
由于城市是现代产物,非物质文化遗产在起源上必然是乡土社会的。城市意味着“新”“速度”和“变化”,而乡村生活意味着作为“此在”的人与土地的不可分割性:“存在”与“栖息”为其本直属性。随着传统向现代的整体社会变迁,非物质文化的原生环境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它逐渐由乡土空间向艺术展示机构渗透,由活态环境被挪至传媒语境中为大众所知,“在现代社会中,多元的民间信仰活动、民俗活动乃至宗教活动都日渐归拢在依靠感官艺术的框架之中,通过钩沉、扩大、形变各种传统文化活动中的审美因子,文化产业人员将大量的精力放在了传统文化中的声、光、舞美等审美效果上”[3]。大多数非物质文化遗产在诗性神性的原生状态下具有的工具性功能也慢慢被消磨,转而突生其视觉性的审美功能,成为大众文化的审美对象。
我们强调了现代性背景中非物质文化的式微趋势,也就意味着一部分非物质文化成为直正遗产的必然性,即其“化石化”是显而易见的。在现代社会注定式微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化石”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两点:第一“化石化”的是那些与现代科学框架不兼容的非物质文化。如“存在于民间的招魂、蛊术、通灵、驱邪、算命、风水”[4]等传统文化,即使在现代生活的缝隙中存活,其仪式工具意义也必定祛魅,成为艺术化的非遗,或者直接被忽视放进“迷信”的黑洞。长久下来,这类民间文化必然会失去传承的可能。还有如补瓷、绒花、构树叶造纸术、传统烧瓦等技术,由于现代生活水平、技术、审美等情况的变迁,大多失去了存活的社会土壤。第二,非物质文化要保持活态,必须要有一定数量的实践群体才能得以传承。而民间信仰在现代社会中的祛魅现状,传承代际间的文化认同差异、市场经济导致的生存压力,乡村空心化等客观要素使这类非遗后续艰难。这类与科学相龃龉、被现代技术替代的传统生活内容以及手工技术即使在夹缝中存在,也很难进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主流谱系得到官方乃至大众的关注。如此交替循环,导致传承的路径越来越窄,终将成为文本记忆。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完美状态是生活世界中的自然活态,然而,我们应该知道这种自然活态如同韦伯所构建的“理想模型”,是学者在现代学术背景下建构并当作批判范式的分析工具使用。实际上,任何一种传统文化只要挂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头衔,自然活态都将受到现代性的影响。另外,我们也应该接受文化亦有其存活期的理念,在特定条件下产生,也有可能随着该条件的衰落而衰落。当然,“化石型”非物质文化遗产并不意味着这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死亡,这部分非物质文化遗产只是在现实生活世界中失去活性与传承动力,但其作为人类文化生活的灿烂片段仍然有博物馆化的价值。当下复兴乡村经济、发展乡村旅游也是“化石型”非遗再生的重要路径。
在浪漫主义的想象中,乡村是现代工业的后花园,是现代都市人向往的桃花源。乡村是生态、生物资源相对集中的空间,人们觉得依靠自然界的馈赠就能轻易地发展起以自然旅游资源为主体的乡村旅游产业。然而有的时候正因为某地拥有稀贵的自然资源而导致该区域的发展停滞,即,所谓的“荷兰病”定律。荷兰病通常指一个区域的产业结构问题,“作为一种新自然资源的发现与大开发导致其他产业发展受抑制而出现的产业结构失衡现象……‘荷兰病’的‘病源’在于区域经济发展高度依赖某种自然资源而形成的资源经济依赖”[5]。笔者在滇南做田野调查时就发现,因为近年来古茶树的市场价格猛涨,海拔高的拉祜族收入颇高,但是其社区的孩子受教育程度反而降低,远不如同行政区半山腰的哈尼族、彝族和坝子里的傣族孩子受教育程度高。原因之一是古茶树的暴利让受利的拉祜族早早让孩子辍学在家中充当制茶劳动力。有学者研究了旅游“荷兰病”对某旅游地(如丽江、张家界、三亚)的影响,指出“旅游产业异常繁荣,其他产业发展相对滞后”[5]。就单纯的旅游产业而言,一个区域的旅游发展也不能将自然旅游资源当作可以无穷采用的开发对象,如此必然会造成生态环境的恶化。旅游产业必然要发展地方的文化软实力,即文化资本。城市发展离不开城市文化资本,乡村发展也应该有意识地建构自己的文化资本。
城市文化资本是城市竞争的资本之一。“城市文化资本是人类精神与物质文化的一种新意涵,是人类发展的一种精神支柱,是人类社会进化的文化‘动力因’,她集中体现着人类文明的进程和人类精神的本质。”[6](P17)毫无疑问的是,城市是人类文化资本的集中地。而乡村在现代化进程中因其结构性的边缘地位而导致文化资本的薄弱。在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看来,文化资本是马克思经济资本语境的一个补语。它是“一种独特的资本形式,区别于经济、社会资本,有三种存在形式:一是身体化文化资本,以精神和身体的持久‘性情’的形式存在;二是客观化文化资本……三是制度化文化资本”[7](P35-57)。其中的“客体化文化资本”即客观化状态的文化资本,“是指文化商品形式存在的,是文化观念和文化能力的物化”[7](P192-193)。就乡村旅游发展而言,主要短板在于其人文旅游资源,即文化资本的欠缺。
乡村旅游的长期发展需要建构起优秀的人文资源与文化公共空间。一个乡村旅游点如何彰显或者打造社区文化资本?温和热情的民众展示出的良风美俗是其集体化身体资本。凸显社区悠久历史、展示其曾经的良风美俗的公共文化空间、历史文化建筑、机构、展示物件、学校、传习所则是其文化资本的客观化形态。如私人性民宅、社区公共空间的宗族祠堂,展示社区历史的接待中心、生态博物馆以及各类源于乡土社会的非物质文化博物馆等。法国在其乡村旅游建设中,很多非常小的村落都会在其入口或者显眼的路口交叉处设一个旅游接待中心,展示内容多为村庄历史、土特产以及文化产品。展示本社区独特非物质文化的小型博物馆也属于社区公共空间,不仅仅能使“化石型”非遗得以展示,并据此在博物馆空间设计各种与游客互动的项目,这类博物馆的丰富程度与规模往往显示了具体乡镇对本社区文化投资比重之大、重视程度之深,即,显示了乡镇主管部门文化资本的高低。
以“化石型”非物质文化遗产“社渚傩”的博物馆为例。自古吴地多淫祀,江苏苏南社渚地区傩文化发达,仪式颇具江南特色:跳傩者“染面”而非戴面具,赤足红裤且无戏袍背旗,傩仪式活动在夜里举着火把进行,期间伴有桃弓射矢等祈福禳灾活动。唐朝诗人孟郊于唐贞元十六年出任溧阳县尉,于任职期间所写的《弦歌行》是最早关于社渚傩的资料,“驱傩击鼓吹长笛,瘦鬼染面惟齿白。暗中崒崒拽茅鞭,倮足朱裈行戚戚。相顾笑声冲庭燎,桃弧射矢时独叫”。至清朝巫傩被归于“淫祀”遭禁,“更有戏头人等,图揽生意,妄称某某患病,演戏即愈,以神其说……”[8]新中国成立后,被定性为“迷信”的社渚傩一度销声匿迹,自1998 年开始,都会于每年的正月初八举办傩文化艺术节活动,至今已成功举办了21 届。2011 年,社渚镇的蒋塘竹马灯舞被列为国家级非遗保护项目,随后社渚嵩里的傩舞“跳幡神”也于2013 年荣获山花奖,祠山庙会、跳五猖、跳观音、冻煞窠、跳幡神等项目也被先后成功申报为省、市级非遗项目。傩展演已然成为社渚乡镇最具标志性的文化活动。2015 年的“中国(江苏溧阳)傩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在社渚傩园举行,有将近80 位来自全国各地以及海外的傩文化研究学者参与此次会议。会议进行的同一时期,“江苏省社渚傩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揭牌仪式以及溧阳傩文化博物馆(非遗展示馆)开馆仪式也顺利进行。由此社渚傩作为国家宣扬的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进入了博物馆,成为一个以傩文化为主题修建的专题博物馆。
然而,应当看到的是博物馆化的“傩”与作为生活世界中乡民仪式活动的“傩”有本质的区别:二者经历着仪式与艺术之间“分离—嫁接—融合”的过程。傩博物馆的全新表征最为显著的是社渚傩活动的时间由最初依赖于节俗的时间点,转变为一种不依赖于节俗节点的“日常”表演活动。社渚傩的生存空间也逐渐由乡土本位挪至乡镇公共空间,而傩博物馆展示的不仅仅是一种公共文化内容,更是社渚社区历史在整个民族线性历史中占据长度的展示。
在“傩博物馆”这个多场域交汇的文化空间中,傩不仅仅作为强化族群认同感的工具,还成为为地方积累文化资本的一个文化机构,信仰文化被转化为消费文化中的一种可以被消费的文化景观。由于社渚傩是在特定的时代以及地区形成的民俗文化,它是社渚地区民众价值取向及思想内涵的集中体现,因而也是该地区具有的区别于其他地区的核心文化竞争符码。市场经济对傩文化资源的深入发掘,使得社渚傩向旅游产业化态势转变,这不仅仅是新时代消费背景下旅游市场经济的需要,也是社渚民众对文化—经济的合理诉求。
中国幅员辽阔,各个地区有着数不胜数、独特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不可否认的是随着时代、观念的变化,非物质文化遗产也必然随着语境的不同而出现样态变迁或者置换。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本直性”概念本身也是现代性的想象产物[2]。必须明确的是,“变化”是任何文化无法避而不谈的社会事实,很多非物质文化的活性不可避免地走向消失,强行挽留或者复活它都是徒劳的。笔者在滇南田野时,曾经见过相关主管单位从外面请老师教一个已经完全傣化的克木人村村民恢复克木人语言,以打造成乡村旅游资源。现实是花了很大力气,村民们只会唱一两首克木敬酒歌,其日常生活毫无变化。笔者认为,这种强行改造或者恢复已经丧失活性的文化,试图使之重新进入生活世界,实质上是否定社会历史流动性的表现。消失的已然消失,乡村文化建设的责任是深描出社区文化变迁的痕迹。比如社渚傩博物馆就以纯表演性创造出文化变迁的痕迹,以鸟瞰的姿势为旅游者描绘出文化历史的沧桑巨变,也创造出相应的旅游直实感,乡村旅游要有这种坦诚的文化态度:乡村不是为了现代城市而刻意成为传统的“文化保留地”,作为传统社会以及文化的主要空间,乡村旅游可以成为一种传统—现代变迁的回顾通道。这种变迁感的展示正是乡镇非物质文化博物馆能为乡村旅游做的贡献。
值得注意的是,“旅游的兴起恰恰是流动性及其加速的表征,人的流动性的急剧增加,速度和效率的显著提高,是现代社会有别于传统社会的一个显著标志”[9]。深描出“传统—现代”变迁感的乡村非物质文化博物馆的叙述对象并不仅仅是本社区的民众,更是面向非本社区文化的游客群体。“在当下中国,民间艺术旅游展演之所以勃兴发展,归根结底是旅游者的消费力量在起作用,是旅游消费者的观看和凝视这样一种集体情结和集体需要产生了实质性作用。因此,景观凝视成了解读这种文化现象的一个有效视角。”[10]虽然“化石型”非物质文化遗产在生活世界中失去了活性,但是其在博物馆中可以再生为作为旅游资源的文化景观。非物质文化的景观化在空间上立足于传统文化的发源点与维持点;在时间上于现代—传统的嬗变连续统中,以回顾的现代姿态向现代游客回溯传统;在内容上展示传统与现代二者间文化亲缘关系。具体来说,博物馆化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景观首先以各种创意项目以凸显“变迁感”,然后通过“表演性直实”获得游客的体验认同。2010 年,学者努德森(Knudsen)和瓦阿德(Waade)在旅游与空间体验的直实性探讨中首次介绍了表演性直实的概念[11],关注民俗与民间文化在旅游中的再创造效果,强调在旅游空间中,表演者与观看者双方主体对自身体验的直实感知。据此理论,在乡镇非遗博物馆的旅游空间中,表演者与游客都是实践主体,非遗表演能够给本土民众与游客双方带来直实的变迁体验。在表演曾经的信仰时,充当演员的当地民众又一次直实体验了仪式的“有意味的形式”,因为“当下作为身份符号、民俗传统、旅游产品三位一体的民族节日表演艺术,更多呈现出来的是独具现代意义的‘有意味的形式’……很多脱落了原生情境的节日歌舞仍然保持了其物质外壳,这种具有自律性的艺术外壳就是文化和社会变迁的忠实痕迹……我们应该理解,在遗产表演或展示的过程中,直实文化与旅游文化的区别已经不复存在……旅游业……使得村民可从自己‘十五分钟直实文化’中短暂地享受一种乐趣,获得一定的收益”[12]。对于游客而言,在欣赏各种遗产表演时,“只需看到此貌似直实的‘前台’,旅游者即可满足其对民俗文化直实性的需求。旅游产品的舞台直实虽不等同于原生文化的本体直实,但并未使原生文化的直实性完全丧失,因为它们仍是在传统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最关键的是当地人对自己文化的民族情怀、族群身份和民族凝聚力没有改变”[12]。
乡村旅游在将祛魅的非遗转变为博物馆中艺术表演或者陈列时,本身就是对社区历史小传统的全面普及。小传统是指与主流大传统相对应的、口耳相传的文化传统,“它是自发地萌发出来的,由为数很大的,但基本上是不会思考的人们创造出的一种小传统”[13](P94-95)。乡村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就是小传统主体,如果没有非遗的博物馆化,失去传承动力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最终只能在宏大历史线性叙事中完全失去位置。因此,非遗的博物馆化为乡村小传统的文化—历史主体保留了片段的辉煌,而且通过表演、展品陈列使得小传统重新进入社区具体而独特的历史叙事中。近年来,以民俗文化为依托的资源开发日渐受到地方政府的重视,诸多传统的村镇成为文化交流的胜地,无形之中也带动着地方经济的发展。即,在乡村旅游的框架中,博物馆化的非遗有将乡村文化资本转化为经济资本的功能。
还是以社渚傩博物馆为例。作为地方代表性的文化资源,它除了鲜明的文化标杆属性外还具有承担发展地方经济的功能。“地方的经济发展过程,就是资源向资本转化的过程。一个地区如果没有可以向资本转化的资源,资本就不可能向该地区转移,就无法实现资本的原始积累也就无法带来经济的增长。”[14]正是地方具有将傩文化资源向经济资本转化的诉求,才使得社渚傩艺术聚集于傩博物馆,并逐渐将其发展成一个旅游产业展示空间。
在社渚傩博物馆空间内,其所营造出的景观主要由傩艺术的展示过程所创,演艺人员均是当地社区群众,展示使得社渚乡镇的过去被新的“历史场景”更为生动地呈现出来。在傩博物馆空间中除了服饰道具及相关资料等物品展示,还有傩艺术表演。展场为位于博物馆东侧的圆形舞台,外围是用石块堆砌而成的观众看台,以五层阶梯呈半圆包围在舞台周围。
文化消费是体验经济时代占据主导地位的形式之一。相较于其他的文化,社渚傩文化具备神秘性、稀缺性的特质,更能满足旅游消费者的体验与想象,从而产生消费倾向。地方经济发展的内需、消费市场的需求促使傩艺术被标记为文化商品符号,而与之相关的产业链也随之运转。从进入傩博物馆开始,观者的身份就已经转变为视觉消费者,观看展演展品的过程就是一种消费行为。此时社渚乡土起源的傩文化——歌舞、傩物品以及这个人为建构的景观空间(博物馆),经由游客的视觉行为,整体地从地方文化资本被转化为商业消费行为。当然这种消费是双重意义的:既有文化层面的,也有经济层面的。傩博物馆中的视觉消费通过陈列的静态展品与动态的艺术展演为观者创造从心理到身体奇观式的审美共享,再由奇观的视觉体验促使经济消费行为的产生。这一行为不仅限于经济消费活动,还包含了视觉对象引发的其他价值观的变化及认知转变。因此,傩博物馆就是一个经济与文化相融合聚集的旅游产业化空间,它建构起傩这个文化标识,将生活世界中已然丧失神性的傩由文化资源向经济资本转化。在以消费文化占据主导的时代背景下,傩艺术已然作为一种消费文本被展示,以优化乡村旅游的产业结构。社渚傩博物馆是整个旅游产业化优化过程的核心环节,它将傩艺术具有审美价值的部分商品化并投放至旅游市场,从而获取经济利益。
从发生学来看,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本源的乡土性、日常生活性与地方性。随着现代性的出现,社会生活的不断变迁以及科学对日常生活的全面侵染,很多非物质文化遗产失去了最初的神圣性,并且也失去了传承的动力。这类“化石型”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地方文化辉煌的片段在乡村发展、乡村旅游建设中仍然能作为一种文化资源加以开发利用。
乡村旅游的长期发展需要建构起优秀的人文资源与文化公共空间。从日常生活中消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可以将其审美特质加以再造,将社区历史与曾经的信仰,以表演形式展示在游客面前。社区必须有公共空间承担地方文化资本的加工、整合与演出。因此,“化石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再生开发与乡村旅游发展所需的客观化文化资本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博物馆化的基础与合理路径。
民众是民俗的实践主体,在民俗、民间文化的发展过程中,应该首先考虑地方主体的文化与经济诉求。以发展的眼光来看待新环境中的民俗表演形式,对发掘旅游资源具有重要意义。非遗博物馆是应旅游以及现代发展诉求而出现的展示空间,其中的非遗有着区别于传统社会的现代特质,其展示内容由信仰仪式发展成为了展演艺术,具体表现为艺术展演的场景化、视觉化、开放化与景观化,表演空间从社区隐性空间向公共空间变迁。
应该看到,从“表演性直实”的角度分析,由社区民众担任演员的非遗表演仍然能够作为优秀的传统文化代表,能够加强地方族群对自我地缘、文化、身份的认同。另外,博物馆作为化石型非遗的容纳者、展示者,在物品展示、艺术表演的同时也向游客深描了地方历史的“传统—现代”动态变迁过程。在非遗博物馆、文化主题园等多种社会力量交汇的文化空间中,文化遗产成为地方文化资本的符号后,能被转化为消费文化中的一种消费品,即,能转换为地方经济资本的文化景观。
本文中社渚傩博物馆的个案是我国很多“化石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缩影。面临着社会变迁、消费文化的冲击,在这种背景下不要强加给所有的非遗“原生态”“活态”的压力,必须有选择性地给其提供再生的可能性。如论文论证的旅游文化资本,诸如各民俗文化村、主体文化园的出现都是民俗在现代背景下的空间重构。不可否认的是,重构的文化空间并不能对过去的事物进行完美再现,而是对文化内涵选择性地进行过滤与保护。然而,傩博物馆重构空间对傩艺术起到的博物馆化保护作用及带动当地旅游经济发展的模式,对于我国其他民俗艺术具有积极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