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痴”的三个平面分析

2020-02-21 00:21张琳纯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0年2期
关键词:句法语义

摘 要: 社会的发展使派生词越来越普遍,如“X+痴”。本文从共时角度,以语法三个平面为切入点对“X+痴”进行分析。词法和句法方面,该结构采用附加式构词法,倾向跟单音节名词性词语组配,且类后缀“痴”具有词性标记功能;语义方面,该词的语义演变导致其感情色彩发生变化,“痴”通过隐喻机制表现出语义泛化;语用方面,“X+痴”常作句子的焦点和话题,有时需要根据语境来判断其含义。

关键词:“X+痴” 词法 句法 语义 语用

“单一的套用西方语言学理论难以揭示复杂的汉语语法规律,传统语法研究重意义轻形式,难以解释多变的汉语语法形态。”a胡裕树和张斌率先倡导运用句法、语义、语用三个平面的理论来研究现代汉语语法。“语法三个平面理论”在一定程度上是对汉语语法研究的一个整合,推动汉语语法研究由孤立走向综合,由静态走向动态。

在现代汉语中,词法和句法是相通的关系,对句子进行分析时可以从句法、语义、语用三个平面来进行,每一个平面下又分了不同的角度来阐明对象,对一个词组、一个词也可以采用同样的方法,帮助我们更加深刻地了解研究对象。

一、“X+痴”的词法和句法分析

本文的语料来自BCC语料库,在“文学”“期刊”两栏中进行检索,发现有效数据为含有类后缀“痴”的双音节或者三音节词语,并赋予“X”不同词性,统计结果如下:

“X+痴”中X部分的分析

根据上文的统计数据,我们发现不同的“X+痴”在词法和句法方面具有许多的共性。

从词性的角度来说,“X+痴”一般为名词性词语,“X”主要由名词性的单音节词充当。从构词的角度来说,“X+痴”明显是合成词的一种形式,“X”都是一个个有实在意义的、独立使用的词根,而“痴”的语义类化为指代对某事某物十分迷恋的一类人,它只能依附在词根上而不能独立使用,这种“词根+类词缀”的构词方式就是附加法,把新的词根黏附在类后缀“痴”上从而产生新词。

类词缀能够起到词性標志的作用,这是它一个重要的功能。尹海良指出:“词性标记功能肯定了一部分词根的词类属性……附加上类词缀之后形成的派生词其词性大都是一致的。”b通过上文的统计分析我们发现“X+痴”中“X”为名词性的词语居多,且“X+痴”基本是名词性的结构,这都是因为“痴”词性的标志功能使得整个结构呈名词性。

在句法方面,“X+痴”的结构在句中经常充当复指成分,如“他二十年来情系大山,造林四千余亩,被乡亲们亲切地称为‘山痴!”中的“山痴”复指主语“他”。在充当主语时,“X+痴”往往是借代的用法,指一个人,因此在句法结构上表现为同位关系。在充当宾语时,指的是一类人中的一个,因此常常用“一个”等词来修饰。

二、“X+痴”的语义分析

从例句中我们发现,“X+痴”表示的是对某人或某事极度迷恋的一类人,主要承担施事、受事、主事、定元等语义成分。此结构所搭配的动作可以是二价动词或者三价动词,如“是”“称为”等。除了描述这个结构的语义特征、语义关系等,还应该把重心放在这个结构的关键词上,即关注类后缀“痴”的语义形成过程和语义色彩的演变。

(一) 类后缀“痴”的语义形成过程

如果某个词的意义的适用范围不断扩大,即外延义逐渐扩大因而其内涵义正在缩小,致使其搭配对象的范围也在扩大,此时这个词的语义变得抽象而形成类词缀。“痴”原本是具有实词意义“愚笨、不聪明”的词根语素,它的内涵义缩小了,如摒弃了“精神不正常”这个义项,但它对演变过程中出现的“迷恋”这一义项进行了扩大,进而演变出类后缀的用法,即指代“对某事某物十分迷恋的人”。新事物不断产生,在“X+痴”的结构中,“X”所涉及的范围越来越大,“痴”的语义泛化程度就越高。另一方面,随着“痴”外延不断扩大,其泛化程度不断加深,能够进入“X”域的词语也会越来越多。这意味着“X+痴”词群正是在两者的相互促进中日益壮大起来的。

隐喻机制是类词缀“痴”形成的一个重要机制,即通过联想的方式用已知的概念来表达另一种还未被命名的概念,而我们头脑里的联想就是这两个概念之间的联系。“痴”的词义演变路径:愚笨、不聪明→犹豫、踟蹰→发呆、发愣→对某事或某人迷恋、入迷→对某事或某人迷恋的人。虽然类后缀“痴”的词性一直在改变,由最初的形容词到动词到名词性的类后缀,但是这个变化遵循了隐喻机制,重点关注它们的相似性。人们由发呆、发愣的神情联想到对某事物着迷的表情,因此也用“痴”来表示“对某事某物着迷”,接着人们又把这种行为引申到有这种行为的人,专门用来指代对某物某事痴迷的人。

(二)“痴”的语义色彩演变及原因

“痴”的本义是“愚笨、不聪明”,而“对某物或某事十分迷恋”的义项是在本义的基础上引申而来,这就意味着本义要比后一个义项出现得早,并且本义在“愚痴”类语义场的使用情况在不断发展变化,“痴”的本义具有贬义色彩。

先秦时期,“痴”在文学作品中出现的频率不高,直到魏晋南北朝时期才逐渐增多。古代文学作品可以按照时期划分为先秦至魏晋南北朝文学、唐宋元文学、明清文学,杨振华以这三个时期的文学作品为切入点,对同属于“愚痴”类语义场的愚、蠢、痴、呆、憨这几个词的使用进行统计,观察其变化情况。

“痴”在“痴愚”类语义场的发展变化中有较为突出的两个表现。一是“痴”替代“愚”。“愚”的词义可以理解为“不聪明、蠢笨”,但是“愚”放在不同的语境中,其词义会有不同的侧重点。人们在使用时为了避免混淆,选择了用意思相对明确和固定的“痴”来替代它。二是“呆”替代“痴”。从魏晋南北朝开始,呈现极大发展势头的“痴”一直稳居前列,直到明清时期被“呆”强势替换。c究其原因,还是在于其具有不同高频率使用的义项,“痴”可以指“迷恋、痴迷”,也可以指“愚钝”“发呆”,人们在使用时容易将其混淆,为了避免其词义的不确定性而选择用其他意思较为明确的同义词语,即“呆”。

同属于一个类语义场的词在使用时必然会出现交叉,人们在使用的过程中会自觉地考虑语言经济性的原则,有所侧重地选择使用某一个词,此时该语言系统就会进行调整来达到相对平衡的状态。

“痴”在“愚蠢”类语义场的衰落始于明清时期,因为语言词汇系统的自动调节机制能够对负担重的词进行“减压”,也就是在明清的时候“痴”产生了新义导致它的本义不明显,因而人们倾向选择意思明确单一的“呆”来使用。从语料中发现,最早运用类后缀“痴”的句子大约是在明清时期,除了社会急剧发展变化急需一批新词来指代新观念、新事物之外,还因为这个词出现了新的义项且其本义的使用频率不断降低,所以在明清之际“X+痴”的使用开始流行起来。

古代社会提倡“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推崇谦虚、平和、中庸的为人处世方法,事不能做尽,话不能说尽。“极度迷恋某事某人”的行为正是儒家所摒弃的,况且“痴”是从本义“愚笨、不聪明”引申出来的,还受到义项“疯癫、精神失常”贬义色彩的影响,因此在古代,类后缀“痴”体现的是贬义。然而随着社会的改变,人们的心理和头脑观念也开始发生转变,表达自己喜好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的行为,“X+痴”的感情色彩也逐渐转变为中性,它不仅能满足人们在这个方面的表达诉求,还能满足人们的心理诉求。

三、 “X+痴”的语用分析

在语用方面,如果该句是在陈述、描述“X+痴”这个人或者这类人,该结构一般都是这个句子的焦点,即说话者认为对方不知道,因此希望对方特别关注的部分。

语用会影响语义和句法层面的内容,三者是紧密相连的关系。因为“痴”具有多个义项,除了类词缀的用法,其他的义项也可以跟词根组成“X+痴”的附加式,判断多义词的语义离不开语境。如,例1:“他是一个‘乐痴,每天都沉迷在音乐的世界。”例2:“他是一个‘乐痴,连音符都不认识。”这两个句子中的“乐痴”结构相似而语义却截然相反,前一个句子表示他对音乐很迷恋,后一个句子表示他在音乐方面一窍不通。对两者进行区别必须要通过语境,联系上下文去找它在例句中的实际含义。从这个角度来说,句子的语境影响了该结构实际的语义。除此之外,“X+痴”结构在交际过程中一般充当句子的焦点和话题,表现在句法层面上就是“X+痴”经常跟“称为”“是”等词搭配。在交际时,人们运用这结构来指称他人,因此它在句中经常充当主语、宾语或者作定语,这都是名词性的语法成分。

從例句中我们可以发现,用“X+痴”称呼对方,即认为对方是对某物某事特别迷恋的人时,说话者的语气一般都是感叹,在心理上产生的一种敬佩或者感慨的情感,这也符合礼貌性原则中的赞誉原则。这说明“X+痴”的语义感情色彩是中性偏褒义的,因此在交际时人们会选择感叹的语气,这是语义影响语用的一个明显表现。

四、结语

本文对BCC语料库中“X+痴”的数据进行统计分析,发现它在构词上具有的特点。从共时的角度对“X+痴”进行句法、语义、语用的分析,发现该结构在这三个方面的特点,并且这三个平面相互影响。通过以上的论证可以预测该结构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会更加普遍化。

a 马金英: 《“三个平面”理论研究与应用》,内蒙古师范大学2010年硕士论文,第3页。

b 尹海良:《现代汉语类词缀研究》,山东大学2007年硕士论文,第97页。

c 杨振华:《汉语“愚痴”类语义场成员的历时演变与共时分布》,《中北大学学报》2017年第3期,第58—64页。

参考文献:

[1] 李依一.“X+痴”框式中类词缀“痴”探析[J].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8,17 (3).

[2] 吕叔湘.汉语语法分析问题[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3] 郭良夫.现代汉语的前缀和后缀[J].中国语文,1983 (4).

[4] 张淑红.新客族词中“客”是类词缀简论[J].黑龙江史志,2008 (13).

[5] 李宗江.汉语常用词演变研究[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9.

[6] 陈昌来,朱艳霞.说流行语“X党”——兼论指人语素的类词缀化[J].当代修辞学,2010 (3).

[7] 翟甜,孟凯.痴迷类后缀“迷”“狂”的组配条件——兼论痴迷类后缀的范畴分布[J].汉语应用语言学研究,2013(1).

作 者: 张琳纯,中国传媒大学汉语国际教育专业2019级硕士研究生。

编 辑: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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