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向敏
(1.上海体育学院 休闲学院,上海 200438;2泰山学院 旅游学院,山东 泰安 271000;3.贺州学院 旅游与体育健康学院,广西 贺州 542899;4.华侨大学 旅游学院,福建 泉州 362021)
体育旅游已经成为公众倾慕的新型旅游产品和新时代下人们追求美好生活方式的重要途径和旅游活动形式。与体育旅游业态迅猛发展的同时,体育旅游的人才培养体系与专业设置也正式进入了教育部本科目录专业。基于学界在体育旅游的理论体系、学科属性、方法体系、研究框架、人才培养体系、政策法规体系、标准规范体系等方面研究缺失和不足,本文采取体育旅游本质要素分析和逻辑起点方式,通过认知分析和体育旅游理论体系建构,从专业源头及学科种属的“家族相似性”辨析学科属性,从方法的传承、依附与突破视角来探索体育旅游研究方法体系,从结构与层次建构逻辑来剖析体育旅游的研究框架。试图通过本文抛砖引玉,引起学界共鸣和讨论。
作为一项运动,体育既包含竞技性的竞技体育活动,也包括休闲性的休闲体育活动。作为一种闲暇(有钱有闲)活动,旅游活动也涵盖了体育娱乐、运动健身等与体育元素相关的运动。在旅游领域,无论是对体育场馆的利用(如北京的鸟巢、水立方),还是度假区的体育运动项目(如高尔夫、游泳)开发,还是旅游目的地众多的水上、山地、空中运动游乐项目设计,或是研学旅游中的民族传统体育活动、越野和野营活动设置,都与体育运动分不开。
作为一种旅游活动,体育旅游与人类健康直接挂钩,既是一种专业性与业余性兼容的观赏性旅游活动(如观看足球赛比赛、观看奥运会),也是一种大众参与的、大规模、多频次的康体旅游活动(如马拉松、自行车赛),还可以是一种具有挑战性、专业性、体验性的参与性旅游活动(如山地徒步、森林穿越、极限挑战)。体育旅游活动具有的这种独特性不仅体现出体育旅游与其他旅游活动形式的差异性,也凸显和拓展了旅游体验的内涵,体育旅游带来的“运动与健康体验”不仅更具时代魅力,而且对游客能产生更大的黏性和参与活动的高重复性,体育旅游这种高游客黏性与高参与重复性在提升体育与旅游产业经济溢出的同时,也促进了体育产业与旅游产业高度融合与发展。
作为一个新兴业态,体育旅游对体育产业与旅游产业的促进和贡献是时代性的。自1994年以来,我国体育旅游收入以每年30%~40%的速度增长,2000年我国体育旅游收入就占全年旅游收入的[1]。2008年奥运会在北京的成功举办以来,我国体育旅游产业进入快速发展时期。国家行政管理部门的重视及国家各部委近几年促进体育旅游发展的各种政策及公告的出台进一步促进了供给市场的繁荣。2016年,国家体育总局等部门印发的《关于大力发展体育旅游的指导意见》《全民健身计划(2016-2020)》《“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先后颁布和出台;2017年,国家旅游局、国家体育总局印发了“国家体育旅游示范基地”创建单位和“国家体育旅游精品赛事”名单的通知;2018年9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完善促进消费体制机制进一步激发居民消费潜力的若干意见》发布;2019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促进全民健身和体育消费推动体育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意见》发布。这些相关政策及公告的出台,对于推动旅游消费升级、促进体育旅游市场繁荣和体育旅游产业发展具有重要作用和意义。
作为独立的研究领域和人才培养的院校专业,国际上最早的体育旅游研究以Anthony(1966)为英国健身休闲顾问委员会撰写的“体育与旅游”论文为标志[2]。1990年体育旅游的国际性组织——体育旅游国际委员成立,并从1993年开始每年举行一次体育旅游年会。1993年以后国外有关体育旅游的研究成果日益增多,美国、英国和澳大利亚一些大学开始授予体育旅游专业的硕士、博士学位,体育旅游管理认证也在行业内开始推行[3]。我国有关体育旅游最早的研究是旅游学者王仕平1989年发表在《旅游学刊》上的论文[4]。此后体育学界学者才开始大量进入,并成为体育旅游研究的主力军。2003年,体育旅游作为旅游管理(体育旅游方向)开始在天津体育学院等多所体育院校设立并招生,这些院校基本采用“旅游管理+户外运动=体育旅游”模式[5]进行办学和人才培养,授予管理学或教育学学位。2018年,体育旅游在教育部本科专业新增目录中首次出现,正式成为教育部的目录专业;2019年教育部授权可以按照新增目录专业招生的院校仅有上海体育学院和首都体育学院二所(招收体育门类考生,授予教育学学士学位,学科归属于教育学门类)。
一门学科代表一种分析和研究外部世界的某个领域的现象与规律,并形成一套概念、理论和相关研究领域与研究方法的体系和形式。一门新学科的成立需要什么必备的条件?Hirst(John Tribe,1996)认为一门学科的成立需要满足以下4个条件:①必须具有一系列相互关联的概念;②这些概念要形成一个独特的逻辑结构;③它的命题或陈述都是经过经验检验的(以本学科特有的标准);④它是不可化约的,即它不可能再分解,是基本材料;美国学者King和Brownell认为,学科标准包含着“一种研究方法”“一个概念结构”“一块研究领域”,并提出学科需要“一个共同体”“一个交流网络”“一种传统”“一套特别的价值观和观念”[6-7];而Kuhn认为可以用“学科基质”(Disciplinary Matrix)一词作为依据来判断学科成熟与否,并提出学科判定可以用“使用公式和逻辑形式来表述的符号概括”等重要成分来表现[8]。
作为体育学与旅游学交叉融合产生的新领域,体育旅游的研究对象与本质内涵的辨析与明确是研究的首要问题。
1.体育旅游研究对象
毛泽东同志在《矛盾论》中指出“科学研究的区分,就是根据科学对象所具有的矛盾性。因此,对某一现象的领域所特有的某一矛盾研究,就构成某一门学科的对象”。可见矛盾体的研究是任何学科研究的关注点。从“结构-功能主义”研究范式角度看,体育中的人-体育行为是体育学“人-场”结构的矛盾体,旅游的三体——主体-媒体-客体是旅游学“人-地”结构的矛盾体。按照体育旅游研究来自体育学研究与旅游学研究的交叉与融合观点和逻辑,体育旅游的研究范畴是体育学的“人”、“体育行为”与旅游学的“移动”、“活动体验”的交叉与融合,“旅游人-体育行为-旅游地体验”是体育旅游现象所表现出的矛盾体。因此,体育旅游的研究对象是旅游人在“旅体活动”的体验及其产生的现象与规律,体育旅游是研究旅游人在旅游活动中体育行为体验的现象与规律的一门科学。
2.体育旅游的本质要素与属性
体育学与旅游学的学科属性都属于社会文化活动性质[9]。“体育旅游”是由“体育”和“旅游”两个相对独立的概念组成。按照构词法原理,体育旅游中的“体育”和“旅游”可以是同等的并列关系,也可以是有主从的偏正关系。在主从关系中,是“体育”从属于“旅游”?还是“旅游”从属于“体育”?这在学界上不同学者有不同的认知,并存在着较大的歧义。
学界上,普遍认为“体育”是一种具有竞技规则、有组织、有体系的“身体运动”或“活动”,绝大多数体育研究者也认为,体育学研究对象是“身体活动”(physical activity)[10-14]。因此,体育运动相对于旅游活动而言是一种狭义的“活动”,体育运动关注人体机体运动和协调,而人体的肌肉强度、运动节律调节是在生理感觉和知觉层面上进行的。特别是专业性、竞技性的体育运动,其活动更具目的性、规则性和技能性。例如,Standeven和DeKnop(1999)认为体育旅游中包括从休闲游憩到体育赛事所有的旅游行为,其商业行为是附属于“体育”的行为,并同意Coakley的“只有像诸如每周定期进行慢跑、骑行等活动未受规则约束和无竞技性质的活动,才能称为“游憩”,而那些对身体素质和激烈的身体活动有一定要求,有竞技规则、有组织、有体系,且具有自由性和自发性因素的活动则称为“体育”的观点[15];而日本研究者川西(1999)认为“休闲体育”是一种“旅游”现象,如果说休闲的本质是具有选择上的自由度和给予人的实质性满足体验,那许多体育在参与形态上就是休闲[16];王丽霞和于善旭(2006)认为,一些活动诸如徒步、登山、攀岩、越野、自行车拉力赛等不以旅游为主要内容和目的,而是为了在异地环境中达到体育目的和运动效果的,且以体育活动的成功与否为满意的评价标准,并由体育行业和体育组织、体育管理部门提供服务、组织管理的,具有一些旅游形式的体育活动应作为一种体育活动较为恰当[17]。
“旅游”是一种休闲和游憩活动,不受运动规则约束,是一种广义的“活动”。这种活动关注的是旅游者的游历认知和体验,强调活动过程的多要素经历和体验,其经历和体验范围更多元更广泛,是在心理与意识、情感与精神层面的满足。例如,金银日(2010)认为运动员个人或团队因体育竞赛、训练需要出行到非惯常环境产生的移动、住宿及乘坐交通工具、餐饮等行为属于旅游活动范畴,并指出西方相关研究就有将职业体育运动员个人或团队的出行行为纳入体育旅游研究范畴中[18];Weed和Bull(2006)等人认为含有体育内容的旅游和有体育参与的旅游是一种“旅游”活动[19];昌晶亮和徐虹(2006)认为,不具备旅游的异地性、暂时性、非就业性等基本属性的体育活动(诸如跳舞、登山、网球、高尔夫球等没有离开在居住地的体育活动)是一种体育活动,而非旅游活动,只有出于体育需求或体育兴趣等与体育相关的动机,离开其常住地前往异地的旅行和逗留活动才能称作“旅游”[20];闵健(2002)认为体育旅游是一项融体育、娱乐、探险、观光为一体的专业性旅游服务产业[21];Trevor H.B.Sofield(2003)和 Sean Gammon(2003)等也认为,体育旅游者必须以参与或观赏体育活动作为首要的旅游动机[22-23]。
可见,体育运动中的“身体活动”是有规则和训练程序的,而 “旅游活动”中的体育运动是一种休闲和放松的活动。尽管二个“活动”在目的性、行为性上存在着一些交叉和重叠,但前者的主要目的是比赛和竞技,行为目的性很明确;后者的主要目的是休闲与健康促进,行为目的性比较模糊甚至不明确。体育学者刘一民(2016)认为体育行为是体育现象的“本体存在”,是体育现象中最简单、最常见、最抽象的起始范畴,是构成体育科学理论体系的“细胞”“元素”[24];旅游学者谢彦君(2013)认为“旅游体验”是旅游最简单、普遍、直接、常见的旅游现象及范畴[25]。从上述学者的观点与定义看,体育学的“活动”关注体育的运动行为,旅游学的”活动”关注活动过程的体验。体育学的“活动”有比较严格和规范的限定,而旅游学的“活动”有比较明确的体验目的与要求。因此,我们可以认为,体育旅游具有以下的本质要素和属性:(1)体育旅游首先是一种“个人行为”(旅游行为、体育行为),并由这种个人行为组合而成的“人类行为”而引起的“社会现象”;(2)体育旅游是一种旅游活动中的体育运动行为体验过程,并由这种体育旅游所具有的特殊体验活动引起的一些“关系”或“综合现象”;(3)与体育运动的规则性、目的性不同,体育旅游体验更倾向于旅游活动过程中通过主动或被动参与体育运动的放松和愉悦体验,体验目的在于满足各种心理欲求和心理平衡的调适;(4)从参与目的角度,旅游活动具有休闲性,体育运动具有目的性,体育旅游具有休闲性、暂时性、异域性。
这个基石就是学科的逻辑起点与逻辑要素。逻辑起点是科学结构的“起始范畴”,是理论体系的“始自对象”或“思想、思维的起点”。逻辑起点是学科基本概念及研究范畴的科学界定,在学科萌芽期思考学科逻辑起点有助于学科的研究。
作为旅游学科与体育学科融合的交叉分支学科和二个学科理论体系之间因果关系的表现和反映,体育旅游概念体系逻辑起点及基本要义既需要继承母学科逻辑起点和基本要义的某些种属基因,也应该有区别于母学科其他分支学科逻辑起点和基本要义的个性基因。
考虑到旅游学与体育学的逻辑起点在学界还未完全形成共识,存在多个逻辑起点要素的研究现实,我们可以在体育旅游逻辑起点的研究中,采用胡塞尔现象学理论的“现象学悬置”方法[26],将“体育”“旅游”概念要素中那些与体育旅游相关性较差的要素“悬置”起来,而主要考虑与体育旅游最相关的核心要素。按照这种研究逻辑,我们就可以归纳和形成与体育旅游相关性比较凸显的体育学与旅游学的逻辑起点。例如,体育学界比较公认的体育学逻辑起点要素有“锻炼”“体育行为”“人体运动”[27][41][28];旅游学界比较一致的旅游学逻辑起点要素有“走行(移动)”“旅游活动”“旅游体验”[29][30][25]。因此,根据胡塞尔现象学理论的“现象学悬置”方法,我们可以认为,体育旅游的逻辑起点要素是旅游学“移动、旅游活动、经历与体验”和体育学“体育行为、人体运动、锻炼活动”之间因果关系的表现和反映——“体育行为”是体育活动的前因、“人体运动”是体育活动的表现形式、“锻炼”是体育活动的手段、“健康促进”是体育活动的目的;而旅游学的“行走(移动)”是旅游活动的前提、“经历”是旅游活动的过程,“体验”是旅游活动的目的。体育旅游活动则是由体育活动的“人体运动”和旅游活动的“体验活动”融合一起,共同完成一定社会职能并满足人类体质增强、健康促进需求的一系列动作的总和。其中来自体育学的基因为体育行为、人体运动、锻炼,来自旅游学的基因有移动、经历、体验活动,而旅游的体验活动与体育的人体运动组合形成的“旅体活动”是体育旅游的个性基因。因此,体育旅游的逻辑起点可以用“旅体活动(Tourism-Sport Activities)”表述。
体育旅游的“旅体活动”不是体育的“运动”,也不等同于旅游的“活动”。体育运动是狭义的“活动”,关注人体机体运动和协调,而人体的肌肉强度、运动节律调节是在生理感觉和知觉层面上进行的。旅游活动是广义的“活动”,关注旅游者的游历认知和体验,强调活动过程的多要素经历和体验,其经历和体验范围更多元更广泛。“旅体活动”是广义的旅游活动中融入了狭义的体育运动,比狭义的体育运动更关注活动过程的体育运动经历与健康促进体验,强调活动过程体育元素的经历和体验活动中的心理与意识、情感与精神、个性与健康的调节,这种调节更多是在心理、精神层面上进行的;比广义的旅游活动更侧重活动过程中体育运动经历与健康促进体验,强调活动过程体育元素的参与、经历和体验,其经历与体验相对单一和聚焦。
逻辑起点、核心概念词群和术语体系组成的概念体系是任何学科和专业构建及进行独立研究首要解决的问题。体育旅游的核心概念词群、术语体系与基本概念是体育旅游成为专业和独立研究领域的标志之一。只有在核心概念词群、术语体系与基本概念等基本问题的确立和明晰下,体育旅游专业发展和学术研究才有“基调”和方向。
1.体育旅游核心概念词群与术语体系的构建
任何一个比较成熟的学科都有一个描述该学科本质的、揭示其“内在逻辑”和基本矛盾的“硬核”“共核”或“基点”的可寻和知识共同体构建[25],及可以准确地表述所属学科逻辑发生的主体指向——核心概念词群。例如,教育学的核心概念词群为“教育、影响、活动”、术语体系为“教育、影响、活动、学习、教授、教学、教养、课程、模仿、练习……”;心理学的核心概念词群为“个体、行为、心理现象”,术语体系为“个体、行为、心理现象、人际关系、情感、诉求、测试、潜意识、人格、气质、记忆”等等。因此,我们在建构体育旅游基本概念和术语体系过程中,借鉴其他成熟学科核心概念词群与术语体系的建构规律和经验是符合核心概念词群与术语体系的构建逻辑。
作为一个体育与旅游学科交叉融合的新专业,体育旅游在建构其核心概念词群和术语体系中,需要特别注意术语体系建构的单义性、简明性和专业性这三个基本原则。单义性原则对体育旅游的独立存在和区别旅游学科或体育学科其他分支学科的学术表达至关重要。在同一个学科概念体系中,内涵不同的概念则应作为不同的概念来处理,譬如“广义体育”和“狭义体育”是处于不同层级的“体育”和“竞技体育”两个不同概念。简明性原则可以避免我们在体育旅游研究的学术表述中产生误解和引起歧义,并有利于非专业人员理解和认知,有利于体育旅游的普及和传播,例如“旅游活动中的体育活动项目”用“旅体活动”表述更为简洁明了。专业性原则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体育旅游专业术语与日常语言的区别,二是体育旅游专业术语与其他分支专业术语之间的区别。
概念之间的关系一般分为层级关系和非层级关系两大类型,层级关系包含属种关系和整体部分关系。层级关系是“属种关系或整体一部分关系中的上位概念和下位概念间的关系”[31]。体育学和旅游学的基本概念和术语体系都存在层级关系和非层级关系。如“体育”和“运动”“锻炼”“竞赛”之间,“旅游”和“旅行”“观光”“游览”之间,是属于上下的层级关系;而“竞技体育”和“社会体育”“休闲体育”“红色旅游”“度假旅游”和“康养旅游”“体育旅游”等概念在社会现实的体育现象和旅游现象中是并列存在的,它们在基本概念体系中是处于同一层级的,属于非层级关系。
根据上面的构建逻辑、构建原则及其层级与关系分析,笔者认为:体育旅游的基本概念是回答诸如什么是体育旅游、体育旅游与其他旅游形态的差异等基本问题,体育旅游的核心概念词群与术语体系与研究体育旅游本体内容相关,是体现该专业研究核心的概念词群。体育学的核心概念词群为人、行为、运动、体质、健康、促进[24][27][28][32],旅游学的核心概念词群包括旅行、移动、经历、体验[25][29][33]。因此,从体育旅游逻辑起点“旅体活动”出发,我们可以将体育旅游的核心概念词群表述为:旅游、体育运动、康体活动、体育活动行为与经历、旅体活动与健康体验;术语体系则包括;旅游、体育运动、康体活动、体育行为、活动经历、旅体活动、体质增长、健康促进、康体体验。
2.体育旅游的基本概念
基于上面逻辑起点、核心概念词群和术语体系的分析与认知,我们定义体育旅游的基本概念为:体育旅游(Sport Tourism)是旅游者通过旅游活动形式,借助旅游目的地各种体育元素和旅游资源,在旅游过程中以主被动方式参与,并以在旅游过程中获得各种体育运动和旅游要素活动经历、健康促进体验和感知为目的的一种旅体活动(Tourism-Sport Activities)及其社会文化现象的总和。
戈茨提出学科种属的“必要与充分条件”和“家族相似性”两种原型概念结构,并认为“多数概念可以被看作是基于必要与充分条件结构或家族相似性结构的变式(variants)”[34]。
1.体育旅游的学科种属“家族相似性”
体育与旅游二个学科交叉或边缘化既可以产生出与“山地旅游”“自驾旅游”等“具有某些体育属性的旅游”的“体育旅游”专业,也可以产生出与竞技体育、群众体育等具有“体育家族相似性”的“具有某些旅游属性的体育”的“旅游体育”专业。从概念的属性上看,“体育旅游”和“旅游体育”是两个不同属性的概念。前者是旅游的属概念,后者是体育的属概念;前者归属于“旅游活动”,后者归属于“体育活动”;前者具有旅游学科属性,后者归属体育学科属性。
2.体育旅游消费动机与活动形式的学科种属“家族相似性”
从体育旅游活动形式看,体育旅游中的“旅游”是活动参与者的一种暂时性的空间移动和在非惯常环境的停留,具有明显的旅游活动的学科种属“家族相似性”;体育旅游活动是以旅游形式进行,以体育运动、赛事等体育元素为旅游过程的活动内容特征的一种新型旅游形式,具有旅游学科种属并兼有体育学科内容的“家族相似性”。从消费动机与行为角度看,体育旅游者不管是主动参与还是被动参与,是出于对旅游活动的动机还是出于对体育运动的兴趣,是一个或是多个动机,其消费活动与行为都有体育、旅游产品消费的非实物性和服务性属性与特征,具有旅游学科和体育学科的“社会文化科学”属性的“家族相似性”;从活动现象与影响角度看,体育旅游既是旅游者个人与业态的一种旅游、康体活动与健康促进消费的市场供求关系现象和活动过程经济循环系统的反映,也是旅游者、旅游地之间的“人-地”关系和产业与行业运行系统反映的社会文化现象,这也符合广义旅游学的学科种属“家族相似性”。
3.基础理论的学科种属“家族相似性”
“三体论”“要素论”和“体验论”是构成旅游学科基础理论的重要组成,也是最能代表旅游学科“家族性”的种属基因。从“三体论”角度看,体育旅游活动离不开旅游“三体论”中“主体”“媒体”和“客体”,否则体育旅游的经济活动过程无法形成闭环;从“要素论”角度看,体育旅游过程必须循沿旅游“要素论”之“食、宿、行、游、购、娱”等要素活动各环节开展,得到这些要素业态的支撑、辅助与匹配,并在这些要素业态中融入体育元素特征;从“体验论”——“旅游体验”角度看,旅游体验是使体育旅游能与旅游学科其他分支学科相互对话、构建学科科学逻辑和旅游知识共同体的基础,旅游体验不仅是旅游的动机与目的,体育旅游中旅游者的动机和目的也都是指向旅游过程中获得各种体育运动和旅游要素活动经历、健康促进体验和感知。尽管体育旅游主体的动机和目的可能是出于对参加体育运动的兴趣与爱好,体育旅游的“客体或者吸引物”是以体育元素为主要资源和吸引物,但如果没有“三体论”“要素论”与“体验论”的基础与支撑,体育旅游的理论体系就难以构建,体育旅游业态难以形成,体育旅游活动过程也无法开展和运行。从这个角度看,体育旅游的学科种属不仅具备旅游学科的“家族相似性”,同时具有明显的旅游学科“家族性”种属基因。
因此,不管是从交叉学科命名的从属关系和从属规律角度,还是从学科种属的“家族相似性”角度,体育旅游学科的种属关系更接近旅游学科,其学科属性应归属于旅游学。
4.体育旅游学术共同体建构思维
作为一个科学研究领域,体育旅游学术共同体的建构思维可以借用库恩提出的科学共同体概念[35]。库恩认为,科学共同体是产生科学知识的科学家集团,集团的成员有经常性的充分的学术交流,他们的专业判断比较一致,拥有共同的范式。韩启德、苌光锤和李福华等人认为,学术共同体是指一群志同道合的学者遵守共同的道德规范,相互尊重、相互联系、相互影响,共同推动学术的发展,而形成的群体。学术共同体中的人具有相同或相近的价值取向、文化生活、内在精神和具有特殊专业技能,为了共同的价值理念或兴趣目标,并且遵循一定的行为规范[36][37]。因此,笔者认为,体育旅游的专业发展与学术研究需要建构由一群具有相同或相近的健康价值取向、户外生活体验与内在精神追求的、具有多学科专业知识和技能的学者与企业家组成的学术共同体。因为,在一个新学科伊始就提出学术共同体建构的思维至少在以下几个方面有助于体育旅游学科的建设和学术研究的开展:
(1)有助于体育旅游学科建设的“求同存异”。通过学术共同体思维,同一种属学科之间与不同种属学科之间的学者在相互倾听、观察、交往和贡献他们的智慧和专业知识的同时,可以互相获取资源,扩展研究领域,促进学科交融。体育旅游研究领域涉及学科门类较多,不同方向、不同学科之间的彼此交流、问题探讨有助于学科基本概念、学科属性、研究方法等方面的趋同、共识。
(2)有助于体育旅游学术研究的“兼容并包”。学科与学术研究中的问题意识、价值取向、学术标准、学术真理是在批判中发展与完善。学术共同体中每个学者根据个人的洞察力和研究专长对学科知识与学术研究产生的质疑、讨论和争辩对学科发展与知识体系完善至关重要。对于体育旅游这一新的学科,更需要通过学术共同体学者之间的质疑、争论和富有意义的争辩与建设性的讨论、对话,甚至是针锋相对的批判,学科才能发展,学术才有活力。
(3)有助于体育旅游学术研究的“人才集聚”与“模范引领”。任何学科的发展与研究领域都需要“人才的集聚”与“领军人物的引领”。新学科一般有更多的青年学者集聚,他们的成长与学术的精进,除了个体自己的努力外,更需要“学术领军人物”的引领和指导。因此,体育旅游学术共同体的形成,有利于打造一个具有专业化、规范化、能集聚各类学者,特别是不同学科和背景的、有影响的专家学者参与的,能够在学科间或者跨学科的氛围中对预设于学术研究中的一些基本问题进行广泛而深入探讨,促进多学科之间的知识渗透、交叉和融合的,具有学术思想、良性互动、权威性和自主性的学术平台,并通过这个平台创新学术、发展学术、繁荣学术,并获得学术界的认可。
作为一门新兴的独立研究领域,体育旅游对体育学与旅游学中“新”、“旧”方法的传承、依附、应用要有所选择和拓展,既要遵循社会学科方法论和母学科方法的传承和依附,还要从体育旅游专业角度开拓研究方法的新视野。
鉴于体育旅游的方法体系和研究范式还没有形成的现实,我们可以用研究方法体系的“二元三层”结构逻辑来探讨体育旅游的方法体系
1.研究方法体系横向的“二元”结构
对方法和方法体系的认识,必须弄清楚并明确区分认识方法和实践方法两种基本“元”类型,因为“方法”概念本身就是由“认识—实践”两种基本“元”类型决定。“认识和实践是人类活动的两大形态,也是人类活动两种不同的内容。认识是对客观事物的属性、信息的反映、构造、重组,它形成经验和理性知识。实践则是对自然、社会乃至思维的特性、状态的改造、变更。将方法分解成认识方法和实践方法,弄清它们的实质、形式、层次、关系、职能、规律及其使用范围,可以防止各类方法的混同与错置,有助于我们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过程中,挑选适用于某一活动系统的方法或手段”[38]。因此,任何科学研究的方法体系都可以看成是由认识方法与实践方法组成的“二元”结构。
2.研究方法体系纵向的“三层次”结构
从方法体系的内部纵向结构看,方法体系可以分为方法论、方式、具体的方法与技术三个层次[39]。从“三个层次”关联性角度看,方法论处在方法体系的最上层,它重在解决言说立场和思想认识方面的问题;方式问题处在体系的中间层,是有关理论研究或实践运行类型的具体表现;具体方法与技术处在方法体系的最下层,是理论研究者和实际工作者经常要面对且应用最广的方法。方法论、方式和具体方法技术之间虽然存在着层级,但三个层次是相互影响和相互制约的。
3.体育旅游研究方法体系的“二元三层”结构关系
体育旅游研究的方法体系是一个有机整体,这种整体性不仅通过体育旅游研究方法体系与实践运行方法体系横向的“二元”相互关联表现,也通过方法论、方式与具体方法技术之间的元族纵向“三层次”相互关联,既体育旅游方法体系存在的“二元三层”既相对独立,且互动、关联。
(1)从横向“二元”角度看,作为一个新的研究领域,体育旅游方法体系的“二元”结构是由体育旅游研究的方法体系和体育旅游实践运行的方法体系组成。体育旅游研究的方法体系关注旅游活动中体育元素体验过程的现象及其背后的本质和规律,并力图揭示符合体育旅游现象发生、发展、演变的根由及其带来的经济、产业与社会文化影响;体育旅游实践运行的方法体系关注体育旅游活动的实践现实,力图揭示和解决符合产业运行的投入产出与企业经营管理的市场、产品与服务问题。需要强调的是,方法的“二元”划分是相对的,“把方法划分为认识方法和实践方法也是一种科学抽象。按照方法之间关系的一般规律,方法之间的相互关系包括两个相关的方面:一是方法之间的相互区别、相互独立,即存在区别性和独特性;二是方法之间的相互联系,即存在通约性和联系性。方法之间的相互联系实质上是指方法之间的统一性或同一性、一致性,既指各种方法之间的相互依存、相互渗透、相互移植和相互转化。方法的差异性、对立性与方法的统一性之间是相互连结的,它们分别是方法之间关系的两种相反相成的关系属性。“没有差别的方法统一性就是抽象的直接等同,就不会有方法之间的有机统一性,就谈不上方法之间的相互依存、相互贯通、相互转化。反之,没有方法的一致性就是方法之间的纯粹孤立、绝对分离,方法之间的对立性和制约就会失去场所”[38]。就方法体系的区别性和独特性而言,体育旅游研究方法体系与实践运行方法体系作为相对独立的两个元领域,它们针对两种不同的活动类型而表现出明显的差异。体育旅游研究方法体系是对包括体育实践运行在内的纷繁复杂的体育旅游现象所做的一种特定的理性认识与探究活动,旨在全面了解体育旅游本质、现象及其发生、发展、演变和影响;而体育旅游实践运行方法体系则是一种服务业界实践活动,提供产业高质有效发展的方法体系。从具体方法的应用上看,两者也表现出差异。譬如,文献分析、社会调查、访谈法以及资料分析等方法,更多地与体育旅游研究活动相关,属于体育旅游研究方法体系中的一些特定方法;而投入产出分析、目标管理方法、质量分析与管理方法等更多地与体育旅游实践运行活动有关。就方法体系的通约性和联系性而言,两者的通约性和联系性体现在体育旅游研究方法体系与实践运行方法体系在抽象的思想层面。譬如,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倡导的普遍联系观、动态发展观、矛盾统一观和质量结合观都是二个方法体系需要遵循的方法规范,而系统科学的整体原理、有序原理和反馈原理都是二个方法体系的共性原则。
就方法体系的“二元”逻辑看,方法体系的“二元”是互为目的和手段;从方法的应用角度,研究方法追求“唯知性”目标,方法的应用过程是实践运行过程,追求的是“实用性”目标。研究方法可以指导实践方法,并为实践方法提供理论基础,而实践方法是研究方法的实践检验,并为研究方法提出问题和促进其拓展。
(2)从纵向“三层次”角度看,方法论处在体育旅游方法体系的最上层,它重在解决言说立场和思想认识方面的问题;方式问题处在体系的中间层,是有关理论研究或实践运行类型的具体表现;方法技术处在方法体系的最下层,是理论研究者和实际工作者经常要面对且应用最广的方法。方法论、方式和具体方法技术之间虽然存在着层级,但三个层次是相互影响和相互制约的。它们之间的垂直互动关系表现为:从下行角度来看,方法体系中的较高层次往往制约着较低层次的呈现样式,即方法论影响体育旅游研究者和工作者对方式(研究范式)的选择,不同的研究范式又有一套与之相应的具体方法和技术;从上行角度看,方法体系中的较低层次又反过来影响较高层次的变革与发展,即具体的方法技术需求能够促进方式(研究范式)的升级扩展,而研究范式的扩展又进一步推动方法论的创新与完善。因此,方法论是体育旅游方法体系的理论基础,对方式(研究范式)以及具体方法技术的选择具有指导和支配作用。
4.研究范式
卡伯认为,研究范式就是在“某一理论框架”指导下运用某类方法开展研究工作[40]。在研究、观察和处理问题时,研究者根据自己特定的研究视角和方式,选取不同的方法,得出的研究结果也会不同。不同的方法论观点不仅影响着研究者对研究问题的选择,同时也直接影响着研究者对研究范式的应用或研究方式的选择。因此,在研究方式和方法论之间,选择不同的方法论与不同的研究方法应用就会逐渐形成不同的研究范式或模式。比如,在体育学界或者旅游学界,信奉科学主义或实证主义方法论的研究者,通常喜欢采用实证研究方式来凸显研究的普适性和客观性,从而形成了像自然科学那样建立研究假设,收集精确的数据资料,然后进行统计分析和检验的量化研究范式,而这种研究范式也经常被用于体育学的竞技比赛、运动生理研究和旅游学的旅游经济效益研究、游客满意度分析等方面的研究;而信奉人文主义方法论的研究者则更经常地采用实地研究方式,并用此研究方法来凸显研究过程的特殊性、深入性和主观性,从而形成了社会学科的依靠理解、感悟和质性分析,通过实地调查访谈和扎根分析的质性研究范式,这种研究范式也经常被用于体育学的运动环境分析、运动水平调节和旅游学的目的地评价、游客感知分析等方面的研究。可见,不同的方法论能够有形或无形地影响着研究范式,而不同的研究范式也很大程度上决定着研究方法的具体形态和选择。体育旅游作为体育与旅游、运动与休闲的学科交叉与融合,既需要自然科学的量化研究范式,也同样需要社会科学的质性研究范式,二者既不能相互替代,也不能兴此弃彼。
1.旅游学与体育学研究方法的依附与应用
方千华(2017)通过国际上体育学科的代表性著作分析,认为体育学的研究方法主要分为体育学领域通用的研究方法和分支学科研究方法两类[41]。通用的研究方法主要围绕哲学、史学和社会学研究方法展开的方法论体系、研究方法使用等基本问题。包括基于历史的、实验的、哲学的分析方法和数量分析、量化研究、逻辑回归等数据处理方法,及质性研究、混合研究方法,也包括实证分析、解释、批判等有价值的问题分析以及探究的方法。体育学分支学科研究方法主要围绕体育社会学、体育教育学、运动心理学、运动训练学、运动生物力学等分支学科开展的研究方法。包括实证方法、批判方法、案例分析法、小群体研究和人格研究的方法,以及田野调查、深度访谈、个体及群体访谈、参与观察和观察等研究手段。肖洪根(1998)指出,旅游学研究中也表现出对相关学科的较大依赖性和寄生性[42]。可见,不管是体育学还是旅游学,其方法论与研究方法体系都存在着其他学科,特别是母学科的方法体系依附、应用与寄生。因此,作为体育学与旅游学交叉融合产生的新学科,在其研究方法体系和研究范式还没有形成时,也可以像其母学科一样,依附与套用学科家族性的研究方法体系与范式。
就目前研究状况看,在研究方法层面,我国体育旅游研究还是以描述性和概念性分析方法为主,定量研究较为匮乏。运用因子分析、回归分析、结构方程模型等方法的研究相对不足,更谈不上数理统计、模型构造、实验法等定量方法的运用。因此,依附并套用体育学与旅游学的研究方法体系和研究范式是目前体育旅游研究方法应用的一个主要方式和路径。
2.心理学研究方法体系的借鉴与依附
在现代科学体系中,心理学已经成为一门枢纽科学[43],正在深刻影响其他学科的发展。在心理学研究方法越来越受到其他学科关注和引用的现实下,体育旅游研究也可以借鉴和依附于心理学的研究方法体系。例如,借鉴行为主义心理学的客观观察法、条件反射法、言语报告法和测验法来研究体育旅游者动机与行为;借鉴认知心理学的因素分析、心理测验、多因素实验设计、行为分析等研究方法来研究体育旅游者的活动目的与运动体验效果;借鉴现代心理学的实验法和观察(调查法)研究方法来研究体育旅游现象与影响:应用实验室实验方法,在控制条件下操纵某种变量,探索体育旅游现象中自变量和因变量之间的关系;应用自然实验法,在不加控制或干预的自然条件下研究体育旅游的相关影响;应用观察法,在自然条件下,通过对体育旅游活动中“人-地”关系中的行为数据搜集、分析,研究体育旅游现象与规律;应用问卷法,了解研究体育旅游活动中人的心理和情感特征,进而研究和解释体育旅游利益相关者行为。此外,还可以借助心理学因果关系研究中采用数学模型来描述体育旅游影响行为的因素及其相互关系,统计分析和理论建模,从因素分析、相关和回归分析,到结构方程模型、多层线性模型等方法,结合体育旅游活动的理性分析,进行定量与定性相结合的相关研究。
因此,在体育旅游研究中,除了要借鉴和应用相关学科,特别是心理学科的方法体系和具体的研究方法与技术,还要根据体育旅游的本质与特征、现象与规律,积极挖掘这些研究方法技术背后的研究范式以及范式所赖以依托的方法论。唯有如此,体育旅游研究方法才能在依附与套用、借鉴与依赖的基础上,创新和开拓出属于自己的些许研究方法。
1.方法使用上避免“泛用主义”的两种极端
体育旅游与旅游学、体育学密切相关,且同属于社会文化学科,其研究方法体系和研究范式很大程度上亦源自两门上一级学科。随着依赖假设与数学模型研究方法的量化研究范式越来越受学术刊物的青睐,“套用模型主义”正越来越深刻地影响着包括社会学在内的众多学科,体育学界和旅游学界的研究者也在一定程度上自觉、或不自觉地陷入所谓的“泛模型主义”或“套用模型主义”——即不管在什么领域的研究,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不加区分地使用以数学、量化为基础的模型选择与应用,并在研究中形成“泛用主义”的理论研究与实证研究的两种极端。体育旅游研究尚处于发展初期,依赖并应用体育学界和旅游学界研究方法与研究范式进行体育旅游相关领域的研究是为必然。但在研究方法和研究范式上要注意避免出现纯粹的理论抽象和纯粹的统计推论。即在研究中,要尽量防止缺乏实证目标的“黑板式理论化”,不要随便认为,现实生活中的一切体育旅游现象和规律都可以在黑板上完成推演和证明而无须经过实践;要特别注意防止滥用与套用缺乏理论依托的“统计显著性”证明。
2.方法论上关注哲学思维的整合与突破
体育旅游研究方法要创新和突破就需要在方法论上具有哲学的思维。在哲学思维上,二元论哲学思想分别代表了绝对主义哲学和相对主义哲学,前者强调道德权威独立于由其所控制和约束的个体,强调不分时间、地点都适用于所有个体行为;后者则拒绝存在所谓的道德权威,关注建立一种相对的、与人类日常生活实践密切相关的道德标准,并且因时、因地、因具体的环境而异。笔者认为,在哲学思维的一定意义上,体育学研究更接近绝对主义哲学思想,旅游学研究更接近相对主义哲学思想。以“活动”研究为例,体育学者一般把“活动”看成是人在进行体育行为的“人体活动”,并将这种“活动”设定在一种外在的、独立的、有规则约束的时间、地点状态。体育的“活动”从社会中分离出来,并将固定化的外部规则施加于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的任何体育人,“活动”的进行由规则控制和约束,这也是体育比赛“活动”的“规则绝对化”,规则绝对化是体育运动的天律。而旅游学者将“活动”作为一种社会的“活动”,并认为这种具有休闲性质的“活动”可以是个人行为活动的构成,而且可以因人、因时、因地不同而不同,这种“活动”不受任何既定的规则和标准约束。这也是旅游“活动”的体验“个性化”特征。
体育旅游研究方法哲学思维上的整合与突破就是在依赖并应用体育学界和旅游学界研究方法与研究范式过程中,既不能像体育学研究那样“规则绝对化”,也不能像旅游学研究那样不受任何既定的规则约束的“个性化”。因为,体育旅游的本质是受规则约束的部分体育活动嵌入在不受规则约束的旅游社会活动结构中。体育旅游活动过程既包含有不受规则约束的“个性化”的社会休闲和个人的活动行为,也包含有受一些规则约束的、非“个性化”的体育活动(主动参与)和体育比赛或节事活动(被动参与或参观)。因此,体育旅游的研究方法创新与突破就是要跨越旅游学与体育学方法论在哲学思维上的分隔与区别,创立出新的研究方法与理论综合。
3.多元学科研究方法的视野与应用创新
从多学科研究方法视野和角度,考量体育旅游研究方法的创新与应用,也符合新学科与新研究领域方法体系建构的逻辑。随着科学研究范围的不断拓展,多学科研究方法的交叉与重叠成为必然。在社会科学领域,学科的概念、理论、研究范围等方面的界限也在不断地重叠、转化。不同学科学者站在自己学科角度借鉴并应用其他学科的研究方法带来研究方法创新也成为时代性的潮流。因此,依赖并应用体育学界和旅游学界研究方法与研究范式,走出体育学与旅游学,甚至心理学、经济学等社会科学范畴,借鉴管理学甚至物理学、医学、生物学等自然科学领域的研究方法与范式,在多元学科研究方法的视野下,应用创新体育旅游研究方法和研究范式将是体育旅游研究者需要探索和开拓的时代性任务与责任。
研究结构与分类逻辑的梳理有利于专业研究指向和目标的明晰。基于体育学与旅游学的研究范畴、研究内容与结构层次目前还没有形成共识的现实,辨析和梳理体育旅游研究结构和分类逻辑就显得更为迫切和重要。
作为旅游学与体育学的交叉学科,体育旅游不管是基础理论、研究方法,还是人才培养、实践运行,主要还是移植体育学、旅游学的体系和理论,既没有自己的原生理论,也没有形成“理论范式”,研究成果主要是经验性和思辨性的研究文本,实证性、案例性研究文本相对较少。通常,一个新生专业和新研究领域萌芽期的“研究范式”基本离不开概念平移、理论套用、经验逻辑推演三个方式[44]。因此,按照新学科萌芽期的“研究范式”逻辑,体育旅游研究结构与层次可以采取以下几种建构逻辑。
从“理论-实践”层面或“理论-应用”层面建构研究结构和研究层次是任何一个研究领域最常用的建构逻辑和方法。
(1)理论研究范畴层面的建构逻辑。研究领域的理论范畴层面涉及基础理论研究的研究对象、研究逻辑起点、基本概念范畴、研究范式、学科体系、理论与实践关系等基本问题,可以运用不同的思维方法和逻辑构建理论范畴层面研究的现象和本质对立统一关系。基础理论是对研究现象、本质与影响的理性认识和一系列概念和原理构成的抽象体系。研究领域的理论范畴研究层面的建构都是遵循透过现象看本质、通过本质规律规定和解释现象、通过实践检验规律和丰富理论的研究逻辑。
(2)实践研究范畴层面的建构逻辑。研究领域的实践研究范畴,包括验证理论研究范畴概念体系研究范式的科学性和完善性,及指导实践运行、产业价值转化、经营服务过程等实践与应用的相关研究,一般划分为事实性研究、价值性研究和行动性研究三个类型结构。“结构-功能主义”范式在西方学术研究中的影响是巨大的[45]。按照张佑印、马耀峰等(2016)提出旅游学的人-地二元结构观点,体育旅游研究体系也符合“人-地二元结构”的研究逻辑[46]。在这个二元结构中,体育旅游的“人”与“地”在活动过程中各自发挥着自己的功能并相互影响。体育旅游的本质就是“人”(包括体育旅游者、从业人员和社区居民三个部分)与“地”(包括目的地、客源地以及连接目的地和客源地的旅游通道)的交流、互动与相互影响——体育旅游的“人”与体育旅游的“地”,借助旅游活动形式和各种体育元素资源,通过“主-客”“地-地”之间关系的行为、供需、资源开发与产品营销、产业要素与发展等方面的互动与影响,完成体育旅游“人”的需求满足和体验获得,并完成体育旅游“地”的产业发展。因此,基于“结构-功能”范式建构逻辑的体育旅游研究结构和层次可以由“人-地”结构的三个层次组成。
“衡量一个学科领域发展的基本标准,应当是学科知识的不断积累,对学科研究对象认识的不断更新和为此目的而进行的研究方法、工具性概念的不断更新,以及学科自我意识的不断提高”[47]。从这个角度看,学科体系建构中也可以采用“问题意识”逻辑或“体系意识”逻辑[48]。
(1)问题意识逻辑。问题意识是以问题为导向,通过知识体系与研究体系的建构和多学科的“知识整合”来回应学科研究中的问题。任何研究领域都存在着“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的问题属性与类型;任何一个学科和研究领域,包括体育旅游研究,也都存在宏观层面的学科体系、理论体系、现象与规律、影响与作用、方针与政策问题;也有中观层层面的研究结构与层次、研究范式建构与认同、内容体系与方法论、产业运行与业态发展问题,以及微观层面的研究视角、假设与模型、企业经营管理、产品服务等具体的问题。
(2)体系意识逻辑。按照体系意识的逻辑,任何一个独立的研究领域既要有理论研究导向的“理论体系”,也要有实践行动参照的“语用体系”。对体育旅游研究而言,这个理论研究导向的“理论体系”就是体育旅游的概念体系、基础理论体系和方法体系,作为行动参照的“语用体系”就是旅游活动的要素体系、经验体系、板块体系、职能体系、工作体系、系统体系及综合体系等。
从系统理论角度看,任何一个研究领域都是由不同子系统构成的综合系统。体育旅游研究对象既然是旅游人在旅游活动中体育行为体验的现象与规律,那我们可以将体育旅游研究视为一个以体育元素为体验特征的旅游系统,旅游系统是一个开放的复杂系统[49]。体育旅游这个系统由客源市场系统、出行系统、目的地系统和支持系统四个子系统组成。与旅游系统不同的是目的地系统中的吸引物、设施和服务三方面都应具有体育元素。体育旅游的吸引物是在旅游景观系统和体育元素、体育节事组成。
基于体育旅游母学科——体育学、旅游学关于研究结构与层次的文献观点与相关学者认知,按照母学科研究结构与层次建构的经验推演逻辑,体育旅游研究结构与层次建构有以下几个建构逻辑:
(1)按照逻辑起点出发的建构逻辑。从逻辑起点到核心概念词,再到术语体系;或从学科建设的产生、变迁与发展层面的建构。如龙江智(2005)以逻辑起点要素的旅游体验、旅游场管理、旅游体验对人-地影响提出的旅游学研究三结构三层次研究结构[50];赵鲁南等(2013)以“身体活动”为逻辑起点构建体育学科体系的三层级结构[51]。
(2)按照概念范畴的层级建构逻辑。从核心范畴到基本概念再到一般范畴、具体范畴;或从狭义概念到广义概念的结构与层次-建构。如张凌云(2008)提出旅游学的核心层与基本层的多层结构[52];刘一民(2016)提出体育学理论体系的核心范畴层、基本范畴层、一般概念范畴层、具体概念范畴层的四层次结构[24]。
(3)遵循研究范畴的层次建构逻辑。从微观层次到中观层次,再到宏观层次;从个体行为和活动、活动过程的感知与体验,到活动过程的群体行为、消费者与供给者、企业间的行为和活动,以及活动过程中的现象与规律,再到在到活动中人与社会情景交互影响,不同社会文化环境下的活动经历与体验差异及其对社会文化的影响现象层面的建构逻辑。例如,韩鲁安等(1998)将体育旅游学研究范畴分成7个研究层面[53]。
(4)遵循研究对象的层级建构逻辑。从现象、规律研究到影响研究,从理论范畴研究到实践应用范畴研究,如张佑印等(2016)提出的多层级化的旅游学“人-地”二元结构[46]。
笔者认为,体育旅游作为旅游学与体育学的交叉融合的新专业和新研究领域,在其研究范畴、研究内容、研究结构与层次尚未明晰之际,采用概念平移、理论套用、经验逻辑推演和依据研究需求建构等新学科萌芽期的“研究范式”逻辑来建构研究框架,虽为无奈之举,但至少能在新学科研究的“朦胧期”帮助和指导体育旅游专业的相关研究,并吸引更多学科的学者进入体育旅游研究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