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雪莲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上海 201620)
国家的复兴需要文化建设与价值建构,一个民族的觉醒,首先在于文化的自觉;一个政党的力量也往往取决于文化自信的理论自觉。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1]。作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理论成果,文化自信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强大精神支撑。这就需要我们在当今世界发展与国力竞争“大势”的理论与实践中,对新时代文化自信的生成逻辑进行总体性考察,把握新时代文化自信的理论根基以及探索文化自信的实践路径。从以上三个向度对新时代文化自信进行探究与阐释,对于增强中国文化软实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至关重要。
党的十九大报告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内涵作出如下表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源自于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文明历史所孕育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熔铸于党领导人民在革命、建设、改革中创造的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植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1]新时代文化自信是我们党立足于国家与民族前途命运的高度作出的总体性判断,把握社会发展的时代特征与文化自信的生成逻辑是理解新时代文化自信理论依据与文化根基的重要前提。
5000年来,辉煌灿烂的中华文化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巨大影响力。国家的强大使古代中国构建了“天圆地方”的空间想象,产生了“天朝上国”的文化自负心理。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在坚船利炮以及西方价值观的强势扩张中成为西方眼中“未开化的民族”。中华民族失去了文化自主,文化主体意识的觉醒与文化自信成为实现民族复兴的必然选择。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华民族的生存困境决定了近代中国实现民族复兴主体文化建构的矛盾。一方面,激进主义派与自由主义派提倡“民主与科学”以及对垒保守主义派的“科学与玄学论战”表明,效仿西方的制度与文化成为中国遭遇西方文明入侵的必然逻辑选择。另一方面,文化话语权垄断于强势文化的境遇又决定了中华民族基于民族自强的现实诉求要求走出西方化的窠臼探索主体文化的建构路径。
面对现代化与民族独立两大基本任务,中国共产党立足中国的历史性实践,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革命和建设与改革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实现了中华民族从东亚病夫到“站起来”、从“站起来”到“富起来”的两大历史性飞跃。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共产党人在推进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践以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结合中,创造出了具有“中国气派和中国风格”的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文化,成为支撑中华民族抗战信念的中流砥柱。新中国成立以后,面对如何对待传统文化以及如何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与本土文化相结合问题,我们党对“第二次结合”的探索作为中国道路和理论成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提供了“理论生长点”。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建设文化强国的时代命题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与实践的探索中得到丰富展开,我们党在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础上,高度重视精神文明建设对于当代中国历史性变革的作用。面对新时代从“富起来”到“强起来”历史飞跃,如何通过主体文化自信的建构夯实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与民族复兴的社会基础;如何从人类思想文明的历史长河中考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厚重的文化意蕴,彰显社会主义生命力,成为摆在中华民族面前的历史课题。
“现代化作为一个世界性的历史进程,是指人类社会从工业革命以来所经历的一场急剧变革,这一变革以工业化为推动力,导致传统的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全球性的大转变过程,它使工业主义渗透到经济、政治、文化、思想各个领域,引起深刻的相应的变化。”[2](P17)改革开放作为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整体战略,中国在积极参与全球化的进程中,走新型工业化道路以及建立健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也促使中国传统文化进行现代转型。全球化本身作为国际化与本土化、一元性与多元性的矛盾发展过程,也间接地体现为中国文化发展的“寻根意识”与“全球意识”的相互矛盾。这两者看似矛盾,但实质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如果没有世界眼光与“全球意识”,就不可能拥有与大国地位相称的世界文化发展力量;如果丧失“寻根意识”,就不可能实现本民族文化的可持续发展,更难以成为世界文化发展的贡献者。
在现代化的进程中,文化多元现代性是不容忽视的事实,各国在全球化中追求文化精神与价值的现代性。区别于以吉登斯与哈贝马斯为代表的学者基于西方社会历史与制度安排提出的“趋同论”与“普适论”,艾森斯塔特、杜维明等学者跳出这一窠臼,对“文化多元现代性”进行了阐释,将其理解为现代性历史由多种多样的文化方案以及具有独特品质的制度模式不断发展和形成、建构和重构的过程。在全球化与现代化的双重变奏中,提升中华文化影响力,关键在于破解双重考验:一是要在现代化所造成的文化断裂的发展困境中保有民族根基与底色;二是要基于欧美文明所带来的工业化、市场经济过度发展和消费主义带来的生态危机、宗教冲突等负效应中,在解决现代化弊病过程中实现制度与文化价值观念的创新,向国际社会提供中国智慧与中国方案,寻求更加广阔的思想文化空间。
当今人类依然处于“物的依赖关系的社会”,以自由公平交换为根本特征的市场经济成为现代化的必然选择,追求剩余价值、实现利润最大化依然是现代社会运行的内在经济动因。在资本逻辑主导下,人的生存与发展所追求的公平、正义、自由、平等、解放等价值理想转化为经济价值。对人的生存状态而言,表现为人类在确认自我主体性地位时,对自然界进行无限制的掠夺与破坏,使人类生存与发展陷入困境。市场逻辑所带来的大量生产与大量消费,使得物化逻辑的统治消解了人的存在价值,造成了人的生存意义的虚无与整个社会的精神危机。中国在融入全球化的进程中,最易受到挑战的是资本主义文明扩张所造成的对人的价值观以及人的本质力量的侵袭。当前中国社会已经出现了类似于“资本主义文化矛盾”的现象,丹尼尔·贝尔所揭示的享乐主义不同程度地存在,人的价值危机成为当代中国不可忽视的一大问题。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1]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层级由物质社会的丰裕提升为在民主、法治、公平、正义、环境等方面要求的日益增长,可见,人们生存问题的解决并没有完全消解人的精神世界的匮乏。同时,由于社会利益格局的深刻变化,基于社会贫富差距等现实问题,各种社会思潮通过建立网络传播平台传播其思想,寻求自身的影响范围与社会心理基础,借以否定改革开放的历史、歪曲中国共产党的历史,贬低中华文化,消解社会群体对于主流价值观的认同。因此,如何整合不同阶层或群体的社会价值观念,警惕价值虚无主义,最大限度地凝聚社会共识,确立起对人的现实生命意义的理解,引导社会成员的国家认同以及彰显人所固有的价值向度是当前所要着力解决的问题。
“文化自信是对中华文化的历史起源、发展、精神特质和精髓的总体性判断,是秉持对中华文化的科学、礼敬、继承、创造性推进的基本立场和态度。”[3]说到底,新时代文化自信就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以及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价值的充分肯定与深层认同中确立并自觉保持中华民族文化主体意识,坚持中国共产党、中华民族以及中国人民文化自信主体地位的一致性,积聚最深层次的历史积淀与实现各阶层文化的价值统合,在凝心聚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进程中促进人的最高价值的实现。文化自信在“四个自信”中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新时代文化自信必然建立在深度把握文化自信的理论依据与文化根基等问题基础之上。
首先,马克思主义确立了新时代何以文化自信的价值立场与方法论遵循。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德国哲学纯思辨表达形式的科学批判、揭示资本主义的发展趋势与无产阶级历史使命,指明了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现实道路。列宁在批判“无产阶级文化派”的虚无主义观点时指出,“马克思主义这一革命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赢得了世界历史性的意义,是因为它并没有抛弃资产阶级时代最宝贵的成就,相反地却吸收和改造了两千多年来人类思想和文化发展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4](P299)。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马克思主义作为开放性的理论,既为人类解决现实问题提供了问题视域与解放道路,同时也不断继承与发展人类历史上一切优秀思想文化成果。中国共产党将马克思主义作为无产阶级政党的精神文化体系,通过对中国革命、建设与改革实践的理论创新以及思想文化融合,确立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价值立场与方法论遵循。一方面,马克思主义作为人类命运关怀的世界观与方法论,始终坚持以维护人民利益的鲜明立场与实现人类解放作为理想追求。毛泽东1942年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立场问题。我们是站在无产阶级的和人民大众的立场。对于共产党员来说,也就是要站在党的立场,站在党性和党的政策的立场。”[5](P848)这样的理想追求与价值立场决定了马克思主义对人的现实生活及其精神发展的特别关注。中国共产党把人民作为首要价值主体和价值目标的崇高选择,是创造出聚焦人民实践,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要的关键。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批判性与建设性的力量,其理论创新的实质就在于切中社会现实。在“理论和实际统一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作风”[5](P801)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融合创新中,共产党人构建了新的理论与文化形态。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最新成果,致力于解决人类社会在现代化进程中面临的新挑战,进而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以及发展出新文明提供精神指引。
其次,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孕育生成了新时代何以文化自信的精神基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包含着中华民族最根本的精神基因,代表着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是我们在世界文化激荡中站稳脚跟的文化根基。中国传统思想文化所凝聚成的长期影响中华民族的核心,特别是中华民族家国同构的民族文化特性,通过强调家族内部的“孝悌”与亲和,以血统达到全国大一统的政治统治,深深影响了中国社会。中华文化强调“仁者爱人”“民为邦本”“和而不同”“天下为公”等文化精髓,为当代中国改革实践提供了价值理想与价值原则。从人类社会发展来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作为一种新型制度文明形态纳入人类文明发展的大道,显示出巨大优越性。其中,中华文化提供了中国制度与中国现代化道路的根本追求、核心价值与基本理念。例如,中国制度包含政治理想的善治传统,作为一种道德化的人本主义,强调以德治国、依靠仁政实现威严的公道与清明的吏治。如果摒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人本主义思想,则会违背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人民民主以及法治文明的基本理念与制度建设将无从谈起。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生了历史性变革,随着中国物质生产力的极大发展,政治上层建筑由过去国家与政府通过发挥主导性进行组织与动员,转变为全面深化改革中发展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尚和合”等传统文化与中国现代化道路的结合,能够为制度的自我改革、调适与完善提供发展活力。如果没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独特的精神标识,中华文化就无法承接中华民族的根本精神基因、延展革命文化的精神以及理解先进文化的思想内涵,难以理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何以是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逻辑与中国文化发展逻辑的内在统一。因此,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文化自信最深层的精神基因。
最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供了新时代何以文化自信的价值基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包含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精髓,是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兴国之魂”,为新时代文化自信提供了凝聚“价值共识”的最大公约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作为中国实现现代化的手段,无疑肯定了资本对发展现代生产力的重要作用,按照资本的逻辑,资本重构了当代人的精神生活。人之所以是特殊的存在物,其特殊性在于对人的本质和生存意义来说,人的生命活动对于实施生命活动的人来说是自觉的生命活动。但现实却大为不同,人本该在所创造的物质财富面前更为自由,反而却更加受制于物质。而从国家、社会以及个人三个层面所凝练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方面能够为个人精神追求提供价值指引,另一方面,“培育和践行核心价值观,关系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凝聚力的形成、关系到国家长治久安”[6]。如果一个国家没有自己的核心价值,就会遭遇以超党派、超阶级的“全人类”面貌出现的抽象的价值的渗透,在国际竞争中被颠覆在所难免。因此,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征程中,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民族国家形成凝聚力以及建立统一的意志发挥着重要作用。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意味着近代以来久经磨难的中华民族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1]。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增强和前所未有地走近世界舞台的中心以及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在“强起来”阶段如何实现文化自信,更好地推动新时期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兴盛,可以从以下几方面思考新时代文化自信的实践路径。
其一,从增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凝聚力与引领力中坚定文化自信。文化建设作为意识形态领域中的建设,“意识形态决定文化前进方向和发展道路”[1]。当前,各种文化相互激荡、多种思潮交流争锋,新自由主义、普世价值论等思潮侵蚀党领导人民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思想基础。新媒体成为思想文化信息的集散地和社会舆论的放大器,如果随波逐流,容易造成人们的价值迷失。所以,坚定文化自信首先要增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凝聚力与引领力。一是要实现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话语的创新与转换,提高宣传话语亲和力。新时代,宣传思想工作的环境、手段、途径、对象都出现了新变化,堵疏方式并不能治本,要实现主流意识形态的官方话语和民众话语的有效衔接,避免不契合大众生活的空谈和枯燥说教,使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更具亲和力与包容性,让人民群众在共享改革发展成果的过程中提升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二是要将引领社会思潮与解决现实问题相结合,增强引领的实效性。社会思潮属于社会意识范畴,以一定的社会存在为基础,思想问题的解决归根结底依赖于实际问题的解决。要着力解决人民群众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问题,通过合理的制度安排保证社会经济发展过程中公平正义的实现,这样才能使人民群众认同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从而凝聚起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思想文化共识。
其二,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涵育与实践养成中坚定文化自信。坚定文化自信,要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内化为人们的精神追求,外化为人们的自觉行动。培养什么样的人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的根本问题,为此要加强“教育引导、实践养成、制度保障”,以文载“道”,并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国民教育全过程,培养具有国家意识、民族意识、责任意识的时代新人。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发展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大众文化,把核心价值观融入传播文化产品、繁荣文化市场以及发展文化产业等各方面,满足人民群众的文化需求,提升人民群众的文化获得感,促进社会道德水平提升与凝聚全体人民的精神追求。
其三,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融通中坚定文化自信。中华民族在伟大的复兴之路上前进得更加坚实,就“要加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挖掘和阐发,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把跨越时空、超越国界、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要推动中华文明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7]。实现文化的现代转型,归根结底就是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适应“新的实践和时代”,将传统的文化资源转化为中国现实的软实力。传承和发扬中国革命精神和优良的革命传统,筑牢中国革命文化的支柱。既要加强对中国革命文化的学术性研究和现实教育,又要发挥革命文化的社会治理功能,实现红色革命文化精神与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深度融合。无论是优秀传统文化,还是革命文化,只有通过现代转换内化为中国人的文化基因,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才能蓬勃发展,文化自信才具有坚实的文化根基。
其四,从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大势和积极推进“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中坚定文化自信。坚定文化自信,既要从民族实际出发,又要从人类文明发展的宏大视阈中进行文化创新。一方面,文化自信来自于文化的开放心态和自我更新的活力,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并不意味着故步自封,闭上眼睛不看世界。既要“发现”中国,也要“发现西方”。要扬弃西方中心论的“文化多元现代性”,在一元同质的文化与地方性的多元文化之间寻求协调与交流。另一方面,要坚持从本民族实际出发,取长补短、择善而从,在不断汲取各种文明养分中丰富和发展中华文化。面对西方文化的强力渗透,要始终坚持社会主义文化主体性,不受他国的支配。从人类文明发展的高度来看,要从中华文化中汲取智慧,将“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建构新型国际关系的基本理念,增强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文明交流,将其价值原则融入国际制度的规范,在提升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中增强民族认同与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