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艳 何瑞
(西北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甘肃 兰州730030)
甘肃地区发现的迦陵频伽主要集中在敦煌莫高窟、榆林窟、永靖炳灵寺石窟、甘谷大象山石窟等地,其他地区也有少量分布。目前学者们已经对敦煌莫高窟中迦陵频伽的数量进行了统计,但是不同学者判断的标准不同,数量上存在着差异[1](P52)[2](P399)。
本文通过详细对比敦煌莫高窟壁画,认为,敦煌莫高窟中的迦陵频伽主要出现在东方药师经变画、观无量寿经变画和阿弥陀经变画(又称西方净土变)等壁画中。初唐时期迦陵频伽出现在莫高窟220窟、329窟和372窟的阿弥陀经变画以及217窟的观无量寿经变画。盛唐时期敦煌莫高窟中的迦陵频伽的数量明显增多,这时迦陵频伽集中出现在225窟和445窟的阿弥陀经变画,45窟、320窟、172窟和148窟的观无量寿经变画以及148窟中的东方药师经变画。中唐时期,迦陵频伽集中出现在7窟、112窟、126窟、159窟、199窟、201窟、258窟中的观无量寿经变画。迦陵频伽还出现在369窟和386窟中的阿弥陀经变画,154窟和200窟中的报恩经变画,158窟中的金光明经变画,166窟中的说法图,258窟中的十方佛赴会等壁画中。晚唐和五代时期,敦煌莫高窟中出现的迦陵频伽数量相对较少。晚唐时期敦煌莫高窟中的迦陵频伽主要出现在141窟、144窟、232窟和12窟中的观无量寿经变画,还有107窟、156窟、192窟和196窟的阿弥陀经变画,以及177窟东方药师经变画和144窟报恩经变画,还有部分零星分布于85窟藻井和9窟藻井。五代时期,98窟和61窟东方药师经变画以及61窟阿弥陀经变还存在迦陵频伽。宋之后,随着敦煌莫高窟的衰落,迦陵频伽数量急剧下降,但是在55窟中的观无量寿经变画里依旧找到了迦陵频伽的身影[3](P12-17)。
除此,在甘肃民乐童子寺第1窟南区南端正壁上有一身迦陵频伽、甘肃省博物馆收藏有一块宋代迦陵频伽瓦当、清水县宋墓发现了三块迦陵频伽砖、永靖炳灵寺石窟中有发现明代迦陵频伽、甘谷大象山石窟中有发现清代迦陵频伽泥塑。总体上看,敦煌莫高窟中的迦陵频伽数量是最多的,其地方的迦陵频伽虽然数量较少,但是迦陵频伽都各具特点,对研究甘肃地区的迦陵频伽的演变有着重要的价值。
迦陵频伽在甘肃其他地区出现之后,很快就兴盛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发生了一些演变。
一是造像上的变化,不同时期的迦陵频伽在造型上的动作,以及尾部和翅膀的样式都不一样。外观上的变化是最为直观和最容易分析的,学者们也对敦煌莫高窟中的迦陵频伽的形象变化进行了深入的研究,甚至作为迦陵频伽断代的重要标志。
二是功能和内涵的改变。自唐代到清代,各个时期的迦陵频伽在甘肃其他地区都有发现,其中以唐代的数量最多,而且唐代的迦陵频伽全部集中在河西地区的敦煌莫高窟、榆林窟。莫高窟中迦陵频伽带着典型的“敦煌风格”,其头饰、手中所持之物、乐舞角色、尾部等都具有共同特点[1](P61)。
敦煌莫高窟中,迦陵频伽的形象分为托举供物、放着花枝的壶之类的供养具、琵琶或笙之类的乐器,和什么也不拿只是双手合掌的两种。莫高窟中的迦陵频伽主要分为初唐、盛唐和中晚唐、五代以及宋代几个时期。
初唐时期的迦陵频伽的数量比较少,主要出现在莫高窟220窟、329窟和372窟的阿弥陀经变画以及217窟的观无量寿经变画。这一时期的迦陵频伽均为女性形象,发髻上束有装饰华丽的发带,但发带样式各不相同。此外,翅膀呈“M”形向下伸展,尾部是典型的三瓣尾,手中持有乐器,或者双手合十立于佛祖两侧。
拿着供物或乐器的迦陵频伽在敦煌有很多,在印度也可见,但是印度几乎很少有双手合十这种造型的迦陵频伽。墓葬中的人首鸟之类的形象,也有双手合十造型。舍利容器上的迦陵频伽也有双手合十造型出现。在敦煌莫高窟的早期石窟中双手合十的迦陵频伽的数量较少,而手持乐器或供物的迦陵频伽的数量多。在其他地区,目前发现最早的双手合十迦陵频伽,是开元十一年(732)的薛儆墓中,敦煌莫高窟此类迦陵频伽的大量出现则是在中唐之后,这种现象说明,双手合十姿态从初唐进入中国开始,在早期使用较少。随着这种形象在墓葬中的使用增多,后来逐渐成为一种在敦煌很常见的造型了。《阿弥陀经》和《观无量寿经》是大乘佛教净土信仰的两部重要经典,迦陵频伽出现在这两部佛经的经变画中,证明初唐时期迦陵频伽主要是作为构成西方极乐世界的重要因素出现,体现了大乘佛教的净土信仰。
盛唐和中唐时期是繁盛期,此时敦煌莫高窟中的迦陵频伽的数量明显增多,集中出现在225窟和445窟的阿弥陀经变画,45窟、320窟、172窟和148窟的观无量寿经变画以及148窟中的东方药师经变画。中唐时期,迦陵频伽集中出现在7窟、112窟、126窟、159窟、199窟、201窟、258窟中的观无量寿经变画。迦陵频伽还出现在369窟和386窟中的阿弥陀经变画,154窟和200窟中的报恩经变画,158窟中的金光明经变画,166窟中的说法图,258窟中的《十方佛赴会》等壁画中[1](P56)。这一时期的迦陵频伽的造像形式较为统一,双翅一般呈“V”或M”形,尾部延续了初唐时期的造像风格,多为三瓣尾,部分为卷草尾。但是,迦陵频伽出现的场合发生了改变。
中唐时期,迦陵频伽除了出现在阿弥陀经变画和观无量寿经变画中外,还出现在金光明经变画、说法图、《十方佛赴会》等壁画中,而且迦陵频伽在经变画中出现的位置不再局限于佛祖两侧,部分出现在了佛祖面前的中央位置。148窟中的东方药师经变画里出现的两身迦陵频伽出现在了佛祖前方,并且是以向佛祖献供供品的角色出现。159窟南壁观无量寿经变画中的迦陵频伽以舞者的角色出现,双手合掌举于头顶,单足站立。盛唐和中唐时期,迦陵频伽大量出现在敦煌莫高窟不同的净土经变画里,而且角色也渐渐丰富,说明此时迦陵频伽在此地区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大,被视为西方极乐世界的重要象征。除了在壁画中的位置有所改变,中唐之后在敦煌莫高窟藻井的图案里也出现了迦陵频伽,这些迦陵频伽的使用,说明其艺术特点也得到了人们的喜爱。
从中唐时期藻井中的迦陵频伽可以得知,到中唐时期敦煌莫高窟藻井图案的题材增加了迦陵频伽。佛教专用的法器,喜用茶花,而且将茶花变化为蓝色,譬如第201窟、159窟。青色叠晕的茶花,由许多绿色的小叶片衬托,环绕成一个大团花,色彩多用石青、石绿、石黄、土红,采用赭红铁线描描绘纹样,叠晕法与剔填涂色并用,又以剔填涂色技法为主,同时将服饰图案中的染缬法移植到藻井幔帷上,加强了幔帷细腻的质感。因此,中唐的藻井图案,神异性的题材与动植物纹样并用,赋色以黄、青、绿为主,趋向于沉静、清淡的色调[4](P33)。
晚唐和五代时期是渐衰期,此时期敦煌莫高窟中出现的迦陵频伽数量相对较少。晚唐时期敦煌莫高窟中的迦陵频伽主要出现在141窟、144窟、232窟和12窟中的观无量寿经变画,还有107窟、156窟、192窟和196窟的阿弥陀经变画,以及177窟东方药师经变画和144窟报恩经变画。还有部分零星分布于85窟藻井和9窟藻井。五代时期,98窟和61窟东方药师经变画以及61窟阿弥陀经变还存在迦陵频伽。这一时期的造像延续了盛唐和中唐时期的风格,大部分的双翅呈“V”形向上伸展,头部戴有精美的发冠。但是也有例外,156窟南壁上的阿弥陀经变画里的两身迦陵频伽的双翅便呈“M”形向下伸展。此时的迦陵频伽虽然主要作用仍是作为西方净土的象征出现在各类净土经变画中,但也开始出现在石窟的藻井部位,例如第85窟和第9窟。莫高窟的藻井也是佛教场所的一部分,在此绘制迦陵频伽,理论上讲也体现了迦陵频伽的在佛教中的属性和功能。但是,这些藻井中的迦陵频伽实际上已经从各种净土经变画中分离了出来,具有独立装饰的功能,起着一定的装饰作用。因此可以认为,随着迦陵频伽的广泛传播和造像的演变,其艺术性和装饰功能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认可。
宋代是敦煌迦陵频伽造像艺术的完全衰落期。随着敦煌莫高窟的衰落,迦陵频伽数量急剧下降,仅在55窟中的观无量寿经变画里找到了迦陵频伽的身影。相比于敦煌莫高窟,这一时期甘肃其他地区发现的迦陵频伽数量相对较多。
甘肃省博物馆收藏的一块宋代迦陵频伽瓦当和清水县宋墓发现的三块迦陵频伽砖非常具有典型意义。其造像形式已经完全不同于“敦煌风格”的迦陵频伽。甘肃省博物馆收藏的迦陵频伽瓦当上的迦陵频伽为男子形象,头戴冠帽,除了双翅,鸟足以上几乎完全是人体,和唐代的“羽人”瓦当形象接近,具有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羽人”的色彩。双翅均为半月形,向上伸展合为圆形,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呈站立状。整体看来,这件迦陵频伽瓦当的艺术效果远不及敦煌莫高窟中的迦陵频伽。不过这块迦陵频伽瓦当和清水县宋墓的三块迦陵频伽砖,却能够证明最迟在宋代,迦陵频伽已被用于民间建筑领域,可想而知其影响有多么深远。
另外,在永靖炳灵寺石窟中的壁画中还发现了数身明代迦陵频伽,其造像特点非常鲜明,和宋代迦陵频伽瓦当上的迦陵频伽造像很接近。宋代和明代的这几身迦陵频伽,都是男子形象,双手于胸前合十,除了双翅,足部以上皆为人体。但是,明代迦陵频伽与宋代最大的区别在于其有三个人头,分别面向左、中、右三个方向。而且头部后边带有佛光。另外,双翅或呈“一”字形,或呈“M”形展开,体型更加丰腴。根据其所出现的场所和位置分析,主要体现了其作为西方净土世界象征的内涵和功能。
在甘肃清水县宋墓的迦陵频伽砖是目前甘肃发现的唯一一例将迦陵频伽运用于墓葬的实例。墓葬与房屋和建筑物装饰,以及与净土经变画不同,迦陵频伽却在其中出现。这一方面可以证明人们深受佛教净土信仰的影响,在人们的生活中迦陵频伽替代了中国古代墓葬中经常出现的“羽人”。另一方面可以据此看出,随着人们逐渐认识到了迦陵频伽的艺术性,以及在装饰方面的实用性,迦陵频伽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生活中的不同场合进行装饰,这也是有很大可能的。总而言之,宋代时迦陵频伽的装饰功能已经被广泛运用。
甘谷大象山石窟发现的清代迦陵频伽泥塑,是目前甘肃其他地区发现的少数几例立体的迦陵频伽。其面部较圆润,为一年轻男子形象,头部束有两个发髻,双手抱拳置于胸前,双翅展开。除双翅外,腿部以上为人体。从这些特征看,其造像形式承袭了宋代以来的迦陵频伽的特点。该迦陵频伽泥塑出现在石窟的窟顶,佛祖头部顶端一侧,其周围也分布了佛教中的金刚以及飞天、菩萨等形象。据此,可以认为其同样是作为西方净土世界的象征出现在此。
综上所述,从甘肃地区迦陵频伽的分布与造像演变来看,迦陵频伽造像在唐宋之际发生了较大的变化,迦陵频伽在此时演变成了男子形象,而且更具人体特征,基本上除了双翅之外,腿部以上皆为人体特征,迦陵频伽造像也更加简易,不似敦煌莫高窟中的迦陵频伽那般华丽、精致,同时还吸收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羽人”色彩,吸收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一些因素,即本土化因素。明清两代的迦陵频伽造像基本延续了宋代的造像风格。在晚唐之后,迦陵频伽的艺术性逐渐被人们所喜爱,因此逐渐成为建筑及人们日常生活中重要的装饰品,具有一定的装饰功能。尽管其作为西方净土世界的象征这一内涵没有改变,但是不再仅仅出现在佛教场所,也被当作装饰物运用于各种场合。
可见,甘肃地区作为丝绸之路中西交往的必经之地,其文化中也包含了文化交流的因素,迦陵频伽就是最有力的证明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