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鸿儒
《水浒传·第七回》:“林冲赶到跟前,把那后生肩胛只一扳过来,喝道:‘调戏良人妻子,当得何罪?恰待下拳打时,认得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子高衙内。原来高俅新发迹,不曾有亲儿,因此过房这高阿叔高三郎儿子做干儿子。”
文中“螟蛉之子”者,即俗语所谓的“干儿子”。《诗·小雅·小宛》有“螟蛉有子(幼虫),蜾蠃(guǒ luǒ)负(背)之”。螟蛉是桑叶上的小青虫,蜾蠃是一种细腰蜂。古人误以为蜾蠃有雄无雌,无法交配,没有后代,故捕捉螟蛉作“义子”喂养,且将被人收养的义子称喻为“螟蛉之子”。
我国史传或演义中有关达官贵人收养义子的记载累史不绝,其中既有经营天下的帝王,又有宫闱变性的太监。老子英雄儿子未必是好汉,同为“螟蛉之子”亦良莠不齐,善恶迥异。
如南面称孤的“义子皇帝”后周世宗柴荣,生性笃厚,聪明能干,深受其姑父后周太祖郭威喜爱,被收为义子。郭威驾崩后,柴荣登基,改革政治,整顿禁军,奖励农耕,兴修水利,三征南唐,北伐契丹,被史家称为“五代第一明君”。
而明武宗朝宦官刘瑾,本姓谈,被太监刘顺收养,改姓刘。当了宦官,狡猾凶狠,引诱武宗朱厚照纵情娱乐,不理朝政,自己结党营私,权擅天下,欺上瞒下,纳贿自肥。正德年间掌司礼监,在东厂、西厂外,加设内行厂,使缉事人四出活动,镇压异己,斥逐大臣,终因谋反,被凌迟处死。网传:历史上十大恶心太监,刘瑾排行第四,足见其恶贯满盈,遗臭万年。
话说关羽兵败荆州,困于麦城,便派廖化突围向其干侄刘封求救。孰料孟达(三国大将)的一番离间却让刘封改变主意,坐视不救了。
劉封曰:“奈关公是吾叔父,安忍坐视而不救乎?”孟达笑曰:“将军以关公为叔,恐关公未必以将军为侄也。我听说汉中王(刘备)初嗣(收养)将军之时,关公即不悦。后汉中王登位之后,欲立后嗣(继承人),问于孔明,孔明曰:‘此家事也,问关、张可矣。汉中王遂遣人至荆州问关公,关公以将军乃‘螟蛉之子,不可僭立(越名分擅立),以杜后患。何今日犹沾沾以叔侄之义,而欲冒险轻动乎?”(见《三国演义》第七十六回)
关羽因出言不慎,对“螟蛉之子”持有偏见而在身陷绝境时难逃厄运,真令人在唏嘘之余,深感人生命运之吊诡。
据传南朝梁医药家陶弘景,不信蜾蠃无子,亲自观察以辨真伪,发现其雌雄俱全。蜾蠃把螟蛉衔回窝中,用尾上毒针把螟蛉麻醉半死,然后在其身上产卵,卵孵化后就拿螟蛉作食物,谜团终被破解。
“这细腰蜂不但是普通的凶手,还是一种很残忍的凶手……她知道青虫的神经构造和作用,用了神奇的毒针,向那运动神经球上只一螫,它便麻痹为不死不活状态······”(见鲁迅《春末闲谈》)。
鲁迅先生以其锋利的解剖刀,借“虫”喻人——封建统治者犹如细腰蜂毒晕青虫,以他们的“麻醉术”来禁锢百姓思想,巩固统治,真乃是洞若观火,鞭辟入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