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倩
这个春天,注定不一样。一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袭来,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方式。有朋友表示,等疫情结束,他要卸掉微信,开始回归自然,清晨听小鸟的叫声。可是,小鸟的歌声,还能听到多少?
没有无缘无故的病毒传染,每一起事件背后都有着复杂而深层的因果关系,以及生物链条的破坏与循环。这让我想起了蕾切尔·卡森的《寂静的春天》,这本书与其说是阐释农药对人类环境的危害,不如说是一封大自然的检举信。对美国人而言,第一只知更鸟的出现意味着冬天的河流已经解冻,知更鸟的到来作为一项消息在报纸上报道,并且大家在吃饭时热切相告。迎接鸟儿的到来,就像喜庆的节日。
对人类来说,寂静的春天是一则黑色寓言——以长远悲剧的代价来换取近期利益,这不啻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时至今日,春天变得浮躁,这浮躁是急功近利的泛滥,环保意识的薄弱,也是“先污染、后治理”的死结。就像常州一所中学,尽管选址建设之前出具的环评报告已经发出预警,投入使用后要防范污染地块修复带来的不良影响,但依然没有引起重视,选址建设与修复地块同步进行,最终导致学生们受损失。
一两事前的预防胜过一吨事后的补救,等到污染发生了再去想办法,很多时候,为时已晚,只能是象征性安慰与延迟性阻滞。
有一句话,很是耐人寻味:“我们既然忍受了,就应该有知情的权利。”所谓知情的权利,就是直面环境污染的事实,以及了解它形成的原因。以高效有机杀虫剂滴滴涕为例,曾获过诺贝尔医学奖,可谁能想到,它成为了人类健康的杀手。“人类整个环境已由难以置信的潜在有害物质所污染,这些有害物质积蓄在植物和动物的组织里,甚至已经进入生殖细胞,以至于破坏或者改变了决定未来形态的遗传物质。”
不难看出,几滴滴滴涕,它的危害性或许不足以致人死亡,但是,对整个生态圈的损坏与腐蚀是不可估量的。人们喷洒滴滴涕杀虫,似乎喷得越多,效果就越好,事实上,并非如此。一方面,不加区别的喷洒杀虫剂,非但不能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会事与愿违,对生态环链与基因完整造成莫大的威胁,最终导致自然生态平衡。
当环境的防御能力全面持续降低,盛放害虫的潘多拉盒子就会被打开。如这个生动的比喻,把化学控制比作一个踏车,一旦我们能踏上,因为害怕后果我们就不能停下来。
其实,最鲜活的例子便是身边的蚊子。每到夏天,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受,商超里灭蚊剂的品种越来越多,看得眼花缭乱,而蚊子的耐药性越来越强,一场别开生面的“人蚊大战”拉开序幕。这与环境变异不无关联,灭蚊药大量而无度使用,使得蚊子产生高抗体,抗药性骤增;而近几年来河流污染问题凸显,畜牧业、水产养殖、农业产品等大范围使用抗生素,环境中存在高浓度的抗生素残留,通过转移,细菌变得耐药。这也是蚊子耐药性提升的一大原因。
钟南山院士曾说过,目前我國地表水中含有68种抗生素,且浓度较高。排在前几位的是磺胺类、喹诺酮和头孢菌素,其中部分抗生素在珠江、黄浦江等地的检出频率高达100%。他还说,畜牧业、水产养殖所滥用抗生素会转移到人体,使人体内细菌耐药性增高,一些抗生素在人、畜身上共用,令人无比堪忧。
小小蚊子也是生物链中的组成部分,它的耐药性对我们敲响警钟。另一方面,喷洒农药后,对地表水、河流、湖泊、土壤,以及植物、动物、微生物等也会带去间接的负面影响,就像一把看不见的刀剑,切断了与生命、万物之间的联系。以啄木鸟为例,它是公认的大自然“医生”,可当它吃下沾有杀虫剂的树叶,意味着它的生殖能力也遭到破坏,失去捕捉害虫的能力,也将面临繁殖与孕育胚胎的灭顶之灾。这是只要结果而不择手段的后果,也是发生公共危害的直接诱因。
人们常常忽视的是,喷洒杀虫剂后,不管这样的暴露是多么轻微,但这种反复的暴露会促进化学药物在我们体内蓄积,并且导致累积性中毒,可能没有人能够避免同这种日益蔓延的污染相接触,除非他生活在幻想的完全与世隔绝的境况之中。
杀虫剂的辐射作用,从动植物、水资源、土壤,最后危及的是人类自身———致癌。通过破坏正常细胞的呼吸作用而剥夺了细胞的能量,这种影响一旦造成,便不可恢复,伴随着重复与累积,引发癌变,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癌症潜伏期较长的缘故,值得深思。
环境污染的紧迫性与严重性历历在目,无论是大气污染,还是河流污染;环境保护的严肃性与艰巨性也是不言而喻,无论是遏制排污,还是倡导绿色。对此,每个人都应身体力行,从我做起,不只是为了在春天听到鸟的歌唱,更多的是子孙后代的幸福。
就像生物学家袁传宓教授,他的女儿袁劲梅在回忆录中写到:父亲到死对长江都是一步三回头。“一步三回头”正是对污染的痛彻,对环保的忧患,也是对未来的希望。
每年长江鱼儿洄游的时候,他带上研究生,用水桶一桶一桶把鱼儿运送到葛洲坝,拉鱼兄弟一把;为了研究长江下游的水质,他把家里当成实验室,鸭屎遍地、臭味掩鼻,只为沿岸人的健康;为了证明长江水被污染,他与研究生住在渔民的船上,吃没油没盐的鱼煮饭,冒着生命的危险,直到铅中毒去世。
一个打领带、说英文,却不会穿西装的“渔民”,一生为长江水域环境保护奔波,那种执着的精神与人文的素养,以及知识分子的坚守,令后人永远牢记。
从袁传宓,我想到了梁从诫,他为自然保护的无悔投入,他为争取环保利益的四处奔走,同样令人敬佩。正如季羡林先生对他的评价:“从诫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历史学家,然而,他不甘心坐在象牙塔里,养尊处优。他毅然抛开那一条‘无灾无难到公卿的道路,由一个历史学家一变而为‘自然之友……我对他只能表示钦佩与尊敬。宁愿丢一个历史学家,也要多一个‘自然之友。”
心怀敬畏,保护环境,我们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但是,正是有了像袁传宓与梁从诫这样的引领者,不乏勇气与信念。让春天不再浮躁,回归原本的自然,且行且珍惜。
疫情散去,待春和景明时,我们听泉赏柳逛公园,踏青欢笑话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