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大学 邵 斌
提要:本研究通过对英国语言学史以及John Sinclair语言学思想的梳理,旨在探索Sinclair早期语言学思想的来源。研究发现,Sinclair语言学思想的形成主要源自他在爱丁堡大学的求学和早期工作经历,尤其深受当时在该校任教的Angus McIntosh和M.A.K.Halliday的影响,并与英国经验主义哲学传统一脉相承。因此,将其归入“新弗斯学派”并不合理。本文还发现,一个具有创新意识的语言学家不愿被归入某个学派,Halliday和Sinclair都保持这种学术警惕。他们认为,学者应是独立的研究者,应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不必隶属于某个学派。
John Sinclair是当代语言学界的重要学者,被视为J.R.Firth所开创的英国语言学传统的继承者之一。Stubbs(1993,1996)指出,Firth-Halliday-Sinclair1的一脉相承构成了文本分析的英国传统。Carter(2004:2)也指出,Sinclair是弗斯传统(Firthian tradition)的坚定支持者。国内学者也借鉴此说,有学者认为,Firth的意义理论与之后的Sinclair 的语言学思想共同促进了语料库语言学的发展,并且形成了一条清晰的学术传承脉络(甄凤超、李文中 2017)。鉴于Sinclair与Firth学说之间的紧密联系,学界通常把Sinclair归为“新弗斯传统”(Neo-Firthian tradition)的成员之一。比如,Monaghan(1979:17)较早把Sinclair归为“新弗斯传统”。Stubbs (1993:2,8,14)把Halliday和Sinclair的语言学思想称为“新弗斯原则”“新弗斯传统”或“新弗斯语言学”。Laffut & Davidse (2002)把Halliday和Sinclair的语言学分析方法称为“新弗斯方法”。Römer(2011:212)把Sinclair提出的用语料库进行话语分析的方法称为“新弗斯方法”。McEnery & Hardie(2012:122)用“新弗斯语料库语言学”来指以Sinclair为首的“在弗斯提出的语言研究方法框架内开展研究”的语料库语言学学者。由此可见,把Sinclair归为“新弗斯传统”,似是学界定论。
然而,李文中(2016:32)认为,“仅仅说Sinclair 继承和发展了弗斯的思想和方法,尚不足以凸显Sinclair 的语料库语言学思想的独创性;把Sinclair 列入‘新弗斯语言学’阵营,则混淆了Sinclair 思想与韩礼德学派的重要分野。……所谓‘新弗斯语料库语言学’这一标签既缺乏学理及研究实践的支持,也难得到所指涉的学者的一致认可。”其着眼点是Sinclair与韩礼德思想之“异”。本文也认为,把Sinclair归入“新弗斯传统”并不合理,着眼点则是Sinclair与爱丁堡大学语言学传统之“同”。本研究通过对英国语言学史以及Sinclair语言学思想的梳理,发现Sinclair的语言学思想更多来源于其求学和早年工作的爱丁堡大学的语言学传统,深受当时在该校任教的McIntosh和Halliday等人的影响,而并非只受Firth的影响。事实上,在20世纪50—60年代,在以Firth为首的“伦敦学派”之外还存在一个以McIntosh和Halliday为首的爱丁堡语言学传统,而后者对Sinclair的影响更为深刻。本文还发现,一个具有创新意识的语言学家事实上不愿被归入某个学派,Halliday和Sinclair都保持这种学术警惕。下文拟从Sinclair与爱丁堡语言学传统的渊源,McIntosh、Halliday和Firth以及英国经验主义哲学传统对Sinclair的影响等方面对其语言学思想进行探源,并论证“新弗斯学派”说法的不合理性,兼论学者与学派之间的关系。
一个语言学者思想的形成总是与其早年的学术经历密不可分,而Sinclair与爱丁堡大学渊源极深。Sinclair晚年在其自我介绍中写道:“我的教育以及早期工作都是在爱丁堡大学完成的,在那里我开始对语料库语言学、文体学、语法和话语分析产生兴趣”(Sinclair et al.2004:xi;Sinclair 2007:xii)。事实的确如此。
Sinclair的父母都是苏格兰人,但他出生于英格兰坎布里亚郡的Bo’ness。1941年,8岁的Sinclair随父母迁居爱丁堡,当年4月就学于George Heriot’s School,直到1951年7月中学毕业2。Sinclair 从小便表现出语言天赋,中学时其英语成绩在班级名列前茅,曾在校刊上发表短文“Fate Will Pursue”,并于1950和1951年连续两年在“苏格兰英语比赛”中获奖,还曾获得苏格兰俱乐部的英语作文比赛第一名3。他在1951年的大学升学考试中,英语、数学、拉丁文、植物和动物学、物理和化学都获得高分,可见他学习成绩优异。可能正是其中学阶段表现出的语言天赋,使得Sinclair选择英语作为自己的专业。Sinclair于1951—1955年就读于爱丁堡大学的英文系4,最后获得一级荣誉学位(final honors;first class),被授予文学硕士(M.A.)5。
Sinclair在大学期间的英语学习名列前茅,这与他选择英语研究作为自己的事业或许不无关系。他在空军服役后,于1958年再入爱丁堡大学英语系,先是接替Jim Ure担任McIntosh教授的科研助理,旋即获得讲师职位,直到1965年赴伯明翰大学担任语言学教授。他在爱丁堡大学7年的教学和研究经历奠定了他之后的研究基础。这一时期的爱丁堡大学英文系(后改名为“英语语言和普通语言学系”)和应用语言学系名师荟萃,学术氛围浓厚,当时任教于此的有McIntosh(1948—2005)6、D.Abercrombie(1948—1992)、J.C.Catford(1952—1964)、P.Corder(1957—1990)、Halliday(1958—1963)、A.Davies(1960—2015)、R.M.W.Dixon(1961—1963)、J.Lyons(1964—1976)等人。事实上,Firth本人在伦敦大学退休后,于1958年也在爱丁堡大学担任了两个学期的客座讲师,之后还被授予荣誉博士学位,但不久便离开人世。由此可见,在Sinclair在校的十几年里,爱丁堡大学的语言研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学者们经常一起互相探讨学术,分享研究心得,形成了一个“学术共同体”,这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第一,当时爱丁堡大学的语言学者有定期的学术研讨活动。McIntosh(1961)曾提及他的论文在爱丁堡大学应用语言学系的教师研讨会上汇报过。Hori(2004:3)指出,在20世纪60年代,针对搭配研究最重要的学术活动是爱丁堡大学应用语言学系在1961年定期举办的教师研讨会,这些研讨会上的一个焦点话题就是搭配。Halliday、Sinclair和 McIntosh在1966年发表有关搭配的论文,部分内容便源于这些讨论。第二,他们的著述虽是个体学者的独创性成果,但也有集思广益的一面,表现为经常在著述中致谢自己的同事。比如,McIntosh(1961)在其论文中致谢Halliday、Sinclair和J.P.Thorne。Halliday(1961/2002:73)则说论文受益于与Catford、McIntosh、Sinclair、J.O.Ellis和Thorne等人的讨论。Sinclair(1966)在论文中对McIntosh、Halliday和Dixon致以谢意。第三,论述中某些重要的概念源于同事的启发。McIntosh(1966)在论文中注明co-text(共文)概念的首创者为Catford。Halliday(1961)则说论文里的delicacy(词汇的精密性)概念原创之功应归于McIntosh。第四,有不少著作是合作成果。比如,Halliday、McIntosh 和P.Strevens(1964)合作编撰了《语言科学与语言教学》(The Linguistic Sciences and Language Teaching)。McIntosh 和Halliday(1966)合作编撰《语言型式:普通语言学、描述语言学和应用语言学论文集》(Patterns of Language:Papers in General,Descriptive and Applied Linguistics)。由此可见,在20世纪50—60年代的爱丁堡大学,语言学者形成了一个学术群,他们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在学术上相互启迪,在思想上相互影响,在教学上相互合作,在研究上相互砥砺,从而隐然形成一个特色鲜明的爱丁堡语言学传统。正是在这一背景下,Sinclair的学术能力得以快速发展。事实上,Sinclair在话语、词汇和语料库方面的诸多思想在这一阶段便已初现端倪。
首先,是在爱丁堡时期,Sinclair开始从事英语词汇研究项目,其研究成果即是OSTI 报告(Sinclairet al.1970/2004)。该项目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是爱丁堡时期(1963—1965),第二阶段是伯明翰时期(1967—1969)。最初,该项目是在Sinclair与McIntosh、Halliday讨论之下设计出来的,McIntosh是项目的第一任主任,而Halliday则一直是指导委员会成员。正是在爱丁堡时期,Sinclair开始着手研究英语词汇,为后期的搭配研究作准备,这一时期主要专注以下工作:(1)准备好口语文本用于机读;(2)积累当时可用于计算的资源;(3)探索相关的研究领域(Sinclairet al.1970/2004:11)。由此可见,此时Sinclair已经着手探索具体文本中的词汇,并试图通过计算机来处理文本,语料库语言学的思想已经蕴含其中。
其次,由于要研究词汇使用,Sinclair对英语口语的文本分析产生兴趣,并开展文本中的词汇研究。在这一阶段,Sinclair(1965)编撰了《英语口语教程:语法》一书,由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之后,该书于1972年在该出版社再版,这与他一直从事英语口语教学、关注口语文本不无关系。三十余年之后,Sinclair在接受Wolfgang Teubert的采访时谈道:
我们想在文本基础上研究词汇,而且选择使用的是口语文本。……在整个爱丁堡时期,我们一直致力于收集口语文本。语言学上的目标则是研究词汇,文本中活生生的词汇。这一目标受到Firth和Halliday研究的启发,我们的意图是检验“搭配是意义型式的重要部分”这一假设。(Sinclair et al.1970/2004:xvii)
Sinclair还谈到他的工作与同时代的学者R.Quirk以及N.Francis的不同之处:Quirk领导的“英语用法调查”(The Survey of English Usage,简称SEU)的数据一开始并未实现机读,而Sinclair的项目一开始就致力于文本机读;SEU项目关注的是英语语法,而Sinclair则关注词汇。Francis的Brown语料库收集的是书面语,而且通过人为手段进行均衡抽样,而Sinclair收集的则是对话英语的完整文本。由此可见,Quirk和 Francis虽是Sinclair的同道中人,但并未对Sinclair的思想产生重要影响。
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乔姆斯基语言理论成了国际语言学界的主流,语法成为语言研究的主体,而词汇则沦为主流语言学中可怜巴巴的“灰姑娘”(丁建新2019)。Sinclair谈到,从60年代早期起,组织一个不涉及转换生成语法的语言学论坛都日益困难(Sinclairet al.1970/2004:xviii)。在这一背景之下,Sinclair能坚持自己的词汇研究和可机读的口语文本研究,这与爱丁堡语言学传统是分不开的。而下文将进一步论述,Sinclair的语言学思想直接受到爱丁堡传统中的两位重要学者McIntosh和Halliday的影响。
McIntosh自1948年受聘于爱丁堡大学“英语语言和普通语言学”教授席位直至退休,在该校工作长达31年,在他的引导下,爱丁堡大学英文系成为全球英语研究的学术重镇,对于该校的语言研究可以说厥功至伟,至今该校的“语言学和英语语言系”还有一个以其命名的研究中心,即The Angus McIntosh Center for Historical Linguistics,以纪念其对该系的重大贡献。
在语言学方面,McIntosh主要做了两项工作。一是主持开展“苏格兰语言调查”(The Linguistic Survey of Scotland,简称LSS),该项目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一直延续至80年代中期,长达30多年。二是主持开展“中古英语方言项目”(The Middle English Dialect Project),该项目自1952年开始,也延续至20世纪80—90年代。除此之外,McIntosh还是爱丁堡大学信息学院的创始人(School of Infomatics),因为他亲眼目睹了现代计算机科学的发轫,故早就认识到计算机科学在语言和人文研究中的重要性。
Sinclair在爱丁堡大学求学和工作的十余年间,McIntosh一直执掌英文系及其语言研究,Sinclair在1958年进入大学工作便担任McIntosh的助教,因此,他对Sinclair影响巨大,下文拟从五个方面略加引申。
一是在词汇研究方面。Sinclair(1991:xiii)在其著作《语料库、索引与搭配》(Corpus,Concordance,Collocation)的致谢部分写道:本书献给Angus McIntosh,他在许多年前教我英语。他对于词汇的兴趣感染了我,其远见卓识指引我在60年代进入语料库和计算领域。由此可见,正是McIntosh培养了Sinclair对词汇的兴趣以及语料库的意识。McIntosh对词汇的关注由来已久,他在论文里指出,没有理由要求有些语言现象专门留给语法学家,而不是词汇学家去描述(McIntosh 1961)。句子的语法型式在具体情境中如何选择最终的词项串,这是一个重要的语言学问题。他还花了较长的篇幅讨论搭配的概念和类型。McIntosh对Sinclair在词汇方面最重要的影响,便是支持其开展OSTI的词汇研究。
二是在语料库和计算机应用方面。McIntosh在牛津大学接受的虽然是英语语言文学的传统教育,但他预测到计算机作为一种工具在语言分析中的重要作用(Giegerich 2005)。二战时,他曾在英军情报部门担任少校,参与布莱切利园(也称X电台)的工作,在那里对德军通信的密码进行破译。这一经历对他的教育理念产生重要影响,那就是高度重视现代计算机技术的应用,并促使他使用实证研究方法来研究英语的历史。他在主持“中古英语方言项目”时,就不断咨询数学家和计算机科学家,试图运用创新方法来处理分析课题中的大规模复杂数据7。正是McIntosh的高瞻远瞩,爱丁堡大学在1961年还聘任了Dixon担任统计语言学(statistical linguistics)教员(Dixon 2011:XVI)。由此不难理解Sinclair(1991:xiii)对McIntosh的致谢,即“指引我在60年代进入语料库和计算领域”。Sinclair的这一认识在他1966年的论文中就已表露无疑。他说道,如果有人想研究词汇组织的“形式”方面,摆在面前的最严峻的问题是缺乏一台大型的计算机。……即便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语言学家在考察文本时所感知到的型式,也是不可信的(Sinclair 1966:410,413)。由此可知,Sinclair早在20世纪60年代就意识到计算机在词汇研究中的重要作用,而这一认识深受McIntosh的影响。
三是对乔姆斯基句法分析的态度。McIntosh(1961)指出,“This lemon is sweet”和“This lemon is bitter”两句话显然有别。如果一种语言描述上述两句话差异的本质时,只是把它们列为同一结构的不同说法,而对词汇方面的差异置之不理,那是毫无道理的。为什么语言描述是语法学家而不是词汇学家的职责?纯粹的语法描述同纯粹的词汇描述一样,都不是完整的语言描述。McIntosh虽然没有言明其观点与乔姆斯基的不合之处,但显然与后者针锋相对,因为在乔姆斯基看来,语言研究只需对句法作出描述,而词汇只是填入句法空位中的清单。他曾说道:“我对于词汇的看法较为传统,它是由一系列‘例外’所构成的清单,所有不符合一般规则的形式都可放入词汇。”(Chomsky 1995:235)可见,乔姆斯基把词汇排除在语言研究之外。McIntosh则认为,完整的语言描述应包括词汇和句法两方面。显然,这一思想对于Sinclair(2000)所提出的“词汇语法”(Lexical Grammar)的观点不无启迪。“词汇语法”的实质就是把词汇和语法看成一个统一整体,认为两者不可分割。
McIntosh在研究苏格兰方言和英语演变时采取实证主义的研究理念。在他看来,语言绝不是铁板一块,语言的变异是其常态,因此,他采用变异视角来考察语言。与之相反,乔姆斯基的语言观是高度理性主义的,他并不关注具体的语言使用,而通过内省方法来研究语言。显然,Sinclair也秉承了实证主义的语言观,从具体使用来研究语言。因此,Hanks(1997:289)认为Sinclair具有“暴烈的经验主义思想”(ferocious empiricism),而Sinclair(2007:6)对此欣然接受:“Patrick Hanks把我对研究的态度说成‘暴烈的经验主义’,而我对此标签深感荣光”。8由此可见,正是在McIntosh的影响之下,Sinclair 没有接受当时处于主流地位的理性主义语言观,而是立足于经验主义,以实证方法考察语言使用,进而形成自己的语言观。
四是搭配的上下文语境。Firth(1957)吸收了人类学家Malinowski的思想,提出了“语境意义观”(contextual theory of meaning)。Firth尤其强调文本所在的“情景语境”(context of situation),它既包括行为事件所处的情景,也包括参与者所具有文化、社会背景等等(转自戚雨村 1990)。Sinclair也通过语境考察词项,这一语境更多是指搭配语境,即通过索引行跨距内词语的共现考察词项,因此,Sinclair关注的是词语横组合关系所激发的语义。事实上,Sinclair所着眼的语境正是McIntosh(1966:303)所提出的co-text的概念,指的是关注结构所在的文本环境9。McIntosh对语境概念作了有效的区分,Sinclair立足于co-text对词语的搭配进行考察,这其中也很可能受到McIntosh的影响。
五是20世纪50年代爱丁堡大学英文系人才培养的模式。在20世纪50年代之前的英国大学传统里,英文系学习的都是英国古典文学,语言学甚至未能列入本科生课程。但是,爱丁堡大学的传统有所不同,它在1762年就设立了“修辞与文学”教授席位,可见其将语言与文学相融合的办学思路。在20世纪50年代,McIntosh执掌英文系,又大大强化了这一传统,他在英文系致力于把文学与语言学研究相融合。他对这一理念深信不疑,且将其付诸实施。McIntosh之所以对语言学格外重视,原因有三:一是他在爱丁堡大学受聘的职位是“英语语言与普通语言学”教席,故对语言学应有相当的重视;二是他曾赴哈佛大学访学(1936—1938),接触到结构语言学以及该领域重要的美国学者;三是他在二战中从事破译德军密码工作。基于此,他笃信语言学在英语研究中应当发挥作用,具体表现是他在1959年“剑桥语言学学会”开幕式上作了“语言学与英语研究”的报告,并以Jane Austen小说中的对话为例说明语言学探索对于文学研究的价值(Williamson 2009)。他在报告的结尾说道:“希望‘语言与文学之间的无人区’变成这么一个区域,在那儿‘文学狮子们和语言学羔羊们’不仅和平共处,而且两者还能协作整合,这在过去虽然少见,但在将来应当逐渐成为理所当然”(转自Williamson 2009:166)。自20世纪50—70年代,英国的英文系有长达20余年的“教语言还是教文学”之争,而McIntosh显然是站在语言这边的10。不难理解,在他影响之下,爱丁堡大学英文系重视语言学在文本分析中的应用,因此,该校在文学文体学方面发展迅速。McIntosh的具体措施之一便是要求想拿荣誉学位的毕业生在第8学期学习一门跟语言学论文相关的课程,俗称“论文8”(paper 8)。而在Sinclair毕业的1955年,他的“论文8”便由McIntosh制定,所学内容为“英语语言:从1350年至今的文学和口语用法”(English Language:literary and colloquial usage from 1350 to present day)(Williamson 2009)。虽然Sinclair(2007)对这种做法的效果持保留意见,但毫无疑问的是,Sinclair对这一问题也保持长久关注,并曾表达类似观点。比如,他曾发表相关论文《英语研究中的英语语言》(Sinclair 1968)以及《英文系课程中的语言和文学的融合》(Sinclair 1971),可见他深受McIntosh的影响。总之,McIntosh领导下的爱丁堡大学英文系把语言分析引入文学研究,这对Sinclair产生深刻影响,他对教育语言学、文体学和话语分析的兴趣便由此而生,并且最终实现了从一名文学专业学生向语言学家的成功转型。
Dixon(1982)曾高度评价McIntosh对于爱丁堡语言研究的贡献以及对其个人的影响:
McIntosh对语言学和英语研究的贡献表明细致准确的学术精神和富有创新的语言思想可以在一人身上合二为一,这些精神和思想可以超越已有的范式并提供全新的研究路径。他创建的爱丁堡大学英文系为学者提供了一个超常温馨且令人振奋的学术环境。我之所以能为人类知识添砖加瓦,在很大程度得归功于在爱丁堡所接受的语言学理论的基本训练,爱丁堡也教会我如何进行逻辑思考,如何进行恰当地表达。……15年前,McIntosh在方言学理论和方法上对我的训练,在我决定研究的内容和方法上具有莫大的帮助。(Dixon 1982:43-44)
McIntosh对于Sinclair的影响也大体如此,甚或更大。从以上五个方面的论述可见,Sinclair的语言学思想形成于其在爱丁堡求学和工作时期,且深受McIntosh的影响。这也解释了Sinclair为何在自己的重要著作中首先致谢McIntosh,而且在多年之后提及McIntosh时也不吝赞美之辞:才华横溢且富有创新(the brilliant and innovative Angus McIntosh)(Sinclair 2007:2)。
Sinclair与Halliday在爱丁堡虽然只有5年的交集,但Halliday作为爱丁堡大学最重要的语言学者之一,对Sinclair的语言学思想也是影响甚深。在40余年后Sinclair出版的《信任文本:语言、语料库和话语》一书的致谢中,Sinclair对Halliday表达了诚挚的谢意:
我将此书献给Halliday,正是他教我信任文本,他的谆谆教导指引着我的整个职业生涯。他对我学术发展的影响最为深远,同时他还是一位鼓舞人心的老师,善于将清晰积极的思考与愉悦的论说融为一体。我在他的领导下与他紧密合作了五年,在其后的四十年中,我也感谢有他这么一位密友,无论我们在空间上相隔多远。
同我其他所有的著述一样,本书也得感谢Halliday对我的学术训练。他支持我在爱丁堡开始语料库研究,并鼓励我研究词汇。他非常关注口语,这引起了我对话语结构的兴趣。他给予我信心去编写语法教程,并做独立思考——这对一个初出茅庐的语言学者来说,真是夫复何求!(Sinclair 2004:vii)
Halliday对Sinclair的语言研究及其语言学思想的影响具体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支持Sinclair英语词汇研究的项目。该项目的设计咨询了Halliday,而且在整个项目研究期间,即便后期是在伯明翰大学,Halliday一直是指导委员会的成员,与该项目可谓是关系紧密。
二是从真实语料、定量方法和概率语言学(probabilistic linguistics)角度来研究语言。Halliday曾在岭南大学学习,在王力指导下研究汉语,他当时就把粤语的句子建成库来研究粤语的语法。因此,在他33岁受聘于爱丁堡大学担任普通语言学讲师(两年后升为reader)之时,他已经形成基本的语言观。他当时的语言学思想可归结为真实语料、定量方法和概率理念三方面。Halliday(1992)指出,要研究语言,必须要有大规模抽样化的真实文本,要通过定量方法,用概率术语来研究语言。这可能启发了Sinclair的语料库研究思想。
三是词汇-语法一体化。Halliday也认为词汇和语法不可分割。Halliday回忆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曾与Sinclair一起探讨语法和词汇问题,并且曾初步设计语料库作为理论来源,来研究句子结构和词语搭配。虽然Sinclair与Halliday的立足点并不完全一致(Halliday为语法学家,试图通过语法建构词典;Sinclair为词汇学家,试图通过词汇建构语法体系),但两人都认为:语法和词汇并非不同的东西,它们本质是同一事物,两者之间形成连续统,只不过不同的观察者凸显了不同的侧面而已(Halliday 1992)。显然,Halliday的这一思想对Sinclair的“词汇语法”理念不无影响。李文中还指出:Sinclair是通过词语观察语法,认为没有词语,就没有语法;Halliday则是通过语法看词语,认为没有语法,就没有词语。Halliday在思考的话题和方向上与Sinclair的对立,或许也启发和激发了Sinclair对“词汇语法”的思考11。
四是重视即时互动的口语研究。Halliday(1992)认为,只有在口语中,尤其是在自然的即时互动中,语言系统的语义(以及语法)潜势才会展现得淋漓尽致。因此,在20世纪60年代早期,Halliday和Sinclair便计划收集即时英语对话文本,建设语料库,当时便做了大量录音和转写的工作。Halliday的这一思想显然对Sinclair的口语话语和教育话语研究产生了重要影响。
当然,值得提出的是,Halliday与Sinclair两人的语言学思想是互有启发的,而且这种启发是在爱丁堡语言学传统的大背景下展开的,归根结底仍得归功于20世纪50—60年代的爱丁堡传统。
Firth对于Sinclair的影响主要集中在词汇搭配思想方面。Firth的论文以文体晦涩难懂著称,因此,估计他不太可能对大学时代的Sinclair产生影响。Firth从伦敦大学退休后,接受爱丁堡大学的邀请,在那里访问了两个学期,当年Sinclair也正开始任教,两人有了交集,由此产生了学术交流。换言之,Firth对于Sinclair的最初影响仍然是通过爱丁堡大学这一具体场景产生的。
Firth对Sinclair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意义的语境理论”。Firth(1957:7)指出:一个词的完整的意义处于语境中,不考虑完整语境的词的意义不值得认真对待。Sinclair把词汇研究放置在具体的真实文本中进行研究,并通过索引行观察词所在的微型语境来确定词的语义,便是将“语境中的词语”理念付诸实践。
二是词语搭配理论。Firth是英国语言学界较早关注搭配的学者。Firth把搭配所实现的词汇意义(meaning by collocation)看成组合层面的一种抽象,这与理性主义学者所持的词语意义用于表达概念或观念的主张不同。他还示例说明:night的部分语义正是体现在其与dark的搭配上,反过来,对dark而言也是如此(Firth 1951:125)。Firth对搭配与意义之间关系的观点,可以借用他的著名论断来阐述:知词于其伴(You shall know a word by the company it keeps)(Firth 1957:11)。值得指出的是,Firth所谈的是“搭配生义”,这是其语境意义观在词汇层面的实现机制——词语意义与它前后结伴的语境词语互相依存(许家金 2017)。值得指出的是,Sinclair虽然受到Firth的搭配思想影响,但其研究的着眼点并非单个的词,而是由节点词与上下文组成的作为意义单位的整个序列。此外,在语法层面的搭配,Firth将其称为“类联接”(colligation)。当然,除了在语言意义方面之外,Firth还对音位韵律进行研究,而这一研究对Sinclair也不无影响。
Sinclair继承了Firth的搭配思想,提出扩展意义单位的概念,并从搭配、类联接、语义偏好和语义韵四个方面研究作为扩展意义单位的词项。显然,搭配和类联接的概念直接源自Firth,语义韵的概念也与Firth的音位韵律有所关联。不同的是,在语义韵中,流动和传染的不是语音特征,而是语义特征。
Firth的这些理论植根于英国语言学传统之中,而这一传统在20世纪50—60年代的爱丁堡大学已经得到淋漓尽致地体现。无论是McIntosh、Halliday还是Catford,都拥有类似的语言学思想,而Firth在这一时期赴爱丁堡讲学则加强了这一传统。因此,与其说Sinclair继承了Firth的传统,毋宁说Sinclair继承了以爱丁堡大学为代表的英国语言学传统。
Stubbs(2007)指出,英国语言学界的实证主义传统与英国经验主义哲学传统有着密切关联,而生于爱丁堡的大卫·休谟(David Hume)则是英国经验主义哲学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是一个伟大的经验主义者,是英国经验主义传统的三位巨匠之一。休谟是苏格兰启蒙运动的领袖,其哲学的核心便是认识论问题:人类知识的本质和局限。休谟认为,人类的知识源自经历和观察。Stubbs(2007)还讲了一个休谟关于读书的故事:
如果要阅读任何一本书,先不妨问问自己:书中是否有关于数量或数字的抽象推理?是否有关于事实或存在问题的实验推理?如果答案都是否定的话,那就把书扔进火堆:因为那书除了谬论和幻景之外,什么也没有。
有趣的是,Stubbs(2013:31)发现Firth(1937:103)也曾引用过这段话。然而,休谟不是一个简单经验主义者,他也是一位伟大的怀疑主义者。事实上,他也反对全然的经验主义,认为只有经历和观察也无法为真正的知识提供可靠的基础。
Stubbs(2007)认为,许多英国语言学者也立足于经验主义传统。事实上,语言学历史上存在着一个英国学派(British school of linguistics),这个学派是以“爱丁堡-伦敦轴线”为基础的,其路径是通过文本驱动和语料库驱动来研究语言使用。其中的代表人物是Firth、Halliday和Sinclair,而Halliday和Sinclair两人在南去之前曾在爱丁堡并肩研究12。
Stubbs(2013)指出,Sinclair虽被称为“暴烈的经验主义者”,但是其模型构建13中也蕴含着理性主义,该模型通过对词汇、句法、语义和语用关系的重新解释,诠释了语言系统和使用关系的理论。
事实上,爱丁堡经验主义传统的形成并非始于休谟。在西方,经验主义与理性主义之争可上溯至亚里士多德与柏拉图的争论,英国继承了亚里士多德的经验主义传统。与牛津和剑桥类似,早在17世纪,爱丁堡大学的课程里就包含亚里士多德哲学。亚里士多德主义在爱丁堡取得胜利的明证便是1600年前后W.Craig和 J.Adamson等人论著的发表,他们的著作都抨击了拉米斯主义,因为他们对基于一套逻辑系统习得知识缺乏兴趣。爱丁堡的16世纪宗教改革领袖约翰·诺克斯(John Knox)也反对拉米斯主义逻辑,而支持亚里士多德(Sgarbi 2013:45-46)。Sinclair身上多多少少有着从Knox到Hume的爱丁堡经验主义传统。在某种意义上不妨说,Sinclair是爱丁堡经验主义传统在语言学中的一个杰出代表。
再回到本文开头所提的问题:给Sinclair贴上“新弗斯学派”标签是否合理?答案是:不合理。
“新弗斯学派”或“新弗斯传统”的提法起始于20世纪60年代,当时用于指曾受教于弗斯并继承和发扬弗斯语言学思想、以Halliday为首的一批学者。Mattews(1966)把Halliday 所倡导的语法理论称为“‘新弗斯’语法”;Robins(1967:221)把Halliday列为“新弗斯语言学家”;Langendoen(1968:6)也认为,Firth去世后,在Halliday领导下的语言学者形成了一个新弗斯语言学新学派(a distinct new school of “neo-Firthian” linguistics)。
然而,Halliday对此并不认同。在回应Mattews的文章里,Halliday(1966/2002:126)谈道:“我认为‘新弗斯学者’这个提法有点古怪,尤其是用它指某位‘致力于’某些语言学‘论断’的人。非得给我们这些学者贴这么一个标签吗?这其中有个重要问题:一个学者只能为他自己所说所写的负责,而不能为他人所说所写的负责。假设我同意某个语言学家提出的观点,这既不能让该语言学家对我的观点负责,也不代表我全然接受他所有的观点”。事实上,最后两句话代表了Halliday对学派与学者之间关系的整体态度:学问是自由的,学者只为自己负责,而不能被绑架到一个学派中,被迫发出整齐的集体声音。编辑Halliday文集的Webster(2002:18)也指出:“尽管有人将Halliday的研究路径称为‘新弗斯’,但这种概括对两位学者都未免不公。Halliday意识到自己的理论路径与其老师的有所不同,这集中体现在‘语法理论的范畴’一文中,他曾试图去与Firth讨论该论文。然而Firth突然去世使得讨论不了了之”。而且,Halliday也不认为Firth对自己的影响是最为重要的。他在多年后接受采访时直陈自己的学术渊源来自中国。例如,当一位学者在访谈时流露出Halliday的语言学思想来自Firth时,他立刻把话题转到王力和罗常培:“最早是两位杰出的中国学者教我语言学的,特别是其中的一位帮我打下了现代语言学和音系学的基础,那是王力。”他还特地明确指出“王力是第一个输入资源,弗斯是第二个输入资源。”(胡壮麟 2018)由此可见,于情,Halliday不愿被归入“新弗斯学派”;于理,Halliday也不该归入“新弗斯学派”。
自20世纪70年代以后,“新弗斯学派”中还加入了Sinclair。Monaghan(1979:17)用“新弗斯”来指Halliday和Sinclair等后弗斯时代的语言学家。Stubbs(1993,1996)曾详细梳理了以Firth为首的英国语言学传统,也把Halliday和Sinclair列为“新弗斯”学者。之后,在语料库语言学领域,一般都将Sinclair列为“新弗斯学派”重要成员。比如,McEnery & Hardie(2012:122)指出,用“新弗斯”视角来从事语料库语言学研究,最重要的倡导者是Sinclair,他是最早将Firth的思想和语料库语言学方法融合起来的先驱之一。而且,语料库学界也有人把以Sinclair为首的、以伯明翰大学为中心的语料库学者群体称为“新弗斯学派”。
然而,Sinclair对此并不认同,更进一步说,Sinclair也反对学术上的“开宗立派”。Sinclair(1992:83)说道,“我拒绝这样的建议,那就是在话语分析领域存在一个‘伯明翰学派’,那意味着一群学者步调一致地工作来强化一个共有的立场。在一个既有的集体中,创新性的工作最为可贵,要让它发出声音,才会成为发展的动力。而发展是多种多样的,扩散性的,不能强迫它熔入一个连贯的整体中来”。由此可见,Sinclair认为,学派的概念与学术发展存在矛盾:学术要发展,必须打破宗派主义。
对于“语言学学派”的概念,Sinclair本人是极为警惕的。Sinclair(2007)曾作如下告诫。
语言学“学派”的形成永远是个危险物,这是我极力避免的,不管是去牵头还是去附着。学者一旦入了某个学派,就不再独立思考,而把这个重任压在学派首领身上。更糟糕的是,它使得学派里的成员披上一层保护外衣,如此一来,不同的观点或被忽视,或被压制,或被过滤。我很高兴看到这本论文集中的论文都体现出方法和视角的多样性,而不遵守同一的学派纲领。这表明所谓的“伯明翰学派”只是子虚乌有之事。此处所表达的不同观点之多正是一个非常健康的学术环境的生动写照。(Sinclair 2007:157)
在Sinclair的同事和朋友眼中,他确实是一位富有创新的学者,甚至有点特立独行。Hoey和Johansson都曾为Sinclair的《信任文本:语言、语料库和话语》写过推荐语。Hoey认为,Sinclair可以说是当代语言学者中最具原创思想的人(the most original mind)。Johansson也认为,Sinclair是一位独创的思想家(an original thinker),他信任文本远胜于相信那些已为人接受的观念或正统的语言见解,再流行也不行(Sinclair 2004)。他们的评论或许不乏溢美之词,但两人都谈到Sinclair思想的“独创性”,可见这正是Sinclair的突出之处。虽然目前没有文献表明Sinclair对于将其归于“新弗斯学派”的看法,但从他对潜在的“伯明翰学派”的态度来看,强调学术自由和创新的Sinclair对于创立学派的必要性持怀疑和拒绝立场,因此,他对“新弗斯学派”标签的态度可想而知。与Halliday一样,Sinclair也认为学者是一个独立的研究个体,他只对自己负责,而不能替别人发声。置身于学界的学者自然需要合作,需要共鸣,需要团结,但那种合作应当是和而不同。学派一旦建立,则往往会导致其中的成员失去一种独立性,学派的声音盖过学者自身的声音,不同的观点被压制,反对的声音被淹没,反而对学术发展产生负面效应。更为恶劣的是,学派的建立还可能会导致党同伐异,产生宗派主义,阻碍学术进步。陈寅恪有诗云:读书不肯为人忙,便是强调学者要有独立思考的精神,要有创见,这与学派的条条框框是不相容的。这也是为何陈寅恪身在其中的“清华四导师”赫赫有名,但四人各有各的创见,当时并未有“清华学派”的说法。
综上所述,将Sinclair贴上“新弗斯学派”标签并不合理。Halliday和Sinclair都反对自己贴上这一标签,而且对创建学派持反对意见,他们对于学派的看法对当下的语言学界也不无启发14。
由上文论述可知,20世纪50—60年代的爱丁堡大学语言学系秉承英国经验主义哲学之传统,兼之McIntosh领导有方,当时名家云集,学者们相互砥砺,相互合作,进而形成了爱丁堡语言学传统:即以语言使用为研究对象,以语言数据为材料,以处于雏形的语料库为研究方法,通过语言探索来分析文本,注重对文本中词汇的研究。Sinclair正是在这种环境下得以快速成长,最终成为杰出的语言学者。
本文通过对英国语言学史的钩沉和梳理,索解Sinclair与爱丁堡大学的渊源,以及McIntosh、Halliday和Firth等人对他语言学思想的启发和影响,试图探索Sinclair语言学思想之源。研究发现,Sinclair语言学思想的形成主要源自他在爱丁堡的求学和早期工作经历,尤其受McIntosh和Halliday的影响至深,并与英国的经验主义哲学传统一脉相承,因此,将其归入“新弗斯学派”有不合理之处。此外,Halliday和Sinclair认为学者应是独立的研究者,应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而学派在某种程度上却可能会压抑个体,压制创新。从这个角度而言,与其创建学派壮大声势,还不如让学者作为独立的个体而存在。综上所述,Halliday和Sinclair都不应归入“新弗斯学派”。
注 释
1.指弗斯-韩礼德-辛克莱,本文一般用英语称呼,而不采用汉译名。
2.以上信息根据笔者与Sinclair的姐姐B.T.S.Atkins和她女儿Lucy Atkins的个人通信。B.T.S.Atkins是词典学家和计算语言学家,也毕业于爱丁堡大学;Lucy Atkins是一名作家。
3.有关Sinclair中学阶段的学习信息,是笔者2017年在爱丁堡大学访学期间,访问George Heriot’s School并调阅Sinclair的学习档案而得。
4.当时爱丁堡大学尚未成立语言学系。
5.有关Sinclair大学阶段的学习信息,是笔者在爱丁堡大学的档案馆调阅Sinclair的学习档案所得。根据苏格兰几所古老大学的学位制度,人文与社会科学专业的学生通过4年的学习可获得文学硕士(M.A.)学位。详见https://en.wikipedia.org/wiki/Master_of_Arts_(Scotland)的介绍。感谢爱丁堡大学Graeme Trousdale教授的解惑。
6.本段括号中的数字为该学者在爱丁堡大学的任教时段,下同。
7.详见爱丁堡大学“语言学和英语语言系”网站(http://www.amc.lel.ed.ac.uk/)的介绍。
8.笔者原本将ferocious empiricism译为“强烈的经验主义”,李文中教授建议译为“暴烈的经验主义”。
9.McIntosh将该术语的首创之功归于J.C.Catford。
10.英语系到底应该突出语言还是文学,在我国的英语系人才培养中也同样存在争议,而英国学界在半个多世纪前的讨论或许对当下也不无启发,本文在此不再展开。
11.李文中教授的观点见于与笔者的通信中。
12.李文中教授认为,Stubbs的说法有点言过其实。Firth的研究不受文本驱动,Halliday可以说是基于文本,而Sinclair是语料库驱动。
13.指包含搭配、类联接、语义偏好和语义韵的扩展意义单位模型。
14.周流溪也持类似观点。周流溪(2019:805-806)指出,布拉格学派有经集体讨论而制定的活动《纲领》,该派不以某(些)人为中心而以《纲领》为中心。这为我们办好学会、发展学派提供了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