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杀胡堡

刘媛

杀虎口广义桥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手拉着那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门口。紧紧地拉住哥哥的手，汪汪的泪水扑呖呖地流！只恨妹妹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只盼哥哥你早回家门口！”这首家喻户晓的民歌《走西口》，唱的是长城以南的人们为了生存和发展，背井离乡去往长城以北闯荡的故事，杀虎口就是这歌中所唱的西口之一。

杀虎口是明大同镇的一个长城关口，古称“杀胡口”，位于今山西省朔州市右玉县杀虎口村。今天这里依然是繁忙的晋蒙通道，呼北高速与S211省道均从此通过，两条路上的车辆日夜川流不息。这个位置的长城是东西走向，道路是南北走向。省道与长城交汇的地方，正是明代杀胡口的关口位置所在，在这里长城被切断了，两边的土夯墙还被包了砖，修起了高大的跨道门楼。附近高速公路在通过长城时，下挖了隧道，用涵桥框架整体托举起了长城，确保了土夯墙体的连续。

杀虎口位于两山之间，旁有宽阔的苍头河，古称兔毛河，“北西路兔毛河直通边外”，形成一条天然的南北走廊，千百年来这里一直是草原与中原地区的重要通道。明朝永乐年前后放弃了东胜卫等，这一带逐渐成为边境，其后嘉靖年间在此大修长城以防御，大筑城堡以屯兵，大大小小的战事不计其数。到了“隆庆和议”之后，这里成了明蒙互市贸易的重要口岸，“由于常年的蒙汉互市贸易影响，民族融合之下的边陲小城却是经济昌达、文化先进，由此彻底改变了传统边地的人文气质。这座边陲城市随着往来客商的大量云集，一度人口骤增，地方政治、经济、文化事业获得飞速发展。据有关辑录，明清时期杀虎口出过7名翰林学士，2名将军，5名举人，民国年间考入全国各大学的学生则有26名。”（《纵论西口一晋商与西口文化论坛论文集》第170页，山西春秋电子音像出版社，2006年10月第一版）。杀虎口这样的兴盛繁荣一直维持到清末，直到民国年间，在周围地区仍有较大影响。

杀虎口旁有一座杀胡堡，修筑于明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万历二年（1575年）砖包。《三云筹俎考》记载杀胡堡：“本堡当西北之极边，边外下水柏木海子，虏酋铁木儿忽部落住牧，最称强悍，且兔毛河直通塞外，川流平衍，墙难修筑，虏易长驱。昔年大举，多从此人，盖要害处也。款后虏做虽息，然地当孔道，境上夷使往来，市场应酬烦剧，防闲抚处极费调停。市楼设在暗门，而水口在西，空旷可虑，议于河东添设敌台、敌楼，与市楼并峙以成犄角，亦足固冲堡之藩篱也。”

宣大山西三镇图说

文献中所提“市楼”，指明蒙双方進行互市交易的特定场地中，兼具礼仪接待、秩序管理的楼阁式建筑。有的市楼修筑在场地的中央，例如新平堡马市，土夯高台，中有通道，上修楼阁。而杀胡口的市楼直接修筑在了长城的暗门之上。“暗门”即旧时长城下的通关口，高宽均不足2米，仅容一辆马车进出。今杀胡口长城暗门遗迹尚在，门洞里有深深的车辙，遗迹整体用围栏保护。因年代久远地面增高，今天的人们想要看到暗门全貌，需要进人围栏，向下走过一些台阶才能走到跟前。暗门旁是一片广场，东侧有一座博物馆，陈列着附近出土的一些文物和周围山川城堡的巨大沙盘，配以系统的说明，集中展示了这一带的历史文化。

杀虎口平集堡南门

文献中所提的“水口”，即长城通过兔毛河时的特殊构筑，既要保证长城防卫完备，又要留足水流空间。构筑方式是多个拱券连成桥状，下面过水，上面走人。这样的桥在明长城沿线并不罕见，但如今多坍塌湮没，而杀虎口的水口有清代留下的照片，也有明确记载。明万历年间张唯枢曾有《请修兔毛河桥详议》，“计修中大水洞一孔，东、西小水洞一十四孔，照城门砌券。”“计桥上建楼三间，南北深入一丈八尺，东西阔二丈七尺，高一丈五尺，直北包砖墙一堵，东、西、南用门窗。”这座特殊的桥被命名为万全桥，桥上有九个泄水门，当地老百姓称为九龙洞，有民谣“九窑十八洞，洞洞阴森森，下有长流水，上有守桥兵”。如今遗迹只有2座半截的石砌桥墩，湮没在了荒草杂树中，但杀虎口博物馆有万全桥的复原图。

杀虎口博物馆旁有一座小桥，名叫“通顺桥”。过去这里是走西口者的必经之地，一头是长城关口，一头是家乡田园。据说，送亲人走西口的人们到此就该止步，眼睁睁望着亲人的背影消失在暗门之外。通顺桥连接着一段石头路，路上有深深的车辙，名日“敞路坡”。这条路不足千米，通往杀胡堡。

今人所见的杀胡堡呈现的是一个“目”字型，有南北两个“口”字型的堡，两边用墙连接而成。这里先是修筑了一个“口”字型堡，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又增筑与旧堡等大的新堡，两堡南北相连，面积扩大了一倍，形成了“目”字格局。今杀胡堡的城墙大致完整，包砖尽失。北面的“口”字型堡内如今是一片田地，瓮城完好。“目”字中间与南部的两个堡围中尚存民宅，不时可见一些旧器件，或门墩，或旗杆座，或拴马桩，堡内的老人们会讲述各种传说。

“目”字南边的堡有南北两个砖券门洞。南门上有额“平集堡”，周围有精美的砖雕花纹，瓮城尚存，门洞内也是石头古道，深深车辙向南延出去几十米，在堡南墙外又连接着一座单拱石桥，名叫“广义桥”。桥全长24.4米，宽6.75米，跨径14米，雕花栏杆，桥栏杆上有石猴、狮子、石桃，两侧的拱尖上分别雕刻有巨大的龙头和龙尾。石桥上的车辙仍然历历在目，桥下常年有流水，周围草木葱茏。过了桥还是西口古道，只是车辙已被田野耕道所填。

杀胡口在清代曾有重要地位。康熙曾从此西征格尔丹，迄今广场上立有雕像。清顺治年间开始，清政府在此常设税务监督署，专门征收边境贸易进出口关税，最高年解税银13万两，俗称“日进斗金斗银”，各种衙署、庙宇、学堂、牌楼遍布堡内外。到民国初年，随着京包铁路修通，杀胡口逐渐衰落。

杀胡堡以东有残胡堡、破胡堡。同年沿着长城一线所修还有败胡堡、迎恩堡、殘胡堡、阻胡堡、灭胡堡、破胡堡、威胡堡。从这些名字的字面看，有着极为强烈的情绪色彩。这一带的长城也修筑得格外坚固，虽然大部分是土夯墙，但迄今依然高大挺拔、棱角分明，矗立在起伏的山野里，景象格外壮观。

残胡堡、破胡堡衍生出两个村落，分别叫残虎堡、破虎堡。残胡堡“本堡边外沙城一带，虏酋卜冶素倘不浪部落住牧，先年数被掳掠，自设此堡，东临破胡，西临杀胡，彼此联络，足为右卫羽翼，且土田沃饶，军士乐业，关厢添设草场，无患，而人亦得所栖止焉。”破胡堡“本堡边外云川城一带，酋首歹鸦挠儿部落住牧，万历十三年，以该堡临边，操守权轻不便弹压，题改守备，复拨牛心堡军马，共足该堡七百之数，较前颇称有备。第堡城窄隘，节年草束堆聚堡外，不惟有做难恃抑且火盗宜防，议建关厢一座，改设草场于内，其堡外星散之民听其从便，建房未为己业，实于防边有赖焉。”（《三云筹俎考》）这两个村庄中迄今保留着大量的古老民居，人们多以种植、放牧为生。

“走西口、下南洋、闯关东”，这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大规模移民潮，对社会生活的影响极为深远。西口是一个较为宽泛的概念，对应着的“东口”，指今河北省张家口及以东长城沿线的关口。关口之南叫“口里”，关口之北叫“口外”。西口统指今甘肃、陕西、陕西直到河北的长城关口，包括明代大同镇沿线的大大小小的长城关口，而这些关口几乎是每隔几十公里就有一个，对应着各条跨越长城的通道，其中杀虎口逐渐成了西口的代表之一。明清时期那些勇敢的人们，或经商，或拥有技艺，不惜长途跋涉越过长城谋求更好的生活，也为相关区域的发展作出了巨大历史贡献。今内蒙古的包头城等，最初就是走西口的人们逐渐创造出来的，当长城内外尽皆一家，杀胡口不再有军事边防的意义，而成了“走西口”的畅通大道，由此衍生出了范围越来越丰富的“西口文化”，仅以《走西口》为名称的民歌就遍及山西、陕西、河北、甘肃和宁夏一带，总数量达百首之多。

破胡堡

残胡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