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文梅
(延安大学 档案馆,陕西 延安 716000)
李敷仁先生是我国现代史上著名的教育家、新闻学家和民俗学家。1899年出生于陕西咸阳北杜镇一个贫困家庭,早年深受五四新文化思潮影响,投身改造旧中国旧教育的革命活动中。193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2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1946年5月遭国民党特务暗杀,幸免于难,后死里逃生被营救到延安,同年9月被任命为延安大学校长。西安解放后,延安大学随迁至此并更名为西北人民革命大学,先后任副校长、校长,1958年病逝。李敷仁一生主要从事教育工作,并把着眼点放在“平民教育”和“革命的教育”上,其座右铭是,向历史负责,为人民工作。抗日战争时期,他用报刊作为教育民众的重要武器,融百姓教育和抗战教育为一体来唤醒民众、帮助民众、教育民众;甚至从1946年任延大校长后从事革命的高等教育,都深深打上了百姓教育的烙印。
马克思指出:“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社会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1]19世纪末20世纪初,面对中国社会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深渊,有识之士忧国忧民,奋起寻找救国之道。爆发于民族危难之际的五四运动,是一场以青年知识分子为先锋,以“救亡”和“启蒙”为主要标识的、由广大人民群众参加的彻底反帝反封建的伟大革命运动,它不仅成为新民主主义革命和旧民主主义革命的分水岭,而且孕育了伟大的五四精神:它“以全民族的力量高举起爱国主义的伟大旗帜”,“以全民族的行动激发了追求真理、追求进步的伟大觉醒”,“以全民族的搏击培育了永久奋斗的伟大传统”。[2]李敷仁的百姓教育思想,正发生在新民主主义革命特别是抗日战争的大背景下。
李敷仁从小受家庭影响酷爱读书,1912年入咸阳高等小学,1916年小学毕业后,他便考入了陕西省督军陈树藩办的“模范营骑科”。在这段时期,陈树藩与孙中山的革命党正联合起来反对袁世凯,加之各地的“反帝制复辟”和三年后席卷全国的“五四”运动,使其思想上受到了很大的冲击,逐步认识到了教育在改造社会中的作用。1924年,魏野畴从榆林回到西安一中教书,成为李敷仁一生的重要转折,他当时正在中学读书,经常跑去旁听,如同黑夜中找到了一盏指路明灯。这一时期,《新青年》《向导》《北京评论》等进步刊物、《胡适文存》《独秀文存》《吴虞文存》等启蒙书籍,成为其最主要的精神补品。他逐渐认识到在当时的中国教育唤醒民众的重要性,认识到类似辛亥革命的少数人的革命必然会是少数人的统治,而“没有多数人民的参加革命,一辈子也不会得到真正的民主政治”。[3]32早期的这些经历和思想认识,对李敷仁一生喜爱和从事百姓教育事业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1927年,李敷仁在乡村创办农民夜校,在结合农民生产的基础上通俗易懂地传授知识和革命道理。“九一八”事变后,李敷仁进一步坦明“志在教书,不在做官”的思想,从此正式开始自己的“师者”生涯。针对农村社会“重男轻女”的普遍现象,1936年秋季,他用自己节余的薪水,在家乡创办女子学校。在《女校开学布告歌》中写道:“愚人不知读书好,睁眼瞎子任人欺;女人读书两家宝,当了贤女当贤妻。”到1939年三八妇女节时,李敷仁还谈到了自己开办女学时的初衷和设想:一是让村里的妇女能断文识字晓国事,二是能教育乡村的妇女组织起来,“给前方打仗的军士缝洗衣衫,慰劳回家或带伤的军人”。[3]33
更为重要的是,李敷仁不仅主张百姓教育的内容要适合对象、贴近老百姓生活实际,而且课程也应使学生感兴趣、能实用。一批批敦厚纯朴的农村青年,经过这种教育后,既懂了些革命道理,也在地契、文约和书信等的写作方面有了很大进步。李敷仁还倡导对旧的教育方法进行改造。他认为好的教育不是“在教室内公开地抡板子”,使学生产生对立情绪,而应经常性地启发和激励学生,用通俗、亲切的语言去亲和学生,对各种有疑惑的现实和生活问题,应借民主讨论的方式,做到“教学相长”,让学生从“苦学”走向“乐学”。
为使老百姓摆脱没文化、受压迫、受奴役的睁眼瞎命运,李敷仁想尽各种办法帮助底层人民脱盲。他认为,小学教育存在的最大问题是“抱着书本,忘了人生”,忽略了培养学生改造社会的能力。他深知,学习能力和道德品格要从小抓起,在为咸阳周四王庙小学写的校歌中,李敷仁用“南山青青,渭水洋洋,莽莽毕塬”歌颂家乡美境,激励学生通过刻苦学习和辛勤劳动,追求自由民主的新生活。在1946年5月西安发行的《儿童旬刊》创刊号上,他还写了一首《告诉小朋友》的小诗:“中国要好,只有民主;世界要好,只有和平。谁不和平,谁便胡行;谁不民主,谁就专横。小小同学,力量无穷;打倒专横,打倒胡行。我要民主,我要太平;我要安静,求学用功。叫我长大成人当劳动英雄!”诗文朴实生动,朗朗上口,凸显了其百姓教育的特点。
从西安事变到抗战全面爆发,李敷仁积极参与了“西北教育界抗日救国大同盟”的一系列活动,并和张寒晖等教师一起组织了“生活教育社”,巧妙地融百姓教育于抗战教育之中。1937年10月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在中共陕西省委领导下,他利用“训育主任”的合法身份,积极宣传民主革命和抗日救国。他认真刻苦地钻研马列主义和毛泽东的抗战论著,结合当时复杂的现实斗争,将其融汇于教材和讲义之中,宣传中共的路线、方针和政策,揭露国民党“攘外必先安内”的实质。在给学生解读“什么是三民主义”时,他用中国老百姓的谚语引入话题,说:“三民主义不能挂着羊头卖狗肉”,“我们讲三民主义,一定要讲……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现阶段,民族主义就是讲反帝,中心是反对日本帝国主义;民生主义就是讲土地问题,讲‘耕者有其田’;民权主义就是要实行民主政治。只有人民当了家,做了主,国家才能富强,对外才有力量,才能打倒帝国主义!”[4]
针对国民党教育部先后发布的“青年训练大纲”“战时各级教育实施方案纲要”“策勉全国各级学校校长教职员贺电”,以及提出的“吾人教育之着眼点,不仅在战时,尤应贯注于战后”“战时要当平时看”等反动口号,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救国十大纲领》中,号召社会各界“改变教育的旧制度、旧课程,实行抗日救国为目标的新制度、新课程”。[5]为响应和落实中国共产党的教育政策,1937年11月12日,李敷仁创办了《老百姓》报,进一步利用“合法”手段,深入进行百姓教育和抗战教育。
在《老百姓》报的刊头语中,李敷仁表明了办报的宗旨:“宣传抗战,反对投降,反帝反封建,宣扬民主,反映劳苦人民的痛苦生活”。该报不像其他的报纸说些老百姓们听不懂的“之乎者也”或“洋八股”之类的话,而是用老百姓最能理解的话语,帮助或教会老百姓如何做抗战工作,以及上前线打日本鬼子的法子。该报内容丰富,有讲怎样干农活,有直诉民冤民苦,有解答老百姓最关心的现实问题,著名记者穆欣在《老百姓》报创刊两周年时,撰文把其誉为“民众喉舌”。[6]该报形式多样,所有栏目的文章都能以通俗、幽默、辛辣、犀利的笔调分析抗战形势,鼓励民众持久抗战的信念。1940年,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发表后,李敷仁在认真反复研读的基础上,择其重要章节讲解给学生,适时向学生介绍有关中国共产党的知识。他还把顺口溜形式编写的《中国共产党起根发苗歌》穿插到讲义中讲唱结合,获得了良好的教学效果。
为了实行抗战教育和百姓教育的有机结合,李敷仁特别看重时事和政治教育课。他在讲《公民》课时,始终把时事评讲和为人处世结合在一起。他说,“公民”是贴在人身上的政治标签,使人想到封建时期的“顺民”,日寇占领区的“良民”,而民者,普通老百姓也。人要分清善恶邪正,做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他认为,《公民》课是一门政治课,给学生讲课就是做政治思想工作;而所谓“政治”,除了“管理众人之事”的涵义,还有“正己”“治己”的意蕴。正因此,李敷仁始终坚持“靠人民、为人民办教育”的理念,指出:“各党派不是主人,老百姓才是真正的主人”;“我们的教育是为人民服务的教育,是理论与实际结合起来改造思想树立新人生观的教育。”[7]
可见,面对日本帝国主义野蛮入侵和国民党腐朽统治,以李敷仁为典型代表的中国知识和文化界发生了重要的转折,他们以五四运动彰显的“救亡”和“启蒙”为己任,融抗战教育和百姓教育为一体,从传统的士大夫走向与革命实践相结合的新型知识阶层生成的道路。正如毛泽东在《五四运动》一文中指出:“在中国的民主革命运动中,知识分子是首先觉悟的成分……五四运动时期的知识分子则比辛亥革命时期的知识分子更广大和更觉悟。”[8]
抗战时期,作为战争的大后方之一,除陕北府谷城一度失陷几个小时外,日军几乎没能侵占陕西的一寸土地。众多沿海和战区的轻重工业内迁至陕,对陕西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发展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这是当时陕西与全国比较的一个重要的特点。[9]陕西的新闻报刊业就是在这样一种较为稳定和宽松的环境中曲折发展起来的。
无疑,这样的时空背景对于一份倡言抗日的报纸而言尤为重要。在陕西,各抗日救亡团体创办和在中共组织影响下出版的报刊有《救亡》《西北战线》《西北周刊》《西北妇女》《学生呼声》《大团结》《烽火》《怒吼》等20多种,形成了“五四”以来陕西报刊出版业的第二次大高潮。其中,李敷仁等爱国人士主办的《老百姓》报,由于把百姓教育和新闻报刊事业合二为一的教育大众化倾向,成为了这些报刊出版物中的佼佼者。
多年的教职生涯,使李敷仁深切地认识到,教书育人有一定时空限制,新闻报刊物才能影响深远。早在办报之初,他就立志“用人民的喉舌,做唤起人民的号角”。《老百姓》报首刊第一期报头旁醒目地有两行标语:“和鬼子作战,一定要十分地注重组织民众,训练民众;运用民众配合正规军作战,是我们抗战救国的根本方式”;“识字的人,请念本报文字给不识字的人听,并请讨论本刊所提的各种问题”。由此可知,用新闻报刊来传播真理,教育民众,让更多的民众觉醒过来,认识到社会问题的症结,并能有效地组织动员更多民众参加抗战,始终是李敷仁办《老百姓》报的初衷。
一方面,《老百姓》报力争从老百姓的角度看问题,急老百姓之所急,想老百姓之所想。譬如,1938年5月麦收时节,该报于12日发行的《新收麦运动专号》和29日发行的《收麦运动展开了》一个版面,号召地方各界人士积极投入到麦收中去。在社论中,李敷仁将“三民主义”“改善民生”政策与收麦运动紧密结合起来,深入浅出地讲给老百姓,使老百姓轻松愉快地接受教育,理解时事和政策。1939年5月23日、5月30日连续两期的社论《天旱,谈救灾之道》《续天旱,再谈救灾之道》,站在底层民众的立场上,号召全社会抗灾保收,减少天灾人祸给农业带来的损失。而1939年7月11日教授杀棉花蚜虫和8月29日教授杀梨瓜地里的地蛆的两篇文章,则是事无巨细,心系百姓。
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老百姓》报不遗余力地向广大老百姓宣传抗战和如何抗战。1938年9月11日,刊发的诗歌《去当兵》道:“叫乡党,你快去到战场上呵,快去把兵当,莫等日本鬼子打到咱家乡,老婆孩子遭了殃,嗳,才去把兵当!”同期的“老百姓办公处”专栏登出了《五百封献信运动》,号召大家团结救国,“在艰苦奋斗中求国家民族的生存”,“联合亲戚乡党朋友帮助前线战士”。1940年2月20日“春节劳军”专栏中,号召发起了关中五千儿童一人一份的劳军运动。在1939年8月15日第二版上,刊登了《倭贼军队的编制》,文后以图表形式详细附有日军步兵、炮兵、骑兵等的具体编排情况;告诉老百姓怎样对付敌人的坦克车,如何防止日兵放毒气等等;同时还向老百姓解答了运动战和游击战的区别、焦土外交等有关问题。
早在办《老百姓》报之初,李敷仁就如何让报纸从形式上贴近大众阐述了自己的见解。依他看来,刊发文章的“标题”应简明扼要、通俗易懂和彰显论战力量;“文字”要简洁具体、轻松活泼和切近实际;“用语”要以百姓的语言习惯为准,尽量采用方言土语和有韵律的形式,特别是对民歌民谣的整理和运用。“这才是一般老百姓的人生观、世界观、处世方法和抒情故事。”[10]
通俗化是大众化的最主要途径。《老百姓》报不仅大量地引用民歌民谣民谚和方言土语,而且通过通俗化的语言风格,做到了“用老百姓自己的话说老百姓自己的事,把抗战的大事清清楚楚地告诉老百姓,把老百姓的疾苦原原本本地说出来”。[11]如,1939年春节刚过,日军出动飞机狂炸西安,李敷仁用通俗的十言“劝善调”,写下《西安被炸记——死伤六百人,炸坏千间房》:“众同胞且坐下听我奉劝,听我把炸西安细表一番。未开言不由人泪流满面,日军阀是禽兽全无心肝……”写出了敌人狂轰滥炸给百姓带来的苦难,也饱含着报人的激愤之情。又如,1939年8月15日的杂文《一堆汉奸报,给贼吹喇叭》、9月12日的评论《欧洲大战又揭火了》和1940年1月16日的新闻《我军民合作,陕西冷娃大显神威,克了十个据点》,三篇文章追求简洁明了,采用关中方言口语,让老百姓一看便知,一看就懂。再如,报道抗战消息,多使用对仗形式,让人读来朗朗上口,韵味和节奏感十足。1938年7月3日《我越打越强,传来尽是好消息;敌越进越糟,后方更比前方难》,9月11日《瑞昌西敌人再犯,虾蟆洞鬼子遭难;瑞昌南鬼子胡干,收氓山后路截断》和1940年4月6日的社评《汪逆狗血喷头,南京愁云连天》都是通俗易懂的好文章。
朴实无华的知识普及和多种多样的思想启发,是《老百姓》报走向大众的另一重要路径。1938年5月2日刊登的《五月的纪念》一文,分别介绍了五月中的各个节日,即五一国际劳动节、五四运动、五五纪念、五卅运动等,一一说明了这些节日的来历。“科学讲座”栏目则专门介绍一些科普知识,例如:1938年10月3日载的《空气的弹力》一文,不仅介绍了空气的弹力是怎么一回事,还配有手绘的试管实验图,改变了以往用艰涩难懂的术语来介绍科普的惯例。这种方法还发展为“文字+图画”的宣传教育模式,1939年5月2日刊登的《欺软怕硬的英国外交》《七天的外洋大事》和1939年7月18日转载的《中国通外国的阳关大道——滇缅公路》,就附有相关的地图。1938年3月12日刊出的《北方话新文字字母表》具有很强的普及性和趣味性,相当于今天的拼音表,字母音标用汉字标识,字母表下配有说明,目的是教会老百姓按这个字母表去学说普通话。《老百姓》报还对百姓进行了多种形式的思想启发。在1938年6月12日社论《屎狗流横,侮辱我公使馆》中,李敷仁既表达了对“战时国际公法”的极度不满,又给政府提了诚恳的建议,启发老百姓自觉维护中华民族的自尊性。该报刊发的民间歌谣,饱含浓郁的乡土气息,多是借民间思维,套民间语言,讲百姓生活,启人民心智。比如,1938年5月29日发表的《富平陈县长》写道:“官向官,民向民,县长向的手下人;陈县长,鞭子抡,绑来四乡可怜人;板子响,娃没魂,又塞黑拐又纳银;地方财政要监督,要监督。”1938年10月17日的《破迷信歌》则讽启道:“敌人眼看到门上,还要进庙去烧香;神圣果真能保佑,解县焉能遭灾殃。”
综上所述,身为教育家的李敷仁利用《老百姓》报,面向广阔的社会实践和丰富的百姓生活,努力践行自己的百姓教育理念,扎实有效地探索用什么样的内容、形式和手段进行百姓教育,从而更好地唤起全民抗战,争取民主,改善民生。有学者指出,“五四”以来的文化活动大都以报刊出版物为教育平台,具有开启民智和渗入政治的特点,学界你办个杂志,我也“办个杂志跟你讨论,发表文章,发表自己的分析和观点”,从而“为近代中国的文化场域的诞生创造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基础,而这个基础又为新的政治发展提供了前提”[12]96;“20世纪的政治,如果离开大众性、文化运动、新型政党政治这三个要素是不可能的。”[12]99无疑,在中国报业史上,《老百姓》报能够将百姓教育和新闻报刊事业融为一体,自觉使教育大众化,“在面向识字不多的底层读者的通俗报纸中,迄今为止还鲜有一份报纸曾攀上这样的高度”。[13]
李敷仁百姓教育的主张和实践与其精英教育的思想也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高度契合了中国近现代化过程中知识分子完成自我改造的文化理路。无论从理论上,还是办报实践中,他强调最多的是:“要为老百姓说话,万不可包办强奸民意。……报纸办得好不好,只能老百姓说了算……要加强与读者的联系,文章、形式、语汇要读者喜闻乐见。”[14]通过《老百姓》报两年多的百姓教育实践,团结教育了一大批知识精英,壮大了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统一战线的阵容,也为西北地区民主同盟的建立、壮大,尤其是这一过程中知识分子走与广大民众相结合的道路搭建了桥梁。
1940年4月《老百姓》报被迫停刊后,李敷仁先后在渭南固市中学、兴国中学、技艺师范等校教书。这期间,他在进一步完成自我改造的同时,巧妙地编排出版了《农村周刊》,用社会调查得到的事实替老百姓发声。例如,他在1944年12月23日刊发的《小学教员的生活》中大声呼吁:“希望各位小学教员,都拿出苦干实干的精神,为着抗战建国,为着胜利,为着将来民主太平的日月,把生活和教育配合起来,瘦骨头炼成铁骨头,众志成城,一拳可以打死法西斯蒂。”1945年接手主办《民众导报》后,李敷仁依然坚持百姓教育和精英教育密切结合的办报观点,认为:“干文化事业的文人要向老百姓学习,然后才能给老百姓办文化事业,才能帮助老百姓。”[15]在“五卅惨案”13周年纪念日活动中,他结合惨案史实,痛斥帝国主义罪行,激发许多青年学生参加到抗日救亡运动之中。他积极支持学生组成“农村工作团”“假期工作团”“流动宣传队”深入农村,宣传抗战,教群众防空防毒,捐献物资。在这些斗争实践中,青年学生真切接触了社会现实和百姓生活,提高了政治觉悟,改造了主观世界。
1946年秋,李敷仁遇难脱险后到达革命圣地延安,同年9月,边区政府任命他为延安大学校长。任延安大学校长的三年,是李敷仁在战火硝烟中把百姓教育和精英教育密切结合的三年,也是他带领延大师生克服重重困难,坚持“野战大学”,进行战时教育的三年。
刚担任延安大学校长,李敷仁要求广大师生每人给他写200字的意见书,这个倡议得到全校师生的热烈拥护。他收到师生们的意见书后如获至宝,专心细致地把各种意见汇集成册放在办公桌上,分先后缓急,一一加以解决,并且高兴地说:“这是我学习的好课本。”当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时,他铿锵有力地回答,这就叫民主办学,民主治校,只有把众人的智慧和想法都倾听了、把所有人的好主意都集中起来,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办好学校。1946年10月,李敷仁校长亲自主持成立了勤务人员补习班,自己兼任班长,还聘请教育班两位学员兼任教学工作。他说,不要看不起劳动群众,“勤务员、伙马夫是学校的手脚,如果手脚不动或成瘫痪状态,那这个学校就一定办不好,因此,必须加强杂务人员的教育。”
1947年,蒋胡匪军进犯延安。在3月3日的全校师生撤退动员大会上,李敷仁讲话指出:“我们天天喊着向人民学习,今天,我们要真正的走到我们的先生——人民面前去了。今后,我们的大学,就叫‘野战大学’。”根据校务委员会制定的《延安大学战时干部教育实施方案》,课程设置暂定为政治、业务和文化三门,“以政治课为主,业务课和文化课配合进行”。[16]1903月14日凌晨,延大师生完成撤离,开始了紧张的行军和学习生活。截止1948年4月22日延安光复,延大累计抽调300多人参加了游击队、敌情侦察、农村调查、土地改革、统战等等的工作。在行军途中,只要能抓住机会,随时组织上课,并根据战时需要调整上课内容。吕荑在1947年3月19日日记中记载:“为了防空,早饭后,大家又拿上书本、日记本上山谷里去学习,……大家都静悄悄的,有的斜倚在石崖上,有的躺在草地上,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写着。我补写了前两天的日记,读《唯物史观》。”[17]到达荔原堡,是离开延安后的第一次正式上课,除了国文课,还有《毛泽东同志的战略战术思想》《国民党内部派系斗争》等专题课。5月11日,学校到达志丹旦八附近的义正川,学习和生产结合更紧密:早上有早操,上下午都有课,晚饭后去开荒,夜晚要开讨论会,一部分同学还帮助当地老百姓锄地。李敷仁在《延大长征》的诗歌中写道:“万山纵横任水行,风沙料峭柳自青;峰头极目河山爱,云田高耕敌机鸣。”
为减轻边区政府和群众负担,在财力、物力和人员上支援边区的自卫战争,延大师生积极响应边区政府号召,在紧张艰险的行军生活中,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和条件开展生产自救活动。在驻荔原堡的几天时间里,师生自己动手,从纺线、织布、染色到缝纫,完成了全校人员换夏装的任务。据不完全统计,几经抽调后的延大师生总计120人左右,但“在5个月的行军过程中,砍柴21100斤,挖菜5538斤,开荒240亩,播种189亩”。[16]193为了支援边区解放战争和救济边区灾民,学校还发动了节粮和募捐运动,李敷仁带头节粮并坚决取消了自己的小灶。师生东渡黄河后,晋冀鲁豫和晋绥解放区捐助了10万余石粮食给陕甘宁边区,救济边区灾民,支援西北人民解放战争。但要把粮食从汾河东岸运到黄河西岸的灾民和解放军手里,是异常艰难的一件事。西北局和边区政府把这一任务交给了延大师生。从1947年12月13日起,由副校长李之钦率领的220余名学工人员投入运粮工作,到1948年7月份完成了这次艰巨而光荣的革命任务。
李敷仁曾把这种为战争服务的教育“归纳为开展创造精神、集体学习、为人民服务及吃苦在前四个方面的竞赛,以此来统一思想、统一行动”。[16]192的确,在转战陕甘晋的“野战大学”的学习生活中,延大师生把向实践学习、向群众学习和向书本学习结合起来,完成了精英教育和百姓教育的真正融合,在革命的大熔炉里接受了洗礼和改造。这一教育思想影响并贯穿了李敷仁的一生。1951年,时任西北人民革命大学校长的李敷仁在该校一部三期班的毕业典礼上讲话,集中阐明了知识精英长期锻炼自己与正确地教好课程的关系:“我们这次到实践中去,是具有新的认识去实践的。……反复不断地锻炼自己。自我教育、自我改造才能认识真理,纠正错误。”“在教学方法上,要有群体性,越通俗越好,越亲切生动越好。在理论上要有实践性,在思想上要有斗争性,坚定人民的立场、科学的立场,这样我们的教学才能成为科学的、大众的与民族的教学。这样我们才能正确的在教学中锻炼自己、提高自己。”[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