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近代社会中的女性主义之比较

何静颖

【摘 要】近代社会，受西方先进思潮的影响，中国和日本两个国家涌现出追求个性解放的各种各样运动。其中，女性问题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这一时期，中日两国都出现了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寻求自我解放。这些女性突破父权主义等传统观念对自己的束缚，追求婚姻自由和个人幸福，呼吁男女平等。近代社会崛起的女性主义在中日文学当中都有相应的体现。本论对比了《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当中的松子和《骆驼祥子》中的小福子两个人物，分析有着近似悲惨经历的两个女性人物各自的悲剧人生及其原因，以此探讨中日近代社会中女性主义之异同。

【关键词】女性主义;松子;小福子;男权社会

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01-0180-03

中日兩国作为亚洲东部国家，有着相近的历史文化，在其社会生活当中也存在相近的问题。两国的女性都在封建父权的压迫下，过着不平等的生活。受西方先进思潮的影响，女性主义逐渐觉醒，由此，近代中日文学中出现了一批突破传统观念束缚、崇尚个性解放的女性形象，这些女性努力突破男权主义对她们的压迫，要求改善自身境遇。这些女性形象在女性主义崛起之时，其表现既有相似性也有差异性。本论将引入日本山田宗树的《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和中国老舍的《骆驼祥子》两篇反映近代中日社会的小说，以有着相似命运的松子和小福子各自的人生境遇做对比，由此探讨中日女性主义之相似和不同。

一、关于女性主义

（一）女性主义概念界定

女性主义是既认识到女性与男性存在性别上的差异，同时又追求与男性在精神上的平等，倡导个性自由和解放，提倡女性在自尊独立的基础上积极追求幸福。女性主义是一种积极心态，是对幸福人生的渴望。

（二）女性主义的本质

在很多时候，女性主义被人们拿来与女权主义相提并论。对比女权主义相对极端、激进的各种权利追求，女性主义本质上是积极上进、温柔敦厚的，是女性在充分认知自己与男性性别差异的情况下，用理性的观点看待男女在生理、心理方面的差异，认识到女性是与男性平等的个体，由此衍生出来的一种追求平等、自由、民主的心态，是女性心中对于幸福的渴求。女性主义倡导的是女性正确认识性别上的差异，向社会主张消除男女实质的不平等，要求社会真正地平等对待女性，给予女性自由平等、公平公正的公民权利。

二、《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中的松子及小说中的女性主义

（一）小说概要

松子是《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中的女主人公。故事通过旁人对松子的评价来解析松子表面上无聊又短暂的一生。女主的童年，生活在父亲对体弱多病的妹妹偏爱阴影之中，为了讨好父亲，甚至通过扮鬼脸来获得认同。但一次意外的偷盗事件，女主丢掉了工作并与家庭决裂。而后，女主开始与作家男友同居，因男友怀才不遇而屡受家暴。男友自杀后，女主为维持生计成为头牌泡泡女郎，并结交了新男友小野寺却惨遭背叛。女主一怒之下杀死小野寺，并逃往东京准备自杀。自杀之时女主遇到了理发师津治贤，度过了自己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因杀人获牢狱之灾的女主出狱时，理发师已经结婚成家。这时女主又遇到了曾是自己学生的赌徒龙洋一，而后又被抛弃。最终，自暴自弃的女主成为别人口中又脏又胖的老太婆。多年后，在重遇旧友并燃起生活希望的一个夜晚，女主被一群混混打死在星光璀璨的夜空之下，结束了她悲剧的一生。

（二）松子其人及女性主义的觉醒

松子的一生看似不幸，但又充满了哲理、意蕴。松子本质上是一个善良乐观的日本女性，她曾经在日本家庭中父亲代表的男权主义压迫下，努力地顺应父亲，直至校园盗窃事件发生，遭遇背叛并被学校辞退的松子，终于把一直压抑的对家庭和父亲偏爱不满等情绪释放，离家出走开始自己的自由生活。在小说中，松子一直是在积极地追求幸福，但是男权社会却决定了女性如果不依附男性生活，在两性地位不平等的情况下，女性永远会被抛弃。这直接导致追求个性解放、自由平等的松子，最终失去了自我。她为了爱而奋不顾身，无论男性如何伤害她，松子从一开始的反抗，甚至杀死男友，到最后不断妥协，选择了接受和忍耐。由此感受到了松子女性主义觉醒之后，又对现实的妥协，感悟到大环境下，男权社会中女性的压抑生活，松子一生的悲剧，最终是命运的压迫。

三、《骆驼祥子》中的小福子及小说中的女性主义

（一）小说概要

小福子出生于一个贫苦的家庭，为了养活家人被迫以出卖自己的身体为生。主人公祥子生活在原配虎妞的欺压之下，受尽了折磨，渐渐地被这位质朴善良的女子所吸引。虎妞离世之后，小福子在祥子最无助的时候走进了他的内心，两人互生情愫，却碍于生活压迫无法终成眷属。祥子选择了逃避，在临走之时对小福子许下承诺一定会回来。她带着这一丝期望艰苦地活着，而祥子却迟迟未归。终于在一天夜里，小福子不堪重负，在一片树林里上吊自杀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二）小福子其人及女性主义的表现

小说中的小福子是十分善良的，在出卖自己维持家庭生计的人生中，她一直在抗争不公平的命运，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小福子所表现出来的女性主义体现在她性格中的坚韧一面——越是受生活蹂躏，越是向往光明和幸福。但是，小福子最终被自己向往的幸福生活所打倒，选择了自杀。

四、中日女性主义的对比

（一）女性主义的相似性

中日两国在近代社会，之所以比起西方社会的女性主义，更加含蓄、压抑，是源起于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在其根源方面，主要表现为女性在其年幼时，父亲作为掌权者对女性的压迫。

松子的童年生活是悲剧的。松子的父亲将大部分的爱都分给了妹妹，对于松子来说父爱是儿时最渴望的东西。松子的家庭由父亲主导，母亲在家中没有话语权，不平等的地位使得松子在潜意识中弱化否定自己，通过讨好男性来肯定自己的价值。由于儿时缺乏父爱，松子所追寻的爱只是一种想要被爱的错觉，她不断地在爱人身上寻找父亲的影子，她希望得到儿时在父亲那里未能得到的肯定，这种畸形的观念是松子悲剧的开端，也是松子女性主义在觉醒之后，最终又在男权社会压迫下沦丧的原因所在。

小福子的父亲二强子酗酒成性，不务正业，把小福子视作赚钱的工具。迫于生计的小福子，不得不走上卖身这条不归路。家庭的重担致使她由一个纯真的少女变成了被人看不起的低贱之人。不作为的父亲，没有自理能力的弟弟们，残破的家庭，这是小福子身上所具备的女性主义一直被压抑的原因所在。因为女性主义的缺失，小福子不能向西方独立自主的女性那样勇敢地脱离家庭，追求自己的幸福，最终也导致了小福子自杀的悲剧。

不管是冷漠无视，还是贩卖亲情，二者的父亲作为男性对弱小女性的压迫和控制，都从侧面表现出中日两国近代社会制度下男权社会的相似性，由此也导致中日两国女性在近代社会平等自由的意识被引入之后，仍旧长时间处于男权压抑之下，女性主义一直被埋藏。

（二）女性主义的差异性

1.女性主义觉醒之后的表现差异

极度缺爱的松子在女性主义觉醒之后，愤然离开家庭，用其一生来追寻着自己的幸福。在男权至上的大背景下，松子和普通女性一样依附于男性生活，將男性作为自己的精神支柱，就算受到暴力对待，她也宁愿默默忍受相信爱情。在松子看来，这是正常的，是需要忍耐的，爱情就是她的一切。于是，追求爱情成为追求幸福的表现。

小福子出生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作为一名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正如老舍先生在文中写道，“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她的女性主义一直表现为她内心的坚守，对比松子摆脱家庭追求幸福，小福子一直背着沉重的家庭枷锁，即使当她遇到一生之中难得的光明，却仍无法丢下家庭，而祥子因为这个原因选择了逃避。这种潜伏在心中的那点对光明追求的女性主义，成为她自杀的导火索。可以说，小福子是以死来作为她对当时黑暗社会的无声抗议，反映出小福子心底的女性主义对生活的抗争。对比日本女性，中国的女性主义在那个时代，相对更含而不露。

2.女性主义根源上的差异

儿时缺乏父爱的松子，自幼就不认同自己，认为自己不值得被爱，致使松子在以后的人际交往中缺乏自信与自爱。因此，松子在女性主义觉醒之后，盲目以为爱情就是自己的幸福，不管是在爱情中对爱人无下限暴力的盲目包容，还是友情中多次拒绝朋友的相助，她都一心只想着得到爱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最终这种对女性主义畸形的认识，成就了她悲剧的人生。

小福子善良勤勉，性格坚韧。身为妓女，却有着对女性主义要求的平等、幸福生活的坚守，只不过她把这种要求深深埋藏在心底。在这种情况下，她不懂得去争取，眼睁睁看着深爱的祥子离开，没有挽留。正是这样的性格，使她失去了爱情之后，感受到自己坚守的那点光明也因此毁灭，在信念崩溃之后她选择了自杀来表现自己的抗争。

3.中日社会差异导致社会对女性主义认知的不同

在现如今社会中，无论文化的不同，还是国度的差异，女性的自身价值都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中日两国作为毗邻国家，同时也是东方文化的典型代表，近代至今，文学作品中对于女性主义的探讨从未停止。松子与小福子同为文学作品中带有悲惨命运的女性，她们都具有深远影响的社会意义。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中的女主人公松子在从撰写出版至今，已成为日本文学历史中典型的女性形象之一。松子所处的时代是在二战战败之后，作家从小人物入手，由旁人视角倒叙描写出松子悲惨凄凉的一生，所有人都见证了松子积极向上、永不妥协的态度，但松子这一卓越的品质无人赞扬无人赏识，在她短暂的生命中受到的只有冷嘲热讽的旁观。松子是一个极尽悲剧的人物形象，这一悲剧色彩源于在面对极强势的男性社会时，松子作为一弱势女性，极度渴望爱与被爱，在爱情中她一直扮演逆来顺受的角色。她的身上映射出传统日本女性的缩影，在以男性为绝对主导的社会发展中，女性通常将男人作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依附和生活下去唯一的理由，用一生都来践行这一笃定的信念。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之下，日本男女地位不平等的畸形发展，由松子这短暂的一生可见一斑。在畸变的人际关系中，女性没有合理地被平等对待，这是属于二十年前的日本战后之伤。

《骆驼祥子》之所以能揭露重大的社会主体，不仅是因为刻画了祥子这一典型形象，书中女性形象也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小福子作为全书的两位代表女性人物之一，其可怜又凄惨的一生深入人心。故事的设定在二十世纪初，比较松子身处的年代，早了一百年的时间，但她们却同处于社会人权不平等、女性权利无人重视的年代。小福子与松子的命运本质相同，即悲剧。对比松子，在封建迷信的社会下，面对社会的黑暗，小福子这一柔弱女性一步步被逼向绝望，直至走投无路。但小福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向万恶的社会屈服，用生命来代表女性心中顽强的毅力，凸显出即使在弱肉强食的男权社会，中国女性对女性主义的执着与追求。同是最终死亡的结局，小福子代表着近代中国女性在社会格局激荡、人权不受保障的情况下，顽强抵抗命运不公的形象。中国女性主义直至今日，都没有完整地进入人们的视野中来，小福子的身上凝聚着数千年来中国女性善良又坚韧的优秀特点，在男性社会、强权政治的时代背景下，仍旧坚持抗争，由此使得《骆驼祥子》这部小说极具悲剧美感，并使得小福子这一艺术形象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一席之地。

五、结语

虽然，社会进入到了21世纪，男女平等观念已经得到了极大倡导，女性对幸福生活、自由人生的追求，也获得了社会的认可。但男女平等并没有完全得到实现，女性仍旧需要继续追求女性主义，以此来谋求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等。何谓女性主义，因为女性主义的混淆，人们一直对女性主义有所误解。由此，在这一时候探讨女性主义，也就有其积极的社会意义。松子和小福子作为小说人物，她们所处的社会都是完全的男权社会，作为男权社会下平凡又弱小的角色，她们平凡却仍旧值得歌颂，她们对幸福的追求以及她们的不幸人生，提醒我们——每一个女性都是完整的生命个体，都有自己的权利为自己的一生书写规划和努力奋斗。一个权利要真正被重视，需要一代代的人来维护和号召。时代在发展，各种社会不公的现象也在不断被抹平，社会对于女性价值的认可，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但在女性主义这个问题上能做的还有很多。希望有朝一日，中国可以实现真正的男女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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